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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血紅 -【嘉佑嬉事】《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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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3 10:27 PM
標題:
血紅 -【嘉佑嬉事】《連載中》
【書名】:
嘉佑嬉事
【作者】:
血紅
【內容簡介】:
一個相互比爛的世界
總有人不甘心
豁出命想要拉它和他們,她們,以及祂們一把
其實最初並沒有什麼高大上的原因
他隻是很單純的,這輩子想要過得好一點
順帶著,讓身邊的親人、朋友、愛人
一切善良、熱情、正直的人
過得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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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3 10:27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3 10:29 PM 編輯
楔子 和尚的哀鳴
那一日,江山小雪。
北溟浩瀚,鯨龍潛伏,一座座太古冰山漂浮銀藍色浪濤之上,寒風呼嘯,卷起漫天玉龍碎鱗,三條舟船逆風而行,如箭矢穿波跨浪,穿行座座冰山,一路徑直向北。
一條舟船長不過十尺,船體盡成青色,乃一根萬年古鬆樹幹整體摳成。
兩個眉清目秀的小道童駕馭木舟,一名青年道人盤坐船頭,手持玉簫,吹著一首淡淡雅雅的曲子,飄逸出塵宛如仙人。
一條舟船長達百丈,船體為青銅鑄就,前後三重船樓,通體雕刻無數鬼神圖案,威嚴而猙獰霸道。
舟船甲板上,矗立著數百身披重甲魁梧大漢,一個個生得威武霸道,周身殺氣騰騰。
一名比尋常人高出將近兩尺的壯漢裹著一裘白虎踏雲戰袍,手持兩丈四尺白虎戟,面帶冷笑左顧右盼,顧盼之間眼眸中寒光四射,目光宛如實質,端的氣勢逼人。
一條舟船長有一丈六尺,船體呈淡金色,卻是一根根晶瑩剔透宛如金色琉璃的骨骼拚湊而成。
這條舟船並無人駕馭,船上唯有一名身穿雪白長袍的俊俏僧人盤坐。
頭皮刮得溜光,頭頂有九顆淡金色戒疤的僧人面帶微笑,雙手捧著一卷青色樹葉釘成的經卷,慢吞吞一個字一個字的誦讀著。
青年道人簫聲響起,曲調婉轉波折間,舟船下方隱隱就有雲氣晃蕩,舟船的速度就一點點不斷提升。
俊俏僧人誦讀經文時,每一字、每一詞出口,骨舟光芒就微微閃爍,每次閃爍,骨舟都驟然向前奔馳數百丈。
那壯漢所乘青銅巨舟卻無任何神異表現,只是道人、僧人所乘坐舟船還要繞過一座座巨型冰山蜿蜒前行,他所在的巨舟卻是蠻橫無比直接撞過。
無論百多尺的小冰山,還是千多丈的大家夥,這條巨舟速度絲毫不減徑直穿過。
從高空俯瞰,三條舟船各有神通,大致上是齊頭並進,誰也甩不下哪個。
船行不知數萬裏,繞過一片盤桓洋面如長城的冰崖,前方天色豁然敞亮。
風不動,雪消停。
茫茫洋面上白霧升騰,刺骨寒氣憑空萌發,在洋面上凝成了一朵朵巴掌大小,白色的冰晶蓮花。
三條舟船放慢了速度,緩緩的從洋面上劃過。
船體撞擊洋面上凝聚的冰晶白蓮,發出細微的‘叮叮’聲響。
這一片海域,天、水盡成一片銀藍,高空不見雲彩,一輪大日懶懶懸掛在極遠極遠的天邊,陽光被空氣中無數細碎的冰晶折射了無數次,一輪輪七彩虹霓宛如海市蜃樓,在眾人身邊盤旋閃現。
向前再行數千裏,一隻巨掌從海水下突兀探出。
此處海水極其清澈,無魚,無蝦,無鯨、蛟、鼇、龜之屬,就連一片海藻都蹤影全無。
透過海水,可見一尊極大、極大的道人石雕靜靜的盤坐在深不可測的海水中。
這石道人,也不知通體有多麼大小。
單單他探出海面的那一隻手掌,手掌心的面積,就有數裏方圓。
道人掌心,托著一座通體五色的大山。
大山之巔,站著一尊四面八臂、面容猙獰的百丈巨人。
這巨人身軀殘破,通體密布無數大大小小的透明窟窿,透過那窄窄的、鋒利的透明傷口,可見體內五彩晶瑩宛如琉璃寶珠的五髒六腑。
歲月不知過去了多久,這巨人體內,依舊有黑煙、黑炎不斷冒出,透過一個個傷口,宛如蒸包子的蒸籠一樣,騰騰的向四周散發。
在這巨人面朝北面的那張面孔上,他嘴裏一根蓮莖蜿蜒生出,一路向上生長,長到了他頭頂上,綻放開了一朵方圓有十幾丈的紅蓮。
三條舟船在石道人探出海面的手掌附近停下。
道人、壯漢、和尚,三人同時向那石道人的手掌、手掌上的巨漢、巨漢嘴裏叼著的那一朵蓮花行三跪九叩之禮,然後騰空而起,輕輕巧巧的落在了那一朵盛開的紅蓮上。
千瓣紅蓮,中間蓮台方圓不過三丈,一名生得姿容絕美、端莊神聖的女子,靜靜的盤坐在蓮台正中。
她發髻高挽,一裘白裙,通體披掛著無數瓔珞寶珠,左手托一淨水缽盂,右手結不動印,輕輕向前點出。
女子雙眼緊閉,暴露在外的、白皙潤澤如象牙的皮膚上,密密麻麻盡是裂痕。
一如一尊被不小心打碎的白瓷寶瓶,卻因為某種奇異的力量,依舊緊緊的粘合在一起。
她的右手不動印前,一縷淡淡的紫色光氣若隱若現。
光氣長不過三寸,比頭發絲還要細千百倍。
一股可怕的淩厲鋒芒,不斷從那光氣中緩緩滲出,一點點的侵蝕著女子的軀體。
道人、壯漢、和尚飛身上了蓮台,他們凝氣、屏息,戰戰兢兢的看向女子指尖的那一縷紫色光氣。
‘啵’的一聲脆響。
紫色光氣悄然崩碎。
女子通體披掛的瓔珞寶珠同時‘哢哢’碎裂,各色碎片‘劈裏啪啦’的灑了一地都是。
‘哢嚓’一聲,下方支撐這一座紅蓮的四面八臂巨漢的軀體,驟然裂開了七八條從頭到腳、幾乎將整個身軀撕裂的巨大裂口。
伴隨著刺耳的碎裂聲,下方的石道人通體,也不斷出現一條條大大小小的裂痕。
道人微笑,用力揮動了一下手中玉簫:“擋住了!”
壯漢狂笑,他原地跳起,在空中翻了三個跟頭:“哈,擋住了!”
僧人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向那渾身密布無數裂痕的女子頂禮膜拜了下去:“善哉,擋住了。”
道人微笑,搖頭,向那盤坐在蓮台上的女子稽首一禮,然後腳踏清風,飄然回到船頭:“清風,明月,速速歸去。我等道途,成矣!”
那大漢帶著一道狂風從天而降,重重的砸在青銅巨舟的船頭。
他手舞足蹈的大吼:“速速歸去,速速歸去。嘻,牛鼻子,死禿驢,這道途,還是要爭一爭。”
數百彪猛大漢齊聲狂笑,笑聲中,青銅巨舟急速調頭,帶起一道狂飆急速遠去。
和尚站在蓮台上,俯瞰著兩條遠去的舟船,輕輕的搖了搖頭:“你等且去,卻也不急一時。我教先賢骸骨,自當恭迎回山則個。”
和尚微笑,搖頭,然後再次向那女子頂禮膜拜,喃喃念誦一篇超度經文。
兩條舟船已然遠去,視野中再不見絲毫蹤影。
和尚從袖子裏取出一塊金色錦緞,又朝著女子拜了又拜,畢恭畢敬的走到她身前,正要捧起她的身軀,一聲輕笑突然從他身後傳來。
‘噗嗤’一笑,聲音甜美而柔媚,端的是銷魂蝕骨。
和尚瞳孔驟然一縮,就聽到身後一聲嬌滴滴的呼喊聲傳來:“相公,我們配對耍子來?”
漫天七彩虹霓緩緩旋轉。
洋面上,朵朵冰晶白蓮輕輕對撞。
和尚一聲淒厲的慘嚎響徹雲霄,然後再也沒有半點兒聲息。
巨大無比的屍道人、身軀魁偉的四面八臂巨漢、蓮台上的女子,同時在和尚的慘嗥聲中崩塌、瓦解,墜入深淵。
微風吹過,寒氣萌發,洋面上朵朵白蓮凝聚。
銀藍色洋面上,映出了一雙豔紅色的繡花鞋。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3 10:30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3 10:32 PM 編輯
楔子 學正的哀鳴
江山大雪,雪籠鎬京。
萬古名城鎬京,乃十八朝之古都,世間城池,尊貴莫過於它,風流自然也莫過於它。
鎬京城內,縱橫各四十九條人工城內運河,將四四方方的鎬京城,分成了兩千多個大小不一、同樣四四方方的坊市。
鎬京宮城,當今天子之居所,就在城北四條運河圍繞之中。
距離宮城最近的,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四大坊,這四大坊內,盡是大院朱門,裏面住的,要麼是皇親國戚,要麼是開國元勳。
民安坊,最西北角,距離宮城最近的區域,一座老大的宅院被青鬆翠柏環繞,饒是寒冬臘月遍地雪白,整個占地上千畝的宅院依舊綠意蔥蘢,朱門、碧瓦、白牆、綠樹,通體散發出一股子古老尊貴的味兒。
這是萊國公府,大胤武朝開國武勳之家。
近些年來,萊國公府族中兒孫多不成器,略有些走下坡路。但,老祖宗豁出去性命打下的家底子放在那裏,縱然稍有破落,那頂級豪門的氣派,卻是絲毫不墜。
萊國公府東北角,祖宗祠堂的隔壁,圈出了老大一塊四四方方的地盤。
這裏建了幾座四平八穩的大瓦房,一律是水磨青磚鋪地,雪白的細紙糊牆,天棚是用帶香味的細木條拚織而成,用木條的天然條紋,拚出了偌大一副鯉魚跳龍門的圖像。
大瓦房四壁,都有澄透的大水晶窗,天光透過大塊水晶照了進來,屋子裏絲毫不顯昏暗。
偌大的房間下面,燒了火龍,大冬天的,屋子裏依舊是熱氣騰騰暖和得緊。
這裏,就是萊國公府的族學。
萊國公府,每年在族學裏灑下大把銀子,聘了一些頗有名聲的先生,但凡一應萊國公府的直係旁支,乃至親眷親友,所有子弟年滿五歲後,都可來族學讀書。
一間大瓦房中,一張張書案擺放得整整齊齊,書案上堆積著各色書本,放著文房四寶。
書案後,一張張凳子上,端坐著萊國公一脈,年齡從十四歲到十八歲的一眾年輕族人。教室寬敞,空間極大,萊國公一脈適齡的年輕族人,總數將近兩百,悉數在這教室裏坐著。
盧仚滿頭長發紮了個大馬尾,穿著一件青布的對襟大棉褂子,雙手揣在鬆鬆垮垮的袖子裏,坐在房間的最後一排角落裏,透過水晶窗,看著對面教室屋簷上幾隻蹦躂來去的麻雀。
已然臘月,臨近小年,族學一年的課程算是到了頭,今日之後,就是長達一月的冬假。
兩日前,族學組織了年底的考評,今日正是出成績的日子。
教室的最前面幾排,那些個出身萊國公府旁係,還有幾分上進之心的小子,正緊張兮兮的看著前方講台後的族學學正。
教室的中間位置,十幾個身穿綾羅綢緞,身邊有小麼兒伺候著的直係公子,正猶如一攤豬肉一樣癱在座位上,絞盡腦汁的琢磨著稍後去哪裏、找哪個、做什麼有趣的消遣。
教室的最後幾排,也就是和盧仚比鄰的那幾排位置上,一些同樣出身旁係,但是家中頗有幾分財力、勢力的小子,連同一群來族學蹭讀書的親友子弟們,一個個嬉皮笑臉的做著鬼臉,用只有他們自己知曉的暗號交流著。
偶爾,可以聽到他們的幾聲低聲笑語。
比如說,‘小桃紅的胸脯’、‘小柳綠的粉臀’、‘某位嬤嬤好腰力’、‘哪位大茶壺養得好大龜’等等。
端坐在講台上的族學學正,乃是萊國公府的近支族人,年近四十的盧俊。
十年前,盧俊被萊國公府舉了孝廉,得了官身,很是氣派過一段日子。但是好景不長,在任上有了巨大的錢糧虧空,卻不知那公庫錢糧究竟去了哪裏,自己又沒有力量填補窟窿,一朝事發,差點兒就丟了腦袋。
虧著萊國公府的關係,盧俊倒是沒有被定罪,但是官職卻是丟了。
萊國公府免了盧俊的罪,卻不會替他填窟窿。
而當今天子,卻是一個極看重錢財、極會經營斂財的奇葩。
盧俊身上背著巨大的錢糧爛賬,除非他補齊了窟窿,否則終身複起無望。
所幸盧俊在萊國公府中,和幾個正房直係的老爺有些交情,他也有幾分文章華彩,也就委委屈屈的進了族學,承擔起為萊國公府教育子孫、培養人才的重任。
生得頗有幾分英俊清秀,兩側鬢角略顯花白的盧俊也懶得管下面那些胡鬧騰的小子。
國公府的直係公子們,他不敢管。
那些不成器的旁係子孫和外來戶,他懶得管。
前面這幾排坐著的,還有幾分上進之心的小子,不需要他管。
懶懶散散的吐了一口氣,端起小紫砂茶壺抿了一口老白茶,盧俊慢悠悠的從講台下面,抽出了一個水牛皮製成的書囊,取了厚厚的一疊考卷出來。
“今年年試,成績大體,和往年相仿。”
“爾等,切要銘記先祖富貴得來不易,需要勤勉讀書,切不要墮了涇陽盧氏萊國公府一脈的赫赫威名。”
“哪,盧遜,上上。”
“哪,盧謙,上中。”
“哪,盧慎,上下。”
盧俊慢悠悠念出族學一眾小子的年考成績,那些小子無論直係、旁係、外來戶,一個個走上前來,接過盧俊手中考卷,或者喜笑顏開、或者嬉皮笑臉、或者愁眉苦臉、或者混無所謂的回到座位。
盧俊一個一個名字念著,到了最後,他抖了抖手中最後一張卷子,換了一張嘴臉:“盧仚,下下。比起前兩年,你是沒有絲毫進展。看看你最後一篇最緊要的道論,你又是答非所問,一派胡言。”
盧俊用力敲了敲講台,聲色俱厲的指著面無表情的盧仚呵斥道:“你前年如此,去年也是如此,今年還是如此。你這般下去,可對得起族裏每月補貼的銀兩、米糧麼?”
盧俊盯著緩緩站起身來的盧仚,厲聲道:“這世道,文教弟子最是尊貴,讀書做學問,才是真正的光明前途。這學問上的勾當,其他盡是基礎,唯有道論才是青雲大道。”
“任憑你生得油頭粉面,一副好皮囊,做不出好的道論來。嚇!”
盧俊將手中卷子,輕飄飄的往前一丟,任憑其落在了地上。
他指著盧仚,語氣越發激烈的大聲訓斥:“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年年不見長進,可見你是個廢物種子,只會給涇陽盧氏丟臉的醃臢廢物。”
盧俊的罵聲越來越激烈,口水星子噴出了老遠。
盧仚輕咳一聲,緩步上前。
課堂中驟然靜了一靜。
無論是公府的公子,還是那些遠親近親,所有人都抬起頭,看著身高近九尺,比尋常人魁梧、精神許多的盧仚。
盧仚撿起了地上的卷子,將其卷成了一個圓筒,好似握著一根棍棒一般,輕輕的敲擊著自己的大腿。
他帶著笑,不斷的向盧俊點頭:“先生責怪的是。”
盧俊不為盧仚的笑容所動,他的訓斥越發的尖酸,刻薄,甚至是有點惡毒了。
“以我看來,你竟是不用讀書了。”
“你若是舍不得族學裏每月發放的銀錢、糧食,你幹脆奏明了大老爺,出去做點活計謀生,豈不是比在這裏虛度時光來得好?”
“你留在族學裏,不僅僅是自己丟人,竟是連盧氏族學都被你牽連,受人嘲笑了!”
“偌大的鎬京,這麼多大家大戶,哪家族學,有你這般連續四年,都是下下考評的蠢貨?”
“因為你,我出去和同年們飲酒,竟都是丟臉的了。”
“好在你阿爺死得早,你爹或許也已經死了,不然見你這般模樣,豈不是生生被你氣死?”
盧仚目光清幽如寒冰,面帶微笑,靜靜的向盧俊稽首行禮,轉身走回了自己座位上。
見到盧仚這等模樣,盧俊的訓斥更是猶如江水般滔滔不絕,差點就是破口大罵起來。
族學裏,那些盧氏嫡係的公子哥,還有那些頑劣的旁支、外戚們,一個個指著盧仚‘嘻嘻哈哈’,盡情的配合著盧俊取笑他。
當天夜裏,萊國公府族學的一應大小學生,湊了一筆銀錢,在民安坊東面,隔了一條城內運河的安樂坊,最大的一棟酒莊‘和風細雨樓’中,辦年底謝師宴,請族學的一眾先生,以及學正盧俊和幾位族中學監大吃了一頓。
酒宴未完,一如前兩年,盧仚推辭不勝酒力,悄然離席。
酒宴畢,盧俊和一眾先生呼朋喚友,又跑去和風細雨安樂樓附近的明月閣好生戲耍了一通。
深夜時分,喝得酩酊大醉的盧俊離席,拒絕了身邊的秀女攙扶,搖搖晃晃的,徑直一人去外面更衣。
驟然間一聲慘嚎衝天而起,盧俊的哭喊聲響徹明月閣。
“我的腿,我的腿,腿,腿……這地,怎生這般溜滑?”
隱隱,有人驚歎:“這,這是第三次了!盧兄,何其黴運?”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3 10:33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3 10:34 PM 編輯
第一章 主母召喚
大胤武朝,嘉佑十八年。
臘月二十,鎬京,大雪。
刺骨寒風呼嘯著衝進鎬京的大街小巷,從路邊富貴人家的園子裏,卷出了片片梅瓣,混著鵝毛雪片,紛紛揚揚的掃過一片片庭院、屋瓦。
鎬京皇城東南,是一品上坊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四大坊的民安坊。
民安坊的東側,隔著一條寬有數裏的人工運河,則是二品上坊安樂坊。
安樂坊,多貴人。
能在安樂坊紮下基業的,多為朱門紫袍的豪門大戶。
最近些年,安樂坊中最有名,最奢遮的大人物,莫過於天恩侯盧旲(tai,通‘大’,通‘日光’)。
占地近千畝,氣象恢弘的天恩侯府北面,是侯府後街雨露胡同。
整條後街長近三裏,街道南北盡是一座座整整齊齊的院子,居住著涇陽盧氏天恩侯府一脈的各房族人。
雨露胡同最西端,靠著安樂坊一號運河碼頭,有一處小小的院子。
天寒地凍,運河已經冰封。
天色剛亮,一隊隊雪橇被膘肥體壯的雪地犬拉拽著,運載著小山一樣的柴薪、食鹽、米麵等日用品,如梭子一般在寬有數裏的運河冰面上奔波。
雪橇摩擦冰面的‘嘶嘶’聲中,烏黑油亮的長發紮了個單馬尾,裹著一件薄薄的青布對襟大棉褂子的盧仚(xian,通‘仙’),拉開小院北面正房的房門,深深的吸了一口冰涼刺骨的寒氣。
寒氣入腹,渾身一片清涼,盧仚剛毅端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和煦的笑容。
慢悠悠走出房門,活動了一下胳膊腿,盧仚抬起頭,看了看彤雲密布的天空。
“呵,瑞雪兆豐年。”
“嚇,呸,呸,錯了,錯了。應當是,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哪!”
扳著手指,盧仚喃喃念叨著。
“嘉佑十五年,謝師宴後,酒後滑倒,折了左小腿。”
“嘉佑十六年,謝師宴後,下樓滾倒,折了右小腿。”
“去年的昨日,依舊是族學年底謝師宴後,如廁摔了個大劈叉,折了左大腿。嘖,可是你依舊毫無悔過之心。”
“要不,今年就,三腿齊折?”
盧仚微笑,掐指比劃著。
“學聰明了呀,昨天族學散學,你說身體不爽利,將謝師宴改到了今天晚上。”
“避開了昨天,你能避開今天?呵!”
“要不要三腿齊折呢?”
“會不會,太殘忍了一些?也不是什麼深仇大恨,也就是故意難為我,連著四年,給我出了四道沒法做、不能做、做了就惹禍招災的道論題嘛!”
“沒有無緣無故的仇恨。”
“我平日裏在族學,在族中,都是平平淡淡,平凡無奇的透明人。”
“你無緣無故的刁難我,這是為什麼呢?”
“我們什麼仇,什麼怨?”
低聲念叨中,盧仚走到了小院裏的水井旁。
大冬天的,盧仚扒光了身上衣衫,抓起水桶,從水井中打了一桶水,劈頭蓋臉的潑在了自己身上。
如此連潑了七八桶水,渾身熱氣升騰的盧仚用手指蘸了點粗鹽,狠狠的刷了刷牙齒。
刷牙完畢,身上的水已經被體溫蒸發殆盡。
盧仚迎著寒風用力的舒展身體,打了個愜意的呵欠,這才將衣衫重新穿上,大步走到了院子的東邊。
在東廂房的角落裏,這裏種了一小片翠竹,雖然寒冬大雪,這一小片竹子依舊青翠欲滴。
盧仚‘嘶嘶’了幾聲,在被積雪覆蓋的竹葉濃密處,一條拇指粗細,三尺多長的小蛇就輕靈的盤著竹竿遊了下來。
這條小蛇通體碧綠,鱗片如寶石一般晶瑩剔透,沒有一般蛇類的陰森猙獰,反而顯得有幾分靈性可愛。
如此寒冬,普通蛇類早已冬眠凍僵,這條翠蛇卻機靈活潑得很。
翠蛇順著竹竿滑到了盧仚面前,張開精致的小嘴,‘嘶嘶’吐了吐信子。
盧仚從袖子裏掏出了兩枚新鮮的雞蛋,翠蛇前半截身體快若閃電向前一撲,就將兩顆雞蛋生生吞了下去。它搖曳著身體,輕輕的磨蹭著盧仚的手掌,顯得格外親昵。
“去,去,好生歇著。”
盧仚拍了拍翠蛇的腦袋,轉身走向了後院。
盧仚的這院子,北邊一溜五間正房的後面,有半畝大小的一塊土地,平日裏種了些常見的蔬菜瓜果,如今已經被雪厚厚的蓋了一層。
後院正北面,盧仚挖了個一丈見方的水坑。
大冬天的,這水坑裏三尺多深的積水已經凍成了冰塊。
一隻磨盤大小,通體烏黑的鱷龜懶洋洋的趴在冰上。
聽到盧仚的腳步聲,鱷龜探出了長脖子,發出了‘咕咕’的叫聲,黃豆大小的眼珠亂轉,顯得格外靈動,甚至很有幾分奸猾。
盧仚蹲在水坑旁,掏出了兩塊新鮮的瘦豬肉。
鱷龜張開大嘴,一口一塊,將兩塊拳頭大小的瘦肉吞下,向盧仚輕輕點了點頭,又將腦袋、四肢縮回了龜殼裏,靜靜的趴在冰面上。
盧仚伸手,摸了摸鱷龜嶙峋、紮手的背甲,起身走向了院子西側。
院子的西邊,西廂房的角落裏,搭了一個小小的窩棚。
一頭通體潔白,體型圓胖如球的兔猻(貓科,凶猛)正懶洋洋的趴在窩棚裏,見到盧仚走了過來,這家夥瞪大藍幽幽的眼睛,很是不客氣的‘哈、哈’吼了兩聲。
盧仚急忙掏出了兩塊雞胸肉,兩顆鮮雞蛋放在了這兔猻的面前。
“大爺,您先吃著,待會不夠,您再招呼小的!”
“不打擾您用餐了,您慢慢享用哈!”
盧仚朝著兔猻諂媚一笑,伸手狠狠的在它身上擼了兩把,又掏了掏它的下巴,笑呵呵的邁著小碎步,在兔猻不耐煩的‘哈哈’驅趕聲中,一溜煙跑向了院子的正南方。
兔猻一爪子按在了一塊雞胸肉上,眼珠朝著盧仚的背影歪了歪,從鼻孔裏噴了口冷氣。
正南方的雜物房屋簷下,掛著一個通體精鋼鍛造的大鳥籠。
一支通體火紅,不見絲毫雜色,體長能有一尺上下,尾羽長度超過一尺半的大鸚鵡站在鳥籠裏,歪著腦袋看著小跑過來的盧仚。
“你媽炸了!”
“你媽炸了!”
“你媽炸得稀碎了!”
大鸚鵡突然開口,扯著嗓子歇斯底裏的嚎叫著。
“哎,來了,來了!”
盧仚急忙跑到鳥籠旁,掏出一大把幹果仁丟進了鳥籠的食盤裏。
大鸚鵡斜著眼瞥了盧仚兩眼,渾身羽毛抖了抖,低下頭,慢條斯理的啃起了幹果。
“你們都是爺!”
盧仚指了指東邊的那一叢竹子,指了指北面的水坑、西面的窩棚,伸手進鳥籠,狠狠的捅了捅大鸚鵡肥嘟嘟的肚皮。
“你們一個個,我上輩子欠了你們的?”
“還是大黃憨厚!”
盧仚歎了口氣,拍了拍手,走進了雜物房旁的廚房。
一陣響動後,廚房的煙囪裏飄出了一道淡淡的煙柱,不多一會兒,就有一股子肉粥的香味在小院子裏飄蕩。
一條站在地上,頭頸幾乎有人腰高,從頭到尾長近七尺,通體黃毛油光水亮,長的是膘肥體壯精神完足的大黃狗叼著一個碩大的鐵盆,慢悠悠的邁著四方步,從正屋中走了出來。
這大黃狗叼著鐵盆,慢悠悠的走過小院,靜靜的蹲在了廚房門口。
一刻鍾後。
大黃狗趴在地上,很是從容的舔著鐵盆裏的肉粥。
它的肉粥裏,還窩了幾個雞蛋,肉香、蛋香、米香混在一塊,端的香氣撲鼻,煞是引人口水。
盧仚端著一個白瓷大海碗,蹲在大黃狗的身邊,也不用筷子、湯勺,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肉粥。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那頭兔猻吃飽喝足,抖動著渾身肥肉走出了窩棚,繞著小院轉起了圈子,一副地主老財巡視自家田土的嘚瑟模樣。
大鸚鵡同樣吃飽了幹果,渾身短毛豎起,將腦袋從鳥籠的柵欄縫隙裏擠了出來,朝著那飯後繞圈消食的兔猻挑釁。
“妞,給大爺我笑一個!”
兔猻渾身長毛炸開,猶如一道球形閃電狂奔而來,猛地跳起來幾尺高,一爪子扣在了鳥籠上。
就聽‘叮叮’幾聲響,這兔猻的爪子在鳥籠上拉出了幾點小火星。
一叢濃密的竹葉中,翠蛇鬼鬼祟祟的探出頭來,朝著這邊窺視著。
大黃狗吃完了鐵盆裏的肉粥,抖抖身上長毛,站起身來,朝著鳥籠裏的大鸚鵡‘汪汪’吼了幾聲。
大鸚鵡偃旗息鼓,將腦袋縮回了鳥籠。
大黃狗走到炸毛的兔猻面前,一爪子按在了兔猻的腦袋上。
原本凶神惡煞的兔猻氣焰全消,渾身長毛一根根柔順無比的貼回了身體,‘喵喵’叫著,將腦袋在大黃狗的狗腿上蹭了又蹭。
盧仚也正好喝完了粥,他抓起大黃狗的鐵盆,走向了院子角落裏的水井,順路在兔猻的屁股上踢了一腳:“欺軟怕硬的狗東西!”
大黃狗瞪大了眼睛,極震驚的看著盧仚,嘴角耷拉了下來,一臉很受傷的小模樣。
‘鐺鐺鐺’!
有人重重的敲響了小院的院門,一個難聽的公鴨嗓音傳了進來:“仚哥兒,仚哥兒?趕緊的,夫人叫你哩。快,快,可不敢讓夫人等你!”
已經走到了水井旁,抓著水桶正要丟進井裏打水的盧仚呆了呆,放下水桶,抖了抖手上沾著的雪片,一路小步跑到了院門口。
“這一大早的,哪位?”
盧仚撥開門栓,打開院門,一股寒風當面吹來。
一個裹著兔皮大襖子,生得三角眼、三角臉,長相頗為尖酸刻薄的中年男子一把抓住了盧仚的胳膊,拖著他就往外走。
“趕緊的,夫人叫你呢。”
“仚哥兒,我可給你說,夫人這兩天火氣大著呢,你可別忤逆了她,什麼事,都依著順著哈!”
“要是惹怒了夫人,你這個年,可就難過了!小心你的皮!”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3 10:35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3 10:38 PM 編輯
第二章 庸俗的套路
天恩侯府,會客大廳。
陳設華麗的大廳裏,天恩侯府主母胡夫人陰沉著臉,端端正正的坐在正中主位上。
見到站在大廳正中的盧仚,身量高挑、豐腴,生得豔若桃李,頗有八九分姿色,只是一雙三角眼略顯刻薄的胡夫人冷哼了一聲,極其挑剔的上下審視著他。
盧仚向胡夫人拱手行禮,恭謹的稱呼了一聲‘伯母’。
按宗族血脈關係論,盧仚的曾祖父和天恩侯盧旲(tai,通‘大’,‘陽光’)的祖父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盧仚是天恩侯正兒八經的同宗侄兒,這一聲‘伯母’極是恰當。
大廳中,除了胡夫人,還有兩位客人。
一位是身穿青色錦緞長袍,頭戴三梁青紗翼冠的男子,看年紀也就是三十歲出頭的模樣。他坐在胡夫人左手側的客位上,雙手端著細瓷茶盞,翹著二郎腿,一臉傲氣,更兼一臉嫌棄的斜眼看著盧仚。
另一位,是一名年齡和盧仚相當,穿著一裘白底墨梅紋大宮裙,上身套著一件銀狐皮小馬甲,生得唇紅齒白、柳眉大眼,身段高挑,楚楚動人如拂風弱柳的少女。
少女本來是清清淡淡,一副紅塵萬事與己無關的‘世外佳人’模樣。
但是猛不丁的見到盧仚,少女的眼睛驟然一亮,目光如火,緊緊的黏在了盧仚端正剛毅、男子氣概十足的臉蛋上。
從一對英偉的劍眉,到那一雙燦然如寒星明眸,再到那挺拔的鼻梁,有力的唇線,如千煉古銅般淡褐色的皮膚。
少女目光好似塗了膠一樣,一寸寸、一絲絲的掃過盧仚的面龐。
隨後,她快速的用目光丈量了一番盧仚的身量——她的眸子,又是驟然一亮。
盧仚身高幾近九尺,寬肩、狼腰、手腿修長而有力,身形挺拔如一顆青鬆,加上那剛毅的長相,越發顯得陽剛威武,和她平日裏交往的那些俊彥氣質迥然不同。
但是很快,少女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她微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收斂了表情,又回複了原本清冷清寂,宛如空穀幽蘭的氣質。
盧仚也禁不住朝少女多看了兩眼。
這般顏色的少女,盧仚同樣是今生僅見。
他平日裏在萊國公府的盧氏族學讀書,遠遠的也見過幾次萊國公府的千金小姐們。
那些千金小姐,富貴有餘,靈秀不足,氣質上,和眼前的少女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只是,這少女美則美矣,卻好似畫中美人,水中花影,總感覺不夠真實。
‘叮當’。
一旁的男子扣上茶盞蓋,將茶盞放在了手邊小桌幾上。
右手在幹幹淨淨的長袍衣擺上彈了彈,男子輕聲道:“胡夫人,您是侯府主母,天恩侯府上下族人,都歸您約束管理,這事,還請您做主。”
面色陰沉的胡夫人擠出了一絲笑容,然後她右手狠狠的在大椅扶手上一拍,用力指了一指盧仚。
“盧仚,可見你是個沒福分的破落種子。”
盧仚被胡夫人猛不丁的呵斥聲嚇了一跳,他愕然看著胡夫人,拱手道:“伯母,小侄哪裏做錯了?”
胡夫人一臉厭惡的看著他:“丟人現眼的東西。”
微微頓了頓,胡夫人指了指那男子:“這位白邛白大人,你當有印象。”
不等盧仚開口,胡夫人又朝著那少女指了指:“這位白露姑娘,你也當知道她的名字。”
雙手用力一拍,胡夫人冷聲道:“你配不上人家,所以,交出婚書,再寫一份‘自慚才疏學淺,缺德無良’的退婚書給人家,把這事情給了斷了罷!”
盧仚瞪大眼,又驚又怒的看了看胡夫人三人,最終目光落在了男子白邛身上。
自認‘才疏學淺’,可以!
自承‘缺德無良’,在大胤武朝,在這個年代,這是要絕人前途,糟踐一生!
“是岳父大人當面?”盧仚聲音轉冷。
白邛的臉色微變,又端起茶盞,用力喝了一大口茶。他不吭一聲,連話都懶得和盧仚說一句。
“你還要不要臉?這就叫上岳父了?”胡夫人用力的拍打著扶手,大聲的呵斥著:“我天恩侯府盧氏族人中,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寡廉鮮恥,一門心思攀附富貴的混賬東西?”
‘寡廉鮮恥、攀附富貴’?
盧仚心頭一口惡氣直衝了上來,額頭正中一條青筋凸起,‘砰砰砰’的急速跳動著。
“伯母,您這話,從何說起?”盧仚的聲音也逐漸提高,厲聲呵斥道:“我和白家小姐,的確有婚約在身,但是這婚約,卻是我祖父留下,那時候,不要說我,就連我父親都還沒有出生,盧仚又如何的‘寡廉鮮恥’,如何的‘攀附富貴’?”
胡夫人語塞。
她雖然是天恩侯府主母,國朝的超品侯夫人。
但是她出身小商人家庭,從小就沒讀過書的,甚至連字都不認得幾個。
在侯府,仗著主母的身份作威作福,她是一等一的好手。
但是要她說道理,要她和人正面駁斥,她就沒這能耐了。
白邛冷哼了一聲,把玩著手中茶盞蓋,依舊不說一句話。
白露輕歎了一口氣,雙手緊扣放在膝蓋上,紅唇微動,開口了。
她的聲音端的清脆甜美,一如玉珠落入了銀盤中,‘叮叮咚咚’的煞是悅耳,就連盧仚心中的火氣,也莫名的落下去了幾分。
“盧公子所言不虛,你我婚約,的確是兩家阿爺當年訂下的。”
白露站起身來,俏生生的站在盧仚面前,一雙妙眸不離他的俊美面龐。
“一如盧公子所言,當年這婚約簽訂時,你我父親都還沒有出生,這婚約說到底,只是兩位老人家酒後一時興起罷了。”
白露看著盧仚微笑道:“盧公子以為呢?”
盧仚雙手又揣進了袖子裏,他目光幽幽的看著白露,冷然道:“酒後一時興起,這話未免輕佻。想當年,白家阿爺他……”
白露打斷了盧仚的話,她笑顏如花的看著盧仚:“畢竟是想當年,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我們不提當年,只論當下,可好?”
盧仚想要開口,胡夫人已經在一旁呵斥:“閉嘴,聽白家小娘怎麼說。”
盧仚額頭青筋亂跳,用力抿了抿嘴。
天恩侯盧旲,是這一支盧氏族人的家主。
盧旲如今領軍鎮守在外,天恩侯府,就是胡夫人這個主母當家。
按大胤宗族律法,天恩侯府上下,盧氏數千族人的生死榮辱,盡在胡夫人一念之間。
尋常族人若是被胡夫人發落,真個是被打死了,大胤官府也沒有權力插手宗族內務。
盧仚深深吸氣,微微低下頭,擺出了洗耳恭聽的模樣。
胡夫人滿意的冷笑了一聲。
白露淺淺一笑,淡然說道:“當年事情如何,我們也就不說了。但是當今眼下的事情,盧公子還記得,五年前你初次登門,家祖對你說過的話麼?”
盧仚當然記得。
五年前,盧仚剛滿十歲,按大胤的民俗,十歲少年被稱為‘小郎’,即可被視為‘半個成年人’,有資格代表自家出門拜訪故舊、結交朋友。
盧仚第一次備了禮物,去白家登門拜會。
那次登門,盧仚沒見到白家的其他人,只有白露的祖父白長空出面見了他一面。
在白家,盧仚只喝了半杯半溫不火的‘涼’茶,受了白長空幾句不冷不熱、不鹹不淡的‘殷殷教誨’後,就被‘禮送’離開。
白露見盧仚點頭,也微笑頷首:“家祖有言,讓你認真讀書,努力上進,求一個前程出身,才好履行婚約。”
盧仚的心裏一個咯噔。
他抬起頭來,認認真真的看了看嬌美如花、滿臉是笑的白露,又看了看一臉傲氣兼不耐煩,翹著二郎腿不斷抖動的白邛。
“是,白老先生五年前,讓我用功讀書,努力上進。他還說,要是我沒有讀出什麼名堂,不僅是自己丟人現眼,更辱沒了白家的門風,讓白小姐也面上無光。”盧仚的笑容也逐漸燦爛:“所以,這五年來,我再沒有登門過。”
白露微笑,目光如火,又在盧仚的俊面上掃了一遍。
白邛在一旁陰陽怪氣的說道:“你若是個求上進的,我白家自然樂於和你結了這門親事。”
搖搖頭,白邛將茶盞蓋敲擊茶盞,敲得‘叮叮’響。
“但是,你看看你這幾年,虛耗光陰,荒廢了學業,堪稱是一事無成,我可沒有冤枉你吧?”
用力敲了敲茶盞,白邛數落道:“嘉佑十五年,你族學年底考評,下下。”
“嘉佑十六年,你族學年底考評,下下。”
“嘉佑十七年,你族學年底考評,下下。”
“今年,嘉佑十八年,你族學年底考評,唔,有點進益了,卻依舊是下中,依舊是見不得人的成績!”
白邛搖頭長歎道:“我這個人,最是直率,向來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從來不怕得罪人的。萊國公府的族學,在整個鎬京,也不算是好,說三流吧,未免刻薄,若說只是一個二流,卻是極恰當的。”
“你在一個二流的族學中,都只能拿到下等考評。”
白邛將茶盞往小桌幾上一丟,站起身來,背著雙手,走到了盧仚面前,目光森森的盯著盧仚:“你覺得,你有前途麼?”
“你覺得,你能名動天下麼?”
“你覺得,你能高官顯爵麼?”
“你覺得,你配得上小女麼?”
“你,就不覺得羞慚,不覺得那份婚書,你命弱福薄,擔當不起麼?”
盧仚額頭青筋亂跳。
他想起了這幾年他在盧氏族學,每次年底考評,族學學正盧俊給他擬定的道論題目。
用盧俊的話來說,族學是‘量才施教’,所以年底考評,每個人的道論題都是不同的。
但是連續四年,盧俊給盧仚的道論題,都是要人命的啊!
胡夫人在一旁不耐煩的呵斥起來:“好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命!”
“好了,白大人,白小姐,這事情,我做主了。”
“盧仚,交出婚書,再按照我的意思,寫一份你主動退婚的契書,這事就這麼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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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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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3 10:3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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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反殺
“真憋屈!”
盧仚笑,然後挺直了腰身。
胡夫人的話,讓盧仚心中暗生怒意。
跨過年,他就年滿十六,十六年來,盧仚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將腰身挺直。
這感覺,就好像皚皚白雪下,一座山峰突然聳立。
一股莫名的精氣神直衝雲霄。
強烈的男子氣息從盧仚身上升騰擴散,整個會客廳的溫度似乎都上升了幾分。
白露被這股氣勢一衝,‘唰’的面皮微紅,眸子裏驟然就冒出了一層層水波。
白邛重重的咳嗽了一聲。
白露回過神來,收斂了眸子裏的水意,俏生生的向盧仚行了一禮:“盧公子,還請聽為霜好生分說。”
白露身後,胡夫人重重的冷哼了一聲。
會客大廳外有動靜,七八個高有八尺開外,生得膘肥體壯的悍婦已經聚集在了門口。
好幾個悍婦手中拎著胳膊粗細的棗木杠子,只待胡夫人一聲令下,她們就會衝進來,將盧仚拖出去好生毒打。
這群悍婦,在天恩侯府也是凶名遠揚。
最近七八年,被她們打壞胳膊腿,打壞了腰身的盧氏族人,最少也有三五十人了。
胡夫人在天恩侯府的‘赫赫威名’,就是這麼建立起來的。
盧仚雙手揣在袖子裏,一對兒寒泉般的眸子靜靜的盯著白露:“白露白為霜,‘蒹葭(jian’jia)蒼蒼,白露為霜’,嘿,好名字。看在這名字份上,你說,我聽!”
此刻,盧仚身上的精氣神顯然不對勁。
一如寶劍發硎,劍鋒迸濺的寒光刺傷了眼眸,刺痛了心。
很莫名的,胡夫人和白邛心頭都一抽,莫名的忐忑讓他們下意識的扭了扭身體。
白露距離盧仚最近,一門心思都被盧仚驟然飆升的顏值吸引,反而沒能察覺到這驚世顏值下隱藏的別的東西。
反而是她聽到‘蒹葭蒼蒼、白露為霜’兩句,莫名的眼睛鋥亮。
“盧公子,跨過年,你就年滿十六。”
白露目光深深的盯著盧仚,尤其是那微微勾起一縷冷笑,紅潤水華的嘴唇。
“是。”盧仚額頭青筋收斂,他挺直了腰身,語氣不複之前的激烈和惱怒,反而帶上了一股濃濃的,吃飽喝足的‘兔猻’那樣的慵懶和無所謂的態度。
但是他骨子裏散發出的那股子神采,卻好似站在極高的可手摘星辰的高樓上,居高臨下的俯瞰白露,以及在場的所有人。
“按大胤律,男子年滿十六,女子年滿十三,當婚配。”
白露輕歎了一聲:“為霜比盧公子,僅僅小了三個月,按大胤民俗,為霜已經是一個老姑娘了。”
輕輕搖頭,白露臉上露出一絲苦澀。
盧仚的面皮抽了抽。
未滿十六歲的‘老姑娘’,這個措辭,可圈可點。
嘖!
這話若是傳了出去,可就變成了——盧仚不成器,耽擱了人家好姑娘!
這話,真是絕了。
“為霜也知曉,君子之約,一諾千金。祖父既然將為霜許給了盧公子,就得認命。為霜這些年,都在期盼著,某日盧公子能夠風風光光的,將為霜迎娶回家。”
“為此,為霜耐心等候,等候公子能夠學有所成,能夠名動一方。”
“為霜無數次的幻想未來夫君是何等模樣。”
“為霜不求他出身豪門,不求他錦衣玉食、大富大貴,但是為霜也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也希望自己未來的夫君,起碼能讓我看到一點盼頭!”
“我想,天下女人,都能認可我的想法,望夫成龍,這等心思無可厚非。”
白露深沉的,略顯貪婪的衝著盧仚的面龐看了又看!
盧仚微笑點頭,代表自己非常讚同她的想法。
白露就微微一笑,露出了幾顆亮晶晶的白牙。
“可是!”
白露一番‘深情表白’後,語氣驟然一轉。
盧仚輕笑:“可是,我不爭氣,是吧,在族學中,也學得這麼亂七八糟的,連續四年族學年底考評都是下下,完全是沒有任何希望的。”
白露輕歎,搖頭。
她背著手,大有須眉丈夫氣度的,在會客大廳裏來回走了兩步。
“不怕盧公子見笑,為霜這幾年,也略讀了一些書。”
白露站定,向盧仚矜持的微笑。
旁邊胡夫人端起茶盞喝了一大口茶,重重的放下茶盞。
“你這個沒福分的破落種子,人家白小姐,如今可是鎬京龍鳳榜在榜的風流人物,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都是挑尖的人才。”
“鎬京一季度一次的‘采薇評’,你聽說過罷?”
“鎬京文教各宗,最有名的十八位大賢,每個季度對鎬京城最出色的年輕人加以評點。”
“白小姐,已經連續兩年,在采薇評上名列前茅!”
“有理宗大賢評點,白小姐若是男兒身,她堪為‘國之棟梁’,‘治世賢臣’!”
“嘖嘖,瞧瞧,瞧瞧,人家這是仙露明珠般的人物,這等才學,這等人才,尤其是這容貌,唉喲,真是畫裏面跑出來的仙女兒。”
“嘖嘖,在鎬京城裏,多少世家公子、風流才子把白小姐當神仙供著?”
“你也不洗洗臉,看看自己這張蛤蟆疙瘩皮!”
盧仚的臉抽了抽。
他的臉,蛤蟆疙瘩皮?這是從何說起?
“總之,總之,你就是配不上人家!”胡夫人實在是沒讀過書,她找不到更好的話誇獎白露,也找不到更好的話貶低盧仚。
她很粗暴的做了個總結,用力的拍打著椅子扶手。
“總之,就是你配不上人家。”
“你在盧氏族學那邊的臭名,我也是聽說過的,偌大的族學,沒人比你更丟人現眼的。”
“看看你年紀一大把了,依舊是一事無成,每個月,你還要靠萊國公府那邊族學裏發放的一吊錢、一袋米來混日子,你這些年,可曾自己賺過一個銅錢?”
“而人家白姑娘,她親手一幅畫,在鎬京,可值錢了!”
胡夫人大驚小怪的叫嚷著,提到‘一幅畫多少錢’這個問題,她的眼珠有點發紅,呼吸都變得粗重了許多。
對於‘錢’,她是敏感的。
白邛重重的咳嗽了一聲,打斷了胡夫人的驚歎聲。
白露的畫,在某個小圈子裏,是被人重金求購的。
但是這事情,能做,不能說。
拿才學換錢,這事情不寒磣,反而很高雅。
在文人圈子裏,你的東西能換錢,換大錢,換的錢越多,證明你越是真材實料,越是才華蓋世!
如果你的東西能換得人家姑娘倒貼、陪寢,甚至是心甘情願出錢養著你!
哇塞,你就是一代文豪,毫無疑問的文道魁首、風流人物!
但是白露還是一個在閣的大姑娘。
是吧!
這種事情,就不好和她扯上關係的,胡夫人的話,有點冒犯了,甚至白邛再敏感一點,他都要揣測,胡夫人是否是有意當面嘲諷、挑釁他們白家了。
白邛翹著二郎腿,把玩著茶盞蓋。
他斜眼看著盧仚,不緩不急的說道:“盧賢侄,實話說,當年兩位老爺子的婚約,只是一時衝動,並未深思熟慮認真斟酌過。”
“這婚約,對為霜,是不公平的!”
“我白家,我白邛有兄弟九人,有子侄二十許,但是唯有為霜一個女兒。”
“她,可是我白家的心肝寶貝,千金明珠。”
“你,的確是配不上為霜的。”
盧仚揣著雙手,靜靜的看著白邛。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他也不想說當年的事情了。
盧仚的父親離家前,留下了一封書信,仔細的述說了盧仚這個婚約的事情。
兩位老爺子的婚約,只是一時衝動?
沒有深思熟慮、認真斟酌過?
這話,呵呵。
盧仚在心中冷笑。
當年白家老爺子白長空出身寒微,在外遊學差點遭劫身死的時候,他定然不會這麼想。
盧仚的祖父救下白長空,花錢為他請大夫救命的時候,他定然不會這麼想。
白長空主動和盧仚祖父結交,喝血酒、拜把子的時候,他定然不會這麼想。
盧仚祖父動用家族力量,以涇陽盧氏之名為白長空寫舉薦信,出錢供他科考,讓他一路青雲直上的時候,他定然不會這麼想。
盧仚祖父歿於戰場。
盧仚祖父蔭留的官職,被年長的盧氏族親暫代。
盧仚的父親不靠譜,丟下年幼的盧仚離家出走,多年來不知下落。
盧仚一個孩童,近十年來,一個人在龐大的盧氏家族裏宛如透明人一樣過活。
如今的盧仚家中,可謂是家徒四壁。
於是,很好,現在兩位老爺子留下的婚書,就變成了‘一時衝動’!
“真可惜,如果當年,家祖有一個女兒,或者白家阿爺能有一個女兒,怕是這婚書,已經履行了。”盧仚沉沉的歎了一口氣。
白邛也微微一怔。
他幹巴巴的笑著:“倒也是有道理,放在十幾年前,我們兩家任何一家有一個女兒,這婚約也就成了。可是,你家就你父親一人,我家連出九個兄弟!”
盧仚深深的歎了一口氣,他仰面看天,看著會客大廳屋頂那華麗的藻井裝飾。
胡夫人的臉色又陰沉了下來。
“盧仚,成不成,趕緊說句話,我沒功夫陪你這種小猴崽子呱噪。”
盧仚低下頭,笑呵呵的看著胡夫人。
“畢竟是兩位老爺子定下的東西,若是毀約,我是吃虧的。”
胡夫人的目光一旋,看向了白邛。
白邛淡然道:“定然不會讓你吃虧,我白家補你一百兩白銀,再給你一份薦書,讓你去太學就讀,保你一個前程,如何?”
‘百兩白銀’?
哇,好多的錢哦!
百兩白銀,在鎬京城外,連五畝好一點的田地都買不到。
‘太學就讀’?
呵,多好的前程!
自己簽署退婚書,自己承認自己‘才疏學淺’、‘缺德無良’了,在大胤,哪裏還有什麼前程可言?
再加上之前盧仚在族學中的臭名!
怕是進太學的第一天,就會被無數的師長、同學噴一身的狗血!
盧仚微笑看著胡夫人:“伯母,退婚,當然是要退的,我也深深的明白,我配不上為霜姑娘,她和我有婚約,簡直就是一支鮮花插在了牛糞上,真個是玷汙了她。”
“所以,退婚,必須要退婚,誰不答應就是烏龜王八羔子,我就和誰急!”
“但是,要加錢!”
“兩位老爺子訂下的婚約,區區一百兩白銀,怎可能就這麼輕佻的打發了?”
“這是對兩位老爺子的不尊重、不尊敬,就是不孝啊!”
“加錢,必須要加錢!”
“所謂,君子一諾千金,一諾,‘千金’哪!”
盧仚向胡夫人擠了擠眼睛。
胡夫人瞪大眼睛,一臉的恍然大悟,然後無比興奮的用力拍了一下扶手。
“君子,這東西,一諾千金哪!”
作者:
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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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3 10:42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3 10:44 PM 編輯
第四章 一諾千金
白邛、白露略顯狼狽的倉促告辭。
父女兩在天恩侯府門前,上了一架裝飾精美的四輪馬車。
在幾個騎馬家丁的簇擁下,馬車順著天恩侯府門前的天恩街走了數十丈路,白邛突然從座位上跳起,狠狠一腳踹在了車廂壁上。
“猖狂,放肆,醃臢小狗,他怎敢,他怎敢?”
“一諾千金?一諾千金?”
“小狗,你也不怕撐死!”
白邛憤怒地低聲嘶吼,面孔扭曲,眼珠幾乎從眼眶裏跳了出來:“好,好,好,狗東西,敬酒不吃吃罰酒,好得很!”
白露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她雙手扭著一條絲綢手絹,目光迷離的輕聲感慨著:“父親,真個說起來,他的人才,學問,也是極好的。”
幽幽歎了一口氣,白露喃喃道:“要不是,盧家阿爺戰歿,盧家叔叔又是個不靠譜的,他的家境衰敗得快了些,倒也……哎!”
白邛陰沉著臉,坐回了座位上。
他看著自家的寶貝女兒,譏誚的冷笑了一聲:“人才,學問,這些東西,有用麼?有用麼?當今大胤,論的是家世,是出身。”
“若是他祖父還在,或者他父親頂了他祖父羽林中郎的職司。嘖!”
“奈何現在,萊國公府那邊,他是指望不上的。”
“他祖父活著的時候,在萊國公府那邊,是有情份的。可是天恩侯崛起,他這一房隨著天恩侯,和萊國公府那邊是分家別過了。”
“天恩侯府這邊,你指望那恨不得將家當都搬回娘家的胡氏,能將侯府的資源,用在他一個旁係身上?”
“沒有家族撐腰,你就算才高八鬥,學富五車,你辛辛苦苦去科舉取士,考上個秀才、博才,又如何?遠不如世家門閥舉一個孝廉,直接青雲直上,飛黃騰達!”
“那盧仚小兒,非你良配。”
白邛收斂怒火,看著自己生得俏麗精神的女兒,得意洋洋的笑道:“這些年,老爺子和你的叔伯們,絞盡腦汁為你蓄勢、養望、積累名聲,求的是什麼?”
“你未來,就算不能做一個王妃,怎麼也要配一個鍾鳴鼎食千年世家的嫡子罷?”
白露絞著手絹,俏臉突然一陣暈紅。
白邛笑呵呵的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比如說,和你交好的朱世子,就是極好的。”
白邛笑得很開心。
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還是白家三代唯一的女兒,自然是要賣一個好價錢的!
白露的臉蛋,就越發的紅潤,嬌羞無比的朝著自己父親嬌嗔了一聲。
她用力的跺了跺腳,又猶猶豫豫的問白邛:“可是,父親,既然他不鬆口,又有那天恩侯夫人撐腰,這婚書在他手中,畢竟是極大的,極大的,隱患。”
說到‘隱患’二字,白露的小臉泛白,銀牙緊咬嘴唇,雙手用力揪著手絹,差點將那手絹撕成了兩片。
“咱家如今,清名享譽朝堂。不說祖父、父親和各位叔伯,就說女兒我如今的名聲,更是絲毫玷汙不得的!”
白露很是擔憂的看著白邛。
盧仚捏著那婚書,白露就有‘貨賣二家’的嫌疑,這事情若是傳出去,可是極大的汙點。那些世家豪門,誰會容忍一個有汙名的女子進門?
白邛一甩長袍衣擺,翹起了二郎腿,擺出了一副‘運籌帷幄’、‘胸有成竹’的架勢。
“乖女放心,你的婚事,就是白家的前程,是你祖父,你爹我,你那些叔伯的前程。”
“你嫁得良人,就是我白家從書香清貴、官宦之家向世家豪門邁出的,堅實的第一步!”
“那盧家小兒既然不識趣,也就怪不得,我們不講究兩家這些年的交情了。”
白邛撇了撇嘴,很輕蔑的冷冷一笑,宛如指揮千軍萬馬的統帥一般,輕輕的一揮手:“區區黃口小兒,彈指間灰飛煙滅,不過如此。”
微微頓了頓,白邛眯起了眼睛,冷然道:“就是今晚,你且看著。”
馬車快速遠去,車廂裏最終還是傳來了白邛的一聲歎息。
“只是,今晚的安排,畢竟是落了下乘,難免會有些風險,留下一些手尾。”
“可恨那小子,你爹我費了人情,托了盧俊在族學那等打壓、刁難,壞他在盧氏宗族的名聲,就是為了給咱家的退婚,求一個合情合理的借口。”
“畢竟,他出身涇陽盧氏哪!沒正當的借口,哪怕是一個庶出的族人,也不好欺負的。”
“萬萬沒想到啊,這沒見識的小狗,‘一諾千金’這等話,他怎麼說得出口?”
天恩侯府,會客大廳。
胡夫人無比殷切的看著盧仚,剛剛陰沉沉的僵屍臉,此刻堆滿了燦爛的笑容,越發顯得豔若桃李,堪比青春少女一般可愛。
盧仚端端正正的坐在剛才白邛的座位上,端著一盞新茶,一本正經的看著胡夫人。
“君子一諾千金,這是萬萬沒有虛言的。”
“他白家要悔婚,我能理解他們的想法,我盧仚家世衰落,現在就是一個破落小子,我配不上他們家姑娘,這是事實。”
“自家不爭氣,被人悔婚,這事,我認。”
“龍配龍,鳳配鳳,陰溝裏的老鼠,只能打地洞,這道理,我懂!”
“但是悔婚歸悔婚,想要紅口白牙瞎掰幾句,空手套白狼,這就不對了。”
“不出點錢,這對不起兩位老爺子當年的情誼,對不起如今白老爺子的身份,您說是不是這個理?更不要說,咱家姓盧,涇陽盧的那個盧啊!”
胡夫人連連點頭,笑顏如花的鼓掌說道:“可不就是這個道理麼?我剛才可是被那白邛給糊弄了,區區兩百貫,呃!”
胡夫人胡亂幹咳了幾聲,忙不迭的說道:“仚哥兒說得極有理,這道理,是極正當的,咱們占理,這是沒錯的。任憑他白家能口燦蓮花,沒有錢,這婚書是定然不能退給他們的。”
胡夫人很嚴肅的向盧仚許諾:“別怕他白家,有侯府給你撐腰,這鎬京城,沒人能欺了我盧氏的好兒郎!”
盧仚深深的看了胡夫人一眼,放下了手中茶盞,站起身來。
“君子一諾千金,這是古代賢人明碼標價的話。”
盧仚欺負胡夫人沒讀過書,沒學問,這‘明碼標記’什麼的,就是在糊弄她了。
但是,這話胡夫人愛聽啊!
“現如今,白老爺子是文華閣侍讀學士,國子監副山長,三品朝議大夫,身兼三職,一職一君子,所以,沒有三千金,這婚書,我是不會給的。”
“這是白老爺子那邊,這婚書,是兩位老爺子擬訂的,家祖當年在世時,實職軍職是羽林中郎,授麾雲校尉,授散騎備侍,同樣一職一君子,這又是三千金。”
“三三得六,這份婚書,沒有六千金,他們是斷斷拿不回去的!”
胡夫人‘呵呵呵’的笑出聲來:“這話,極妥當,極有理,誰也挑剔不得。誰敢挑剔,伯母我親自大耳刮子抽他!”
六千金。
大胤金貴,一兩金可換二十兩銀,一兩銀可換錢一貫,按銅錢質量,一貫錢大抵在一千錢到一千五百錢之間。
而今大胤物產豐厚,一斤上好白米不過三五文錢,一貫錢的購買力極其可觀。
六千金,妥妥當當的是一筆巨款。
方才盧仚就是隨意向白邛父女報了這個價碼,又有‘胡夫人主持公道’,硬生生將父女兩給逼得狼狽奔逃!
盧仚甩了甩袖子,雖然衣衫頗顯寒酸,但是配上他俊朗的容貌,魁偉的身軀,這一番動作卻有著說不出的瀟灑派頭,看得會客大廳裏的丫鬟們是一陣陣雙眼放光。
“那麼,伯母,這件事情,就多多有勞您做主了。”
盧仚向胡夫人行了一禮,滿臉盡是人畜無害的笑容。
“那婚書,就在小侄手上,那白家人再登門呱噪,您就回他們一句‘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就是。”
“小侄年幼,那麼些金銀囤在手上,不是好事。”
“男人有錢就變壞,何況小侄沒有個父母長輩盯著,萬一去了那青樓瓦舍、賭場花船之類的地方,豈不是真正學壞了麼?”
“所以,那六千金若是真個到手,小侄鬥膽,有勞伯母您幫忙打理罷!”
胡夫人聽了盧仚的話,一時間面皮通紅,雙眼泛著水光,無比熱烈的看著盧仚,只感覺這個侄兒,居然比自己的親兒子還要來得順眼、可愛!
她忙不迭的說道:“可不是這個道理麼?男人身上,可不能有太多銀錢!”
“你放心,伯母為你做主,誰也不能欺負你!那金子若是到手了,伯母幫你存著,一定幫你守得妥妥當當的,一定是萬無一失的!”
胡夫人興奮得渾身都在微微顫抖。
六千金啊!
為了這筆錢,胡夫人就沒什麼不能幹的、不敢幹的!
她用力的吞了口吐沫,朝身邊的心腹大丫鬟招了招手:“沒眼力見的東西,沒看到仚哥兒身上衣衫單薄麼?去,趕緊去庫房提十貫,不,二十貫錢給仚哥兒送去。”
“再,再拿一匹,不,兩匹上好的緞子,給仚哥兒做兩身新衣服!”
“快去,快去!”
“叫管家,今年給仚哥兒的年貨,在尋常族人的份例上,再加一倍!”
“哎,哎,侯府後街上,多派幾個家丁日夜盯著,多放幾條守夜狗!”
“可不能讓賊,進了仚哥兒的院子!”
盧仚雙手揣在袖子裏,施施然的向外走去。
他走出了老遠,還能聽到後面胡夫人在會客大廳裏,喃喃念叨‘六千金’、‘六千金’之類的話。
盧仚從後門進的天恩侯府。
此刻,他從前門出了天恩侯府。
走下天恩侯府門前的台階,站在掃得幹幹淨淨的門前廣場上,抬頭看了看彤雲密布的天空,盧仚喃喃自語。
“退婚?我不在乎。”
“你若堂堂正正與我說,我自然心平氣和,與人為善。”
“但是,你玩手段那般詆毀、打壓我四年,我心眼小,你們必須付出代價!”
“爾等狡詐,胡氏凶蠻,嚇,驅虎吞狼,我且看一場好戲。”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3 10:4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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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碰瓷
當天,傍晚。
安樂坊,西邊靠運河,一座氣派的七層高樓巍然矗立。
天色昏暗,高樓上下點起了數百個碩大的紅燈籠,照得古棕色的樓體一片敞亮,一丈多長的金字招牌上,‘醉仙居’三個鎏金大字隔著老遠都清晰可見。
樓內歡聲笑語,觥籌交錯,酒香肉香隨風飄出幾裏地。
醉仙居七樓,盧氏族學的謝師宴,正是最熱鬧的時候。
伴隨著清脆的雲板聲,盧氏族學學正盧俊正引吭高歌,一曲溫柔婉轉的《眼兒媚》被他唱得媚柔入骨,真有幾分青樓頭牌花魁姑娘的風韻。
一如之前嘉佑十五、嘉佑十六、嘉佑十七那三年。
族學年底的謝師宴剛到高潮,盧仚就借口不勝酒力,提前退場。
長發簡單在腦後紮了個長馬尾,穿著一件寬寬鬆鬆青布對襟大棉褂子,略顯一點寒酸的盧仚走出了醉仙居,站在門前台階上,抬頭看了看彤雲密布、鵝毛大雪不斷飄落的天空。
“果然是你!果然是為了這件破事!”盧仚輕聲冷笑:“即是如此,今年就,摔斷雙腿罷!三腿齊折,還是太殘忍了些。嘖,我怎麼就這麼心善呢?”
方才,在謝師宴上,盧仚向學正盧俊敬酒時,刻意提起了白邛的名字。
在那一瞬間,盧俊的眼神一片慌亂。
盧仚就明白,這幾年,在族學裏盧俊對自己的故意刁難、打壓,故意敗壞自己在盧氏宗族中的名聲,甚至讓自己‘不學無術’、‘不求上進’的臭名廣為人知,果然是和白邛,或者說和白家人有關。
既然如此,人家使得出這種陰私手段,盧仚自然也不會心慈手軟。
雙手揣在袖子裏,輕輕的哼著不正經的小調,盧仚在迎賓小二的殷勤招呼聲中,走下了台階,踏著積雪,向著北面的天恩侯府方向走去。
頂著大風大雪,盧仚順著大街緩步前行,身軀挺拔如磊落青竹,神態從容如經霜老鬆,絲毫不顯狼狽,倒好像是踏春郊遊一般風輕雲淡。
若是有人湊近了看,就能發現,那大風卷起的寒雪,沒有一片能落在盧仚的身上。
片片大雪,稍稍靠近盧仚的身體,就打著旋兒往一旁滑落,盧仚的大棉褂子幹幹淨淨,不見絲毫的水跡、雪痕。
大街對面,醉仙居的斜對過,同樣是一座七層高樓。
這樓通體青色,同樣掛著數百盞燈籠,只是燈籠是曖昧的粉紅色。
高樓的匾額上,同樣有三個鎏金大字‘瓊花閣’。
這是安樂坊排名第一的青樓,在鎬京城內,也名列‘三十六名樓’的前列,平日裏,安樂坊的達官貴人們,多喜歡在這裏飲酒‘賞花’、歡暢一宿。
瓊花閣的頂樓,一間陳設極雅致的雅間中,白邛和一名身著淺紅色長袍,腰間紮著犀角帶,頭戴五梁紗翼冠,腳踏一寸厚白底官靴的中年男子把酒言歡。
雅間湘妃竹製成的百葉簾拉起,透過亮晶晶的水晶窗,外面大街上的動靜一覽無遺。
面皮酡紅,微有幾分酒意的白邛端著酒杯,透過窗子,齜牙咧嘴的笑著,目光凶狠的盯著大街上緩步而行的盧仚。
‘吱’的喝了一口老酒,白邛盯著對坐的中年男子笑道:“年兄,這件事,就多多有勞了。”
中年男子輕輕一擺手,淡然道:“區區小事,不值一提。坦白的說,若他是盧氏嫡係,還真不好動他。涇陽盧氏,何等龐然大物?”
白邛就笑了:“他不過是個破落戶小子!雖然姓盧,但是涇陽盧氏族人有數十萬人哪!”
中年男子放下酒杯,淡然道:“畢竟是姓盧的。天恩侯,又是個正當寵且不講理的人。”
白邛給自己和中年男子滿上了一杯酒,輕笑道:“所以,年兄的兩個侄兒,且放心,明年國子監春考,定然是名列甲等,拿下那留院名額的。”
中年男子就歎了一口氣,端起了酒杯:“總之是為了自家子侄的前途,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一輩子操勞,求個什麼?不就是為了那些晚輩麼?為霜侄女,可不能讓這等貪婪、猖獗、無才無德的醃臢小子給禍害了。”
白邛用力點頭:“年兄所言,極妥當!呃,您安排的人呢?”
盧仚正順著大街不緊不慢的走著,前方一條橫街的路口,一條人影突然衝了出來。可能是路滑,又或許是風雪迷了眼,這人影‘唉喲’一聲,橫著膀子就朝著盧仚胸口撞了上來。
這人剛剛從街口衝出來,盧仚就注意到了他。
人影踉蹌著衝向自己,盧仚就好像紙片糊成的紙人一樣,輕飄飄沒有絲毫重量的,順著一道當面吹來的寒風,腳不沾地的向後倒退了七八尺遠。
人影沒能撞到盧仚,他腳下打滑,重重的拍在了地上。
一個白色的細麻布包裹從人影手中飛出,‘啪’的一下摔在了盧仚的腳下。
那人在地上掙紮了一下,猛地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張瘦削,還算清秀,但是雙眼‘咕嚕嚕’亂轉,透著一股子奸猾勁兒的臉蛋來。
“救命啊,打死人了!”
“唉喲,我的寶貝,我祖傳的,市值上千貫的眉州官窯白瓷螭龍鈕梅瓶啊!”
那人的聲音極其淒厲,好似被打斷了尾巴的野狼在嘶聲慘嚎。
盧仚瞪大眼睛,無比警醒的盯著那人。
四周行人齊聲大嘩,好些人紛紛轉過身看了過來,朝著這邊指指點點。
快過年了,大街兩側的酒樓、青樓、店鋪、客棧等,點了大量的燈籠。
街邊的一些小販,比如賣餛飩的、賣炸糕的、賣挑面的、賣各色零碎小玩意的,攤位上也都插著火把,點著馬燈。
整條大街明晃晃的,視野極好。
更兼人來人往,不說摩肩接踵,也是車水馬龍熱鬧得緊!
快過年了,無論貴人、平民,如今都有錢有閑,還不趁年前幾天好生的遊樂遊樂?
那人一骨碌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張開雙手就朝著盧仚抓了過來,瘦削的臉上帶著莫名的亢奮,嘶聲吼道:“你打碎了我家的傳家寶,賠我,賠我!”
街上人流中,十幾條生得五大三粗、滿臉橫肉,大冬天都還敞開了衣襟,露出了毛茸茸的胸口以及胸前猛獸猛禽刺青的漢子,一下子就從人群中竄了出來。
這些漢子一個個義憤填膺的大吼大叫。
“抓住,抓住,這廝當街劫掠,我是證人!”
“拿下他,拿下他,好凶狠的人,啊呀,他還敢毆打苦主?”
“報官,報官,巡坊禦史呢?巡街武侯呢?”
十幾條大漢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頃刻間就逼近到盧仚身邊,距離他不過七八尺遠近。
那摔倒在地,口口聲聲傳家寶被打碎的青年男子揮動著雙手,幾乎要撲到了盧仚的身上。
說時遲那時快,盧仚揮動右手,‘啪’的一耳光抽在了青年的臉上。
這一掌沉重無比,好似一鐵錘砸了下來。
步伐踉蹌的青年一聲慘嚎,整個人被抽得離地三尺,身體猶如陀螺一樣在空中旋轉了七八圈,帶著風聲飛出了一丈多遠,淒慘無比的摔在地上。
“我的娘!”青年嘶聲哭喊,半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起,嘴角血水噴出,幾顆微黃的大牙順著血水噴了出來。
“好凶,好凶!”
十幾條原本大呼小叫,但是神色間頗為懶散,沒把盧仚當回事的大漢驟然振奮精神,一個個出手帶風的朝著盧仚抓下。
“拿下,拿下!”
“這等惡漢,定然是通緝榜上的凶人!”
“拿下,拿下!”
“拿去坊令衙門領賞,哈哈,活該兄弟們發筆小財!”
幾個大漢粗壯的手臂抓向盧仚的手臂,另外有幾個大漢已經拔出了短棒、鐵尺,惡狠狠的抽向了盧仚的腰背、大腿等處。
不遠處,就剛才那挨打的青年飛撲出來的街角,有尖銳的竹哨聲響起。
一名身穿藍色長袍,胸口繡了獨角獬豸紋的巡坊禦史,手按腰間佩劍,嘴裏吹響竹哨,大踏步的朝這邊狂奔而來。
在這巡坊禦史身後,是數十名身穿黑色勁裝,上身佩著犀牛皮軟甲,係著黑色短披風的精悍武侯。
這些武侯背後背弩,腰間佩刀,手持八尺長黑紅二色水火棍,排著整齊的隊伍,步伐隆隆的緊跟在巡坊禦史的身後。
巡坊禦史搭檔巡街武侯,正是專責維持鎬京市井治安,主持宵禁巡邏,緝捕盜匪,緝拿奸邪,乃至市場衛生,防火防水等等,都是他們的職權範圍。
大街上人流迅速向兩旁分開,無數人在齊聲大喊‘讓路、讓路、巡坊禦史來啦’!
眼看著大街上那一片兵荒馬亂,白邛得意洋洋的喝了一大口酒:“年兄,有勞了!”
中年男子慢條斯理的夾了一塊肥美的燉魚腹,不以為然的擺手說道:“些許小事,不過區區一……”
就在這時,一連串驚天動地的耳光聲響起。
撲向盧仚的十幾條大漢,一個個鬼哭狼嚎的飛了起來,比剛才那青年更慘厲的在空中旋轉著,吐著血,重重的拍在了積雪的大街上。
巡坊禦史和巡街武侯們距離盧仚還有七八丈遠,盧仚舉起右手大袖捂住了半張面孔,身體一矮,一溜煙的竄進了人群,好似塗了油的鯰魚,三兩下就在人群中鑽得無影無蹤。
等到巡坊禦史帶人趕到現場,盧仚早就不見了蹤影,地上只有十幾條大漢和一名‘苦主’在哀嚎吐血,借著燈籠的光,隱約可見街道上數十顆大牙分外的刺眼。
白邛呆滯。
中年男子呆滯。
過了好半晌,中年男子才喃喃道:“年兄似乎並沒有說,這小子有這等身手?”
白邛呆滯了好一會兒,才咬著牙跺腳冷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接下來,有勞年兄多多費心了。”
白邛向中年男子拱了拱手。
中年男子沉默了一陣,才緩緩道:“當街拿人,人證、物證確鑿,後續一應定罪流程,都簡單。等待定了罪,敲定了案卷公文,就辦成了鐵案,誰也挑不出紕漏。但是沒能當場將人拿下,若是要去天恩侯府拿人……年兄的價碼,要加加!”
白邛的臉變得皺巴巴的,他搓搓手,開始和中年男子討價還價。
時間一點點過去,兩人所在的雅間房門,突然被人扣響。
一個嬌滴滴、脆生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兩位相公,我們配對耍子來,可好?”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3 10:47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3 10:50 PM 編輯
第六章 邪異
外面的大街很快回複了平靜。
畢竟是安樂坊,多富貴之人,一件小小的當街鬥毆案件,那巡坊禦史和巡街武侯們,不敢讓這樣的小事驚擾了往來貴人。
苦主被帶走了,十幾個人證被帶走了。
十幾個武侯帶著一群編外的‘地裏鬼’,散去了大街小巷,裝模作樣的緝捕剛才逃逸的嫌犯。
而嫌犯,此刻已經回到了醉仙居。
醉仙居的後院,一顆掉光了葉子的大梧桐樹後面,盧仚披散長發,裹著一件白色鬥篷,臉上戴著一張光溜溜的白板面具,猶如一條幽靈,靜靜的站在樹下。
剛剛大街上的紛擾,沒能驚動醉仙居裏的客人。
尤其是頂樓盧氏族學的那些先生、學生們,依舊熱熱鬧鬧的,隱隱還能聽到盧俊在引吭高歌,他正在唱《卸羅袍》!
這首曲子,大致描述的是‘朝堂有奸人’,‘君子懷才不遇、被逼掛印棄官’的故事。
“這曲子,蠻符合他的心境。”盧仚輕笑。
盧俊當年也是萊國公府‘舉孝廉’推上去的族中精英,曾經做過一方大員的。
奈何他在任上,公庫錢糧出了大紕漏,一番牽扯下來,他最終被逼辭官退休。
如今,他只能在盧氏族學廝混。
曾經威風八面的牧民主官,如今卻成了一個每個月幹領一份錢糧的教書先生。
“也是曾經體面過的人。”盧仚雙手揣在袖子裏,喃喃道:“白家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不顧師生情分,不顧自身體面,在族學中欺淩一個孤苦無依的本家學生呢?”
盧仚身後,一個低沉渾厚,猶如猛虎喘息的聲音響起:“仚哥,剛剛他已經如廁三次。但是今年,他每次如廁,都有兩個小廝貼身攙扶著。再想讓他摔跤,怕是沒這麼容易了。”
盧仚用力搖頭,頭上發絲在寒風中狂舞。
“前三年,要顧及這個,顧及那個,所以他斷腿,都是摔啊、滑啊、失足啊,盡是意外。”
“今年不同了,我想要讓他的腿,斷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等他們下來,讓人正面衝撞,當眾打斷他的兩條腿。聲音大一點對周邊人說,是因為他做了見不得人的虧心事,所以才惹來這頓打。”
那低沉的聲音好奇的問盧仚:“要不要講明是什麼虧心事?”
盧仚頭也不回的往身後踹了一腳:“夯貨,說這麼明白幹什麼?就是要說得含含糊糊、晦澀不明,讓其他人去揣測嘛。”
“他做了虧心事,可以是半夜爬寡婦牆頭,或者小巷子裏侵擾未成年,又或者勾搭有夫之婦,甚至是勾搭有婦之夫,隨便讓人家去揣測嘛。”
“他壞了我四年名聲,總要一報還一報。”
面具下,盧仚笑得很燦爛。
藏在盧仚身後陰影中的那人就‘呼呼呼’的笑了幾聲,隱隱可見一條極其魁梧的身影,猶如一座小山一樣,極力的縮在牆角下。
風一陣陣吹過。
醉仙居裏面,酒香、肉香隨風飄揚。
七層樓裏,每一層樓閣中,都點了大量的炭火盆。
寒風吹過醉仙居,飄到後院的時候,寒風都有點燥熱了。
盧仚和身後的人靜靜的站在黑暗角落裏,靜靜的吹著風。
猛不丁的,當面吹來的風中,一抹極輕、極淡,但是陰寒刺骨的氣息幽幽的侵了過來。
隱隱的,盧仚聽到了一聲淒婉入骨的笑聲。
盧仚激靈靈打了個寒戰,他猛地抬起頭朝著醉仙居望了一眼,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中,一抹流風一般淡淡的青氣憑空而生。
‘呼’!
盧仚身邊一道小小的旋風平地而起,卷起了片片積雪。
盧仚身後龐大的身影同時激靈靈打了個寒戰,急促的咕噥道:“仚哥,不對勁,我心口汗毛發炸,我十歲的時候,跟著阿爸去狩獵,碰到那頭山魈王,才有這感覺。”
“那一次,阿爸帶去的族人死了一百多人!”
“撤!”盧仚用力一揮手:“今天,算他命好。過些天再計較。”
盧仚快步向醉仙居後門一溜煙竄去。
隱隱聽到盧仚在嘟囔:“反正腿長在他身上,跑不了。”
他身後高過一丈的魁偉身影,亦步亦趨的,同樣落地無聲的緊跟在他身後。
院子的各處角落裏,別有七八條人影竄了出來,一溜煙的跟上,悄無聲息的開了後門,竄進了醉仙居後面的小巷中。
風吹過,剛剛盧仚藏身的大樹後方,一個婉轉哀涼的女子聲音幽幽響起。
“相公,我們……嗯?”
掛在醉仙樓高處的幾盞紅燈籠搖晃著,黯淡的燈光照進了後院。
大樹下方,一抹紅色的繡花鞋一閃而過。
那柔媚入骨的聲音幽幽歎息著:“走了一個相公,還有這麼多相公。認真挑,慢慢挑。相公,我們配對耍子來?”
盧仚裹著白色大鬥篷,披散著長髮,頭上戴了一頂暖帽,遮擋住了大半張面頰,從醉仙居後方繞了出來,回到了剛才有人碰瓷他的大街上。
這裏人流熙攘,燈火明亮。
剛剛那股子侵蝕力可怕,宛如水銀一樣想要從他每個毛孔中硬生生鑽進去,讓他五臟六腑都被寒氣刺得生痛的陰寒氣息,消失了。
盧仚喘了一大口氣,騰騰白氣噴出去老遠。
他驚駭未定的朝著醉仙居看了一眼,喃喃道:“什麼鬼?這,不是正常東西。這……”
盧仚自言自語一句話還沒說完,前方數十丈外,名列鎬京三十六名樓的瓊花閣頂樓,一聲怒叱宛如雷霆炸開,吼聲震動了小半個安樂坊。
“何方妖人,膽敢作祟!”
一聲巨響,瓊花閣頂樓的小半個樓層被炸開,無數破磚碎瓦從高處落下,幾個身穿黑色勁裝,上半身著魚鱗半身甲,腰間佩刀的魁梧漢子,簇擁著兩條人影從高空一躍而下。
盧仚眸子裏青氣流轉,瞬間看清了那兩條被攙扶著的人影模樣。
一個正是白邛。
另外一個身穿淺紅色長袍,腰間係著犀角帶的中年男子,盧仚也認識!
這廝,正是安樂坊的坊令賀鈞,安樂坊級別最高的行政主官,也是安樂坊這長寬百來裏的地面,近百萬子民的牧民官!
過去三年,每到年底,都有賊人侵入天恩侯府,從胡夫人的私庫中竊取大量的錢財。
為了這盜竊案,過去三年,胡夫人將安樂坊令衙門攪擾得不得安寧。
賀鈞曾經數次帶著下屬,灰溜溜的跑到天恩侯府登門賠罪。
天恩侯夫人大鬧安樂坊令衙門,這已經是這幾年安樂坊上下津津樂道的趣聞,賀鈞登門的那幾次,盧仚和其他盧氏的年輕人,還專門在門口圍觀過!
“白邛!”
“賀鈞!”
“碰瓷的苦主,見義勇為的人證,還有及時趕到的巡坊禦史、巡街武侯!”
盧仚的臉抽動了一下,深深的盯了賀鈞一眼。
他就發現了,賀鈞的臉色不對。
年近四十,平日裏保養得極好,皮膚油光水滑猶如一顆嫩桃子的賀鈞,此刻卻幹癟得好好似暴曬了一天的茄子。
他臉上的皮膚幹癟,額頭上可見無數條細細的皺紋。
他紅潤的嘴唇發青,眼眶凹陷,眼袋漆黑,身體哆嗦著,軟塌塌的被兩名勁裝大漢攙扶著,一副常年酒色過度、身體虧虛的模樣。
更讓人詫異的是,盧仚眼尖,他看到了大街上普通人沒能注意到的細節。
賀鈞身上的紅色長袍,前擺的部位濕了一大片,他被人帶著從高樓上跳下來,滴滴答答的水滴一路順著衣擺落下,在地上灑了一大片。
盧仚停下腳步,一步一步後退,向著遠離白邛、賀鈞的方向退走。
瓊花閣內,無數男男女女在嘶聲驚呼,有衣飾華麗的男子在護衛的簇擁下,狼狽的從大門竄了出來。
樓頂,一名身穿白色長衫,手持一柄折扇的秀雅男子正大聲呵斥,如雷霆一般響亮的咆哮聲,正是從他嘴裏發出。
他身形如龍,腳踏瓊花閣的屋頂不斷折射閃退。
他手中那副山水畫面的折扇,不斷發出‘嘭嘭’巨響,每一擊都帶起一道湍急的狂風轟向已經崩塌的頂樓房間。
也看不清他究竟是在和誰動手。
他的對手一直藏在那不斷崩塌的房間裏,並沒有露出面來。
秀雅男子面皮通紅,頭頂熱氣化為白色蒸汽冉冉升起,衝起來能有一丈多高。
“血氣狼煙,起碼是拓脈十二重的修為。”
盧仚看著那男子頭頂的白色蒸汽,喃喃道:“這是一把好手,萊國公府裏的家將,一般也就是這種水平。他在和誰打?”
寒風當面吹來。
盧仚又朝白邛、賀鈞看了一眼。
白邛和賀鈞一樣,都是一副被太陽暴曬後脫水的模樣。
只是,他的境況比賀鈞更慘。
盧仚清楚的看到,白邛胸口的衣衫破碎,他的左側心髒部位,有半隻細小的青色手印。
那手印青中發黑,好似燒紅的烙鐵烙過一樣,手印陷入他皮肉能有一厘深。
白邛已經昏厥過去,從他嘴裏不斷有青黑色的血水噴出。
他的傷,顯然比賀鈞更嚴重了許多。
盧仚輕輕搖頭,加快了後退的腳步。
寒風中,突然有輕笑聲傳來:“相公……”
柔媚的笑聲,似乎只有盧仚一人聽到。
盧仚臉色一變。
瓊花閣樓頂,正大吼攻擊的秀雅男子一聲慘嚎,也沒看清他究竟被什麼攻擊了,他就大口吐著血,一頭從樓頂栽了下來,大頭朝下栽在了地面上。
‘哢嚓’!
男子頸骨折斷的聲音,小半條大街的人,倒是聽得清清楚楚。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3 10:51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3 10:52 PM 編輯
第七章 婚事
嘉佑十九年,大年初七。
從年前謝師宴後,風平浪靜,盧仚心裏擔憂的一些事情,都無發生。
雨露胡同最西端,小院。
東邊天際剛顯出一抹魚肚白,盧仚小院東邊竹叢裏,翠蛇探出頭來,朝著東邊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了一縷輕靈飄逸的青氣。
院子北麵水坑中,鱷龜老黑也伸出頭來,朝著東邊天空深深吸氣,良久之後,噴出了一抹氤氳粘稠的黑氣。
西麵窩棚中,胖嘟嘟的兔猻一臉嚴肅的朝著東方張開了小嘴,深吸了一口氣後,從鼻孔裏噴出了一縷寒氣森森的白光。
南邊屋簷下,鳥籠中。
通體火紅的大鸚鵡張開翅膀,渾身羽毛豎起,同樣朝著東邊深深吐納。
一絲絲熱力四溢的紅色火光從大鸚鵡的羽片下飛出,靜靜的融入了小院的空氣中。
院子中間,膘肥體壯的大黃狗也是依法施為。
一團厚重的,比翠蛇、鱷龜、兔猻、鸚鵡的氣息都要強大、濃厚的黃氣,冉冉從大黃狗的鼻孔裏吐出,融合了其他四色氣息,化為一道五色流風,‘嗤嗤’有聲的注入了院子裏的水井。
水井裏清澈見底,大冬天都沒有一片薄冰的井水翻滾了九次,一片白茫茫的水汽帶著淡淡光華騰空而起,緩緩漾出了井口,在小院中載波載浮,隨風流轉。
大黃狗為首,翠蛇、鱷龜、兔猻、鸚鵡同時深吸氣。
蘊藏了濃鬱生機,更有一絲稀薄靈機隱藏的水汽就被五隻靈物分享。
它們渾身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再次噴出了五色煙氣融入了小院各處。
一番施為後,大鸚鵡放下翅膀,用力的搖晃著身體,伸直了脖子,猶如一隻敬職敬業的大公雞,扯著嗓子‘咯咯嗚’的叫嚷了起來。
大鸚鵡一叫,雨露胡同內,各家各戶養的雞紛紛隨著它此起彼伏的叫了起來。
小院北面正屋中,臥室內,盤坐在雲床上的盧仚緩緩睜開眼睛。
一抹青光一閃而過,盧仚雙手結印,從眉心一路緩緩放至丹田。
空氣中,淡淡的五色流光湧出,被盧仚悠長的呼吸納入身體。他熟銅色的皮膚猶如水波一樣蠕動著,體內不斷發出筋腱彈動的‘嗡嗡’聲,也有骨頭關節撞擊的‘叮咚’聲響起。
若是有萊國公府的家將在場,定然會被盧仚體內傳出的響動嚇呆。
跨過年,剛滿十六的盧仚,筋腱震蕩如八牛床弩,骨骼轟鳴如玉磬金鍾,這是武道培元到了巔峰圓滿的征兆。
放在大胤武朝尚未‘文恬武嬉’,滿朝上下還一心精進、國勢強盛的年月,十六歲的培元境圓滿,放在大胤武朝各家權貴府邸中,那也是極有天賦,值得花大力氣培養的天才子弟。
而現如今的大胤武朝,就算是在那些開國武勳豪門大族中,二十歲以下的培元境圓滿,已經是鳳毛麟角,罕見至極了。
筋腱震蕩,骨骼轟鳴。
盧仚身上的異象還在持續。
他雙手結印按在丹田,呼吸變得綿綿泊泊悠長無比。
在他腦海中,一縷靈光裹著一副畫卷,正不斷閃爍。
朦朧虛幻的畫卷中,可見億萬黯淡的星光若隱若現。
點點星光中心位置,隱隱可見一三目神人淩空而立,他腳踏一尊金牙玉象,身邊縈繞著地水火風諸般異象,仰面看天,目光所及之處,虛空扭曲崩塌,一副世界崩壞的恐怖場面。
神人雙手持龍。
左手一條青龍朦朧虛幻,好似無數條流風凝成。
右手一條白龍水光盈盈,好似無數道泉水彙聚。
青龍、白龍在神人手中扭動掙紮,偶爾兩條巨龍撞擊在一起,就有無數條電光迸濺,更有恐怖雷聲響起。
隨著盧仚的呼吸聲。
一縷縷極淡極淡的神魂靈光不斷從半透明的神人體內流出。
神魂靈光逐漸在腦海中凝成了一團拳頭大小的蓮子狀虛影。
神魂靈光不斷湧出,三目神人身上黯淡的神光也徹底熄滅,神人的身體、腳下的金牙玉象、手中的兩條巨龍,還有身邊的地水火風諸般虛影,全都變得朦朧虛幻,一如遠處的漫天星光。
蓮子狀虛影逐漸凝實。
盧仚輕喝一聲,蓮子狀虛影內一滴若真若幻的水滴光影滴落,頃刻間融入盧仚全身。
盧仚體內的筋腱震蕩、骨骼轟鳴聲越發清脆、有力,點點靈光不斷融入他全身的經絡、竅穴,將一條條經絡、竅穴滋養得異常強壯、無比柔韌,不斷泛出一道道柔和的光潤。
吐出一口長氣,震得滿屋子的家具‘嘩啦啦’直晃,盧仚終於結束了一夜的功課,麻利的站起身來,忙不迭的裹上青色緞子面的絲綿大褂,屁顛屁顛的打開房門衝了出去。
“來了,來了,各位大爺,早餐馬上到!”
“哎,你們這群砍腦殼的要債鬼,馬上好,馬上好。”
盧仚笑呵呵的,忙碌著伺候院子裏的幾位大爺,將它們伺候得舒舒服服,妥妥帖帖。
六年前,盧仚第一次,也是這輩子僅有的一次去白家登門拜訪,被白長空一番‘殷殷教誨’並‘禮送出’家門後,又羞又怒又怕的盧仚在回家路上,受了風寒。
一夜高燒,盧仚幾乎病死。
瀕死邊緣,盧仚的腦海中,就莫名浮現了這一副神異的畫卷。
盧仚福至心靈,在快要病死時,默默‘觀想’畫卷上的三目神人影像。
只是一次嚐試,就踏入了一道玄妙莫測的門戶。
從此,盧仚知道自己和‘凡人’,是不同的了。
捧著大海碗,蹲在大黃狗身邊,喝完了肉粥,盧仚抬頭看著天,暢快的吐出了一口熱氣。
“培元大圓滿,渾身經絡、竅穴,已經進無可進。”
“今夜,拓脈!”
盧仚用力的揉了揉大黃狗的腦袋,輕笑道:“拓脈若成,保命的手段又強了許多,咱也有點底氣自立門戶啦。”
“不過,革命尚未成功,同誌們仍需努力!”
盧仚看著天空,喃喃道:“十歲前,手無縛雞之力,家裏也沒長輩護持,咱們只能小心謹慎、伏低做小,一心一意苟全性命。”
“現今雖然有了幾分手段。”
“但那夜所見,何其驚怖?”
“這一方世界,和我想象中大為不同。”
“這大胤武朝,並不是我想象中的桃源樂土。那天晚上,究竟是什麼東西?拓脈十二重的武修,堪稱高手,居然就這麼折了?”
“堂堂坊令賀鈞遇襲重傷,這麼大的事情,市井上居然沒有任何震蕩。這,很不對勁!”
“大黃,我們,還是要謹慎小心,再小心謹慎哪!”
放下海碗,雙手揣在袖子裏,盧仚喃喃道:“過去了這麼些天,該有消息了。得去收收風,看看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盧仚腦袋上的鳥籠裏,大鸚鵡扯著嗓子尖叫了起來:“怕個鳥?狹路相逢勇者勝,看你不慣,拔刀就幹!”
“嘿,孫子,說你呢。”
“來揍我啊,揍我啊!”
這廝又將腦袋從鳥籠子裏擠了出來,朝著在院子裏繞圈的兔猻大聲挑釁。
兔猻低沉的咆哮了一聲,帶起一道惡風飛奔了過來,一躍跳起一丈高,一爪子狠狠的撕扯在了精鋼鑄成的鳥籠子上。
‘當啷’一聲,火星四濺。
兔猻落地,氣急敗壞的‘哈哈’嘶吼。
大鸚鵡得意洋洋翹起了尾巴,怪聲怪氣的唱起了不正經的小調。
此刻,天恩侯府,會客大廳。
臉色慘白,嘴唇發青,眼眶凹陷,眼袋蒙著一層黑氣,一副積年癆病鬼模樣的白邛,顫巍巍的坐在椅子上,雙手哆哆嗦嗦的捧著茶盞。
他的手顫得厲害,茶盞蓋和茶盞不斷撞擊,發出‘叮叮叮’的聲響。
胡夫人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白邛的手,恨不得跳起來一把搶回茶盞,唯恐這家夥將自家的茶盞給摔碎了。
終於,她忍不住幹笑道:“白大人,您若是不口渴,且把茶盞放下罷?”
頓了頓,胡夫人幹巴巴的說道:“這一套細瓷掐金的茶盞,貴不貴,也要百來貫錢呢。唉喲,我說現在那些人啊,一個個都是奸商,黑心得很,不就是一套茶具麼?”
白邛斜了胡夫人一眼,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茶,手臂哆嗦著將茶盞放在了身邊的小桌幾上。
咳嗽了一聲,白邛顫聲道:“夫人見笑了,實在是,這些日子,本官這身子,出了些小毛病。”
喘了口氣,白邛看著胡夫人沉聲道:“本官此次前來,是為了為霜和盧賢侄的婚事。”
胡夫人的眼睛驟然一亮,她猛地站起身來,用力的拍了一下手。
“哎喲,您可總算是想起這件事了。”
“哎呀呀,從年前到現在,這大半個月啊,您知道我這是怎麼過的麼?”
“每天都撕心裂肺的想著這件事情,這,就好像一鍋子熱油在心裏烹,每日每夜的那個難受啊……”
“得了,廢話少說,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您帶金子來了?”
胡夫人搶前一步,不顧體面、大失禮儀的抓住了白邛的手臂:“君子一諾六千金,仚哥兒那是實實在在配不上為霜姑娘的,白大人您這邊給錢,我立馬將婚書給您!”
白邛咳嗽了一聲,他翻了翻眼皮,朝胡夫人看了一眼,淡然冷笑了一聲。
“夫人怕是弄錯了。”
“本官這次來,正是為了小女和盧賢侄的婚事。”
“卻不是退婚。”
“是,為了他們趕緊成親。”
白邛翹起了二郎腿,一邊咳嗽,一邊冷笑著說道:“之前所謂的退婚雲雲,不過是個笑話。夫人,萬萬不可搞錯了。”
胡夫人呆呆的看著白邛,下意識的罵了一句:“狗戳的夯貨,你戲弄你老娘呢?”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3 10:53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3 10:55 PM 編輯
第八章 揚名
安頓好了幾位大爺,盧仚帶著大黃狗出了門,反手帶上了院門,也沒有上鎖。
出了小院,向右拐,幾步路的功夫,就是雨露胡同的西街口。
這裏建了一堵石牆,裝了一扇鐵門,白天黑夜,都有人看守。
出了鐵門,是一個小小的市集。
小酒鋪,小飯莊,柴米油鹽醬醋茶,諸般物件在這數畝地大小的市集中都能找到。更有各種小攤小販在路邊占道經營,為雨露胡同裏的住戶提供了極大的方便。
向西順著一條石板大街走過小市集,前方豁然開朗。
石板鋪成的小廣場視野開闊,面前就是幾條城內運河交彙之處,白茫茫的冰面泛著光,天地一片亮堂堂。
安樂坊一號碼頭就在這裏,幾條石棧橋伸進城內運河能有一裏多,往日裏大小貨船雲集在此,為安樂坊提供各色所需貨物。
寒冬季節,運河冰封,一架架雪橇被雪地犬拖拽著,依舊在運河上往來如飛。
長長的棧橋邊,一架架雪橇靠上棧橋,穿著短袖、光著小腿的力夫們喊著號子,正從雪橇上搬下一口口貨箱,各種貨物在棧橋上、在碼頭上堆得好似小山一般。
盧仚走到了碼頭邊臨河處,來到一個小攤販旁。
一架四輪小車,一口炭爐子,一個大油鍋,旁邊是一托盤白中泛青的豆腐塊,油鍋中一塊塊豆腐正在沸油中翻滾,被炸得金黃金黃。
空氣中流淌著一股子極其刺鼻的香臭味,幾個流著鼻涕的小孩子怯生生的站在一旁,咬著手指,眼巴巴的看著油鍋。
一個身高八尺開外,體型魁梧的大漢拎著一雙兩尺長的木筷子,吹著口哨,麻利的翻動著油鍋中的豆腐塊。
他不時夾起一塊炸好的豆腐,也不怕燙,沾點小碟子裏的辣椒醬,就塞進嘴裏‘哢嚓哢嚓’吃得不亦樂乎,饞得幾個小孩子直流口水。
這是個臭豆腐攤。
這種聞起來惡臭,吃起來香美無比的玩意兒,早些年在鎬京是沒有的。
也就是四五年前吧,這臭豆腐攤一夜之間冒頭,然後以瘟疫泛濫之勢,迅速傳遍了鎬京城的數百個坊市,大街小巷中都有了這股子誘人的臭氣飄蕩。
不要說市井百姓,甚至一些文人墨客飲酒清談之時,桌子上也少不了一份沾了各種蘸醬的臭豆腐。
小車旁,放了幾張小方桌,十幾張小凳子,一大早的,也沒什麼生意,座位上都空蕩蕩的。
盧仚抖了抖大褂,隨意選了張凳子坐下,從袖子裏掏出了幾枚銅板,一枚一枚的拍在了方桌上:“老虎,老樣子,兩份臭豆腐,嘖,重辣哈!”
斜眼看了看忙不迭應聲的魁梧漢子,盧仚朝著他指了指:“生意沒開張,你又自己開吃,嘖,你這樣,也不怕折了本錢?”
魁梧大漢‘哢哢’笑著,他向盧仚欠了欠身,從小車下面取出了一個粗瓷碟子,從油鍋裏夾起了一塊一塊金黃的豆腐塊,整整齊齊的碼放在了碟子裏,又取了一份猩紅的重辣油辣椒,輕輕放在了盧仚的面前。
大手一抹,將盧仚放下的銅錢納入手中,魁梧大漢低聲笑道:“咱吃得香,客人們見了胃口大開,不是能多吃幾塊麼?”
盧仚從方桌上的筷子筒裏抓出兩隻筷子,朝著魁梧大漢指點著直笑:“一大早的,你攤位上鬼都沒一個,見鬼的客人胃口大開哦!”
大漢順勢一屁股坐在了盧仚身邊,反手從小車裏掏出了一個陶瓷酒瓶,重重的杵在了盧仚面前,又取了個粗瓷酒碗,給盧仚倒了一碗老黃酒。
“耶,耶,要說見鬼,還真可能……見鬼了!”大漢湊到了盧仚身邊,一臉詭秘的朝著他擠了擠眼睛。
盧仚夾起了一塊臭豆腐,蘸了點辣椒油,朝大漢挑了挑眉頭,壓低了聲音:“這話怎麼說?”
“嘖!”大漢向那幾個站在一旁的孩童看了眼,突然做了個凶狠的鬼臉。
幾個孩童大叫一聲,嚇得轉身就跑。
大漢怪笑幾聲,端正了表情,壓低了聲音:“仚哥,去年臘月二十,那檔子事情,兄弟們這些天都在盡力打聽。但是無論是坊令衙門,還是白家,一點風聲都沒漏。”
“不過,兩家都請了‘長生堂’的老先生上門治病,俺的一個表弟,正好在長生堂做學徒,也正好是他拿了老先生的藥方子,給那兩家人抓的藥。”
“藥方子,不對。”
“那方子裏,用了幾倍量的人參、靈芝、首烏等大補元氣的好藥,換成正常人這麼一副藥灌下去,早就被藥力燒死了。”
“但是這藥,安樂坊令和白邛,是真的喝下了。”
“俺的表弟還說,他偷聽老先生和幾個老大夫會診,說‘症狀詭異,非尋常所能為’!”
“症狀詭異。”
盧仚大口咽下臭豆腐,沉聲道:“我親眼看到白邛的傷口,色澤青黑,深陷血肉一厘深。且,白邛精氣匱竭,好似被抽空了一般。”
“這種手段,要說詭異,倒還真詭異。”
“白邛如此,賀鈞如此,倒也可以說明,從臘月二十到今天,為何風平浪靜,沒人找我的後賬。傷得都動彈不得了,哪裏還有心情害人?”
盧仚笑著端起酒碗,喝了一小口黃酒。
“我還琢磨著,賀鈞會派人來天恩侯府抓人,畢竟他們有這麼多人證嘛。”
“但是這大半個月都風平浪靜,可見他們是自身出了問題,沒工夫搭理我了。這樣也好,這樣也好,算是,暫時逃過一樁麻煩。”
盧仚搖頭感慨:“這世道,步步驚心哪,能太太平平過日子,不容易!”
大漢笑了起來,恭維道:“仚哥是懶得和他們計較,不然的話。”
盧仚擺了擺手,又喝了口黃酒,朝大漢笑道:“我倒是想計較,奈何本錢不夠。”
“不過。”盧仚歪頭沉思了一陣。
“不管那夜的詭異是什麼,事情過去了這麼久,鎬京居然還是風平浪靜。可見,這詭異要麼被人壓下去了,要麼,為害的能力有限。”
“不管怎麼樣,事情過去了這麼些天,鎬京城方方面面,尤其是官面上的人,也該消停下來了。”
“既然如此,有兩條腿,也該敲斷了。”
盧仚夾起一塊臭豆腐,喃喃道:“那天晚上,在醉仙居後院,我分明感受到一絲異狀。原本以為,我們的盧學正會倒黴。沒想到,他居然平安無事?”
“那,這兩條腿,這兩天給他敲折了罷。”
大漢憨憨一笑,連連點頭:“仚哥放心,保證打斷了他的腿,還能讓他臭名遠揚。”
盧仚‘呵呵’一笑,將筷子往大黃狗面前一晃,大黃狗張開嘴,麻利的將臭豆腐咬了下來,嚼都不嚼的吞了下去,‘哈赤哈赤’的吐著氣。
大漢笑看著大黃狗,又起身,丟了幾塊豆腐塊進油鍋。
他一邊忙活,突然一巴掌拍在了腦袋上:“哎,還有件事極有趣的。俺那表弟說,白家二爺白奚的夫人,前兩天跑去長生堂配了幾副安胎藥,鬼鬼祟祟的,一副見不得人的模樣。”
盧仚挑了挑眉毛,筷子朝著大漢指了指:“嚇,人家宅院裏的事情,你們就積點德,少打探。管他安胎藥、打胎藥,不是你家婆姨,你們就少整這些消息。”
大漢幹笑著,輕聲道:“這不是,送上門的消息嘛。嘖,那婆娘,俺表弟說,倒是生得水嫩嫩的,一對兒狐媚子眼睛,極能勾引人。”
頓了頓,大漢詫然道:“尤其,以那婆娘的身份,她親自去買安胎藥,倒是古怪。”
盧仚正要答話,一個穿著青色長衫,戴著四方暖帽,背著手,一步一步穩穩當當的青年男子緩步走了過來,盧仚就站起身,朝著青年欠了欠身:“安叔,早!”
青年盧安,正兒八經算是盧仚的堂叔。
不過和家境衰敗的盧仚不同,盧安的父親如今是大胤太府衙門中的一個六品官。官職不大,實權不小,更兼油水豐厚,在天恩侯府一脈的盧氏族人中,盧安家的日子算是過得極其滋潤的那種。
盧安一家子為人也算厚道,對親族頗有照顧。
盧仚從小到大,逢年過節的,盧安家都讚助了他一些錢糧等物,盧仚心裏記得他家的好,對盧安也是真心實意的尊敬。
盧安,也是天恩侯府一脈盧氏族人中,少見的讀書種子。
他十八歲被盧氏族學推薦,進鎬京國子監讀書,如今已然六年,在‘詩’、‘禮’一道上,尤其是在‘算經’上頗有造詣,在國子監中,也是頂尖的一流人物。
只是前幾年,盧仚在族學中的名氣臭了大街,盧安每次見到盧仚,動輒呵斥訓罵,搞得盧仚逐漸敬而遠之,見到盧安就退避三舍。
只是今天,被堵在了小攤上,想跑都難堪了。
盧安見了盧仚,冷淡的面皮上,突然露出了一絲笑意,他走到盧仚身邊,用力的拍了拍盧仚的肩膀:“我就說,仚哥兒生得這等人品,如此瀟灑俊逸的模樣,定然不是一個魯鈍的。”
“昨天我和國子監幾位師長飲酒,有兩位博士說起白山長對你的評價。”
“那族學的學正盧俊,的確是一個耽擱人才的廢物混賬。”
“白山長批閱了你這幾年在族學中的功課,說,你的聖人經典,是讀透了的,那些明經、釋義等等功夫,是頂尖的。”
“你的詩詞文章,文采斐然,是極華美的,就算采薇評前百的俊彥,也少有比得上你的。”
“你的那一筆大字,更是氣勢雄渾、端莊穩重,如神山屹立,居然有自成一家的氣象。”
“白山長誇獎說,可見你是個真正的讀書種子,奈何,被族學的一群廢物給耽擱了。”
盧安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小吊銅錢,很豪爽的丟給了大漢。
“二十份奇味豆腐,五份重辣、五份微辣、十份酸辣,趕緊的。”
盧仚站在盧安身邊,整個呆在了那裏。
國子監副山長白長空,為他‘正名’?
更有,國子監的博士們,為他‘揚名’?
“有鬼啊!”盧仚喃喃自語。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3 10:56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3 10:57 PM 編輯
第九章 謀劃
盧仚和盧安開始就臭豆腐的口味,重辣、中辣、微辣、麻辣、香辣、酸辣的各色調配進行熱情的討論。
油鍋裏一塊塊臭豆腐炸得‘吱吱’響,大漢忙碌著,咧開嘴笑得極歡暢。
“仚哥兒,我就說過,肯定是你族學的那些先生瞎了眼,你這般聰明的人,幾本破爛書,怎麼會讀不進呢?”
聽到盧仚被國子監的博士們讚揚,大漢比自己撿了個金元寶還要快活。
他一開心,就給盧安額外炸了三份臭豆腐做贈品。
盧安樂得眉開眼笑。
盧仚就站在一旁,斜著眼看著大漢,一副看二呆子、敗家子的模樣。
與此同時,民安坊西北角,萊國公府,東街。
和天恩侯府的雨露胡同一樣,萊國公府的東街,整條大街,居住的都是盧氏各房族人。
其中距離盧氏族學最近的一棟兩進的院落,正北面正房中,額頭上紮著一條白巾,左右太陽穴上貼了狗皮藥膏,身體哆嗦著裹在棉被裏的盧俊,正惱火的看著坐在床邊的探望者。
白家第二代九兄弟的老大,白閬,面色冷肅的望著臉色憔悴的盧俊。
他手指敲擊著床頭櫃,輕描淡寫的說道:“這事,就這樣了。盧兄多擔待,這個惡名,暫且請你背負些時日!”
盧俊的臉一黑:“有眼無珠,誤人子弟的惡名,在下擔待不起!”
他惱火道:“五年前,是白邛白大人請我,在族學中對盧仚‘多多關照’,如今,卻又要我背負一切汙名,我,我,我……”
白閬冷哼了一聲:“半年,最多半年,當年盧兄在任上的錢糧虧空,那些經手人,定然被查得水落石出,保證還盧兄一個清白,讓盧兄風風光光的官複原職!”
盧俊的臉頓時一白,他狐疑看著白閬:“這事,當年萊國公府可都沒力量幫我查明!你?”
白閬淡然一笑,輕輕一揮手:“萊國公府的確是世家豪門,但是當今大胤,時代變了,武勳世家,過氣了,如今說話有力量的,是我文教弟子。萊國公府權勢再大,查不清你錢糧虧空的案子。”
口風一轉,白閬悠然道:“但是我家老爺子要幫你,這就是一句話的事情,無數門生弟子為此奔波出力,些許汙吏沆瀣一氣、上下其手,架空了上官牟取私利,查明這等小事,不過反掌之易。”
盧俊抿了抿嘴:“我能官復原職?”
白閬微微一笑:“不過區區小事。”
盧俊面皮一陣發紅,他掙紮著直起了身體,咬牙道:“如此,我就背了這個惡名,承認我一時老眼昏花,耽擱了盧仚這個俊彥之才。”
白閬滿意的點了點頭:“如此甚好,盧氏族學魚龍混雜,泥沙俱下,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不過一時走眼,於盧兄你清譽並無太大傷損。”
手指重重的在床頭櫃上敲了敲,白閬起身,從袖子裏掏出了幾個拇指大小的小金稞子,輕輕放在了櫃面上。
“好生養病,盧兄正當盛年,未來前程,自然是光明無限的。”
微微猶豫了一下,白閬低下頭,湊到了盧俊身邊,壓低了聲音,一臉好奇的問他:“我家兄弟,和盧兄一般,也是病了好些天。噫,我家兄弟那天,沒弄清究竟是怎麼回事,就昏厥倒地,賀坊令也是如此。盧兄您可看清了傷你之人?”
盧俊略顯紅潤的面皮,頓時又是一片慘白,身體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又一下。
他歪過頭,冷眼看著白閬,幽幽道:“白大爺,這事,您若是好奇,不如去找‘守宮監’仔細打聽?實話實說,在下那天,也真沒弄清究竟發生了什麼,總之身體一寒,回來就病倒了。”
“後來,是守宮監上門詢問的此事,畢竟,賀坊令也重傷臥床嘛。”盧俊幽幽道:“您想知道這事的前因後果,偌大的鎬京城,怕是只有他們能回答你了。”
白閬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一副穿著新鞋,出門就踩到牛屎的表情。
與此同時,萊國公府,當代萊國公盧昱的小書房。
陳設極古樸厚重,不見絲毫奢靡浮華之氣的小書房中,保養得極好,年過四十依舊細皮嫩肉,圓團團一張臉極有富貴之氣,身穿淡青色水月道袍,頗有‘閑人’雅韻的盧昱,正和白長空談笑風生,口口聲聲以‘學生’自居。
涇陽盧氏,大胤的頂級門閥。
萊國公一脈,大胤的開國武勳豪門,用億萬顆血淋淋的頭顱,鑄起了如今萊國公府的朱門紫袍、鍾鳴鼎食。
曾經的萊國公嫡係一脈,也都是氣吞山河、橫行八方的武道強者,以肉身之力摧城拔寨、劈山斷流,不過是尋常之事。
但是時移世易,如今的天下,文教崛起,武道凋零。
伴隨著武道凋零,隨之而來的,是大胤傳統門閥世家的勢力收縮,權力衰減。
現今的萊國公府,只有幾個家將頭子,還有著拓脈十二重以上的實力。
而三代以前開始,當家的萊國公和下面的諸位老爺們,就已經醉心文道,一心一意的鑽研詩詞歌賦,儼然將自己以‘文人雅士’自居!
到了盧昱這一代,盧昱和他的幾個兄弟,竟然是連家傳的武道秘學全都放下了,連稍神駿點的戰馬都無法騎乘,半石的軟弓也無法拉開,已然是一個純粹的‘文教弟子’,真真正正的‘讀書人’!
而白長空,身為國子監副山長,就是鎬京城內文教大賢中絕頂的人物!
白長空親自登門拜訪,盧昱自然覺得‘蓬蓽生輝’,用盡力量殷勤款待。
“學生是真真正正,在白師座下攻讀過的。”
盧昱笑得很燦爛:“白師初入國子監,學生就正好分派在白師名下,只是學生愚鈍,在國子監虛耗時日,書沒能讀出來,白師對學生印象不深,也是這個道理。”
輕咳了一聲,盧昱朝著白長空保證道:“學生真沒想到,自家的子侄,居然和白師還有如此的緣法。這是我盧氏的榮耀,是我萊國公府的榮耀,也是天恩侯府的榮耀!”
“白師放心,這件婚事,男方的家長,就是學生我了,定然給辦得風風光光,不會讓為霜侄女受半點委屈!”
“就算是婚後,盧仚那小混賬,若是敢讓為霜侄女慪氣,盧家的家法,是定然饒不過他的!”
白長空微笑著點頭,他清清淡淡的說道:“那,這就這麼定了,還有勞萊國公府這邊,多多照護一二。唔,今年的正月十五,正是一個良辰吉日。”
盧昱呆了呆。
這已經是正月初七,正月十五,豈不是就只有幾天時間了?
太急了些。
但是,眼前之人是白長空,鎬京城清名最盛的大賢,讀書人心中的領袖人物。
白長空生平最是‘輕王侯’、‘蔑富貴’,從不‘攀附貴人’,最是‘清貧樂道’!
盧昱平日裏想和這樣的人攀關係,人家都懶得搭理他哩!
如今白長空以‘大賢之清貴’,親自登門,為盧氏的一個旁門破落戶小子的婚事,親自求到了自己頭上!
真正是‘君子之風’,真正是‘君子之義’,真正是‘君子一諾千金’哪!
盧昱掂量又掂量自己的良心,如果是自己碰到這種事情,想要自己將自家的千金小姐嫁給一個家道破落的窮小子?
嘖,自己是肯定要悔婚的!
毫無疑問的要悔婚的!
甚至暗地裏下殺手滅人滿門,這婚,也是一定要反悔的!
自己是如此的不堪,而白長空卻是如此的‘高風亮節’,如此的‘堂正君子’!
盧昱抿了抿嘴,用力的點頭:“白師放心,這事,學生即刻交代人去辦。正月十五,盧仚迎娶白家小姐,學生定然辦得風風光光,絕對不委屈了為霜侄女。”
也是幾乎同一個時間,天恩侯府會客大廳裏。
胡夫人陰沉著臉,猶如一尊生鏽的菩薩,面無表情的看著輕輕咳嗽的白邛。
六千金,沒了。
煮熟的鴨子,撲騰著翅膀,飛了!
胡夫人的心情哪,憂傷,兼憔悴。
心痛到極點,胡夫人不由得幽幽歎息:“你們讀書人,怎麼能無恥到這種層次?說好的退婚呢?說好的君子一諾六千金呢?”
“你們白家,還要不要臉?”
胡夫人的嘴唇顫抖著,三角眼裏凶光四射,很想叫人進來,拿大棒子將白邛打出去!
白邛輕輕咳嗽著,他哆嗦著,從袖子裏取出了一份公文,輕輕遞給了胡夫人。
胡夫人不耐煩的將那公文打落在地,冷然道:“老娘我不識字,你拿這破玩意出來作甚?”
白邛就笑了起來,他指著地上的公文,淡然道:“大胤律法規定,鹽鐵官營,私人若無許可,觸碰者死。”
胡夫人昂起頭,懶得搭理。
“這是一份鹽引契約,由太府衙門發出來的正式官文。”
白邛的聲音很輕、很弱。
胡夫人已然是笑顏如花,一雙眼水汪汪,親自站起身來,畢恭畢敬的將那份公文撿了起來。
“有了它,天恩侯府就能在安樂坊開設鹽鋪,販賣官鹽。”白邛輕聲道:“若是操作得好,一年入賬數萬貫,不過是輕鬆平常的事情。”
胡夫人笑得無比燦爛,近乎風騷的向白邛拋了個媚眼:“唉喲,白大人,您這是,這是……哎,換茶盞,換好茶,將本夫人舍不得喝的那極品翠雀舌泡上!”
白邛重重的咳嗽了一聲:“盧仚和小女的婚事,就有勞夫人做主了。”
“正月十五,良辰吉日,讓他們趕緊成親。”
白邛深深的看著胡夫人:“您看?”
胡夫人緊緊抓著公文,如光如春水,落在白邛臉上:“妥了,妥了,白大人放心,就算是綁,本夫人也將仚哥兒給送進為霜侄女的被窩裏!嘻嘻!”
這話!
白邛的臉一抽一抽的,突然很想殺人。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3 10:58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3 11:01 PM 編輯
第十章 全方位逼婚
盧安拎著臭豆腐,屁顛屁顛的回家去了。
盧仚背著手,帶著大黃狗,在碼頭附近的小攤小販間溜達著。
他買了兩根凍蘿卜,兩條酸白菜,一小堆凍梨,又在一個餛飩攤吃了兩碗紅油餛飩,給大黃狗買了兩個牛肉餅,自己也打包了十個,這才拎著東西,心滿意足的回家。
他在外閑逛的功夫,有一個力夫扛著一捆幹柴,進了雨露胡同,推開了他的小院門。
圓滾滾的兔猻斜著眼,很是凶惡的盯了一眼這力夫,見到是熟人,它懶懶的‘哈’了一聲,四腳朝天的躺在窩棚門口,歪著腦袋睡了過去。
力夫將幹柴放進了小院的柴房,又將一小袋金黃的小米放進了廚房的米缸,將兩條風幹的山羊腿掛在了南邊屋簷下的鳥籠旁,又自行走了出去。
力夫剛走沒多一會兒,盧仚就拎著東西,邁著四方步回到家裏。
他看了看屋簷下的兩條山羊腿,笑著摸了摸大黃狗的腦袋,徑直到了廚房,順手在那一袋小米裏掏了一把。
一個小小的,用極薄、極柔韌的竹紙製成的小卷軸,就到了盧仚手中。
剛剛炸臭豆腐的阿虎,他得來的消息,只是安樂坊和周邊幾個坊市的。
而剛才送東西來的大漢,則是按照盧仚訂的規矩,每七天一次,送整個鎬京數百個坊市的街頭巷尾收集到的消息,整理彙總後,再專人專線送過來。
站在鳥籠下面,展開卷軸,上面盡是蠅頭大小的工整字跡。
其上有注明,大年初二開始,鎬京太學管轄的各坊官學、各街公塾的先生當中,開始有人傳頌盧仚這幾年在族學中寫過的詩篇。
什麼‘鵝鵝鵝,曲項向天歌’,什麼‘春眠不覺曉’,什麼‘欲窮千裏目’等等,都受到了這些官學、公塾先生的一致好評。
又有國子監周邊的幾個大書商府邸傳來的消息,盧仚前兩年在族學練字的底稿,他用‘魏碑’字體抄錄的大胤本朝幾位大賢的文章,已經被那些大書商接收。
如今那些大書商正在秘密雕版,準備將盧仚的練手之作印刷為‘字帖’,公開的販售。
還有,鎬京城的很多坊市,在那些酒館、青樓中,一些中下層的讀書人圈子裏,盧仚的名字在過年後短短幾天時間內,已經開始擴散。
鎬京城太學、國子監、翰林院等文教弟子集中之處,都有賢人、良才出面,評點盧仚以往所做的文章、詩詞。
更有采薇評中的大賢,公然點評盧仚——‘樂於貧寒,不忘本心,一心攻讀聖人書,堪稱鎬京讀書人的典範’!
在幾處高檔青樓中,有那些知名的年輕文人們紛紛傳說,等到三月,嘉佑十九年的第一期‘采薇評’榜單上,盧仚定能強勢崛起,起碼也能占個前百的好位次。
當然,最重要的一條消息就是——最近三天,盧仚和白家白霜小姐的婚約,已經在文人圈子裏傳遍了。
很多文人、官員都在讚頌白家不嫌盧仚家境貧寒,‘一諾千金’也要完成婚約的君子之風!
有更多的人在讚頌、羨慕白長空,說他‘慧眼識英才’,居然找到了這麼好的一個孫女婿。
還有人在羨慕、嫉妒盧仚,說他這麼一個破落戶的小子,居然一下子就摔進了富貴堆裏。
只要他娶了白霜,又有白長空‘耳提面命’、‘悉心教導’,未來盧仚在朝堂上的前程,怎麼也不會小過一個正三品大員!
“這是活見鬼了!”
盧仚抖了抖手中的小卷軸,‘嗤’的一聲,絲絲青色流風在他指尖湍急旋轉,將卷軸攪成了一團極細微的粉末,紛紛揚揚灑在地上。
他用力的拍了拍大黃狗的腦袋,陰著臉說道:“這是活見鬼了。沒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短短幾天內,從拚命的打壓、汙名我,到不遺餘力的為我揚名,這是……包藏禍心!”
盧仚皺著眉,自言自語的問大黃狗:“這是,要做甚?捧殺我?不像!”
“他們是想要退婚的!”
“如果將我名聲捧得太高,吹得太好,他們就不怕尾大不掉,我說出‘君子一諾萬金’的價碼?”
大黃狗‘嗚嗚’了兩聲,它搖擺著尾巴看著盧仚,鋥亮的眸子裏滿是迷茫!
‘當啷’一聲,小院的門被推開。
盧仚急忙朝大門方向望了一眼,就看到長相富態,身形圓潤的當代萊國公盧昱裹著一件華美的青羽鶴氅,戴著一頂白玉蓮花冠,背著手走了進來。
盧昱見到盧仚,就‘呵呵呵’的放聲大笑。
“賢侄是有出息的,甚好,甚好。”
“說起來,我和賢侄父親,年輕時的交情是極好的。我喜歡納氣養身,煉丹製藥;你父親也對神聖仙佛、妖魔鬼怪極有興趣。”
“當年,在國子監,我和賢侄父親,多次秉燭夜談,何其快活?”
“只是,你這一脈,旲弟崛起,居然立功封侯,本是一家人,奈何國朝規矩,硬生生分了出來,我和你父親,這才疏遠了些。”
“哎,只是沒想到,你父親他……”
盧昱走到了盧仚身邊,無比熱情的拍打著盧仚的肩膀,大聲說道:“不過,你是個有出息的,不愧是我涇陽盧氏子弟。”
“我看明白了,這大胤朝啊,未來還是讀書人的天下。”
“打打殺殺的,沒前途。尤其是大胤現今四海清寧,就算武道依舊強盛,哪裏還有用武之地?”
“讀書,才有前程。”
“你是我盧氏的讀書種子,又有白山長那等看重,更是他的孫女婿,哎,哎,或許以後,我涇陽盧氏在朝堂上的牌面,就是賢侄你了!”
盧昱不等目瞪口呆的盧仚開口,自顧自的說道:“好日子,定下來了。正月十五,你就等著拜堂成親,進洞房罷。哎,萬事不用擔心,這事情,伯父幫你準備得妥妥當當!”
盧昱咧嘴一笑,從袖子裏掏出了一份地契,不容分說的塞給了盧仚。
“這是民安坊的一處六進宅子,不大,也就十五畝上下,你要迎娶白山長的孫女,這小院可是不行,太清貧了些。這處宅子,你今夜就搬去居住吧!”
“賢侄放心,這婚禮的一切,伯父我幫你操持,萊國公府出面,一定辦得風風光光!”
盧昱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
他得意的笑著,不等盧仚回應,背著手,得意洋洋的走了出去,只留下了幾個家丁在院子裏候著,這是準備幫盧仚搬家的人!
對盧昱而言,盧仚只是一個旁支的晚輩。
盧昱自己是否和盧仚的父親,真的有那麼好的交情,這不重要,一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盧仚未來會是白長空的孫女婿,而白長空是文教在大胤朝堂的代表性人物之一。
現如今,大胤武道凋零,文教崛起。
傳統的豪門世家,要麼在想方設法的打壓文教一脈,要麼在想方設法的向文教靠攏。
盧仚會是萊國公府一脈,和白長空代表的文教勢力的天然紐帶。
為了拉攏盧仚,區區一座民安坊的六進院子,固然是有點心疼。
但是和盧仚帶來的好處相比,這算什麼呢?
盧昱剛離開沒多一會兒,胡夫人就帶著一陣香風,伴隨著‘咯咯咯’下蛋老母雞一般的聲音飛卷了進來,十幾個丫鬟、壯婦忙不迭的跟在她後面。
“仚哥兒,仚哥兒,恭喜,恭喜嘍!”
胡夫人笑顏如花,差點沒撲到了盧仚的懷裏,她一把抓住了盧仚的手掌,順勢抓住了盧仚手中的地契,‘咯咯咯’的大笑連連。
笑聲中,胡夫人就極有技巧性的眼珠歪斜,看清了盧仚手中那份地契文書的詳細內容。
她微微呆了呆,然後笑聲越發的高亢,真正源自內心的笑了起來。
“唉喲,不愧是萊國公,咱們涇陽盧氏在鎬京城的當家人,這出手,真正是闊綽,闊綽啊!”
“唉喲,他這麼以來,伯母我為你準備的那套三進的院子,居然真真是拿不出手了,哎,他萊國公府,真是富貴哪!”
“既然都有萊國公府操心了,伯母也就放心了!”
“既然如此,伯母也沒什麼能做的了,總之,你成親的時候,一份厚禮,是斷然不會少的!”
“哎,哎,真正是,天上掉下來的福分哪!”
“想不到,白邛白大人說,前些天,不過是想要考驗考驗你的為人心性,想不到你居然真是個臨……臨……臨危不亂的穩重性子。”
“那叫做,叫做什麼來著?”
“對了,臨危不亂,大有君子之風!”
“哎,加上你這麼好的人品,這麼好的相貌,這麼好的才學。”
“要不然怎麼說,白霜姑娘一眼就認定了你,非你不嫁呢?”
“開心不開心,高興不高興?”
“正月十五,你就能成親啦!”
“唉喲,你看看,這事情真是,仚哥兒,你真是個有福氣的,你這一房啊,未來一定是能壯大興盛的。白家三代,就這麼一個心肝女兒,以後害怕沒你的福享,沒你的好處?”
胡夫人緊緊的抓著盧仚的手掌,目光死死的落在了那張地契上,手指用力了又用力,好容易才忍住了將地契搶過來認真端詳的衝動。
她湊到了盧仚耳朵邊,低聲說道:“這,仚哥兒,伯母有句話,左想右想,還是要和你交待交待。”
“嘖,你那嶽父,拿了一份鹽引文書給伯母,可是這份鹽引,只能在安樂坊售賣官鹽。”
“等你嫁……不是,等你娶了白霜姑娘,你看看,幫伯母將這份鹽引,改成在鎬京城都可以自由販賣的唄?”
“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可是你嫡親的伯母啊!”
盧仚怔怔的看著胡夫人,沉默了一會兒,他突然展顏一笑:“伯母說得極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這話極有道理。”
“唔,今天我就不搬家了。這裏,多少還有些家什要整理。”
“我明天下午,明天下午搬家罷。”
“萊國公留下的幾位大哥,還有勞伯母叫人招呼一二,明天,我再搬家!”
“其他的,只等我成親後,什麼都好商量,大家一家人,沒什麼不能商量的!”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3 11:05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3 11:07 PM 編輯
第十一章 拓脈,夜奔
初七,夜。
雲散月初,月光如水。
鎬京城上空籠罩著一層柔和的白光,那是各處山丘、樹林、屋頂、運河的積雪和積冰反射的月光。
盧仚盤坐在正屋雲床,呼吸悠長,若有若無。
腦海中,蓮子狀神魂靈光一絲一絲遊離而出,如神人揮毫,一筆一劃在腦海中勾勒出那三目神人踏象擒龍的無上威儀。
一個時辰後,三目神人圖在腦海中浮現。
院子裏,大黃狗、翠蛇、鱷龜、兔猻、鸚鵡同時吐納天地靈機,呼吸頻率和盧仚完全契合。
五色靈光融入虛空,最終彙入小院水井。
今夜,院子裏的靈機比往日夜裏更強盛數倍。
東邊的竹林,一片片竹葉新生,寒冬季節,地上居然有小指頭大小的新筍冒頭。
北面水坑中,三尺厚的冰塊融化,鱷龜浮在清澈的水面,絲絲靈機融入清水,清澈的池塘居然變得漸漸粘稠,隱隱有鱗片幻象在清水中晃動。
西邊窩棚裏,兔猻匍匐的地下三尺,數十塊細小的銀白色金屬緩緩滋生。這些珊瑚狀金屬塊放出絲絲銳氣融入兔猻體內,讓這圓球通體寒意大盛,儼然出鞘利刃。
南邊鳥籠中,大鸚鵡渾身羽毛一根根豎起。
絲絲火光環繞著它的身體,它瞪得溜圓的眸子裏,隱隱可見巨大的羽翼虛影一閃而過,帶起了滔天的金紅色烈焰。
大黃狗端坐在院子正中。
絲絲黃氣在它身邊纏繞浮蕩,它的頭頂,可見一座三尺高小山虛影浮動,整個院子都因為這座小山虛影的存在,變得無比的沉重和壓抑。
井水急速旋轉,一道靈機縈蕩、生氣充沛的水光盈盈而起,迅速湧入小院,化為一道肉眼不可見的華蓋,將整個小院籠罩在內。
盧仚恰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腦海中,三眼神人圖一亮,一蕩。
神人腳下的金牙玉象微微抬起頭,兩顆彎曲的金牙左右一掃。
虛空中,億萬朦朧虛幻的星辰內,一點清光繚繞,對應虛空中月亮星的那一點星光驟然亮起,從朦朧虛幻之態,化為半實體的形態。
極高極高的天穹之上,月亮周邊一抹毛萌萌的水汽繚繞。
一縷極細的,凡人肉眼不可見的清澈光華宛如玉露瓊漿倒卷而下,徑直注入盧仚的天靈。
盧仚一聲輕喝,他右手五指顫抖,五條極細的清澈光華從指尖飛出,鑽出窗戶縫隙,注入了院子裏大黃狗一眾體內。
盧仚身體劇烈震蕩。
大黃狗、翠蛇等身體劇烈震蕩。
盧仚深深一吸氣,院子裏的水光急速納入體內,和月亮上垂下的這一道瓊漿融為一體。
他的身體內筋骨齊鳴、五髒六腑劇烈震蕩、骨髓腦髓齊齊放出琉璃般光芒。他原本到了大圓滿極致的培元境修為,居然猛地向前躥升了一大步。
就算資質妖孽的武者,培元境圓滿,千斤力就是極致。
培元境,千斤力,這是‘紅塵凡人’所能達到的極限。
盧仚此刻,境界尚未突破,身軀在那一道月華瓊漿滋養下,肉體力量已然突破千斤極致,達到了一千二百斤上下。
隨之,院子裏盈盈水光納入全身,得五行靈機滋養,盧仚體內經絡震蕩。
人體天生一座大寶藏,有十二正經纏繞全身。
十二正經,天生貫通。
所謂培元,其中一部分功夫,就是將那嬰孩生兒細小、脆弱的十二正經,培養得粗大厚重、宛如蚯蚓化龍一般。
培元境時,培養得十二正經越是強大,開拓十二正經後,從中提煉出的先天血肉精髓越發龐大、濃厚、精純,循功法滋生的‘元罡’越是強大!
瓊漿入體,水光灌注。
盧仚按涇陽盧氏一脈鎮族武學,以石碑樹於萊國公府宗廟大院中的《滄海勁》微微震蕩十二正經,就聽三聲沉悶如雷的轟鳴聲連綿而出。
一個呼吸間,三條正經開拓。
三條強橫如龍的正經中,龐大的先天血肉精髓猶如海嘯一般奔湧而出,頃刻間就化為一團幽藍色瑩光潤澤的元罡,呼嘯著闖入丹田,化為一個拳頭大小的氣旋緩緩旋轉。
一吸之間,盧仚成就拓脈三重天之境。
元罡在丹田中旋轉四十九圈,隨後化為絲絲縷縷,遊走周身,將身體滋養得越發強大。
尋常資質最佳的武者,培元境能有極致一千斤力。
世間尋常武學,開辟一條正經,肉身加八百斤力。
故,尋常頂級拓脈十二重天的武者,肉體力量極限可達一萬八百斤!
而盧仚月華瓊漿入體,正經尚未開拓,肉體力量飆升至三千六百斤。
正經開辟,水光灌體,每一條正經,又給盧仚帶來兩千四百斤加成。
滄海勁乃極品武學,比尋常人修煉的功法強出不止數倍,以滄海勁衝開十二條正經,每一條正經額外再加三千六百斤力。
體內異象收斂,神魂靈光冉冉從三目神人圖中收回時,盧仚的肉體力量穩定在了兩萬一千六百斤,腦海中,神魂靈光更是壯大了一圈,更凝實了些許。
一道乳白色長氣噴出,滿屋勁風浮動,吹得家居物件‘嘩啦啦’微響。
盧仚冉冉起身,‘嗤’的笑了一聲。
他從雲床上飄然而下,猶如一片落葉,輕飄飄落地無聲。
他舉起右手,用力握拳。
萊國公一脈鎮族攻伐秘術《驚濤手》運起,體內絲絲縷縷幽藍元罡注入手掌,盧仚整個右掌就變得水光隱隱,宛如一塊海藍水晶雕成一般,居然不見任何血肉之色。
屋子裏,方桌上,有一盞鑄鐵的油燈。
盧仚右掌隨意往那實心的鑄鐵油燈上一拍,只聽‘啪’的一聲響,鑄鐵油燈碎成了數十片,盧仚的手掌卻沒感到任何痛癢,皮膚轟都沒紅一點。
數千斤大力,加上這力道渾厚無比的驚濤手,若是拍在人身上,殺傷力可想而知!
“首代萊國公,不愧是以武勳打下的這一份家當。”
盧仚輕聲感慨:“可惜,這放在大胤也是絕頂的武道功法,除了天恩侯府,偌大的萊國公府中,居然沒幾個人修習了。”
“嘿,祖宗地下有知,棺材板不知道壓不壓得住!”
“不過,對我來說,武道只是護持之法,真正的根本麼……”
盧仚輕聲自言自語,他轉到屋子角落,從牆角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件白色鬥篷披掛整齊,又取了一個白色面具扣在臉上,悄無聲息的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大黃狗搖晃著尾巴走了出來。
和白日裏相比,同樣得到一份月華瓊漿的它,此刻身形更隱隱大了一圈,身上皮毛變得越發油光水亮,兩眼更是炯炯有神,隱隱有黃光縈蕩。
盧仚拍了拍大黃狗的腦袋,朝著院門指了指。
大黃狗點頭,慢吞吞的走到院門口,趴在了大門後面,閉上眼睛打起了瞌睡。
盧仚微笑,他輕輕一跺腳,腦海中神魂靈光微微一顫,院子裏水井中,一片白茫茫的水光噴出,頃刻間化為淡淡的白霧籠罩了整個院子。
整條雨露胡同內,屋頂上的積雪紛紛升騰起了絲絲白霧。
裹著白色鬥篷的盧仚身體變得飄忽朦朧,好似一條鬼影子,融入了白霧中。
很淡很淡的霧氣順著雨露胡同西邊的街門湧出,漫過了小市場,一號碼頭,流淌進了安樂坊西邊的運河。
河面上,也開始有水霧彌漫。
黑夜中,月光下,這點水霧淡到了極點,根本沒人注意。
盧仚就借助這點霧氣掩飾了身形,宛如一條鬼影一般在運河的冰面上急速滑翔。
他腳尖輕點冰面,一縷縷無形的風纏繞全身,輕飄飄的身體在冰面上一點就是十幾丈的距離,這速度,比起那些混了異獸血脈的奇種戰馬還要快了數倍。
培元境,六個時辰不停奔跑,可日行千裏。
拓脈境全力施為,同樣六個時辰不停奔走,則可日行五千裏。
而此刻借助三眼神人圖觀想出的神奇力量,盧仚駕馭流風,他的速度比拓脈十二重天的高手還要快了一倍有餘。
一個時辰,盧仚此刻就能奔出一千五百裏上下。
他很快就掠過了民安坊,直達民安坊西邊的雨順坊,在雨順坊的三號碼頭登岸。
一路上,坊市間的運河上有溝通兩岸的橋梁。
半夜三更的,有值夜武侯拎著燈籠,在橋上往來巡視。
但是沒有一個人能發現在河道冰面上飛馳而過的盧仚。
盧仚順利踏上雨順坊,淡淡的白霧也隨之在雨順坊的街道上蔓延開來。
一名巡坊禦史騎著馬,帶著一隊武侯從霧氣滋生的街道上走過,面容冷硬的巡坊禦史突然激靈靈打了個寒戰:“見鬼,怎麼突然有點冷。”
盧仚從這一隊人馬身邊掠過,相隔最近的時候不過四五丈距離。
這些人拎著燈籠、打著火把,硬是沒能發現盧仚的身影。倒是那巡坊禦史座下的戰馬若有所覺,很不安的打了幾個響鼻,身體劇烈的顫抖了一下。
盧仚拐過街巷,一路如風,來到了雨順坊東北角。
這裏有一座前後六進、左右雙跨院,占地有百多畝的宅邸,正門口掛著的鎏金匾額上,赫然是‘白府’兩個大字。
這裏,正是盧仚從小定親的白家的宅子。
白長空,還有他的九個兒子,二十幾個孫子,一個孫女,還有一大群兒媳婦、孫媳婦等等,平日裏都住在這裏。
雨順坊,也是鎬京城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四大一品坊市之一,雨順坊內居住的,同樣是朱門紫袍的貴人,這裏一座小小的二進院子,都是天價。
白長空素有‘清名’,什麼‘兩袖清風’啊、‘廉潔正氣’之類,都可以扣在他的腦袋上。
以白長空的俸祿,是買不起更養不起這麼一座宅子的。
但他是‘大賢’。
大賢豈能缺錢?
白長空的一幅三尺墨寶,據說能賣出……不,讀書人的事情不能叫賣。
白長空的一幅三尺大字,就能拿到數百貫錢的潤筆!
加上,他常年出書。
詩集、詞集、文章集子。
“嘖,兩袖清風的有錢人。”
盧仚嗤笑,繞到宅子後面,徑直躍起,進了後園。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3 11:08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3 11:13 PM 編輯
第十二章 朱世子
白家的後花園‘藍田園’,在雨順坊各大府邸中,也是極有名的。
‘藍田日暖玉生煙’,古代神話中,藍田是神仙種玉、養玉的寶地。
而‘君子如玉’,這是大胤文教弟子們對自己的讚譽。
白長空的二十幾個孫子,平日裏就聚居在‘藍田園’中。
他這二十幾個孫子,在鎬京的文人圈子裏,也都是極有名的‘少年賢才’,堪稱‘人人如龍’,都是‘美玉’一般的‘少年君子’。
這園子起名‘藍田’,意思就是,這是白家‘養玉’、‘種玉’、‘培養後代子孫君子美德’的所在。
藍田園中溪流密布,一座座精舍錯落有致的點綴在小溪、假山之間。
天寒地凍的,各處花植都已凋零。
但是院子裏密布翠竹、青鬆,寒風吹過,鬆竹搖擺發出‘簌簌’聲響,一團團積雪不斷墜落,‘噗噗’有聲的落在幾條瑟瑟縮縮四處行走的大狗背上。
這些大狗通體漆黑,唯有鼻頭一點銀白。
這是來自西極沙洲的異種獵犬‘星星犬’,最得西幽洲那些土豪王公的歡喜,在西幽洲一條幼犬能賣出一千金的天價。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星星犬’的幼犬,倒是和盧仚所謂的‘一諾千金’的‘君子’同等身價。
當然,白長空府邸上的這些星星犬,沒花費他一個銅板。
鎬京國子監中,有來自西幽洲的王公世子求學,作為學生,給自家師長送幾條獵犬寵物,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談不上什麼‘賄賂’之類。
白霧隱隱,盧仚緩步走過藍田園。
幾條嗅覺極其靈敏,在沙漠中隔著十幾裏地,能夠嗅到蠍子、毒蛇身上氣味的星星犬抬起頭來,用力的抽動著銀白色的鼻頭。
它們嗅到了一絲絲極淡極淡的陌生人的味道。
它們露出牙齒,正要放聲咆哮。
盧仚手指縫隙裏,露出了幾根黃色的狗毛。
他手指輕輕晃動,大黃狗的氣味就隨著寒風擴散開去。
幾條星星犬渾身驟然繃緊,然後四肢放鬆,乖巧的匍匐在了地上。
盧仚從幾條星星犬的面前走過,順勢親昵的摸了摸一頭星星犬的腦袋:“乖孩子,真是乖孩子。”
他走過一座精舍。
精舍裏點著蠟燭。
白長空的一名孫兒,正在書房裏和一名嬌俏的侍女妖精打架。
盧仚偷聽了一陣精舍裏的動靜,撇撇嘴,快步向前。
又一座精舍中,白長空的一名孫兒,正在和兩名侍女妖精打架。
稍遠處的一座精舍中,白長空的兩名孫兒,正在同時和兩名侍女妖精打架。
再遠一點,盧仚路過一座精舍,書房裏,白長空一名一臉稚氣,因為年紀還小,還沒配發侍女的孫兒,正在和自己的書童攪裹成了一團,同樣在妖精打架。
“這,家學淵源,果然厲害!”
盧仚驚愕萬分的,猶如逃跑一樣橫穿整個藍田園。
“君子如玉,這就是白家第三代的諸位謙謙君子!”
不過,可以理解。
如今大胤朝的風氣就是這般。
‘為真名士,自當風流’嘛!
大胤朝堂內外的那些大賢、賢人、俊彥、良才,哪個不是一身風流債?
甚至是,風流病?
室外寒風蕭瑟,雲中有小雪飄落。
室內狂風暴雨,風雨聲此起彼伏。
盧仚越過藍田園,來到了白家第六進院子,一座高有五層的秀樓下。
這秀樓,一樓是粗仆、嬤嬤居所,二樓是丫鬟的房間,三樓是書房和小姐閨房,四樓是畫室、繡房、棋房、茶室,五樓則是一個極大的空間,四壁掛著一件件古琴、古箏、玉簫、竹笛等樂器,間雜以一些古色斑斕鯊魚皮鞘裝著的寶劍。
五樓正中放著一架通體青翠欲滴,玉色宛如雲霞一般幾乎要片片飛出的古琴。
身穿一裘大白長裙,披散長發,俏臉不使脂粉,嘴唇上也沒有塗胭脂,一張臉有點淨白過度,配合著白裙、長發,頗有‘女鬼’風範的白露,正端坐在琴台旁,玉指輕勾,揮響一片山泉潺潺般清越琴音。
盧仚順著樓梯一路而上。
淡淡白霧就包裹了整個秀樓,遮擋了他的身形,隔絕了他腳下樓梯發出的‘嘎吱’聲。
他猶如一縷鬼影,靜靜的站在了五樓琴房外。
外面天寒地凍,但是五樓琴房中有兩口三足黃銅蛤蟆吞天大火爐,每個火爐中,都裝填了上百斤極品的獸炭,馨香四溢,火力十足,整個五樓琴房端的猶如夏日一般暖和。
白露只穿了一裘輕紗長裙,卻依舊感到炎熱。
琴房的好幾扇窗子都微微開啟了一條縫隙,讓寒風輕輕穿過,帶走了屋內的熱力,讓溫度降到了溫暖如春的舒適程度。
白露微微閉著眼,無比陶醉的彈奏著古琴。
琴音清越,悅耳動聽。
盧仚聽不懂這是什麼曲子,不過,的確是好聽。
他靜靜的站在窗外,傾聽著白露的琴音,同時肆無忌憚的透過窗子縫隙,打量著琴房中的另外一人,一個一裘錦袍,氣度雍容的青年男子。
白露是一個還沒嫁人的姑娘。
此刻,已經深夜。
在她的秀樓閨房中,居然有一名青年男子停留。
在大胤,哪怕是普通平民家裏,沒出閣的大姑娘家,她的家人也不可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放在民風保守的鄉下地方,沒出嫁的大姑娘半夜私會男子,是會被沉豬籠的。
就更不要說,白長空這樣的大賢之家。
白長空在文教,以‘禮’揚名,而且他治的是‘古禮’,是最嚴苛、最呆板的‘古禮’。
那‘古禮’中,不要說大姑娘半夜會男人這種荒唐事情了,什麼‘七年男女不同席’啊,什麼‘嫂子快被淹死小叔子不能援手’啊,各種苛刻的‘禮法’堪稱恐怖。
偏偏白長空的孫女,大半夜的,在房間裏和一個男人獨處!
嘖嘖!
盧仚不斷的搖頭,目光就在那男子身上打著轉。
不得不承認,這青年的‘品相’,是極好的。
如果說,盧仚給人的感覺,就好像一座堅固聳立的大山,那麼,這青年,就是一塊美玉。
而且,這青年,是經過宗師級大匠的手筆,精心雕琢成型的一塊‘連城玉璧’!
後天的良好調教,讓這青年氣質雍容、端莊大氣,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堪稱完美,給人一種‘價值連城’的美感!
此刻,青年靜靜的坐在白霜的對面,雙手溫和的放在腿上,面帶微笑,微微眯著眼睛,凝神傾聽著白霜的琴音。
他的氣度極佳,他靜靜的坐在那裏,就給人一種‘無瑕’的尊貴感。
甚至,他讓人覺得——他能夠坐在這裏聆聽某人的演奏,這就是對某人的樂技最高的評價!
一曲奏罷,琴音還在琴房內回蕩,白露睜開眼,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青年微笑,舉起雙手,輕輕的鼓掌讚歎:“為霜的琴藝,又有進益了。哎,如此天籟仙音,偌大的鎬京,能和為霜比肩者,不過三五人罷了。”
白露輕歎了一口氣,她看看青年,不知道從哪裏拔出了一柄純金的小匕首,‘嗆啷’一聲,將琴弦一刀劃斷。
繃緊的琴弦彈起,‘啪’的一下在白露的手背上抽了一記,很快一條血色的紅印子就在她手背上現了出來。
“奈何,我的琴聲,未來卻要被那等醃臢貨色傾聽?”
白露泫然欲泣的看著青年:“世子,我寧可折了自己的十指,也……”
青年站起身來,不緊不慢,帶著完美的笑容,來到了白露身邊,雙手輕輕的按在了白露的肩膀上。
盧仚頓時不斷的搖頭。
乖乖,白露呵,按照你爺爺的‘古禮’,你尚未出嫁,卻被這陌生男子觸摸身體,你的兩條膀子都要砍下來的!
而且,白露說什麼?
寧可折斷自己的十根手指,也不會讓某個醃臢貨色聽她彈琴?
盧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那個醃臢貨色,不會是自己吧?
如果雙方成親,那麼妻子給丈夫彈琴,這不是夫妻之間極風雅、極正常的生活日常麼?
呵,呵呵!
青年的動作更加過分,他輕輕的撫摸著白露的長發,聲音變得越發溫柔:“為霜,你也知道,這只是權宜之計。”
“是我朱鈺錯了,一不小心,讓你有了身孕。”
“你知道的,我朱氏乃文教聖人苗裔,家風森嚴,族中長老,一個個都是鐵面無私的性子。你已經受孕將近三月,你我若是成親,以我朱氏在大胤的地位,單單婚禮諸般禮儀,沒有八個月,斷然完成不了。”
“你婚前,不可能不見人,若是顯露了胸懷……”
“到時候,你的清譽有瑕,族中長老們定然會對你不利,而且,就連我在族中的地位,也會大受影響。”
“但是只要你嫁給了那和你訂婚的幸運小子……他和你是婚約的,而且小家小戶,成親倉促些,也沒人能說閑話。呵呵,最多數日功夫,他就會酒後墜河,不幸身亡。”
“破落戶,醃臢小子,扛不住你身上的福氣,婚後意外而死,誰能說你個不是呢?上皇的長公主,還有三代前的那幾位公主,甚至還有幾位王妃,她們不都如此麼?”
“就不要說,當今太後,她也是死了三任丈夫後,才改嫁給上皇的嘛!”
“嘖嘖,連續三任丈夫都扛不住她身上的福氣,結果嫁給了上皇後,沒幾年,當今太後就垂簾聽政,手握朝堂權柄,嘖嘖,這福氣,誰不驚歎?”
“他死了,你有孕,你難過,閉門不出,安心養胎,誰能挑個不是出來?”
“數月後,你心情不穩,胎兒早產,卻含辛茹苦,將孩兒撫養長大。而且這孩兒玉雪聰明,從小有‘神童’美譽,這更能顯出你的不易和辛苦!”
“三年時間,我,還有你家長輩,都會為你造勢,一個‘貞烈’、‘賢良’的美名,你是定然有的。”
朱鈺悠然笑著,輕輕的撫摸著白露的長發。
“一個‘貞烈’、‘賢良’的寡婦,還帶著一個‘神童’兒子,還是白山長的孫女……做我的平妻,是綽綽有餘的!”
朱鈺輕柔的安撫白露:“你放心,你我的事情,我父親已然知曉,他是無比歡喜的,畢竟,我這一房,已經連續五代一脈單傳,如今我和你有了孩兒,我父親若不是礙於那些長老,他是巴不得親自接你回家的。”
“我父親讓我給你說,你放心,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我,我朱氏,定然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
“等你那便宜夫婿墜河後,我去你那邊,也是輕鬆方便的,你我和真正的夫妻,又有什麼兩樣?”
窗外,盧仚打心裏吐出了一團寒氣。
‘喜當爹’也就罷了。
婚後短短數日,還要酒後墜河而亡?
死了也就罷了,還要被人鴆占鵲巢?
這就,有點過分了嘿!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3 11:13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3 11:19 PM 編輯
第十三章 守宮監
初八,淩晨。
鎬京皇城西北角,與天子日常讀書、辦公的含章殿一牆之隔,是一座極大的甕城。
甕城圈起了將近兩千畝地,其中重重宮殿通體漆黑,宛如鐵鑄,氣勢雄渾猶如鐵壁雄關,氣息獰殺好似地獄魔窟。
偌大的一片建築,一眼望去,就連一根草、一棵樹都找不到,一座座獨體的宮殿之間,全都是三尺見方的巨石鋪成的光潔地面,石縫之間滲以鐵汁,真個密不透風,防禦堅固到了極點。
甕城僅在正西面,有一座城門出入口。
高只有兩丈許,寬三丈的城門,和高達百丈的城牆相比,顯得無比逼仄,讓人感到無比的壓抑。
盧仚站在街口,隔著一個數十畝大小的廣場,對面就是那狹窄的城門。
盧仚眸子裏青光流轉,看清了城門上方小小的黑鐵匾額,上面有三個刀劈斧剁般氣息淩厲的大字——‘守宮監’。
天色將亮未亮,遠處有巡城禁衛的腳步聲、鎧甲摩擦聲傳來。
正是一天人最困頓的時刻,街道上突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沉重的喘息聲,以及刻意壓製的咒罵聲。
三條人影踉蹌著,順著南面的街道狂奔而來。
他們每一步邁出,都向前奔出七八丈遠,衣角帶動空氣,發出急促的破風聲。
在他們身後,數十道身穿黑衣,上半身穿著犀牛皮軟甲,頭戴鬥笠,係著短披風的精悍人影同樣撒腿狂奔,手中製式的柳葉刀寒光乍閃,更有人手持精巧的短弩。
奔跑追逐中,後方的追兵有人突然騰空而起,跳上了街道兩旁的民宅。
他們舉起右手,‘嗖嗖’破風聲炸響。
這些追兵使用的短弩,全是精鋼鍛造的強力連弩,小小的弩弓一發三矢,十幾人同時發射,數十支半尺不到點,形如柳葉的精鋼箭矢帶著刺耳的嘯聲破空攢射,直擊前方逃跑的三人。
三人齊聲咒罵,三條造型奇異的蠍尾長鞭蕩起,三團黑色光影伴隨著沉悶的破風聲,擊打在了弩矢上。
數十支弩矢四散炸開,三人中落後的一人突然一個踉蹌,嘶聲咒罵了起來。
“司寇台的狗腿子,爺爺入你們奶奶!”
盧仚雙手揣在袖子裏,將身體往街口縮了縮。
司寇台,大胤武朝大司寇執掌的官府衙門,專責緝捕不法之輩,彈壓強梁豪橫。
總之這麼說,司寇台只辦大案子,普通的小偷小摸、殺人放火,他們懶得搭理。
能夠被司寇台追殺的人。
尤其是,能夠在鎬京皇城外被司寇台大張旗鼓追殺的人。
基本上可以確保,都是一群殺千刀的、死有餘辜的混蛋。
大聲咒罵的那人,小腿被弩矢命中,速度驟然慢了下來。
他單腿跳動著向前掙紮了幾步,眼看著小腿上血流如注,在街面上拉出了長長一條血印子。
他的兩名同伴同時一聲呼哨,猛地向前加速,將自己的同伴丟在了後面。
後方司寇台的追兵如風一樣卷過,四名手持長刀的司寇台所屬輕聲呵斥著,朝著小腿中箭的男子圍了上去。
刀光一陣亂閃,司寇台所屬配合默契,中箭男子行動不便,三兩下就被打掉了手中長鞭,身上挨了十七八刀,哭喊連連的倒在了地上。
也就是幾個呼吸間,另外兩個奔逃的人,已經跑過了長街,跑過了小廣場,一路竄到了守宮監的城門前,其中一人飛起一腳,重重的踹在了守宮監的城門上。
‘轟’的一聲大響。
守宮監的城門口正上方,離地五六丈的高度,點點火光閃爍,城牆上的金屬燈架上,一排百多盞極大的牛油燈盞猛地亮起,明亮燈光照得守宮監門前的小廣場一片雪亮。
‘哢哢’機括聲響起,就在離地六七丈的高度,城牆上一扇扇金屬暗門開啟,露出了一個個一尺寬的射擊孔。
近百名身披鐵甲,手持強弩的精悍甲士面無表情的從射擊孔後露出了上半身,手中強弩指向了剛剛跑到小廣場中間位置的司寇台所屬。
“止!”
一名頭戴鬥笠,身上隱有血跡的司寇台所屬猛地舉起左手,用力握拳,呵斥了一聲。
數十名司寇台所屬同時停下了腳步。
他們一字兒排開,站在小廣場上,抬頭看著射擊孔後的那些甲士。
“我,司寇台鐵千軍,奉命追捕江洋大盜三尾黑蠍兄弟三人,還請諸位行個方便。”
‘咕咚’聲中,逃到守宮監門前的兩個漢子同時跪倒在地,朝著緊閉的守宮監大門重重的磕了一個頭:“我們兄弟三人,誠心加入守宮監,願為門下走狗,為監公賣命!”
“規矩,我們懂!”
兩個漢子幾乎撕心裂肺的嘶吼著。
司寇台所屬中,幾個漢子猛地踏前了兩步。
城牆內,射擊孔中,沉重的弓弦聲炸響,幾根一尺半長純鋼弩矢破空襲來,重重的落在了幾個司寇台所屬的腳尖前。
弩矢的力道太大,青石鋪成的地面被弩矢硬生生射透了兩寸,弩矢深深紮在石板中,弩矢震蕩,發出‘嗡嗡’的悶響。
鐵千軍呵斥了一聲,幾個衝上前的漢子咬著牙,不甘願的後退了兩步。
‘嘎嘎嘎’,刺耳的門軸摩擦聲響起,鐵木包鋼,厚達二尺的守宮監城門開啟,一名穿著青色錦衣,手持拂塵,生得面白無須、小鼻子小眼的小太監‘咯咯’笑著,在一大群人的簇擁下快步小跑了出來。
小太監身後,那些白衣男子盡是一身白色錦袍,袍袖上繡了三爪守宮(壁虎)的紋樣,頭戴四方黑帽,腳踏厚底黑靴,腰間紮著一寸寬的黑皮帶,佩著三尺六寸長的雁翎刀。
有些白衣男子的腰間,還掛著鐵鏈、鐐銬等物。
還有十幾名白衣男子的身後,背著重弩強弓,腰間佩著箭壺。
盧仚還看到,殿後的幾個白衣男子,他們除了佩刀,居然還手持丈八馬槊、鎏金虎頭槍、青銅狼牙棒等重兵器。
和司寇台所屬相比,司寇台這數十條漢子,精悍、精銳,宛如一支令行禁止的軍隊。
而這守宮監的下屬嘛。
他們每個人的氣息都很強悍,都很淩厲,甚至很多人身上煞氣隱隱,一個個都是虎狼之輩,但是相互之間毫無默契可言,你說他們是一群‘烏合之眾’倒也沒錯。
小太監沒搭理跪在地上的兄弟兩個,他揮動著拂塵,搖搖擺擺的來到了鐵千軍面前,笑嘻嘻的用拂塵拍了拍鐵千軍的肩膀。
“得了,這兒的事情,咱家接手了。”
“去吧,去吧,別自討沒趣!”
鐵千軍咬牙,‘嘎嘣’咬牙聲,連在後面的盧仚都聽得清清楚楚。
小太監猛地退後了兩步,他大驚小怪的叫道:“唉喲?你還想打人?”
更高處,足有百丈高的城牆上方,更多的燈籠火把亮起,更多的鐵甲甲士從城牆垛兒上探出了頭來。
百丈高的城牆,放平了幾乎有一裏地,尋常人走都要走上許久。
這麼高的高度,普通人想看清上面的人長什麼模樣都艱難。
這麼高的城牆,從上面丟一顆雞蛋下來都能打死人。
弓弦聲響起,城牆上的甲士拉開了強弓,架起了硬弩。
鐵千軍的面皮白了一白,他咬牙道:“好,我們……走!”
小太監猛地搶上前兩步,一把抓住了鐵千軍的肩膀:“哎,還有一個人,留下。留下他,或者你們一起留下!”
鐵千軍的身體劇烈的哆嗦了一下,他咬著牙冷聲道:“他們是殺人無算,禍害了無數百姓的惡徒!”
小太監沒說話,他只是飛起一掌,一耳光抽在了鐵千軍的臉上。
‘啪’!
小太監的耳光沒什麼力道,但是這一耳光侮辱性質極重。
鐵千軍身邊幾名司寇台所屬憤然拔刀。
箭矢落下,勢如奔雷,幾名拔刀的司寇台所屬,每人都是右肩中箭,箭矢力道極大,幾人身上的犀牛皮軟甲擋不住箭矢,被箭矢入口三寸,箭頭穿透了肩膀。
幾個司寇台所屬痛呼,連退好幾步!
小太監笑看著鐵千軍,慢悠悠的說道:“你們敢動守宮監的人,你們想造反不成?”
鐵千軍咳嗽了一聲,沉默一會兒,艱難的向小太監鞠躬行了一禮:“不敢,不敢,我司寇台所屬,一心一意忠心朝廷,不敢。”
舉起左手,鐵千軍輕輕一揮:“放人,我們,回去……三尾黑蠍的案子,算是結了。回頭,把案卷遞交守宮監就是。”
司寇台所屬身上的銳氣瞬間蕩然無存,他們一個個低下頭,歸刀還鞘,有氣無力的跟著鐵千軍,一步一步的離開。
那剛剛挨了十幾刀,小腿上箭傷還在流血的漢子‘哈哈哈’狂笑著,艱難的掙紮起來,一步一步的朝著守宮監的大門走來。
“大哥,二哥,我們以後,也算是吃上皇糧了!”
“哈哈,哈哈,司寇台,還有其他衙門的狗腿子,再也拿我們沒辦法了!”
大漢猖狂的笑聲中,盧仚輕輕走出街口,悄無聲息來到了小太監身邊,朝他拱了拱手。
“這位小公公,小子盧仚,素聞守宮監求賢若渴,只問實力,不論出身。小子不才,今日是特意來加入守宮監的。”
“請問,要辦什麼手續麼?”
小太監被突兀出現在身邊的盧仚嚇了一跳,他猛地退後了兩步,正要放聲呵斥,猛不丁的見到盧仚剛毅陽剛的面龐,以及魁梧挺拔的體型,小太監眼睛頓時驟然一亮。
“喲,我們守宮監,可不是什麼下三濫貨色都收的。”
“不過,看你這身板,像是條好漢子。”
“來罷,跟咱家進來吧!”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3 11:20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5 12:57 PM 編輯
第十四章 吐血
水磨大青石鋪地,四壁雪白,楠木大柱,藻井雕花。
燈光黯淡的大殿足以容納上千人,幾個青衣小太監坐在長長的公案後面,面色蒼白如紙,嘴唇殷紅如血,猶如鬼魅一樣陰柔的笑著。
一個生得眉清目秀的小太監,輕聲細語的詢問著盧仚。
“姓名。”
“盧仚,人在上山在下的那個仚。”
“年齡。”
“十六。”
“性別。”
“男。”
“哦,可有興趣進宮?看你這般高大威猛、相貌堂堂的模樣,倒是挺有常侍大太監的潛力。隔壁就有淨房,只要輕輕一刀。我們有六十年經驗的老師傅侍候,保證一點痛都沒有,一天就能下地行走。能在貴人身邊做常侍,那威風哦……嘖嘖。”
“呃,多謝小公公賞識。我,盧仚,性別,男。”
小太監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哎,可惜了,實在是可惜了。”
目光在盧仚俊俏的臉蛋上看了又看,小太監朝著隔壁公案前,同樣在登記身份信息的三尾黑蠍兄弟三個指了指,搖頭道:“真是浪費了你這樣的人才。”
“看看那三個,咱家根本就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看那長得歪瓜爛棗的,就算割了進宮,嚇壞了貴人們,誰吃罪得起?可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進宮伺候貴人的。盧仚啊,真不考慮考慮?”
三尾黑蠍兄弟三個面皮赤紅,萬分惱怒的扭頭看了過來。
他們不敢對那小太監發狠,六隻充血的眼珠子,只是惡狠狠的盯著盧仚,兄弟三個的老大,更是舉起右手,朝著自己的脖頸輕輕劃了一劃。
盧仚很無辜的朝著他們聳了聳肩膀,雙手揣在袖子裏,笑著向小太監欠了欠身:“承您好意,盧仚,暫且沒有入宮的想法。”
小太監很惋惜的看了盧仚一眼:“哎,真是可惜了。多好的材料啊!”
搖搖頭,小太監拉著不緊不慢幽長嗓音,幽幽說道:“好了,有了姓名、年齡,足夠。咱們,也不問你出身來曆,以前是做什麼的。守宮監,守宮監,入我門來,禍福莫怨。總之,進了守宮監,就是自己人了。”
“以前種種,全部抹平。未來如何,看你們的命嘍!”
“狼行千裏吃肉,狗行萬裏吃-屎,有能耐往上爬的,就能威風八面,錦衣玉食。沒能耐的,哪天就和野狗一樣死在陰溝裏,那也是你們自己選的。”
“進了守宮監,只要記住一個‘忠’字,自然百無禁忌!”
“當然,家法嚴酷,你們若是犯了錯,未來自然會知道厲害。你們既然能來投守宮監,想必,也知曉守宮監的威名,應該不會犯這種糊塗罷?”
守宮監的效率極高。
登記,造冊,入檔。
丈量了身材,高矮胖瘦,以及大致長相等,一律記入了檔案中,隨之現場就有兩套上好白色錦緞製成的守宮監製式長袍發了下來。
白袍、黑帽、黑靴、黑帶,黑鐵製成的身份令牌,以及三尺六寸製式雁翎刀。
盧仚在大殿中只等了一刻鍾不到,整套的家什就已經領到了手,在隔壁的偏殿裏更換了衣服,他已然成了一名守宮監最基層的監丁。
‘啪’,清脆的雲牌聲響起,有尖銳的聲音遠遠傳來:“今天新入門的,統統跟咱過來。”
“你們都給我聽好了。”
“守宮監,有守宮監的規矩。”
“不管你以前是多了不起的人物,不管你以前有多威風。進了守宮監,你就是一個不名一文的新丁,就得乖乖的聽話。”
“聽話,就能飛黃騰達。”
“不聽話,就只有去死!”
“記住了,不聽話,就會死!”
時值正午。
老天爺很給面子,天空烏雲散去,一輪紅日高照。
鎬京城內,屋頂上的積雪被陽光熱力熏烤,冰雪融化,雪水順著屋簷滴落,‘噠噠噠’的落在地上,整個鎬京,都變得濕噠噠的。
鎬京,皇城東南角西南角,緊鄰著國子監的南牆,森森翠柏環繞中,有一座百丈小山,山頂有一座精巧的三層小樓。
四下翠柏蔥鬱如雲煙,小山上下,卻種滿了一株株虯結的老梅。
天寒地凍的,這些老梅卻得了精神,一個個極其放肆的盛開著。
一朵朵拳頭大小的各色梅花吐露芬芳,陽光下,這些梅花的花瓣都在反射著炫目的光輝。
‘叮、叮、叮’。
小樓三樓,寬敞的露台上,一名披散長髮,袒露胸膛,渾身肌肉虯結的白髮老人雙手各持一塊竹響板敲得驚天動地,同時引吭高歌,形態恣意,放蕩無極。
幾架馬車穿過翠柏,到了山腳。
白長空裹著一裘銀狐大氅,從馬車裏冉冉而出,隨手撥開了一支擋路的梅花枝條。
側耳傾聽了一陣山頂那老人的歌聲,白長空鼓掌讚歎:“公羊兄,好興致啊。可是有什麼喜事麼?”
山頂上響板聲和歌聲驟然一停。
光著膀子的老人走到露台邊,俯瞰著山腳的幾架馬車放聲大笑:“總算是見了日頭,算不算喜事?”
“可惜,可惜,你這白老鬼,你家那孫女,咱們幾位老友盯了好幾年,家裏精挑細選的好兒郎你不嫁,偏要嫁給一個武夫之子。”
“明珠暗投,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你說你,你說你,君子守信,固然是好,可惜,委屈了為霜小丫頭。”
白長空面帶笑容,心裏一陣破口大罵。
自家孫女的那檔子破事。
嚇,你們的孫兒們倒是想要娶,但是白長空哪裏敢嫁?
這帶著娃嫁過去,這不是結親,這就是結仇了!
如果不是白為霜未婚先孕這檔子破事。
這光膀子老人,可是一個極佳的親家人選——公羊氏,在大胤文教諸家中,主修‘法’之一道,而且是最近一些年最流行、勢力最強、影響力最大的‘變法’一道的主持人。
公羊氏不如朱鈺身後的朱氏。
朱氏是‘聖人’後裔。
但是公羊氏的那位先祖,在大胤建國三代之前,也被奉為‘亞聖’。
更重要的是,當今大胤武朝的大司寇,就是公羊氏的嫡係。大司寇地位崇高,司寇台實權極重,如果不是白為霜自己不檢點,嫁給公羊氏的嫡係子孫,真正是最好不過的。
輕咳了一聲,白長空朗聲道:“公羊兄嘴上積德罷,那盧家小兒,也頗有可看之處。不提其他,他那一筆大字,比起我等家中兒郎,還更顯功力呢。”
光膀子的公羊垚調門驟然降了許多,他幹笑道:“這話,卻是不假。不過,他那大字,究竟是哪家流派,古時留下的碑文字帖中,居然從未見過?奇怪,奇怪,總不至於,是他自創的字體?那你白老鬼,可是撿了個大便宜!”
白長空撚須微笑,笑而不語。
其他幾架馬車裏,也有氣度過人的老人緩步而出。
他們紛紛開口,隔著山坡梅林,和小樓上的公羊垚討論盧仚那一手前所未見的好字來路。
白長空的臉色也是越來越好,氣色越來越佳。
這山,名為‘翠薇’。
山上小樓,名為‘采薇’。
這裏,就是鎬京十八位文教大賢聚會,一個季度一次舉行采薇評,評點鎬京青年俊彥的文教聖地。
白長空已經做好了準備,已經和幾個老朋友商量好,今日,他要在這裏,為盧仚再狠狠揚一下名。
自家的孫女,是絕對不能嫁得差了。
必須在短時間內,將盧仚的名聲炒作上去,讓天下人都知道,盧仚是一顆璀璨的文教新星,是大才,是賢才。
幫盧仚揚名,也就是幫白露揚名。
等兩人婚後……盧仚一旦出事,按照大胤民俗,按照民間的認定,就能反襯出白露福澤深厚,是盧仚承受不住白露的‘福氣’,所以才‘新婚崩折’。
等到白露誕下孩兒,嘖,這個孩兒可不簡單。
盧仚的‘才氣’,配上白露的‘福氣’,他們的孩兒,自然是天地精華聚集的仙露明珠,是人間麒麟子,‘有大賢之姿’!
如此一來,三年後,白露帶著這個‘麒麟子’改嫁朱鈺!
就問你,這個‘陪嫁品’厲害不厲害?
就問你,你朱氏可敢對白露有任何的怠慢?
就問你,朱鈺的正妻生下來的孩兒,還如何跟這位‘麒麟子’競爭呢?
白長空目光清冷,宛如出鞘利刀,背著手,一步一步順著漢白玉石階,朝著山頂小樓走去。
此刻,他滿心盤算著,是如何將盧仚壓榨到極致。
用盧仚的血,盧仚的命,盧仚的魂,盧仚的名,為他的寶貝孫女查漏補缺,為他的寶貝孫女鋪墊出一條錦繡前程,為他白家鋪出一條青雲大道。
至於盧仚的死活!
“不知好歹的小狗種,當日你若是答應退婚了,也就沒今日的事情了。”白長空在心中驚歎:“也好,也好,幸好你沒有退婚,幸好你還有一點真正的讀書功底!”
想到這裏,白長空又有點怪責自家孫女。
她怎麼就偷偷和朱鈺媾和了呢?
偷偷媾和,這種事情倒也不打緊,但是居然珠胎暗結,而且實在是等瞞不住了,這才告訴了白長空,這就不對了!
駿馬嘶鳴聲響起。
一名身穿箭袖勁裝,係著黑色鬥篷的青年騎著一頭棗紅色戰馬,一路狂奔穿過了樹林,一臉驚駭的策騎狂奔了過來。
距離白長空等幾位大賢還有十幾丈遠,青年猛地從馬背上躍起,淩空一個翻滾,穩穩的落在了地上,然後兩步就衝到了白長空身邊。
“白師!”
青年湊到白長空耳朵邊,低聲說了兩句。
白長空的臉色一陣紅白不定,最後面皮變成了紫紅色,嘴角一縷鮮血一點點的滲了出來。
“魚長樂……閹賊,你欺人太甚!”白長空嘶聲怒吼,一掌拍在了身邊一株老梅樹上。
一聲巨響,宛如雷霆爆開。
水缸粗細的老梅樹,被白長空一掌拍得粉碎,樹幹、樹枝、花瓣、花蕊,全都炸成了比麵粉還要細膩的粉末。
幾位大賢,以及山頂的公羊垚齊齊色變。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3 11:24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5 12:58 PM 編輯
第十五章 流言
時間往回調一點。
盧仚和三尾黑蠍兄弟登記造冊完畢,去偏殿領取製服裝備時,他們的資料儲存在守宮監地下秘殿中的詳細資料,已經通過幾道轉手,送入了大胤武朝大將軍府。
大胤武朝大將軍府,就在皇城的正西面,距離守宮監也不多遠。
整個大將軍府,被長寬二十裏左右,和皇城城牆同等規格的高牆環繞。城牆上,哨塔箭樓林立;城牆上下,到處是遊弋的鐵甲悍卒。每隔一刻鍾,更有整隊的騎兵從四門衝出,繞著城牆往來巡視。
偌大的大將軍府,四面都有軍營、校場,地下有糧倉、武庫,常年駐紮了數十萬最精銳的禁軍。
這裏,不僅僅是大胤最高的軍事指揮機構所在,更是拱衛皇城最重要的堡壘之一。
天色已經大亮,大將軍府正中白虎殿內,鼾聲如雷,酒氣衝天。
白虎殿,是大胤武朝大將軍議事之地,是最重要的統帥機構,這裏發出的每一道命令,都關係著大胤億萬士卒的生死榮辱。
此刻,寬敞的大殿中,十幾口青銅爐子內炭火黯淡,勉強放出熱力,維持著大殿中的溫度。
大殿裏鋪了三寸厚的地毯,地上橫七豎八躺了很多宿醉的男女。
那些男子,一個個身形魁梧,骨節粗大有力,身穿各色勁裝長袍,袍服上有各色猛獸紋飾,分明都是官銜極高的實權武將。
那些女子,一個個衣衫單薄,生得俏麗可愛,正猶如八爪魚一樣和這些男子糾纏在一起。
在他們身邊,亂七八糟的堆滿了酒壇、酒罐、酒爵、酒碗,各色樂器、彩綾、環佩等物胡亂的灑落四方。
還有一些胭脂水粉、香水香油之類的物件,也亂糟糟的灑在地上。
這些男女昏沉沉的睡著,有人說著胡話,有人放屁打嗝,有人鼾聲不斷,還有人不知道在夢裏碰到了什麼好事,正‘呵呵呵’很瘮人的笑著。
兩個身穿青色勁裝,面容精悍的男子小心翼翼的推開大殿大門,一小步、一小步,極其小心的避開了躺在地上的男女們,一路來到了大殿最裏面那張巨大的條案旁。
一名身高八尺開外,披散著長髮,圓團團的臉蛋滿是油光,肚皮高高隆起好似懷胎八九月的婦人一樣的壯漢,正四仰八叉的躺在條案下方,舒舒服服的打著鼾。
此人正是當今大胤武朝武安君,上柱國,假節鉞,大將軍,節製天下兵馬大元帥,兼當今太後親弟弟的樂武。
其他身份不重要。
總之,他是太後的親弟弟,這比什麼都重要。
“大將軍!”兩名精悍男子,樂武最寵信的心腹近臣輕輕的推搡著樂武比尋常人大腿還要粗好幾圈的胳膊。
樂武含含糊糊的咕噥著:“小美人!”
“大將軍?”兩個近臣又小心的推了推樂武的肚皮。
“來,叔叔疼你!”樂武‘咯咯’笑著,滿是油光的臉上露出了極其詭異的笑容。
“哇,好一條黑狗,能出四十斤好肉!”兩人歎了一口氣,一人湊到樂武耳朵邊,急促的叫道:“嘖嘖,肥得很,美得很!”
“黑狗,哪裏逃!”樂武猛地瞪大了眼睛,‘唰’的一下直起了上半身:“孩兒們,備好鍋子,多備蒜泥,看大爺我……嚇,你們瞎-吉-巴叫嚷個啥?”
樂武昏昏糊糊的看了看兩個心腹,不輕不重的給了兩人一人一耳光。
兩人親親熱熱的受了樂武的耳光,一人從袖子裏輕輕抽出了一個細細的小卷軸,‘嘻嘻’笑著,將卷軸遞給了樂武:“大將軍,您看,有好消息。”
樂武翻了個白眼,冷哼了一聲:“老子不識字,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說吧,啥好消息?”
那人急忙展開小卷軸,上面悍然是盧仚從出生以來的全部資料,以及一張只有巴掌大小,但是畫功極其了得,將盧仚的神韻刻畫了九成九,幾乎和真人一模一樣的炭筆畫。
“還記得年前在朝議大殿上,當面訓斥您的國子監白長空麼?”
兩人笑容滿面的看著樂武。
樂武凸起如金魚的大眼泡一旋,黑白分明的眸子裏頓時凶光大盛:“白長空,那老賊,你們這群沒用的廢物,老子讓你們年前去劫了他的孫女,讓老子狠狠的報復他一百遍啊一百遍,你們居然一個個畏畏縮縮的不敢動手!”
說著說著,樂武又氣又怒的,又給兩人一人來了個不輕不重的耳光!
“哎,大將軍,您別氣,別氣啊!”兩人幹笑著,急忙奉承道:“這不是報複他的機會來了麼?”
“這廝?”樂武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腦袋,指了指盧仚的畫像。
“正是!”
一人笑著,詳詳細細的將盧仚的出身來曆,以及他剛剛加入守宮監的事情說了出來。
“他和白長空的孫女有婚約?”樂武歪著腦袋,看了看盧仚的畫像,然後猛地拍打大腿,長歎道:“哎呀,好一塊肥肉,掉進了狗嘴裏,這小子,怎麼就這麼好運氣呢?”
劇烈的咳嗽聲中,躺在公案另外一頭的地面上,一名渾身衣衫只剩下一條襯褲,臉上滿是胭脂印,生得瘦瘦弱弱頗為儒雅俊俏的中年男子渾身抽了抽,擺脫了身上纏繞著的七八條臂膀,艱難的直起了上半身。
他有氣無力的,渾身哆嗦著,四肢著地爬到了公案下面,一把扯過了那小小的卷軸,認真的端詳起來。
看著看著,這蓄了三寸短須,很有點文筆風流氣韻的中年男子‘咯咯咯’的放聲大笑。
“主公,主公,報複白老賊的機會到了!”
“哈哈,這老賊平日裏最是喜歡好名聲,用盡手段給自己臉上貼金,一副道學君子的模樣。想不到,想不到,居然是他的便宜孫女婿給他背後捅了一刀結實的。”
樂武瞪大眼睛,很茫然的看著中年男子:“老賈,少廢話,趕緊給我說說,這小子加入守宮監,怎麼就能報複白長空了呢?”
樂武身邊最重要的狗頭軍師,同時也是大將軍府軍師將軍的賈昱‘咯咯’笑著,指著盧仚的畫像搖頭晃腦的說道:“白長空的便宜孫女婿,加入了守宮監,大將軍知道,守宮監是內廷機構,這些年,守宮監和朝堂上文教出身的官們,可是鬥得越來越凶!”
“那些文教官員,將守宮監稱之為‘閹黨’。他們長年累月寫文章抨擊之,‘閹黨’二字已經迎風臭了三十裏,已經是臭不可聞了。”
“白長空什麼人啊?他可是文教推出來的,當今在朝堂上的代表之一。”
“盧仚加入了閹黨,他就不可能成為白長空的孫女婿。”
“盧仚寧可加入閹黨,也不願意成為白長空的孫女婿。”
“您想想,這裏面,有多少見不得人的醃臢勾當?有多少汙泥臭水?”
樂武眨巴著眼睛看著賈昱,過了許久,他很‘憨厚’的搖頭:“我不懂!”
賈昱拍了拍樂武的大腿:“主公且將此事交給臣下,您只等著看後面的好戲,您就懂了!”
樂武呆了一小會兒,然後咧嘴一笑:“中,就交給老賈你了。要人給人,要錢給錢!”
白虎殿內,樂武的咆哮聲響起,一個又一個宿醉的將領被他連踢帶打的叫醒了起來。
一刻鍾後,一群搖搖晃晃的將領‘嘻嘻哈哈’的衝出了白虎殿。
又一刻鍾後,成群結隊的禁軍官兵換了便裝,扛著銅鑼、戰鼓等物,‘嘻嘻哈哈’的衝出了駐地。
大將軍府中,大群大群的送信鷂鷹衝天飛起,帶著尖銳的嘯聲撲向了鎬京城內各處坊市駐紮的軍營、戰堡之中。
不多時,這些收到信的軍營、戰堡內,也有成群換了便裝的禁軍官兵扛著戰鼓、銅鑼,乃至於號角、胡笳等樂器,一臉興奮的衝了出去。
更多的鷂鷹飛出了鎬京,朝著大胤武朝各州、各道、各府的軍營飛去。
這些鷂鷹都是異種,它們飛行絕跡,最快者一日一夜能飛出一兩萬裏。
雖然有樂武這麼個不怎麼靠譜的大將軍。
但是托大胤武朝曆代先皇的福,如今大胤武朝的禁軍尚未爛掉,軍隊的行動效率,依舊高得嚇人,起碼比其他官府衙門,比各大權貴門閥府上的耳目要高出了許多。
氣急敗壞的白長空,帶著幾位大賢老友,騎著馬從翠薇山腳衝出來的時候,鎬京城距離皇城最近的數十個坊中,一個個街口,都已經有便裝的禁軍官兵敲響了鑼鼓,吹響了號角胡笳,口沫四濺的朝著圍攏起來的百姓大聲叫嚷著。
“哎呀呀,今天鎬京城出了件奇事!”
“有這位大爺問了,是什麼奇事啊?”
“唉喲,這件事情,可就真有趣了!”
“國子監的副山長,大賢白長空,大家沒見過,也都聽過吧?”
“那是何等人物,咱們大胤文教當今的招牌之一啊,堂堂國子監副山長,哎喲喲,大人物是吧?君子是吧?品德無瑕是吧?”
“就是這樣的大賢,君子,無瑕的人品,嘖嘖,他家孫女啊,出事了!”
“出了什麼事?嘿,男女之間,不就那檔子破事麼?還能有什麼事?”
“大家自己可以琢磨琢磨,嘻嘻,一個養在深閨之中的大閨女,還是白長空的孫女,這樣的出身的,生得花枝招展,呃,或許還有點‘水性楊花’的大閨女!”
“這樣的大閨女,能做什麼事,讓她從小訂婚的未婚夫,嘻嘻,寧可加入守宮監做個小太監,也不願意和她成親呢?”
“大家琢磨琢磨,再仔細琢磨琢磨。”
“這位白大小姐,究竟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才逼得她的未婚夫寧可自切一刀,也要逃婚不娶啊?”
天恩侯,是新晉侯爺,是萊國公府的旁係,因為功勞封了侯爵。 他娶胡夫人的時候,他只是一個小人物,所以……胡夫人很漂亮,是吧!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3 11:28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3 11:29 PM 編輯
第十六章 急活兒
白長空吐血時,守宮監,小校場。
稍遠處的箭場上,幾名身穿白袍的監丁正手持弓箭,朝著百步外的人形標靶開弓放箭。
特製的,帶著響哨的箭矢劃破空氣,伴隨著極其尖銳難聽的哨聲,重重的紮在箭靶上。
幾個監丁的箭術很不錯,隔著百步遠,每一箭都命中靶心。
尤其箭矢的力道極重,用柔韌的草藤製成的,一尺厚的箭靶,居然不斷被箭矢穿透,發出‘噗噗’的悶響。
盧仚雙手揣在袖子裏,駭然看著那幾個監丁。
就這幾個白袍監丁的箭術,已經超過了萊國公府大半的家將。
而且,和萊國公府那些養尊處優,已經養得肥頭大耳毫無威懾力的家將相比,這幾個監丁一個個面帶煞氣,顯然都是經過生死洗煉的好手。
天空無雲,和煦的陽光曬在身上,落在校場四周的長條宿舍樓的屋頂。
積雪融化,一滴滴雪水順著屋簷墜落,落在地上發出‘噠噠’的脆響。
箭矢嘯聲不絕於耳。
站在盧仚身邊的三尾黑蠍兄弟,面色鐵青的看著那幾個開弓放箭的監丁——如果之前追殺他們的司寇台的捕快們,有這些監丁的箭術的話,他們怕是逃不到守宮監,就在半路被射成篩子了。
“這群,死太監。”三兄弟的老大喃喃罵了一聲。
盧仚朝著幾個射箭的監丁看了又看。
沒錯,他們身上的袍服,和盧仚、三兄弟身上的袍服略有不同,他們袍袖上的守宮,有一根細細的獨角。
這證明,這幾個監丁,不是盧仚、三兄弟這樣從外投靠的‘外來戶’!
他們,是守宮監的‘自己人’,是從小培養,淨身入宮的內侍小太監。
他們從小接受係統化的調教,有皇城大內的龐大資源,所以他們的實力,比起普通‘外來戶’,比起其他衙門招收的捕快、武侯等等,都要強出了不少。
看看他們的箭技,真個犀利可怕。
帶他們來這裏的小太監已經離開,三兄弟朝著四周張望了一陣,注意力一下子就放在了盧仚身上。
小校場上空寂無人,唯有盧仚是和他們一波兒加入守宮監的。
之前在大殿裏登記資料的時候,那個小太監對盧仚的‘邀請’,他們還記在心裏呢。
兄弟三個都很不忿盧仚的待遇。
不就是長得端正一些麼?
不就是長得魁偉一些麼?
不就是,長得像是一個好人麼?
憑什麼,那個小太監‘盛情邀請’盧仚,卻評價他們兄弟三個‘歪瓜爛棗’?
“小子,來,咱們兄弟們,好好的認識認識!”黑蠍老大重重的咳嗽了一聲,甕聲甕氣的嚷嚷著,搖晃著膀子向盧仚逼近了兩步,怪笑著向盧仚伸出了手。
盧仚眯了眯眼,衝著黑蠍老大笑了笑,正盤算著要如何應對,沉悶的腳步聲傳來,一群白袍監丁簇擁著一名青袍男子快步闖入了小校場。
那些白袍監丁,袖口都繡了‘守宮’紋路。
和盧仚、三尾黑蠍兄弟們袍袖上的白板守宮不同,這些白袍監丁的袖口上,守宮紋繡更加清晰,而且在守宮的脊背中線上,清晰可見一顆顆血色的紅星。
從頭到尾,這些監丁的守宮紋繡上,多則有七八顆紅星,少則也有三五顆。
而那名身穿青袍,頭戴黑帽,腰紮黑帶,腳踏黑靴,腰間佩刀的男子,他的守宮紋繡在胸口。
這條大守宮頭朝心口,兩隻前爪虛按左右肩膀,兩隻後爪按向了左右軟肋處,脊背中線上,三顆血色紅點清晰可見。
這是一名‘三星’力士。
盧仚知道守宮監的規矩。
或者說,鎬京城內外,大胤武朝上下,絕大多數人都知道守宮監的規矩。
守宮監,剛加入的監丁,一律白袍。
守宮監行軍法,監丁做事,可記功。
守宮監內的軍功,分為大小兩種,三小功可並為一大功,每得一大功,袖口守宮脊背中線上,就能填上一顆血色星星。
九顆血色星星,就代表了九次大功,或者二十七次小功,這在監丁中,就算是做到頂了。
九星監丁之後,再立功勞,經考核驗證,可換青袍,胸口紋守宮紋,晉升脫離監丁身份。
一星、二星、三星著青袍,稱力士,可統轄監丁十人到百人。
四星、五星、六星著藍袍,稱校尉,可統轄監丁百人到千人。
七星、八星、九星著紅袍,稱將軍,可統轄監丁千人到萬人。
守宮監是內廷所設特殊機構,一星到九星的階位,對等朝堂九品到一品的官員。
三星力士,堪比朝堂七品官員,若外放的話,就是一縣主官。
而正因為守宮監是內廷所設特殊機構,守宮監力士的威懾力,可比一縣主官強出了不知道多少。
正準備滋事欺負一下盧仚的三尾黑蠍兄弟三個,看得這名力士帶著人快步走來,他們迅速收攏了滿心的惡意,堆砌起燦爛的笑容,朝著那力士哈了哈腰。
“這位大人!”兄弟三個使出跑江湖的交際手段,開始向這位三星力士套近乎。
“哎呀,都是可憐人哪!”
瘦高個,小白臉,小眼睛,塌鼻梁,生得很有幾分寒磣的三星力士雙手往袖子裏一揣,看了看三尾黑蠍兄弟三個,又朝著和自己同樣揣著手的盧仚看了又看。
“甭客氣了,我,魯天星,你們叫我魯大人呢,也可以,當然,我更喜歡你們叫我魯大哥。”小眼睛眯了眯,薄嘴唇撕出一點笑容,魯天星熱情的向盧仚幾個打著招呼。
“哎呀,都是不容易啊。”
魯天星搖晃著腦袋,朝著盧仚四人感慨著。
“這大過年的,還沒過正月十五呢,往年這日子,可沒有人來加入咱們守宮監。”
“不是被逼急了,碰到了難處,大家守著火爐子開開心心過年不好麼?誰會大正月裏的,跑來加入咱守宮監哪?”
“可見,都是遭難了。這種苦,我懂!”
“不過,兄弟四個放心,進了守宮監,就是一家人了。我魯天星最是照顧手下的兄弟,既然你們被小公公們分派到了我的手下,以後你們自然會明白,我是什麼樣的人物。”
“總之,我不會讓自家兄弟吃虧,不會讓自家兄弟吃苦。”
“兄弟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跟著魯天星過來的十幾個白袍監丁七嘴八舌的笑了起來,一個個亂雜雜的誇獎魯天星‘義氣’、‘大氣’、‘闊綽’、‘豪爽’等等。
魯天星滿意的點了點頭,又繼續說道:“好了,大家這就算是認識了。唔,四位新兄弟,自己介紹介紹自己罷?什麼出身來曆的也就不用提了,咱們守宮監不講究這個。”
“不過,你們名字,還有你們的修為手段,都說說罷?”魯天星眯著眼,輕輕說道:“以後兄弟們一起出去辦事,知道你們的手段,這才能量才使用,省得出了紕漏!”
三尾黑蠍兄弟三個相互望了望,點了點頭。
“魯大哥,俺仇大,拓脈十二重。使一條蠍尾鞭,擅打淬毒的鐵蒺藜。”
“魯大哥,俺仇二,拓脈十一重。使一條蠍尾鞭,擅打透骨三棱飛刀。”
“魯大哥,俺仇三,拓脈十一重。使一條蠍尾鞭,擅長使各種蒙汗藥。”
魯天星眼睛瞪圓,朝著三兄弟的老三認真的看了又看:“唉喲,會使藥?我記住你了,是個人才!”
魯天星帶來的一眾監丁,則是目光閃爍,很是嚴肅的看著兄弟三個。
無論放在哪裏,拓脈十一重、十二重的修為,都是很了不得的高手。
有這樣的好手加入,魯天星的隊伍實力飆漲,這毫無疑問是件好事。
但是,同樣是因為這樣的好手加入,大家的競爭壓力可又大了許多。
立功,受獎,升官,發財,可又有人來和自己競爭了。
尤其是守宮監那些油水豐厚的灰色收入,誰拿得多,誰拿得少,不就是看拳頭大小來說話麼?
一看面相,這兄弟三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絕對不是什麼善茬兒。
以後,一定要多小心、提防他們三個。
魯天星看向了盧仚。
盧仚伸出手,朝著魯天星拱了拱手,輕聲道:“魯大哥,我是盧仚,日後,還請多多關照。我剛剛拓脈,也沒什麼江湖經驗,要說擅長什麼,我跑得很快,這算不算有用?”
所有人的目光同時落在了盧仚身上。
沒江湖經驗,跑得很快,這都沒關係。
但是看盧仚這年輕的面龐,居然就已經拓脈?
這份天賦資質,實在是有點嚇人了。
魯天星挑了挑眉頭,緩緩點頭:“唉喲,不錯哦,小小年紀,有這樣的修為,大家子出身嘍?”
盧仚只是笑而不語。
魯天星搖了搖頭:“什麼出身都不重要,進了守宮監,身家性命、前途前程,看自己手段嘍!”
上下打量了盧仚兩眼,魯天星背起雙手,沉聲道:“客套的廢話不多說了。按規矩,你們新人加入,應該給你們兩天時間熟悉熟悉守宮監,咱們這一隊人負責的地界,也該派人帶著你們走上幾趟,起碼得讓你們明白,我們守宮監平日裏都是幹什麼的。”
“可是,最近有大活兒。上面催得厲害,人手緊,所以,新加入的四位,你們也得忙起來。本該有的接風酒什麼的,等這趟事情忙完了,咱們再補上。”
“事情是這樣的,這裏有一個人的畫像,畫上的人,是金穀坊柳家莊少莊主柳梧。”
一名八星監丁掏出了一張炭筆畫,上面是一個長相頗為俊俏的男子畫像。
“找到他,然後,盯死他!”
“切記切記,找到他,盯死他,但是千萬、千萬不要驚動他。”
魯天星眯著眼,很認真的叮囑盧仚四個:“記住了,不要貪功,一有發現,立刻上報。”
頓了頓,魯天星一個字一個字的告誡道:“不怕告訴你們,從年前臘月二十開始,為了查這件案子,我這支隊伍的老兄弟,已經折損了十幾人。”
“我可不想,下次去給你們收屍!”
“所以,小心,小心,再小心!”
作者:
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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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3 11:30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5 01:00 PM 編輯
第十七章 君,臣
皇城東北,隔著運河,有一座九曲坊。
長寬兩百二十裏上下的九曲坊,不入鎬京坊市品級,而是歸少府直接統轄,是屬於皇家私人所有的林苑。
九曲坊又被稱之為九曲苑,內有奇山異水,主幹是一條九曲明溪。
經過大胤曆代皇帝的不斷擴建,九曲苑內如今有九大宮、一百零八殿,大小樓閣近千,更種植了無數奇花異草,就算是寒冬臘月,依舊有奇花綻放,四處流香。
當今嘉佑天子登基後,九曲苑內,逐漸多了各色珍禽異獸。
後來,因為某些事情,九曲苑在鎬京就變了稱呼。大概從十年前開始,九曲苑在鎬京百姓的口中,就變成了‘禽獸苑’,在一眾讀書人的推波助瀾下,‘禽獸苑’已然臭名遠揚。
當今天子嘉佑帝胤垣,不喜皇城,已經連續數年常住九曲苑。
就算是今年的大年三十,皇城舉辦的宮廷晚宴,嘉佑帝也只是勉強露了一面,在大禮殿呆了不到一刻鍾,就偷偷離席,將一應事情丟給了當今太后。
白長空在街口小小的吐了一口血,氣得眼珠充血的他懶得和幾個小兵計較,氣急敗壞的在幾個大賢老友的陪同下,一路策騎狂奔,順著皇城的東牆根狂奔了數十裏,來到了九曲苑的大門前。
一隊駐守在這裏的羽林軍,將白長空等人攔了下來。
一刻鍾後,白長空求見天子的信息,經過幾道傳送,被送到了九曲苑深處。
結冰的大湖旁,幾座青山環繞中,幾座精巧的樓閣簇擁著一座巍峨的大殿。
在大殿下方,幾條火龍燒得通紅,烤得大殿內溫暖如春,甚至有幾分燥熱。
大殿四周,雙重門戶的外層雕花木門開啟,溫煦的陽光透過內層鑲嵌了大片大片水晶的雕花門照進大殿,將大殿照得一片通明。
寬敞明亮的大殿中,一個個檀木架子整齊的排列在四周,架子上放著各色材質的蟋蟀罐,罐子裏,數百隻蟋蟀極有活力的鳴叫著,高亢的叫聲混成一片,幾乎將大殿的屋頂都能掀飛起來。
大殿正中,一塊長寬數丈的白色地毯上,身穿深紫色長袍,披散長髮的嘉佑帝胤垣趴在地上,右手捏著一根長草,小心翼翼的撩撥著面前蟋蟀罐裏一隻金頭銀背的大蟋蟀。
“我的金頭大將軍呃,爭口氣吧,爭口氣吧,魚長樂這老貨,已經連贏了十八場,這一場,你怎麼也不能輸了,不能輸了!”
嘉佑帝胤垣有著皇家的良好血統,身材高大魁梧,端正的國字臉堂皇大氣,劍眉星目極有神采,長相頗為英俊,單從相貌上說,他不愧是一朝天子。
只是,披散著長髮的他衣袍淩亂,略微凹陷的眼眶發黑,兩個碩大的黑眼袋加上發青的嘴唇,兩個面頰略微耷拉著,讓他顯得沒精打采的,給人一種‘酒色過度’的‘昏君’印象。
而他口中的老貨魚長樂,正趴在他的對面,和他頭頂著頭,用長草撩撥著蟋蟀罐裏的另外一支紅頭銅身的大蟋蟀。
大胤武朝內廷一品常侍,內廷二十四監都總管,提督守宮監,兼羽林監軍,兼少府統管,嘉佑天子身邊天字一號心腹近臣,天子還在吃奶的時候,就隨侍身邊的大太監,魚長樂!
穿著一裘深紫色的長袍,胸口繡了一條碩大的,張牙舞爪的血色獨角大守宮,大守宮從頭到尾,背脊中線上有著十顆血色斑點的魚長樂身高超過八尺,腰圍也近乎八尺,白髮、白臉、無須,圓團團的面皮上滿是燦爛的笑容,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魚長樂從不塗脂抹粉,但是他天生的面皮銀白,一張嘴唇好似塗了血一樣殷紅。
因為他這幅長相,大胤朝堂上下,那些文教弟子都說——‘魚長樂嗜食幼兒心髒,一日必須三顆,以致血氣反衝,方令嘴唇殷紅如血’!
又有人說,‘魚長樂為保青春長壽,每日以少女鮮血代替茶水,故保養得油光水滑,一身好皮肉’!
還有人說,‘魚長樂是個假太監,每次皇宮增補宮女,都要被魚長樂過一道手,他擅長采-陰-補-陽諸般邪法,故此年近六旬,依舊精神矍鑠’!
托了這些人的福,魚長樂在大胤的名聲猶如地府惡魔,可半夜止小兒啼哭。
蟋蟀尖銳的鳴叫聲中,魚長樂的紅頭大蟋蟀一口叼住了嘉佑帝的金頭大將軍,一陣僵持後,就聽一聲尖叫,金頭大將軍的一條大腿被咬斷,被紅頭大蟋蟀腦袋一甩,直接將它丟出了蟋蟀罐。
魚長樂拍著手大聲笑了起來:“唉喲,唉喲,這是怎麼說的?陛下,老奴運氣好,承惠一百貫,嘻嘻!”
嘉佑帝抬起頭來,長歎了一口氣,隨手將長草一丟,一臉糾結的將斷了腿的金頭大將軍捧在了手心。
“哎,我的金頭大將軍欸,你可真是,真是……老話說,養軍千日用在一時,你可真是白白虧耗了糧餉。”
“可是,你作戰不力,我不能不講仁義啊?”
“來人啊,帶金頭大將軍下去,小心伺候著,為它養老送終。”
兩個身穿紅袍的內侍太監輕手輕腳的走了上來,接過嘉佑帝手中的金頭大將軍,將其納入了一個外面鑲金嵌玉的蟋蟀罐,小心的捧到了一旁的木架子上。
嘉佑帝很不顧形象的原地躺下,四仰八叉的看著雕花的大殿藻井:“哎,老魚,這賬,先記著吧。最近手頭緊,你知道的,等過了正月,得想辦法再撈點才是。”
魚長樂盤坐在嘉佑帝身邊,細聲細氣的說道:“陛下放心,老奴記得清清楚楚的,保證一文錢都不會少。”
嘉佑帝斜了魚長樂一眼,重重的冷哼了一聲:“老家夥!”
翻了個白眼,嘉佑帝百無聊奈的蹬了蹬腿:“哎,最近市井上,有啥新奇事麼?”
魚長樂眯著眼,捂著嘴輕聲笑著:“哪能天天都有新奇事呢?還不是老樣子,國泰民安,風調雨順,滿朝君子,為國為民,所以百姓安居樂業,天下平安無事!”
嘉佑帝側過頭,重重的往地毯上啐了一口。
“君子?嚇!”
“就那群玩意兒,呵!”
“也就是那群武勳一代不如一代,他們但凡稍微爭氣點,能有這群舞文弄墨的偽君子上位的機會?”
搖了搖頭,嘉佑帝猛地直起了身體,盤腿坐在了魚長樂的對面。
“年前的那事,查清楚了麼?”
大殿內的氣氛,驟然多了幾分詭秘,嘉佑帝壓低了聲音,很是鬼祟的看著魚長樂:“那安樂坊令賀鈞說,是鬼魅作祟,真有鬼?”
嬉笑的魚長樂也變得嚴肅起來,他很認真的看著嘉佑帝,輕聲道:“陛下,老奴倒是不怕鬼魅作祟,怕的是,作祟的不是鬼啊!”
嘉佑帝目光幽森的看著魚長樂。
魚長樂眨巴著眼看著嘉佑帝。
大眼瞪小眼的相互望了許久,嘉佑帝轉過頭,透過水晶窗,看向了大殿正門外封凍的大湖。
“我看過秘史監的古籍,據說這世上是有鬼魅的。”
嘉佑帝喃喃道:“只是,人雲亦雲,這麼多年了,這世上,誰又親眼見過鬼?”
“更不要說,還是極美貌的女鬼。”
“我,還真想親眼見一見,這鬼究竟是什麼樣子。”
“老魚,你說得對,這鬼啊,還真沒人來得嚇人。”
“消息,是一定要封住的,牢牢的封住,不許外泄。”嘉佑帝幽幽道:“我和你的名聲,已經夠臭了。要是傳出去,說鎬京有鬼魅作祟,呵呵,那一定是天子失德,寵信奸佞,所以禍國殃民,導致民不聊生!”
“我就是那失德的昏君。”
“你就是那被寵的奸佞。”
“作為昏君,我怕什麼?”
“誰能把我怎麼樣?”
“誰敢把我怎麼樣?”
“再換個天子,說不定還不如我呢。”
“可是,作為奸佞,老魚啊,你搞不好,是要被殺千刀的哦!”
嘉佑帝輕輕的拍了拍魚長樂肥厚柔軟的肩膀,魚長樂渾身的大肥肉都微微的顫悠起來,一張圓乎乎的大白臉上,盡是一種被一百條瘋狗撕扯過後的冷寂和淒涼。
一名內侍太監悄然無聲的,帶著一道兒清風奔進了大殿。
“陛下,國子監白長空求見陛下。”
一臉可憐樣的魚長樂一眯眼,他周身一股陰冷之氣彌漫開來,悄無聲息的站起身,陰沉著臉看著內侍太監。
嘉佑帝則是呆了呆,轉過頭,看了看內侍太監,突然冷笑了一聲:“白長空啊?那假正經的老不死的。咱們平日裏沒交情啊?這些年,我攏共見了他不到三十次。大過年的,他來幹什麼?不用說了,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呢。”
眨巴眨巴眼睛,嘉佑帝一揮袖子:“給他說,我昨夜與祺妃‘乘’燭夜遊,小染風寒,正躺著呢。讓他,有事去找太後吧,少來這裏呱噪。”
魚長樂輕咳了一聲:“陛下,是‘秉’燭夜遊,‘秉’!”
嘉佑帝冷笑了一聲:“就是‘乘’燭夜遊了。原話,原詞,原句的告訴白長空。國子監副山長?呸,我就是不學無術了,他有本事,他讓我‘讀書上進’啊!”
嘉佑帝冷笑連連。
魚長樂和四周的一眾太監同時露出了詭秘的笑容。
一刻鍾後,魚長樂拿到了盧仚的一應相關資料,他細細的閱讀了一遍,‘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唉喲,是個有前途的好孩子。能氣得白長空吐血?人才啊,得好好培養培養!”
“天恩侯的侄子,祖父曾經是羽林中郎?”
“這是,正兒八經的自家人哪。”
“不過,白長空為這件事,似乎反應過度了一些?查,用盡一切手段,徹查。這婚事,怎麼感覺滿是陰風邪氣呢?這裏面,肯定有見不得人的勾當,得查出來啊!”
魚長樂查看盧仚檔案資料同時,白長空收到了內侍的回音。
白長空沉默半晌,爆發出了歇斯底裏的怒吼。
“昏君,昏君!不學無術的昏君,大胤朝有如此昏君,要亡了,要亡了!”
“魚長樂,奸佞,奸佞!我大胤朝若是亡了,罪魁禍首就是你!”
“魚長樂,你焉敢誤人子弟,用權勢威逼良家子入你閹黨,為你爪牙?”
“我白長空,和你閹黨勢不兩立!”
“氣煞我也,氣煞我也,那盧仚自甘墮落,我白長空一片好心,一片熱忱,我和盧家大哥數十年的兄弟之情,這一份肝膽義氣啊!”
‘噗’的一聲,白長空吐血三尺。
他‘哇呀呀’暴起,一頭撞向了九曲苑門口的大牌坊,‘啪’的一下撞得頭破血流,翻著白眼昏厥倒地。
幾位大賢齊聲驚呼,紛紛咒罵‘昏君’、‘奸佞’,忙不迭抱起白長空轉身就走!
傍晚時分,鎬京城內外,青樓、酒館等熱鬧所在,無數文教弟子紛紛拋頭露面,述說‘禍國殃民’的‘奸佞魚長樂’,用權勢手段威逼利誘良家子加入閹黨,肆意羞辱‘國朝棟梁’的卑劣手段。
白家公然宣布——白家恥於與閹黨為伍,盧仚既然自甘墮落,白家決定,自家閨女白露和盧仚的婚約,正式作廢,白露當擇鎬京良才,即日出嫁!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3 11:35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5 01:01 PM 編輯
第十八章 柳梧
傍晚時分。
鎬京皇城向西,一品坊市風調坊,醬壇子大街。
這是風調坊最有煙火氣的一條大街,大正月裏,依舊人來人往,洶湧熙攘。
行走在大街上,盧仚聆聽著負責帶他的老資格五星監丁老何的介紹,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柳梧,男,二十五歲,金穀坊柳家莊少莊主。
金穀坊,鎬京七品坊市,長寬三百五十裏,有上等良田過四百萬畝,柳家莊占據其中一成,柳家每年,單售賣糧食、養蠶繅絲就所得頗豐,家境堪稱豪富。
柳梧父親老來得子,柳梧頭上,有姐姐七人,都嫁給金穀坊和鄰近坊市鄉紳、富商,柳梧自幼就受老父、老母、七位姐姐姐夫百般溺愛,養出了一身臭毛病。
其喜好女色,更兼頑劣暴虐,數年來,柳家向坊令衙門報備‘暴病身亡’的侍女,就有四十三人之多!
“四十三人?金穀坊令不管?”
話剛出口,盧仚就輕輕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管?
怎麼管?
那些侍女,定然是簽了死契的‘奴’,她們就是柳家的私產。
這些‘奴’卑賤至極,在大胤的法律中,甚至不被當做人,而是等同於柳家蓄養的牛羊牲口。
打死幾條自家的牲口,這有什麼?
金穀坊令,怎可能為了幾個‘卑賤之輩’的死,去叨擾擁地數十萬畝,更有一兜子姻親人脈關係的柳家?
皮膚黝黑,長相淳樸憨厚,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本分老農’的老何‘嘿嘿’笑了幾聲,朝盧仚指了指:“明白就好,那些侍女,分明是被褻玩淩虐而死,不過,國法如此,柳梧的確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依法,他無罪!”
一陣沉默。
“那,我們找他作甚?”盧仚很不解的反問老何。
“嘉佑十八年,也就是去年臘月十八號,柳家又因病暴斃了一個侍女‘綠雀’。”老何一邊快步向前,一邊警惕的向大街左右張望著:“當天夜裏,那綠雀就被葬下了。”
“隨後就是臘月二十,民安坊瓊花閣,安樂坊令賀鈞遇襲。”
老何沉聲道:“堂堂四品坊令,差點被人擊殺當場,而且傷勢極其……詭異。”
“有瓊花閣的目擊者,看到了襲擊賀鈞的凶徒模樣。”
“根據他們口述,我們將凶徒畫了畫像。”
“也是湊巧了,守宮監在人牙行有眼線,其中一人,正是他經手,在去年十一月下旬,將‘綠雀’賣給了柳家。因為‘綠雀’姿容出色,而且還略通文字,身價不菲,且時間過去沒多久,所以他對綠雀印象極深,認出了畫像上的凶徒,正是綠雀。”
盧仚感到後心一陣陣的發冷,脖頸上一根根汗毛豎了起來。
“何大哥,你是說,一個死了兩天的侍女,跑到瓊花閣襲擊了安樂坊令賀鈞?”
老何的聲音,有點發澀。
“有一隊兄弟被指派,跑去刨了綠雀的墳墓,棺木中,只有一套壽衣,一灘血水。”
“聽在現場的兄弟們說啊,大冬天的,開棺之時,血水淋漓,居然沒有絲毫凍結。”
盧仚覺得牙齒有點發冷,渾身汗毛紛紛炸開。
老何繼續道:“一位六星校尉帶隊上門勘查,發現柳家上下,除了柳梧不知去向,老莊主和他夫人,以及所有下人仆役,滿門死絕。”
盧仚心頭駭然。
老何搖頭,目光掃過街口幾個靠著牆,蹲在牆腳閑聊的漢子。
“根據柳家莊的莊民說,綠雀下葬的第二天淩晨,也就是臘月十九,他們聽到了柳家大院裏傳出的慘叫驚呼,有人從門縫中,見到柳梧帶著兩名護衛,連夜逃出了金穀坊。”
“第二天大中午的,那些莊民提起膽子去柳家大院查看,才發現柳家死了滿門,全都是渾身幹癟,猶如暴曬了數月的幹屍。”
老何帶著盧仚,向那幾個閑漢走了過去,一邊喃喃絮叨著。
“讓人惱火的是,他們居然沒有及時報官。”
“柳梧跑了,柳家族老們做主,避開了坊令衙門,去給柳梧七個姐姐、姐夫送信,等到那群蠢貨趕到柳家莊,正忙活著爭奪家產呢,我們守宮監已經上門了。”
“這不,柳梧的姐姐、姐夫,還有柳家的那些族老們,到現在還在秘獄裏關著呢。”
“哎,他們也不知道柳梧在哪裏,可是上面的校尉、將軍們不信啊……那一天接一天的毒打哦,嘖嘖,那個血肉橫飛哦!”
“依我看,上面的大人們,是有心將他們全部打死的。”
“柳家莊幾十萬畝好地啊。”
“還有那七個姐夫家裏,家當都和柳家差不離兒。嘿嘿,你懂的吧?”
“柳梧嘛,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得找他問明白。那綠雀究竟是人是鬼,也得著落到他頭上。”
“最後就是,柳家莊的田產。”
老何壓低了聲音:“無主的田產,才好下手嘛。所以,柳梧是一定要找到的。而且哪,哪一隊兄弟能找到柳梧,這功勞是一定有的,賞賜,也絕對不會少!”
幾個閑漢見到身穿白袍的老何和盧仚,一個個急忙站起身來,隔著老遠就乖巧的作揖鞠躬,滿口親熱的連連呼喊‘何爺’不迭。
老何指著幾個閑漢冷聲道:“這是三虎幫的人,醬壇子大街上千戶店鋪,每個月全都要向他們交份子錢,當然,其中有六成,歸魯大哥帶的這一隊所有,我們又要向上面上繳一半。”
盧仚看了看幾個閑漢,沒吭聲。
這幾個閑漢,只是生得孔武有力,學了一些粗淺的拳腳功夫,算是在培元境的門檻上晃蕩。
他們欺負善良百姓,應該都是一把好手。
但是在守宮監這樣的暴力機構面前,他們就是一群溫順的小綿羊。
不說魯天星,就負責帶盧仚的老何,也有拓脈七重的修為,一隻手就能輕鬆將這些閑漢捏死。
老何說話的時候,幾個閑漢畢恭畢敬的彎腰杵在那兒,一副孝子賢孫見了親爺爺的恭敬模樣。
老何向盧仚低聲介紹了幾句,長的淳樸老實的他面皮突然變得猙獰凶狠,甩手就是一頓耳光抽在了閑漢們的臉上。
‘劈裏啪啦’十幾個大耳光子打得閑漢們一個個昏頭轉向,有兩個人鼻子裏鮮血直噴,他們卻一動都不敢動的站在原地,任憑血水‘滴滴答答’的染紅了衣衫。
附近街面上立刻清空了一小片,好些行人又是好奇、又是畏懼的朝這邊張望著。
“有沒有消息,任何有用的消息!”老何極凶狠的低聲咆哮著:“我給你們說啊,這幾天,魯大哥的火氣很大,他的火氣大,我們這些做兄弟的,火氣就更大!”
“說難聽的,我們火氣一上來,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來!”
“你們,是不是想要去守宮監的秘獄裏蹲幾天?”
幾個閑漢嚇得臉色慘白,一個身材最高大的閑漢哆哆嗦嗦的哀聲求饒:“何爺,何爺,我們三虎幫,上上下下幾百號兄弟,這兩天不眠不休的在忙活呢。”
“用性命擔保,用小的這顆腦袋擔保,醬壇子大街一千五百七十二戶鋪子,五千六百九十七戶人家,沒一個外人,沒一個閑雜人等。”
“前天晚上,在街口挨了刀的那位爺,下手的肯定是過路客。”
“過路客。”老何一耳光抽在了閑漢的臉上,下手極重,打得閑漢原地轉了一圈,後腦勺重重的撞在了後面的石牆上。
他指著閑漢冷聲道:“我知道你們這些醃臢貨,一個個最會偷懶耍滑。你們怕得罪人,就算是收到了消息,大多是會向我們隱瞞不報的。”
“以前呢,我們也由得任得,畢竟,這街面上也缺不了你們這種下賤胚子。”
“但是這次呢,不同了。”
“魯大哥說了,再給你們三天,三天後如果還沒有確實可靠的消息,你們三虎幫,就玩兒完了。把我的話,帶給你們幫主,滾!”
幾個閑漢‘咕咚’一聲跪在地上,朝著老何磕了一頭,爬起來撒腿就跑。
老何重重的咳嗽了一聲。
幾個閑漢身體一哆嗦,忙不迭的回過頭來,從袖子裏哆哆嗦嗦的掏出了幾小串錢,畢恭畢敬的遞到了老何手裏。
老何抖了抖幾串錢,隨手一劃拉,將大概一半,能有兩百多枚銅錢塞進了盧仚手中。
“滾吧,三天,記住了。”老何陰沉著臉,狠狠的瞪了一眼幾個閑漢。
幾個閑漢撒腿就跑,比屁股挨了箭的兔子跑得還快。
盧仚看著手中的銅錢,幹笑了一聲:“何大哥,這個?”
老何很自然的將手中銅錢塞進了袖子裏,又回複了那淳樸憨厚的模樣:“這些地裏鬼,爹不親娘不愛的,又沒個正經營生,手上的錢,定然來路不正。”
“我們拿了這些錢去花銷花銷,也算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算是替天行道!”
盧仚愕然。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居然還有這種解釋?
“不過,說實在的,三天後,如果他們還不能收到有用的消息,三虎幫可就真完了。”
老何感慨道:“前天晚上,有個兄弟在醬壇子大街黃醬胡同口被害了,手下的四個地裏鬼,也都被做掉了,一個都沒跑掉。”
“這已經是,這些天被掛掉的第十八個兄弟。魯大哥正心痛呢,又被隔壁隊的黃扒皮刺了幾句,這火氣,你說能不大麼?”
雙手抱胸,老何帶著盧仚,繼續順著大街往前走。
“那黃扒皮啊,他眼熱醬壇子大街,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嘖,以後碰到他,你得小心,他那一隊人,可是咱們隊的死對頭。”
“唔,這些天,為了這案子,這麼多隊兄弟在忙活,其他隊也沒見有兄弟出事,偏偏就是咱們這隊的兄弟死傷慘重,要不然,你們也分不到咱們隊裏來啊?這可是被那黃扒皮給找到挑刺的借口了。本來大家火氣就大,又被他這麼一折騰,魯大哥這心裏的火啊。”
盧仚跟著老何,順著大街走了一陣,一路思索著老何所說的那些情況。
過了許久,等到老何已經教訓了第三批閑漢後,盧仚沉聲道:“何大哥,我想,就我們隊的兄弟折損最重,怕是,兄弟們不知不覺,摸到門子了。”
老何眼睛驟然一亮。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3 11:37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3 11:40 PM 編輯
第十九章 直覺分析
入夜。
天氣又有反複。
天上多了一層雲,細細的雪粒子又劈頭蓋臉的砸了下來。
醬壇子大街中段,米醋胡同街口,往胡同裏進去十幾丈深,路邊有幾個小攤,順著胡同牆根擺著一溜兒小方桌,上面撐著油布的大傘。
空氣中彌漫著炸臭豆腐的濃烈氣味,那股子刺鼻的味道,將一旁的烤羊肉串和烤豬蹄的攤位上飄出的香氣都壓了過去。
老何左手拎著一個烤豬蹄,面前放著好幾個盤子、碟子,右手拿著筷子,就著一碗豆漿,一口臭豆腐一口豬蹄吃得暢快。
鄰近的方桌上,五個身形魁梧,面相凶狠的漢子,正端著碗筷,大口大口的吞咽著滾燙的紅油抄手。
這五個漢子,就是所謂的‘地裏鬼’。
他們都是鎬京城的閑漢,屬於社會最下層的渣滓。
但是所謂蝦有蝦道,這些渣滓,自有其生存之道。
無論是司寇台,還是各坊坊令衙門,乃至守宮監,甚至是大將軍府、禦史台,乃至太府、少府等衙門,方方面面,都有各種事情,需要這些‘地裏鬼’打幫手。
尤其守宮監這種衙門,無論是打探消息,還是衝鋒廝殺,又或者是背鍋頂罪,甚至是賣命赴死,各種見得人見不得人的勾當,太需要這些‘臨時工’幫忙了。
這五個地裏鬼,就是老何固定的下屬。
平日裏他們就放在街頭巷尾閑逛,老何每個月給他們固定開支一部分薪酬。
若是遇到事情,五個地裏鬼一聲招呼,還能在街頭拉扯出二三十人的隊伍。
現在盧仚似乎有了某些發現,老何第一時間就將他們召集了起來。
盧仚和老何同桌,面前放著兩個麵碗,寒風吹過,麵湯上已經結了一層白白的油霜。
借著攤位上昏暗的油燈,他正在翻閱一個白皮小本子。
上面記載了從年前臘月二十,一直到今天,守宮監偵緝安樂坊令賀鈞遇襲一案的情況。
老何級別不夠,或者說,他們這隊人的頭,三星力士魯天星的地位都不夠高,盧仚手上的小本子,記載的情報極其有限。
太過於機密的情報,在這小本上是不會出現的。
盧仚能看到的,不過是一些公開的普通的訊息。
其中就有,魯天星這一隊人馬,這些天來折損的那些監丁的詳細情報。
盧仚需要的,也正是這些折損監丁相關的消息。
將小本子上的記錄仔仔細細,幾乎是逐字逐句的讀了一遍,閉上眼,又在腦海中將一應信息歸納總結了一番。
默默思索了一陣,盧仚掏出了老何找來的,醬壇子大街、油簍子大街和蒸籠大胡同的全圖。
這兩條南北走向的大街,和東西走向的大胡同,三條道組成了一個‘兀’形,就是魯天星這一隊守宮監人馬日常負責的地盤。
醬壇子大街有一千多家商戶,數千戶人家,更有不少的酒樓飯莊、青樓賭場,是風調坊一等一的人間煙火之地。
油簍子大街,則是有數百家大小作坊,從打造家具的到鎏金鏨銀的,應有盡有,各色手工活計都能在這裏找到。
蒸籠大胡同,這算是一條特色街道,它可和蒸包子、蒸饅頭沒半點兒關係,整條大胡同兩側,有一千大幾百戶清淨院子,裏面盡是做半掩門生意的大姑娘小媳婦,而且品級極高,身價比青樓裏的同行平均要高出十倍以上。
兩條大街,一條大胡同,有商鋪,有作坊,有民居,有各色娛樂消遣場所,人流極其複雜,商業極其繁盛,油水也極其的豐厚。
魯天星平日裏帶著百來號監丁,操持這兩街一巷,是吃得肚滿腸肥,每個人都頗有身家。
“這柳梧家,在醬壇子大街,有店鋪!”
盧仚指著地圖上,在醬壇子大街靠近油簍子大街的街口附近,用力的點了點。
“一家絲綢鋪,規模不大,在醬壇子大街排不上號。”老何顯然下了不少功夫,盧仚剛剛提起這個話題,他就立刻接上了話:“他家自家繅絲的嘛,也請了些女工做點絲綢。”
“不過,他家的蠶繭質地是極好的,但是女工手藝太差,絲綢成品只能算是中等貨色。”
“他家這絲綢鋪子,就不怎麼賺錢。”
“倒是他家這鋪子本身,是他家的房產,這一間鋪子前後兩進的院子,前院鋪面有三層,後院整飭得很氣派……嘖嘖,也不知道事後會便宜了哪位大爺!”
老何壓低了聲音,無比羨慕的喃喃道:“這一間鋪子,在醬壇子大街上,沒有一百萬貫,是別想拿到手的。”
盧仚看著老何,眨巴眨巴眼睛。
老何似乎覺得盧仚不相信自己的話,他的聲音下意識的提高了一些:“你可別不信,在風調坊,這麼大的一個二進商鋪,它就是這個價。”
“你別嫌它貴,好多外地土財主,拎著黃的金、白的銀,他還就是拿著錢都買不到風調坊醬壇子大街上的好鋪面。這條街上的一套鋪子,操持得好,是可以一代一代傳下去,子孫後代受用無窮的!”
盧仚點了點頭,手指在地圖上點了好幾下:“前天被害的兄弟,他遇害的地點,就在醬壇子大街和黃醬胡同的街口附近。”
“你看,距離這絲綢鋪,也都不遠。”
“當然,這個絲綢鋪,肯定和兄弟們遇害沒啥大的牽連,這鋪子,太顯眼了,目標太大,柳梧除非是個傻子,否則這種要命的關頭,他不會傻乎乎的跑到這鋪子附近拋頭露面。”
“還有,就是十八個遇害的兄弟,有三人,連同他們身邊十九個幫忙的地裏鬼,是一劍斃命,劍招極其淩厲狠辣,而且極其精準高效,一劍封喉,再無其他過多的傷害。”
“而其他十五個兄弟,連同六十三個地裏鬼,傷勢極其複雜。”
“刀,劍,匕首,短刺,牛角鉞,錘,鞭,鐧,指虎,等等。根據仵作的分析,他們身上的傷勢,一共有二十九件兵器製成,而且,基本上都淬毒,且毒性複雜,礦石毒、動物毒、植物毒都有,還有一個兄弟是中了混合毒。”
“他們身上,還有拳、掌、指的傷勢。”
“這些拳、掌、指的招數,同樣來自十三種不同的拳法、掌法、指法。”
“但是這些拳、掌、指,有一個共同的特性,那就是極其的陰毒。它們的勁道,全走的陰柔路子,力透內腑,碎骨斷筋,表面看來,皮膚完好無損,但是中招之處,內部全都糜爛如豆渣。”
老何閉上了嘴,乖巧的聆聽盧仚分析。
實話實說,偵緝案情、追捕犯人,從蛛絲馬跡中,逐漸抽絲剝繭,尋訪到案子的幕後凶手,將其緝拿歸案,種種技術活兒,這是司寇台那些捕快們的特長。
守宮監嘛,更擅長的是‘編織大網’,‘監聽天下’,以及‘羅織罪名’,‘抄家滅族’。
盧仚的這些分析,仿佛給老何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讓他窺視到了一片嶄新的天地。
他和旁邊桌子上同樣仔細聆聽的五個漢子一樣,眼睛瞪得溜圓,一臉驚歎的看著盧仚。
雖然還是沒聽懂盧仚這話裏的深刻含義。
但是聽起來真的很專業、很厲害的樣子。
盧仚閉上了眼睛。
他的眸子裏青光流蕩,腦海中,蓮子狀的神魂靈光微微顫抖,大片靈光浮蕩中,他的思維能力以遠比常人高出數倍的效力運轉著,極力的剖析著老何帶來的資料。
根據這些資料,盧仚憑著冥冥中的一道直覺,歸納、推測出最可能的分析結果。
“兩夥人。”
盧仚喃喃道:“殺死我們兄弟們的,是兩夥人。”
“一夥人,精準,高效,出身不凡。他們,應該和柳梧有牽連。他們是,幫柳梧清掃不小心留下的蛛絲馬跡的人。就是殺死那三個兄弟的,劍術極淩厲的那一夥人。”
“嗯,你看,那三個兄弟,死的最早,分別是在年前臘月二十三、二十五、二十六這三天,被人禍害了。那三天,他們應該是追查到了某些可靠的線索,但是貪功,他們想獨占功勞,稍稍盯上,結果就被人察覺,然後果斷的下了殺手。”
“他們死亡的地點,應該就和柳梧有關係。”
“那三位兄弟死後,柳梧應該是受到了警告,或者被嚇唬住了,所以他銷聲匿跡,不再拋頭露面,後面的兄弟的死,就和那劍法淩厲的一夥人無關了。”
“而另外一夥人,駁雜、狠毒,嗯,性格暴虐,沒有什麼紀律約束。但是從他們的掌法、拳法、指法的力道看來,他們源出一脈,他們主修的功法,是一家的。”
“後面十五個被害的兄弟,身上的傷,有很多傷是沒必要的。下手的人,不僅僅是要殺了他們,更有發泄心頭戾氣,以及嚴刑拷打,甚至是威懾對手的用意。”
“在咱們這支隊伍的地盤上,藏了一條大魚。”
盧仚睜開眼睛,目光清亮的看著老何。
他睜開眼的一瞬間,好似有兩柄冰冷的劍鋒從他眸子裏刺出,老何和五個漢子竟然不敢正視他的眼睛,忙不迭的轉過頭去。
盧仚手指在地圖上敲擊著。
地圖上,比鄰醬壇子大街、油簍子大街和蒸籠大胡同,在靠近風調坊東邊運河的位置,有一片極大的街坊,一共有三街五巷,在地圖上用淡紅色標注了出來。
“四極坊,沒人想著去查一查?”盧仚問老何。
老何激靈靈的一個哆嗦,然後拚命搖頭:“不敢。沒人敢。上面的將軍們,公公們,也都不敢!”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3 11:41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3 11:56 PM 編輯
第二十章 棺材是門好生意
大胤武朝,有鴻臚寺,設鴻臚寺卿一名,專責四方邦交,及相應的朝廷禮儀等職責。
在大胤之前的那個國朝,天下各國之間,還略有交流,各國使團、商隊,還時常能在鎬京出現,鴻臚寺在那時候,也還算得上是前朝的重要衙門。
一千八百多年前,大胤太祖推翻前朝,立鼎建國,沿襲前朝官製,鴻臚寺也依舊是朝廷常設機構,其後數百年間,還承擔著迎來送往的外交事宜。
再後千多年時間,天地持續變化,武道凋零衰敗,人,還有各種飛禽走獸的血脈持續衰微,曾經的外國使團和商隊,一日一夜輕鬆能行進數萬裏,如今卻只能勉強行進千餘裏,甚至是數百裏。
從此,各國邦交斷絕,外國使團絕跡,鴻臚寺在朝廷的位置就逐漸變得尷尬起來,重要性不斷下滑,時至今日,鴻臚寺已經變成了一個沒啥權柄的‘服務部門’。
風調坊的四極坊,三街五巷老大一片園林宅邸,就是現如今鴻臚寺的產業。
守宮監當然不會把現如今的鴻臚寺放在心上,說欺負了,也就欺負了,沒權沒勢的鴻臚卿還能一腦袋撞死在守宮監的大門上麼?
可是四極坊裏居住的人,守宮監可不願意招惹。
大胤武朝沿襲前朝,將大胤的疆土分為九大州。
其中,鎬京所在的,是中土‘祖州’,乃九州核心,萬世不易之起源之地。
祖州之外,有東神州、有西幽州、有南蠻州、有北冥州。
在東神州之東,有極東溟州;在西幽州之西,是極西漠州;在南蠻州之南,是極南荒州;在北冥州之北,是極北汏州。
大胤武朝建立之初,武功鼎盛,鎬京城內的精銳軍團,還有著極高武力修為,龐大的軍團,還能日行萬裏,溟州、漠州、荒州、汏州四大州,還被大胤武朝牢牢掌控在手。
後來,武道凋零,武人的境界瓶頸越來越難以打破,鎬京對四極大州就逐漸失去控製。
隨著八百年前,四極大州地盤上,最後一座大胤的屯兵軍城覆滅,鎬京再無力、也無法向四極大州調遣大規模野戰軍團後,四極大州的地方勢力,順勢宣布脫離大胤的統治,開開心心的自立為王了。
從三百年前開始,天下武道凋零已經到了一個極致。
鎬京如今也就還能勉強拿捏住中土祖州,其他東南西北四州,名義上還尊鎬京的天子為天下共主,實則已經紛紛割據一方,相互間廝殺征伐、合縱連橫,進入了熱熱鬧鬧的‘戰國’亂局。
曾經大胤武朝開國太祖,除中土祖州之外,各州都冊封有八百諸侯,爵位從高到低劃分為‘公’、‘侯’、‘伯’、‘子’、‘男’五等。
三百年亂戰,一些曾經高高在上的‘公’,已經滿門覆滅。
三百年奮起,一些曾經地位卑微的‘男’,反而威震四方。
不過,既然這些諸侯,還奉鎬京天子為天下共主,他們在態度上,就還得表現一二。
比如說,十二年一次的集體朝貢啊。
比如說,諸侯世子需要天子冊封啊。
比如說,在鎬京放幾個不緊要的兒子、女兒充當質子啊。
四極坊三街五巷,數千套園林宅邸,租住的就是這群來自東南西北四大州數千大小諸侯的寶貝兒子、心肝女兒。
這些人,怎麼說呢?
一個個都是禍害,就沒幾個好東西。
東神州最是文華風流,是曆朝曆代典籍、文明傳承最完整的地域,東神州的這些諸侯兒女們,口頭禪就是——‘爾等蠻夷,啊呸’!
西幽州物產極豐,尤其是特產‘金沙’,一個個諸侯富得流油,這些諸侯的兒女們最喜歡說的話就是——‘呵呵,你們這群窮鬼’!
北冥州就不用提了,民風彪悍,武力極強,尤其多冰川、草原,盛產騎兵,他們最喜歡帶著大隊手下招搖過市,能動手,絕對不動口,他們的日常用語是——‘你們全都是一群沒蛋的-娘貨’、‘信不信我殺你全家’!
而南蠻州呢,民風不能說‘彪悍’,而是‘凶、邪、狠、戾’,一個個都是天生的殺胚,尤其擅長各種巫蠱秘術,手段狠辣詭秘,全都是實打實的實幹家。他們天性沉默寡言,一言不合就直接下毒手,他們是鎬京城內最大的治安隱患。
就這些人,讓四極坊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馬蜂窩。
幾乎每一天,他們之間都會爆發各種衝突,時常波及鎬京的無辜百姓,鎬京城的各大衙門,為了給他們擦屁股,是忙得焦頭爛額。
但是無論他們之間的衝突有多激烈,一旦鎬京官方膽敢插手,他們就會本能的聯手對抗。
曾經有司寇台的捕頭偵緝凶殺案,查到了某位侯爵的兒子頭上。
結果二十幾位司寇台的捕快,光天化日之下被當街打死,拋屍大街。
本朝司寇震怒,下令司寇台出動大批人手抓捕凶徒,結果千多號諸侯的質子齊聲鼓噪,於皇城門口撞響了金鍾銀鼓,驚動了太後、天子,更組織上萬打手、護衛暴力抗法,硬生生將司寇弄得下不了台。
這件事情,最終以那侯爵質子交出一個‘不值錢’的奴婢頂罪扛鍋,就此揭過。
而那奴婢被司寇台斬首後,太後為了安撫那侯爵質子,還下令鴻臚寺卿,偷偷的給那侯爵質子,補貼了一份相當於那奴婢身價銀子百倍的‘撫恤金’!
老何絮絮叨叨的,將四極坊在鎬京城內的特殊性,向盧仚解釋了一番。
盧仚了然:“這四極坊,我們碰不得。哪怕柳梧就藏在其中某處院子裏?”
老何將兩塊冷透了的臭豆腐塞進嘴裏,大口大口的咀嚼著。
他看著盧仚,沉聲道:“除非當場抓到人,否則……再說了,那四極坊,也不是咱們隊的轄區啊。哎,整個四極坊,就沒有哪個衙門能管到他們,那些諸侯子女,向來都是自行其是。”
“那,這樁,暫且放下。”盧仚無奈搖頭:“既然他們已經下手殺人、清理痕跡,那麼,柳梧除非是頭豬,否則他是不會再輕易露出痕跡了。”
“只能讓地裏鬼們,在四極坊周邊蹲著,看看……碰運氣吧。”
“但是另外十五位遇害的兄弟,尤其是前天被殺的那位兄弟,他們的事情,我們可以好好查查。”盧仚喃喃道:“一定是一條大魚,一定是這次我們下力氣追查柳梧,他們查到了某些別的蛛絲馬跡,引來了那條大魚最激烈的反應。”
“只不過,在鎬京城內,什麼人才會這樣,肆無忌憚的對守宮監的人下手呢?”
按照小本子上的情報,盧仚用一根炭條,在地圖上,將前些天那十五名出事的監丁遇害的地點圈了出來。
他手指在地圖上輕輕的比劃著,低聲的自言自語。
“一定是他們在不經意中,撞破了某些東西,看到了某些人和事。但是,會是什麼呢?”
“尤其是那一天,也就是去年的臘月二十八號,七個監丁一夜之間被人擊殺。”
“根據坊市裏住戶口供,根據他們聽到的慘叫、廝殺聲的前後順序,最早遇害的監丁是在這裏,然後是這個點,這個點,這個點……”
“有人遇害,發出聲音,然後有聽到響動的兄弟趕去查探。”
“正好和凶手撞在了一起,措手不及下,他們也當場遇難。”
“那麼,凶手逃竄的方向,應該是這一條線。”
盧仚手中的炭條在地圖上勾畫著,腦海中神魂靈光微微蕩漾,他直覺的,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
“那些凶手,有七成概率,巢穴就在這個區域內。”
“嗯,應該是油簍子大街的這一段。”
“看看這都是什麼店鋪?”
“打金店,打銀鋪,女人的胭脂水粉、成衣手絹,嘖,這些店鋪專業性太強,而且人流量太大,曝光度太高,呵,如果藏了一群殺胚,那麼露餡的概率太大。”
“要什麼樣的店鋪,才能藏匿一群人,還不引人懷疑呢?”
“這裏有兩家棺材鋪!”
“一家專門經營高檔棺材,這是為那些豪門大院的貴人們準備的。還有一家經營中低檔棺材,為的是普通百姓準備的。”
“真巧了,兩家棺材鋪還是門對門。”
“老何啊,棺材可是一門好生意,你怕不怕?”
盧仚抬起頭來,笑呵呵的看著老何。
“不怕的話,就和我去這兩家棺材鋪走一趟,就這個時候,咱們去摸摸底!”
老何和五個地裏鬼的臉劇烈的抽了抽。
老何看著盧仚,吃吃的說道:“那些兄弟出事後,我們把這兩街一巷翻了個遍,可就沒找到什麼有用的消息。盧仚,你不要告訴我,你就衝著這地圖比劃了一通,你就找到凶手了?”
盧仚掏出一吊錢丟在了方桌上,笑著站起身來:“得了,就當是飯後消消食吧?咱們過去看看,也不妨事。不過,咱們身上的衣服可要換一換,這守宮白袍,太紮眼了。”
老何猶豫了一番,他咬咬牙,點點頭,站起身來,隨手將盧仚丟下去的一吊錢撿起,又丟給了盧仚。
“咱們來這裏吃東西,給足了他們面子,他們還能要錢不成?”
“走,走,走,盧仚,我給你說,以後在咱們自家的地盤上,除了進那些小娘兒的被窩,娘兒的皮肉錢不能欠,其他的吃吃喝喝,咱們就不用花錢!”
“守宮監吃他們一口,喝他們一口,他們還收錢?”
“沒這個道理,絕對沒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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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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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4 12:0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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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三口薄皮棺材
小雪,小風,寒嗖嗖的。
盧仚、老何換了便裝,順著油簍子大街緩步行走。
隔壁的醬壇子大街,依舊人流湧動,飯莊酒樓、青樓賭場,各色消遣所在,正是熱鬧的時候。
油簍子大街麼,多工坊和住戶,有些工坊兼營鋪面,此刻還有一些客人上門。
其他的一些特殊工坊,已然半關店門,透過開啟的門板,可以看到小二們在店面裏撐起了桌椅,正熱熱鬧鬧的吃著晚飯。
一隊巡街武侯帶著兩條猛犬從街對面走過,步伐隆隆,兵器、甲胄摩擦聲清晰可聞。
老何朝著那一隊武侯看了看,笑了笑,突然問道:“小盧啊,你怎麼就想著加入守宮監呢?說實話,咱守宮監啊,名聲不好,你年紀輕輕的,怎麼就?”
盧仚換上了一裘普通的淺藍色長綢衫,外面罩了件老何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大紅狐狸皮襖子,雙手揣在袖子裏,正打量油簍子大街的街景。
聽老何這般問,盧仚不由得笑了。
“老何,您是要聽真話呢,還是假話?”
老何眨巴眨巴眼,好奇的問他:“假話怎麼說?”
盧仚眯著眼,不緊不慢的邁著步子:“假話嘛,是忠君報國嘍,守宮監是天子近臣,加入守宮監,才能更好的為天子拋頭顱、灑熱血嘛。”
老何往地上啐了一口。
‘忠君報國’?
啊呸。
就看看三尾黑蠍兄弟三個,他們懂個屁的‘忠君報國’。
守宮監裏,除了那些自幼收進宮裏撫養的小太監,九成九的監丁都是走投無路的亡命徒,都是一群殺千刀的渣滓、無賴。
指望他們‘忠君報國’?
“那,真話呢?”老何笑問盧仚,他拍了拍自己胸膛,低聲笑道:“不瞞小盧你說,我老何,也是當年犯了事,屠了仇人滿門二十三口,被司寇台下海捕文書滿天下的通緝,被逼無奈才加入守宮監。”
老何長籲了一口氣:“入了守宮監,就是簽了賣身文書,這輩子,是別想脫身了。”
盧仚詫異的看了老何一眼:“看不出來,老何你長得這麼濃眉大眼的,居然會屠人滿門?不過,過去的事情嘛,過了就過了。”
“你要聽真話嘛,真話就是,守宮監,是終南捷徑啊!”
“你不懂‘終南捷徑’啥意思?嗯,就是,升官發財、青雲直上的好路子。”
盧仚輕聲說道:“我呢,胸無大誌,這輩子呢,就想活得好一點,對自己更好一點。”
“男人嘛,想要活得好一點,無非是這幾點。”
“一呢,不被人欺負,你得有點拳頭,有點權。”
“二呢,要活得滋潤,你要有點金子,有點錢。”
“三呢,要活得長久,活得夠長,比如一千歲?”
老何‘呵呵呵’的笑了起來,不斷的搖頭。
對於盧仚的前兩點,老何是認可的,有權、有錢,一個男人就能活得不錯。
但是一千歲?
傳說,大胤武朝開國之時,那些武勳世家的老祖宗們,還能有人壽過六百。
那也只是六百。
到了現如今,武道修為是一代不如一代,培元壽八十,拓脈百二十,開經再加半甲子陽壽,那就是一百五十歲的極限壽命。
當今大胤,培元境算是中堅力量,拓脈境算是高手,開經境就是各家各戶撐門面的底牌。
開經境之上,傳說守宮監的魚長樂老太監,用‘采-陰-補-陽’外帶‘吃人心’的邪術,可能達到了開經境之上的境界。
這也就是傳說。
盧仚很認真的看著老何,沉聲道:“我呢,我的來曆,也不難打聽,我姓盧,卻是不重要的旁係出身。祖父留下的世職,被親戚頂了位置,有生之年,是落不回自己手中了。”
“要說舉孝廉、舉秀才、舉博才這樣的當官捷徑,多少根正苗紅的正房嫡係的公子等著,每年國朝才有幾個‘舉薦’的名額?顯然,這是落不到我頭上的。”
“要說科舉,無論是考秀才還是考博才,除非你是文教出身,有大賢做老師,否則,你做夢都別想靠自己的力量考出功名。尤其是,我姓盧,文教的考官們除非腦殼壞了,他們不會讓一個姓盧的,哪怕是一個旁係族人考上功名。”
“其他好走的路子嘛,無非就是這幾種。”
“自淨了進宮,我怕痛。”
“做巡街武侯,一輩子就是一個巡街武侯,絕無出頭之日。”
“加入司寇台,風餐露宿的不提,司寇台內,也早就是捕頭世家的地盤,除非是他們嫡係出身,否則在司寇台,你也混不出一個場面。”
“只有守宮監。”
盧仚感慨道:“老何,只有守宮監,還給我們這些人,留了一條晉升之路哪。不管出身,不管過往,哪怕你一個字都不認識,哪怕你骨子裏是一個混賬羔子,你立功了,就能升官!”
“萬一哪天,混到了天子身邊,得到了天子賞識,嘖嘖,天子金口,封你一個爵位,這榮華富貴不就是直接落頭上了麼?”
老何拚命的眨巴眼睛,他怔怔的看著盧仚,喃喃道:“還真是這個道理,嘖,不過,以往,包括上面的校尉、將軍們,都沒給我們講得這麼通透。”
“小盧,看不出來,你這見識,不得了啊。你姓盧,你是涇陽盧?”
盧仚微笑,不回答老何的問題,繼續自顧自的說道:“升官發財,在守宮監,比起其他衙門,是輕鬆的,還是有路子可以走通的。”
“可是守宮監,可不僅僅是升官發財。”
老何瞪大眼睛,不解的看著盧仚。
盧仚也不多做解釋,他抬頭看了看天,喃喃道:“本來呢,我準備是再過兩年,等自己保命的本領再多一點,再來加入守宮監的。”
“可是,情勢逼人哪,逼得我,這不,提前了兩年進來。”
“老何,我才十六歲哩,十六歲,我就跟著你滿大街的找那些窮凶極惡的殺人凶手,你說這造孽不造孽啊?”
老何乾笑,他急忙說道:“你先說,先說,守宮監還有什麼好處?”
盧仚沉吟片刻,壓低了聲音。
“守宮監直通皇城,這裏面的好處,一時半會說不盡。”
“嘖,就說一樁吧,守宮監可約束‘司寶監’,司寶監內,儲存了四方諸侯進貢的無數奇珍異寶,這裏面,不乏一些‘奇珍大藥’。”
盧仚的聲音變得很微妙,他笑看著老何,輕聲道:“或許裏面就有這麼一兩株,服用後可增加陽壽的奇珍,嚇,我說的第三點,不就來了麼?活得,長久一些。”
老何呆了呆,然後‘哢哢哢’的低聲笑了起來。
他指著盧仚笑道:“小盧啊,小盧,你可真,真有趣……司寶監裏如果有這種延壽的奇珍,宮裏多少貴人,哪裏輪得到咱們?你,你,不過,說不定還真有可能。哎,哎。”
老何眨巴著眼睛,喃喃道:“或許,還真有可能。如果立下足夠的功勞,而那奇珍又沒人發現它的妙用……撿漏,對,沒錯,撿漏。這事情,不是沒有啊!”
“傳說三十年前,咱們如今的一位九星將軍,他就是立下大功,被賞了一株‘白玉墨紋參’,本來他是重傷後傷了血氣根源,這參,是給他填補根基的。”
“誰能想到,那白玉墨紋參裏面,居然藏了一滴奇珍靈膏,那位九星將軍一夜之間,連開三脈、六經,直接有了開經境後期修為,而且根基被打得無比雄厚,更得了一副‘天神力’的好身板。”
“如今,他已經是天子身邊的侍衛首領,監公手下有數的人物。”
盧仚微笑,點頭:“所以說,我這輩子,想要活得長久一些。嗯,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司寶監是這天下,奇珍異寶最多的地方,我無論如何,都是要距離司寶監近一點,再近一點的。”
“所以,你說,我這樣的出身,我想要讓自己過得好一些,我除了加入守宮監,還有別的更好的路子麼?”
“沒有!”
“所以,這就是我的大實話了。”
“以上,全都是真話,一點虛言都沒有!”
盧仚朝著天空呼出了一口長氣。
這是他的真心話。
原本,他是準備十八歲後,加入守宮監的。
守宮監,或者說守宮監後面的皇城,裏面好處何止一個司寶監?
不過,白長空一家委實欺人太甚,逼得他提前兩年做出了決定。
“十六歲,我還沒成年呢,這算不算使用童工?”盧仚在心裏幽幽的感慨著。
前方光線暗淡下來。
大街兩側,兩點紅色燈火幽幽生輝,宛如兩點鬼火,將一段大街照得微微發紅。
大街左側,是一間棺材鋪,古色斑駁的鎏金招牌,上書‘一路平安’四個大字。
大街右側,同樣是一間棺材鋪,同樣的斑駁古色的鎏金招牌,上書‘福蔭後人’四個大字。
兩間棺材鋪的門面都很大,左右都有五開間的店門。
按照大胤的風俗,棺材鋪的門前,常年掛著一盞紅色燈火,兩間棺材鋪門口,各掛了一盞紅燈,夜風中,兩盞紅燈籠微微搖晃,讓人莫名的頭皮發麻。
老何打了個寒戰。
盧仚則是鎮定自若的走到了‘福蔭後人’的招牌下。
他正正好,就聽到了店裏傳來的聲音:“老板,你們店最便宜的薄皮棺材,給來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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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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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4 12:0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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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邪人
老何藏在了一家首飾店門口,借著店門柱子隱住了身形。
這兩街一巷,老何和其他監丁,都是街面上的熟面孔,長年累月在街頭晃蕩,有不少店鋪的人認識他。
所以,他不能出現在兩家棺材鋪的人面前。
盧仚一人站在了福蔭後人的招牌門面,探頭探腦的朝著門板關上了一大半的店鋪裏面望了進去。
前面說了,兩家棺材鋪的門面都很大,店鋪裏很廣闊。
店面內一層層木架子整整齊齊的排列著,上面碼放了數十口棺材。有些棺材刷了黑漆,有些還是原木色澤。
福蔭後人號做的是中低檔的買賣,看得出來,這些棺材使用的材料,都是普通常見的鬆木等木料,間雜幾口稍微高檔點的柳木棺材。
透過那些棺材半開半掩的棺蓋,看得出,這些棺材使用的材料也著實感人。
盧仚看到的,最厚實的一口柳木棺材,棺材板也就不到兩寸厚,有幾口靠邊放著的鬆木棺材,不僅僅棺材本身是使用一根根小木條拚湊起來,沒有使用大根大根的原木,棺材板更是只有不到一寸厚。
店鋪被一口口棺材占了大半面積,昏暗的燈火下,一個身穿淺藍色錦袍,外面套著一件灰熊皮大氅的枯瘦老人,正打著寒戰問幾個坐在方桌旁用飯的夥計。
“吶,你們這裏最便宜,最薄的棺材,給點上三口,現在就給我送去四極坊裏去。”
枯瘦老人的身邊,站著兩名身軀修長的中年男子。
兩個中年人衣衫單薄,身穿白色如雪的箭袖長袍,白色腰帶、白色靴子,頭上紮住髮髻的髮帶也是白色,髮髻上更插著三根白銀材質的劍形小髮簪。
他們腰間佩劍,劍鞘皮也是白色鯊魚皮,劍把上纏了白色的絲絛,同樣是一片慘白。
他們的氣質,也是冷颼颼的,讓人敬而遠之。
大晚上的,在棺材鋪裏碰到這麼兩條貨,盧仚猛不丁看到他們,都感到後心一陣發冷。
一聲咳嗽,一個帶著狗皮帽子,身穿淺褐色銅錢紋綢緞褂子,身形高挑,幹幹瘦瘦,皮膚微微發黑的中年男子,從棺材鋪後面一扇小門走了出來。
“大過年的,府上死人了?哎,節哀,節哀。”
坐在方桌旁的幾個夥計就站了起來,面無表情的朝瘦高男子欠了欠身:“掌櫃的。”
街對面的一路平安號裏,一個同樣瘦瘦高高的中年男子探出頭來,怪聲怪氣的朝著這邊嚷嚷了一聲:“哎唷,開張了麼?這位客官,來我平安號看看?我這裏有南邊運來的珍稀木料打造的極品壽材,六寸板,八寸板,一尺二寸厚的極品板材。”
“金絲楠木,檀香木,黃花梨,各色好材料,應有盡有啊!”
“您家老人死了,睡在咱家的壽材裏,叫做一個風光體面!”
福蔭後人號的掌櫃猛地兩步衝到了店門口,差點撞在了盧仚身上,他也不向盧仚道歉,而是指著對面的掌櫃破口大罵:“安老扣,沒你這麼做生意的……你家大過年的死老人呢,啊呸!”
一口吐沫吐在了地上,福蔭後人號的掌櫃這才眯了眯眼,朝盧仚上下打量了一眼:“這位公子,您家也有人走了?哎,挑一口壽材唄?或者,在咱家訂製一口預備著?遲早都用得上!”
盧仚激靈靈打了個寒戰,他幹笑道:“哎,看看,看看,我只是,看看!”
福蔭後人號的掌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僵硬的笑容:“看看也好,看看也好,您看中哪口了,給咱說,咱們這裏鬆木的、楊木的、柳木的、棗木的,什麼材料也都有,而且是數百年的老字號,師傅的手藝精湛的很。”
掌櫃的一番話沒說完,店裏的枯瘦老人已經叫嚷了起來:“掌櫃的,你不做買賣,和那小子呱噪個什麼?趕緊的,三口薄皮棺材,最便宜的,急著用呢。”
枯瘦老人身邊的一名白衣人,左手按在劍把上,腳步無聲的走到了棺材鋪門口,目光森森的盯著盧仚。
掌櫃的幹笑了一聲,朝著盧仚看了看,轉身走到了枯瘦老人身邊:“最便宜的?您老確定?嘖,人生大事,無非生死,這人死了,可是一件大事,總要讓他走得舒舒服服,睡得踏踏實實不是?要不,您看看這口水曲柳的棺材?”
掌櫃的大聲說道:“您看看,兩寸厚的板材,實打實的原木板,可不是木條拚成的雜貨。您這是咱家開年的第一筆買賣,給您算便宜些,原價一口二十貫,咱收您個成本費,就十二貫,怎樣?”
枯瘦老人冷笑了一聲,朝著店鋪角落裏的幾口鬆木條拚成的棺材指了指:“少囉嗦,就那三口,也不用上漆了,跟我送去四極坊崎芳園,趕緊的。”
盧仚雙手揣在袖子裏,站在棺材店門口,笑呵呵的看著枯瘦老人和掌櫃的呱噪。
那一身雪白的男子目光冷厲的盯著盧仚看了又看,過了一小會,發現盧仚似乎對自己充滿威懾力的目光毫無反應,他橫挪了一步,擋住了盧仚的目光。
“朋友,有些熱鬧,不好看。”
“這種死人的事體,您,還是該去哪去哪吧?”
街對面的安掌櫃,帶著僵硬的笑容,直勾勾的盯著這邊看著。
他身後,幾個夥計探頭探腦的,也朝這邊打量著。
盧仚伸手在白衣男子胸口用力一推,他笑道:“怎的?怎的?我找老板訂製棺材,你還不許人家做買賣了不成?耶?還是說,你們家大過年的死了三口人,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
白衣男子的臉色變得極其陰沉。
老何站在隔壁店鋪門前陰影中,眉頭猛地一挑。
大過年的,誰家裏連死三口人?
死人了,還只用最便宜的薄皮棺材?
因為角度關係,他只能聽到盧仚和白衣人的對話,看不清白衣人的模樣。他心裏癢癢的,下意識的探出頭來,極力朝著福蔭後人號門前望去。
一路平安號門口,安掌櫃的和幾個夥計好似有某種感應一般,他們同時扭過頭來,就著暗紅色的燈光,死死的盯了老何一眼。
安掌櫃僵硬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唉喲,這不是守宮監的何爺麼?您家也死人了?來買棺材的?來,來,來,來咱們平安號,給您一口好的,給您一口好的。”
安掌櫃伸出手,朝著老何連連招手:“來呀,來呀,來我們平安號!對面的福蔭號,他們家的棺材,可配不上何爺您這樣的大人物!”
淡血色的燈光下,安掌櫃伸手朝著自己連連招手,那冷颼颼的‘來呀、來呀’,讓老何渾身直冒雞皮疙瘩——大過年的,這也太不吉利了!
尤其是最後那句,差點沒把老何氣吐血。
什麼叫做,‘配不上何爺您這樣的大人物’?
他老何又不是來買棺材的,就算買棺材,也不是給自己用啊?
但是已經露了行藏,老何陰沉著臉,從陰影中走出,朝著安掌櫃指了指,轉身慢悠悠的朝著遠處燈火通明的街口走去。
安掌櫃看著老何慢慢離開的背影,突然無聲的深吸了一口氣。
他的面皮驟然變得一片慘白,嘴唇則是驀然變成了青灰色,隨後慘白的皮膚下,一根根青綠色的血管痕跡露出,讓他這張臉變得無比的邪魅猙獰。
盧仚一掌推在了白衣人胸口,白衣人身體紋絲不動。
他傲然挑起了下巴,斜眼盯著盧仚。
福蔭後人號裏,枯瘦老人幹巴巴的叫嚷著:“就那三個賤皮子,有口棺材給她們下葬,已經是主家的恩典了,就這三口了,少囉嗦。啥價錢?大過年的,第一筆買賣,你可得給我優惠價才是!”
掌櫃的歎了一口氣,朝著枯瘦老人嘟囔道:“好吧,三口最便宜的薄皮棺材,嘖。”
“大過年的,開年第一筆買賣,給您成本價。這三口棺材,您一口給八百文就是。”
“哎,您還得選三套壽衣才是,棺木都買了,這壽衣也不值什麼錢不是?”
“咱家的壽衣,也有粗布做的便宜貨,一套算您五十文,您看這價怎樣?”
“哎,您家這三位,是男是女啊?這壽衣的樣式,男女還是有差別的,這鞋子,是多大號的?您給我說說,我給您配一套?”
枯瘦老人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三個都是女的,趕緊的。”
棺材鋪裏,掌櫃的,夥計,還有從後院走出來,正準備幫忙搬運棺材的幾個粗壯漢子,他們的動作同時僵了一下,齊刷刷的看了枯瘦老人一眼。
掌櫃的幹咳了一聲,嘴唇微微發青,幹聲道:“這女人壽衣,也是有講究的,老人和年輕人的,是不能混的,咱們大胤的風俗,您是老人家,您懂的。這些喪葬之物用錯了格式,對後人不利,對主家不利啊!”
枯瘦老人皺著眉頭,琢磨了一會兒,幹巴巴的說道:“三個黃毛丫頭,十四五的年紀。您是行家,說得對,這壽衣、鞋子什麼的,您給弄好了。唔,棺材裏,多塞一些買路錢,讓她們,早死早投胎罷!”
門口,盧仚看了看擋路的白衣人,搖搖頭,轉身就走。
對面棺材鋪門口,安掌櫃和幾個夥計的目光,又直勾勾的落在了盧仚的背上。
隨後,安掌櫃幹笑了起來:“關門,關門,嘖,看同行新年大吉、開張發財,這心裏啊,膈應,難受。關門,關門,看看明兒能不能有一趟好買賣。”
猛不丁的,安掌櫃衝著盧仚的背影嚎叫了一嗓子:“少年郎,訂口好壽材罷?不定哪天用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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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4 12:13 A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4 12:20 AM 編輯
第二十三章 紅轎子,紅鞋子
盧仚在棺材鋪張望時,魯天星酒肉正酣。
這是蒸籠大胡同最裏面,一間白牆黑瓦、園林森森的宅子,名曰‘玉堂春’。
精巧的暖閣裏,火爐子上架著一口狗肉鍋子,一口羊肉鍋子,一旁放了十幾個碟子,上面碼著滿滿的各色山珍海味。
暖炕上,一名身穿大紅色長袍,胸前守宮背上,八顆血色斑點炫目的中年男子巍然盤坐,右手筷子,左手酒碗,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正吃得滿頭大汗,酣暢淋漓。
魯天星在一旁相陪,他和中年男子的身邊,各有一名生得珠圓玉潤,長相有七八分相似,顯然是一對兒姐妹的絕色少婦相伴。
兩位婦人巧笑嫣然,為兩人斟酒、燙菜,時不時溫言細語附和兩句,將兩人伺候得妥妥帖帖。
外面小風‘嗖嗖’的吹著,魯天星從狗肉鍋子裏,舀了一個燉得噴香的雞蛋,小心的放進了中年男子面前的小碗中,笑吟吟的說道:“姐夫,本來我心裏還有點發怵,這次的事情怕是不好收尾呢。有姐夫你親自帶人來坐鎮,我這顆心啊,算是落在實處了。”
生得頭如笆鬥,五短身材,但是雙臂極其粗壯,一雙手掌色澤青黑宛如鐵鑄,手背、手指上青筋纏繞,在燈光下隱隱泛著寒光的中年男子也不怕燙,夾起雞蛋丟進嘴裏,咀嚼了兩口,‘咕咚’咽了下去。
端起酒碗,滿足的喝了一大口,中年男子放下酒碗,摸了摸下巴上的一把大胡子。
猶如鷹隼的眸子裏寒光一閃,中年男子厲聲道:“小星,你這次的事情,的確辦得不漂亮。折損了這麼多手下,居然連對方一點兒尾巴都沒摸到,上面有大人要用家法嚴懲你,是我幫你攔下來了。”
魯天星額頭上,幾顆冷汗就滲了出來。
中年男子擺了擺手,冷然道:“不過,監公英明。”
中年男子和魯天星同時朝著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中年男子冷哼了一聲,輕聲道:“這些天,監裏的人手,主要力量都放在了監視滿朝文武,還有那些文教弟子上面,真正用來追查那案子的人手,本來就不多。”
“不怕沒動靜,有動靜,是好事。”
“你那三個最早被殺的手下,也就罷了,他們的劍術路子,是東神州最大的那一家的嫡傳……這事情,定然牽扯到四極坊裏的那群王八羔子,一時半會,不好動。”
“但是另外那十五個被殺的手下,他們身上的傷嘛,前兩天,監公親自出動,請出了大內幾位已經榮養退休了好些年的老祖宗,認出了他們身上的傷勢。”
魯天星眼睛一亮:“找到嫌疑人了?”
中年男子吧嗒了一下嘴,抄起筷子夾了塊羊蹄,沉沉的說道:“昨天才剛剛確定下來。要不,今兒個我怎麼會主動請纓,來給你壓陣呢?這群混賬,已經有銷聲匿跡快七十年,怕是如今守宮監,就沒幾個人記得他們。”
“哼,九陰教,聽說過沒?”中年男子斜眼看著魯天星。
魯天星皺起了眉頭:“似乎,什麼時候聽說過。嘖,還是在哪份案卷上見到過?”
“那,拜鬼母教呢?這名字,你一定不陌生。這名號,在守宮監正殿大堂上掛著呢,可是‘大逆不赦’鐵錄上排名第一的叛逆、邪魔。”
魯天星嚇得渾身一哆嗦,他猛地一下子跳了起來,站在暖炕上驚呼:“九陰教,沒錯,就是他們,他們就是拜鬼母教,他們在我的地盤上有窩點?難怪,下手這麼狠毒,好幾個兄弟,差點沒被打成肉餅!”
“鎮定,鎮定,多大點事?”中年男子無比自信的昂起了頭:“不怕敵人強,就怕不知道敵人是誰。拜鬼母教再凶殘,只要他們露了痕跡,豈能是我們的對手?”
“監公親自下令,我這次,能動用的人手,全調動了。一千五百直屬的校尉、監丁,加上他們召集的地裏鬼,上萬人馬已經圍住了你這兩街一巷。所有人都裝備了武庫中提出來的精良甲胄、長槍大戟,強弓硬弩更是配足了。”
中年男子將羊蹄塞進嘴裏,三兩下就吐出了白骨。
“這次,你折損了人手,但是也嗅到了那些家夥的氣味,嘿嘿。”手中筷子朝著面露驚駭之色的魯天星一指,中年男子悠然道:“這次,主要功勞,我準備全算在你頭上。你在力士職銜上熬了這麼幾年,也該換一身行頭了。”
魯天星臉色急驟變化,他急忙坐下,端起酒壺,給中年男子滿上了一碗好酒。
“姐夫,全靠您提攜,嘿嘿。”
中年男子微笑,端起酒碗和魯天星碰了一下,將一碗美酒一飲而盡,然後他用力的拍了拍腦門:“對了,還有一件事情,你要放在心上。有個叫盧仚的,剛剛加入你這一隊的年輕人?”
魯天星驚訝的看著自家姐夫:“是,生得細皮嫩肉的小白臉,但是年紀輕輕的,居然有拓脈境的修為,應該是大家子出身。”
“在鎬京的盧氏大族,只有涇陽盧氏的萊國公一脈和天恩侯一脈,這小子應該是出自那兩家罷?”魯天星眨巴著眼睛。
中年男子微笑,他悠然道:“今天我帶人出發前,監公著人送信,讓你小心看顧他。”
‘呵呵’一笑,中年男子壓低了聲音:“這小子,前途無量啊。他剛剛加入守宮監,在監公那裏,已經被記下了三次大功,你說厲害不厲害?”
魯天星駭然:“啥?他什麼都沒幹,就被記了三次大功?”
中年男子斜睨了魯天星一眼:“你這就不懂了,他可不是什麼都沒幹。他把白長空氣得當街吐血,他讓大將軍府動用人手,滿大街的傳白長空的謠言,讓文教弟子和大將軍府交惡,這就是天大的功勞!”
油簍子大街上,盧仚三兩步就追上了老何。
雙手揣在袖子裏,盧仚低聲衝老何道:“招呼人吧,那安掌櫃,認出老哥你了。嗯,直接調人抄了那兩家棺材鋪罷,絕對不會抓錯。”
老何又驚又喜的看著盧仚:“你確定?你怎麼知道,他們有問題?”
盧仚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很誠懇的對老何說道:“我這一對招子,天生能看出一些常人難見的細節。那兩家棺材鋪的掌櫃、小兒,身上的邪氣隔著三裏地我都能看出來。”
“他們絕對有問題,就算不是他們下手殺了那十八位兄弟,他們也絕對不是什麼正經路數。抓他們,絕對不會有錯。”
盧仚眸子裏一抹青光流過。
他悠悠道:“再說了,守宮監還怕抓錯人麼?”
老何眨巴著眼睛。
盧仚又繼續說道:“另外,四極坊崎芳園住的是誰?也讓兄弟們打聽打聽罷?”
“大過年的,死了三個十五六歲的女子,而且要的是最便宜的薄皮棺材,可見死掉的人身份卑微,那麼就是侍女下人一類。”
“不覺得,這套路很熟悉麼?”
盧仚冷聲道:“想必,我們的柳少莊主老實了幾天,這是故態萌發,又開始做麼蛾子了。”
老何一對眼睛瞪得和牛眼一般大小,他猶如見鬼一樣看著盧仚,幹巴巴的說道:“盧仚,我說,你這究竟是運氣好呢?還是,還是……”
盧仚腦海中,蓮子狀的神魂靈光猶如水波一樣蕩漾著。
他憨笑看著老何:“當然是運氣好。不過,所謂,巧合中定然有一絲必然,你要說我是不是運氣好,我們可以慢慢探討,但是現在,我們時間不多了。”
兩人一路疾走,已經走過了小半條油簍子大街。
前方有一家金鋪,店門已經半閉,燈光從半開的店門透了出來,隱隱可以聽到店鋪裏的笑聲。
“哎!”
笑聲戛然而止,一聲幽幽輕歎傳出。
“好精致,好可愛的首飾。”
“這做工,不愧是六百年的老店,就連宮裏,都時常用他家的東西。”
“想我還是姑娘時,就常從他家選首飾。”
“後來入了宮,用的也多是他家的寶貝。”
“可是這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這後來呢……”
幽幽輕歎聲透著一股子刺骨的寒意,盧仚莫名的渾身寒毛直豎,急忙加速大步走過這家金鋪。
金鋪門前幾盞紅綢子燈籠,突然燈光大盛,血一般的光,將附近數十丈長短的一段大街染成了血色。
淡淡的霧氣從金鋪大門內飄出,半開半閉的店門無聲開啟,一頂紅色的鸞鳳轎子猶如紙紮的風箏,輕飄飄的離地半尺,從金鋪裏飄了出來,不偏不斜的擋在了盧仚和老何面前。
盧仚和老何臉色驟變。
鸞鳳轎子的簾子一動,一雙血色的繡花鞋輕輕的從簾子下面出現。
一個淒淒涼涼的聲音幽幽響起:“既然是爹娘生養的血肉至親,為何將我送入那不見天日的地方生熬?”
“兩位相公,我們配對耍子可好?”
霧氣快速向大街兩側彌漫,很快就將數十丈長短的街道籠罩在霧氣中。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4 12:15 A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4 12:19 AM 編輯
第二十四章 強大的詭異
就好像,很多動物能夠預知地震的來臨。
就好像,某些海鳥可以感知颶風的到來。
就好像,很多女人行走在大街上,能感應到突然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盧仚自六年前,腦海中多了那一幅畫卷,開始循圖觀想,凝聚出了神魂靈光後,他同樣擁有了某種常人沒有,或者說,早已在漫長的歲月中蛻化的‘靈覺’。
趨吉避禍,預知吉凶。
他之前就是靠著這一份‘靈覺’,找上了那兩家棺材鋪子。
但是平日裏,這種‘靈覺’,並不是很清晰,只是一點點朦朧的感應,好像隔著磨花的水晶玻璃,窺視花園裏的紅花綠草,視線非常的模糊。
可是此刻。
見到這鸞鳳紅轎子的時候,盧仚渾身毛孔炸開,一根根汗毛筆直豎起,他感到了極其可怕的惡意,極其凶險的邪念。
當紅轎子擋在了面前,簾子掀開,露出兩隻血色繡花鞋的時候,盧仚後心一陣冷汗滲出,他的‘靈覺’生平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知到危險。
徹骨的寒意侵入身體。
一切,都和年前在酒樓後院感受到的危險一樣。
“走!”
盧仚一聲大吼,就要淩空掠起,跳上大街旁的店鋪屋頂逃走。
‘咯咯’一聲淒婉的冷笑從轎子裏傳出,一道身穿大紅色宮裝,白髮如雪,紅顏如花,頭上戴了宮式鳳冠,打扮得好似新嫁娘的人影鬼魅般從轎子裏閃出,直接出現在盧仚和老何身前。
盧仚剛剛跳起來三尺高。
白髮女子左手輕輕一晃,盧仚眼前一花,她已經一手抓在了盧仚的腰帶,一股巨大的力量襲來,盧仚怪叫一聲,被一把摔在了地上。
‘嘭’的一聲悶響,盧仚被摔得不輕。
他身體剛剛落地,立刻好似皮球一樣彈起,貼著地面,離地三寸,‘唰唰唰’的連連翻滾,一招極其狼狽的‘懶驢打滾’,硬生生被他使得瀟灑利落,彈指間向後翻出了七八丈遠。
“風緊,扯呼!”
盧仚還是很夠義氣的,那女子手上的力道不對勁,剛剛抓住他腰帶往地上一甩這股力道,比起如今的盧仚的極限力量,起碼要大了兩三倍。
百忙中,他不忘向老何大吼了一嗓子,提醒他趕緊逃命。
長得憨厚老實的老何,此刻面孔扭曲,變得無比的凶狠。
他看到了盧仚被摔在地上,然後如此輕快靈巧的一路翻滾著向後逃竄。
老何終於明白,在守宮監的時候,盧仚說自己‘跑得很快’是什麼意思了。這樣快捷靈巧的身法,何止是‘跑得很快’?
老何感覺,把七八個自己疊吧疊吧放在一塊,也沒有盧仚跑得這麼快!
一聲大吼,老何雙手突然變得漆黑一片,手掌也膨脹了幾分,帶起一道惡風狠狠的拍向了面前詭異的白髮女人。
盧仚已經翻到了七八丈外,他一個挺身翻起,好似疾風中的草葉,筆直的向空中竄起。
老何雙掌如雷,帶著沉悶的破風聲重重轟出。
盧仚的眼角跳了跳。
老何使用的,是大胤江湖上,堪稱爛大街的‘黑砂掌’。
這是一門常見的毒掌,入門粗淺,上限有限,和豪門大族的鎮族武學根本無法相提並論,是底層江湖人、苦哈哈們才會選擇的旁門左道。
但是黑砂掌以各種毒物輔助修煉,手掌中內蘊劇毒,所以殺傷力極其強大。
帶著絲絲腥味的手掌重重的轟在了白髮女人身上。
‘噗噗’兩聲悶響,老何的手掌居然直接轟穿了白髮女人的身體。
一陣光影搖曳,白髮女人的身體蕩漾如水波,她美麗的面龐一陣扭曲,白淨的面皮上突然蒙上了一層熾烈的血光。
老何發出一聲慘嚎,他擊穿對方的雙手猛地收回,眼看著他的雙手迅速蒙上了一層細小的冰渣,一絲絲寒氣順著他的手臂急速的向他肩膀上延伸。
他的雙掌,分明已經擊破了白髮女人的身體,但是他手掌收回,那女人身軀上一片血光蕩漾,居然不見任何傷勢,就連衣裳都沒有半點破損。
‘嗤’!
盧仚已經騰空三丈,他身體一彎一折,正要跳向路邊店鋪的屋頂,又是幾聲陰惻惻的冷笑從他頭頂傳出。
淡淡的霧氣中,兩條身穿紅裙的人影憑空出現,她們懸浮在盧仚頭頂,雙袖一抖,四條白綾發出尖銳的破空聲,宛如四條大蟒,蜿蜒向盧仚纏了上來。
盧仚怪叫一聲,他雙手蒙上了一層淡淡水光,伴隨著隱隱的風浪聲,兩手一前一後,連貫擊打在頭上襲來的白綾上。
‘嘭嘭’巨響不斷。
盧仚頃刻間在四條白綾上連轟了數十掌。
萊國公一脈秘傳驚濤手,力道雄渾,一掌轟出,更有重重疊疊潛勁連綿而出,一掌疊加一掌,到了最後,掌力累積到自身力道的數十倍,一掌轟出,能摧城拔寨、開山斷流。
盧仚數十掌連環轟出,一道道掌力猶如海嘯漩渦,不斷的回旋堆積。
一掌比一掌快,一掌比一掌強。
最初幾掌,盧仚還能輕鬆操控。
十二掌之後,掌力堆蓄到可怕的程度,盧仚雙臂被龐然的元罡撐得膨脹起來,雙掌大如蒲扇,可怕的力道反震,每出一掌,全身都在劇烈顫抖,好似被一道道波濤衝刷翻卷一般。
四條白綾劇烈的震蕩著,不斷發出‘嗤嗤’的破空聲。
白綾上蘊藏著極其邪詭的寒氣,無形無跡的寒氣透過盧仚掌力,直透他的身軀。
連續數十掌接觸,盧仚的手掌上也蒙上一層薄薄的冰晶,雙掌逐漸冰冷麻痹,就連兩條胳膊都好似不歸屬自己,逐漸失去了知覺。
更讓盧仚難受的是,這些白綾飄忽陰柔猶如水波幻影,他全力轟出的掌力,只有一成不到被白綾吃下,其他的力道幾乎全部落空。
他轟出的力量越大,他自己受到的反震力道就越大。
兩條手臂吃力過重,盧仚都能聽到自己關節發出的不堪重負的哀鳴。
數十掌轟出只是頃刻間的功夫。
盧仚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掌力,也無法控製自己的軀體,他怪叫一聲,借力向一旁猛地斜斜掠出,四條白綾上堆積的龐然掌力轟然爆發,就聽一聲巨響,藍色幽光一閃,兩條紅裙人影被巨力震得飛起幾丈高。
盧仚不甘的朝那兩條人影看了一眼。
以他的掌力,尋常人挨他一掌都會飛起這般高。兩條人影吃了他數十掌,居然才打出這樣的效果?
而且他能感受到,這兩條人影沒有受到實質的傷害!
萊國公府一脈的鎮族武學,對這兩條詭異人影的殺傷力極其有限!
‘咚’!
盧仚重重落地。
兩條紅裙人影在空中猶如紙片一樣飄舞,四條白綾在胡亂的晃動。
老何雙掌被半寸厚的冰晶封凍,他呼吸時,嘴裏都噴出了乳白色的寒氣。
他踉蹌著向後急退,身形踉蹌中,他向盧仚看了一眼,他眼睛驟然瞪得溜圓,嘶聲吼道:“後面!”
刺骨的寒意從身後襲來。
盧仚在老何開口提醒之前,已經感受到了身後傳來的濃烈惡意和可怕的危機。
他也不回頭,身體猛地向前一竄,‘唰’的一下衝出了五六丈遠。
‘嗤嗤’破風聲中,十幾條白綾幾乎是擦著他的脖頸飛了過去。
疾風震蕩,寒氣肆意。
盧仚回頭一看,不由得渾身一陣毛骨悚然。
薄薄的霧氣中,悍然還有七八條身穿紅裙的女子,手持白綾,陰森森的離地三寸懸浮著。
‘嘭’!
盧仚和老何背靠背,重重的撞在一起,相互掩護著,看向了霧氣中的這些詭異身影。
從轎子裏出來的白髮女子‘咯咯’一笑,目光如冰,冷冷的掃過盧仚和老何:“相公,我們配對耍子來?”
老何的右手在腰帶上一翻。
他的手掌已經被冰晶封凍,他極力掙紮,兩根手指勉強蠕動著,從腰帶裏掏出了一顆雞蛋大小的彈丸,‘唰’的一下丟上了天空。
‘嗤……嘭’!
一團紅色煙火在離地十幾丈的空中炸開。
醬壇子大街、油簍子大街、蒸籠大胡同兩街一巷內,十幾處高樓中,偷偷潛伏在內的守宮監所屬同時朝著這邊望了過來。
下一瞬間,兩街一巷各處院落裏,數百道人影騰空而起,尖銳的哨子聲驚天動地,到處都有人嘶聲尖叫:“守宮監辦事,閑雜人等滾開!”
數十丈外,幾處樓閣中,兩名藍袍校尉帶著大群力士、監丁湧出。
一名藍袍校尉駭然瞪大眼,看著眼前籠罩了大片街道的薄霧:“這霧氣是怎麼回事?大冬天的,哪裏來的霧?”
分明隔著不遠,這校尉放聲大吼,但是他的聲音透過霧氣傳來,已經變得模糊飄渺,好似隔著好幾裏地一般。
從這點來看,伴隨著這些詭異女子出現的薄霧,倒是和盧仚用來遮掩行跡的水霧有異曲同工之妙。
只是盧仚的水霧中,可沒有這種刺骨的、讓人打心裏發冷的詭異寒意。
白髮女子緩緩轉過身,她看了看四面八方飛撲而來的守宮監所屬,幽幽歎了一口氣:“好多相公,消受不得,嗤,嗤,下次找你們耍子。”
人影閃爍中,白髮女子和十幾條紅裙人影同時衝進了那鸞鳳轎子。
小小的單人轎,天知道她們這麼多人,是怎麼擠進去的。
薄霧升騰,鸞鳳轎子離地三尺飄起,無聲無息順著大街急速飛馳,正面撞向了那兩名校尉和他們的大群下屬。
盧仚猛地騰空而起,跳起來七八丈高,跳出了薄霧籠罩的高度,朝著那邊放聲大吼:“幾位大人小心,這轎子有鬼!”
那些校尉、力士、監丁聽到盧仚吼聲,一個個放慢了腳步。
他們身後,數十名悍勇的地裏鬼身披甲胄,手持長槍大戟,排著整齊的陣型大步衝出。
槍戟如林,狠狠刺向了飛馳而來的轎子。
轎子的門簾掀開,數十道白綾擊出,就聽‘啪啪啪’一陣脆響傳來,白綾在這些地裏鬼的臉上挨個抽了一擊。
數十條人影騰空飛起。
他們飛起時,還是一條條魁梧精壯的漢子。
落地時,他們已經變成了幹癟脫水的幹屍。
目睹著一切的守宮監所屬齊聲大嘩,四下裏陣腳一陣大亂。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4 12:20 A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4 12:22 A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穿過
此情此景,詭異而凶獰。
數十條精壯漢子,其中有好幾個已經踏入培元境門檻的好手,居然頃刻間被化為幹屍。
原本如狼似虎衝殺過來的守宮監所屬,一下就好像被去了勢的公貓,變得溫順而躑躅。
好些校尉、力士放慢了腳步,那些監丁更是精明,一個個大呼小叫,卻沒有一個真個敢上前的。
至於那些被監丁們召集過來的地裏鬼們,這些家夥更是紛紛停下不動,盧仚甚至看到,有一些機靈鬼,已經在偷偷的向後退卻。
一聲長嘯遠遠傳來:“奮勇爭先者,賞!畏戰不前者,斬!”
幾名已經衝到近前的校尉激靈靈打了個寒戰,他們紛紛舉起手厲聲呵斥:“弓弩手,攢之!”
大街兩側的店鋪屋頂上,超過百名弓手紛紛拉開弓弦,有相當數量的弩手也‘嘎嘣’上了弩機。
下一刻,‘嗖嗖’破空聲不絕於耳,一支支三尺雕翎長箭、一支支尺半純鋼弩矢猶如暴風驟雨,密密匝匝的落在了紅色的鸞鳳轎子上。
薄霧籠罩著鸞鳳轎子。
所有箭矢伴隨著沉悶的聲響,紛紛紮穿了轎子,整個穿透了轎子。
無論是鐵木杆的雕翎長箭,還是精鋼鍛造的尺半弩矢,穿透轎子後,紛紛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冰晶,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碎裂聲中,鐵木箭杆和精鋼弩矢紛紛折斷、炸碎。
那鸞鳳轎子被數百支箭矢、弩矢穿透,通體上下不見一個窟窿眼,就好像一抹沒有實體的虛影,筆直的撞向了前方大街正中攔路的兩名藍袍校尉。
兩名校尉呆了呆,下意識的左右分開。
他們身後的白袍監丁中,三尾黑蠍兄弟三人中,在淩晨的追捕中沒有受傷的仇大、仇二獰笑連連,撒開大步朝著鸞鳳轎子正面衝了過去。
這兩位,也不知道是真個沒心沒肺,還是初來乍到守宮監,立功心切想要有點表現,他們居然對地上數十具幹屍視若無睹,就這麼大呼小叫的揮動著兩條蠍尾鞭正面衝了上去。
亂糟糟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大聲讚歎:“真壯士也,我守宮監,也有鐵血好漢子!”
和盧仚背靠背站在大街上,雙臂被冰晶封凍,身體抖得和篩糠一般的老何哆哆嗦嗦的嘟囔道:“蠢貨,衝得快,死得快。又不是去抄犯官的家,沒油水的事情,這麼拚命做什麼?”
仇大、仇二不愧是拓脈十二重、十一重的修為,這種修為,放在當今大胤,無論在哪裏都算得上一把好手。
兩人手中蠍尾鞭蕩起一道道黑色弧線,鞭梢的淬毒倒勾撕裂空氣,發出尖銳難聽的破空聲,隔著兩丈多遠,朝著筆直衝來的鸞鳳轎子狠狠抽去。
鸞鳳轎子的簾子紋絲未動,兩隻白生生的嬌嫩小手直接穿透了簾子,輕輕的在兩條蠍尾鞭上點了一點。
一聲極輕微的裂帛聲中,兩條鋼絲纏擰而成的蠍尾鞭寸寸粉碎,兩條慘白色的寒氣順著鞭子頃刻間傳了上來,仇大、仇二發出一聲驚呼,兩人持鞭的右手迅速蒙上了一層白色冰晶。
人群中,被司寇台的捕快們砍了十幾刀,小腿上又挨了一箭,混在人群中為兩位兄長掠陣的仇三驚呼一聲,他右手一抖,幾顆拇指大小的彈丸帶著細微破空聲徑直飛出。
彈丸和轎子輕輕一碰,當場炸開,大片藍色、綠色、紅色的粉末散開,化為一團團毒氣將轎子籠罩在內。
仇大、仇二捂著被凍傷的右手狼狽倒退。
轎子裏,淒婉的笑聲響起:“好心狠手辣的相公,我們配對耍子來?”
隨著笑聲,一道陰寒刺骨的小旋風從轎子裏吹出,一團團毒氣被旋風一帶,當即化為大片氤氳朝著攔路的守宮監所屬吹了過去。
仇大、仇二、仇三撒腿就逃。
那些校尉、力士、監丁們反應速度稍微慢了一點,寒風卷著毒氣飛撲而來,‘唰’的一下籠罩了好幾十人。
寒氣沁體,五髒生寒。
被寒風吹拂的守宮監所屬只覺手腳發冷,動作驟然僵硬了幾分。
隨後一絲絲或者香甜、或者辛辣、或者腥臭的氣味衝進鼻腔,數十個守宮監所屬,其中包括了一名校尉、七個力士、三十幾個監丁身體一晃,一頭栽倒在地上,臉上皮膚當即變成了一片黑色。
“毒!”僥幸沒被毒風卷入的一名藍袍校尉氣急敗壞的破口大罵:“哪個生兒子三屁-眼的,在兄弟夥裏用這種斷子絕孫的手段?解藥,解藥,該死的!”
一句話罵完,這校尉大聲吼道:“不過,好手段,這麼猛的毒。混賬東西,你是誰的手下?這趟事後,跟本大人混,怎麼樣?”
吼聲中,這校尉看著已經幾乎衝到面前的鸞鳳轎子,身體晃了晃,咬咬牙,嘶聲大吼了一嗓子,雙掌一錯,發出刺耳的金鐵撞擊聲,指縫間隱隱可見縷縷火星噴濺。
‘噗’!
這校尉雙掌連環擊出,狠狠拍在了鸞鳳轎子的抬杆上。
一如之前那些弓弩手的攻擊,校尉氣勢萬鈞的雙掌直接穿透了抬杆,一絲絲白色寒氣縈繞在他手掌上,他指縫間的火星快速熄滅,眼看著一層冰晶在他的手掌上不斷的冒了出來。
“什麼鬼東西!”
剛剛在遠處下令讓守宮監所屬進攻的中年男子,即魯天星的姐夫,已經猶如一隻大鳥,踏著一處處屋脊,幾個起落間從蒸籠大胡同方向衝了過來。
遠遠看到這頂詭異的鸞鳳轎子,中年男子厲聲喝道:“弓弩,射!”
剛剛一輪齊射無功,被轎子詭異的表現驚呆的弓弩手們回過神來,他們齊聲吶喊,又是一波箭矢伴隨著刺耳的破空聲密密匝匝的落下。
中年男子的瞳孔驟然一凝。
借著四面八方的燈籠火把,他看清了那些箭矢落在鸞鳳轎子上後的詭異狀況。
鸞鳳轎子宛如幻影,所有箭矢直接穿透而過,轎子上沒有半點痕跡留下。
不僅如此,穿透轎子的箭矢,還全都被凍成了冰塊,和地面一撞後紛紛斷碎。
“斬!”
中年男子一聲長嘯,他腰間一道青藍色的匹練掃出,一道長有三四丈的寒光帶著尖銳嘯聲,從高處當頭向鸞鳳轎子劈下。
盧仚眼尖,他看到那中年男子從腰間抽出的,赫然是一柄寬只有二指,薄如蟬翼,長有一丈八尺的奇形軟劍。
幾乎透明的軟劍在中年男子手中繃得筆直,劍尖上一道寒光噴出兩丈多長,淩厲的寒氣四溢,方圓百丈內,高空飄落的小雪花宛如被磁鐵吸引的鐵粉,紛紛向這一道劍光彙聚而來,讓這一道劍光更添了幾分屠盡蒼生的淩厲寒意。
這一劍,快如閃電,殺意驚人。
鸞鳳轎子似乎知道這一劍的厲害,原本筆直順著大街向前衝的鸞鳳轎子,好似沒有絲毫慣性一般,‘唰’的一下直接原地九十度轉向,速度更快了幾分的朝著路邊一家已經關門落鎖的店鋪撞了過去。
“哪裏逃?”
中年男子冷笑,手中長劍一旋,淩厲的劍光化為數十道漩渦一般劍旋,‘噗噗’不斷的落在了鸞鳳轎子上。
這一次,鸞鳳轎子終於受到了實質的傷害。
劍光透過轎子,這座詭異的轎子上,分明出現了數十道極細的透明鋒利。
一縷縷陰寒刺骨的白氣從這些縫隙中不斷噴出,白氣所到之處,地面立刻結上了厚達寸許的寒冰。
轎子裏,淒婉哀怨的哭泣聲傳來:“好心狠手辣的相公!”
鸞鳳轎子速度飛快,挨了數十道劍光後,已經一頭撞在了那家店鋪的門板上。
然後,當著數百人的面,這鸞鳳轎子就這麼穿過了門板。
門板絲毫無損,這鸞鳳轎子就真的好像傳說中的鬼魅一樣,就這麼徑直穿了過去。
中年男子怒罵一聲,長劍一揮,這家店鋪的店門連同半截門面樓房被一劍劈成了兩片,樓體崩塌,破磚碎瓦、梁柱屋頂紛紛砸下,但是煙塵四起的店鋪中,哪裏還有那鬼轎子的影子?
中年男子重重落地,右手一晃,長長的軟劍猛地收回,化為一個雞蛋大小的劍卷,被他隨手塞進了腰帶裏。
他陰沉著臉看著崩塌的店面,語氣艱澀的說道:“我,眼睛沒花吧?它,不是撞破了店門硬闖進去,而是,就這麼穿了進去?”
兩名身穿紅袍的七星將軍,大群身穿藍袍、青袍的校尉、力士紛紛趕到,他們恭恭敬敬的杵在中年男子的身後,一個個目光略顯呆滯的看著被一劍劈開的店面。
剛才那一幕,他們全都親眼所見。
這轎子,的確是穿過了門板,猶如幻影一樣穿了進去,然後不知去向。
“去一個人,將這裏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詳詳細細的稟告給監公……我們這次,怕是真遇到什麼古怪玩意了。”
中年男子雙手打在腰帶上,莫名的打了個寒戰。
他輕聲道:“剛才是誰發的求救信號?是誰第一個碰到這邪門玩意?”
盧仚和老何被帶到了中年男子身邊。
不等中年男子開口詢問,盧仚已經大聲說道:“將軍,請下令,抓捕平安號和福蔭號的所有人。屬下懷疑,這轎子裏的女人,就是他們的黨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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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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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4 12:2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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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火起
油簍子大街被火把燈籠照得一片通明。
上千監丁將一路平安、福蔭後人兩家棺材鋪圍得水泄不通,外圍有數千地裏鬼,將附近的街巷徹底封鎖。
空中有訓好的鷹隼無聲飛過,地上力士身邊,一條條凶猛的獵犬低沉的咆哮。
各處高樓頂部,都有目光敏銳的弓手四處瞭望。
伴隨著一聲吶喊,一群手持鐵錘、鐵鞭、大盾牌的監丁破開店門,悍然衝進了兩家棺材鋪。
很快,剛剛在棺材鋪裏買棺材的枯瘦老人,還有兩名白衣男子就被監丁們押送了出來。
枯瘦老人面皮隱隱發青,他跳著腳大聲咆哮謾罵。
“我是東琦伯世子的管家,我是東琦伯世子的人!”
“你們幹什麼?你們幹什麼?”
“憑什麼抓我?憑什麼抓我?”
“來人啊,救命啊,守宮監的閹黨禍害諸侯啦,守宮監這群沒-卵-子的混蛋,他們要衝著諸侯下手啦!”
在場的守宮監所屬,從將軍往下,所有的校尉、力士、監丁,乃至外圍的地裏鬼們,臉色全都變得很難看。
當即有一名紅袍將軍帶著一群下屬圍了上去。
兩名白衣男子手按劍把,冷然看著四周圍上來的守宮監所屬,其中一男子冷聲道:“吾等,乃昊劍宮劍衛。”
兩人身軀未動,他們長劍在劍鞘中鏗鏘震鳴,森森劍意席卷四方,方圓十丈內,所有人都覺得面目生寒。
站在盧仚身邊的,魯天星的姐夫,守宮監八星將軍羅輕舟一甩手,冷哼了一聲。
帶人圍上去的那名紅袍將軍聞聲止步,很是忌憚的朝兩名白衣男子望了一眼,朝那枯瘦老人冷聲道:“閉嘴,守宮監行事,和你們無關,且在一旁站著。”
那枯瘦老人聽得這話,原本驚惶不安的他立刻變得神氣活現。
他挺直了腰杆,指著紅袍將軍,很是倨傲的說道:“既然如此,那鋪子裏,有我們定下的三口棺材,你們可別……給我打壞了。”
枯瘦老人眼珠子‘咕嚕嚕’亂轉,也不知道在動些什麼主意。
羅輕舟朝他望了一眼,再次冷哼一聲,然後看向了站在身邊,正在默運滄海勁元罡,驅散手臂內被侵入的可怕寒氣的盧仚。
“你,盧仚?”羅輕舟和顏悅色的詢問道。
“屬下盧仚。”盧仚笑著,朝羅輕舟拱了拱手。
“唔。”羅輕舟點了點頭:“我見你眉眼、身量,生得有幾分眼熟。尤其是你這般魁梧的模樣,十八年前,不,現在來說,是十九年前,鎬京羽林軍中,有一位羽林中郎,叫做‘盧貅’的,他是?”
盧仚一聽,急忙站直了身體,恭謹的朝羅輕舟一抱拳:“那正是屬下祖父。只是……”
羅輕舟笑了起來,他一手拍在了盧仚的肩膀上,笑吟吟的說道:“那,咱們就是認真的自己人了。我出身羽林軍,當年有幸,在盧中郎麾下擔任校尉一職。”
“哎呀,當年盧中郎一身滄海勁,一條鏨金槍,是鎬京羽林軍中‘三刀’、‘三斧’、‘六飛槍’中的第一杆槍,嘖嘖。曾經羽林軍內部大比,他一馬一槍,日不移影,連挑羽林軍五十四員大將,得上皇欽賜飛虎袍、龍鱗甲,那赫赫聲名,嘖嘖!”
羅輕舟滿臉是笑的向盧仚說道:“既然是盧中郎家小公子,那真正是自家人。以後,在守宮監,有什麼事情,直接來找我。”
羅輕舟又輕輕的拍了拍盧仚的肩膀,顯得格外的親熱。
盧仚呆了半晌,這才幹笑道:“謹遵將軍之言,只是,沒想到,祖父他居然,這些事情,下屬竟然是一點都沒聽說過。”
羅輕舟搖頭,感慨道:“也難怪,畢竟嘛,嗨,當年的事情,也就不說了。總之,以後我們多往來,多親近。”
一旁的守宮監所屬,一眾校尉、力士嫉妒得眼珠通紅。
尤其是今日才和盧仚一起加入守宮監的三尾黑蠍兄弟三個,更是目不轉睛的盯著盧仚,那目光就好像小刀子,恨不得從他身上挖一塊肉下來。
大家都是一個腦袋兩隻手,怎麼他們兄弟三個還要苦哈哈的從底層監丁掙紮往上爬,而盧仚就驀然進入了他們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的眼睛裏?
“狗-戳的世家子!”此刻,不知道多少人在心裏破口謾罵。
腳步聲響起,就在羅輕舟刻意和盧仚攀談的時候,兩家棺材鋪裏,兩個掌櫃的,連同十幾個小二夥計,百多個匠人、力夫,還有一批仆役下人等,一個個面無表情的,被監丁們押送了出來。
“他們?”羅輕舟輕聲問盧仚。
“屬下敢擔保,他們和那鬼轎子有關。”盧仚也輕聲回稟。
兩家的掌櫃,此刻已經扯著嗓子,幹巴巴的有氣無力的哀嚎起來。
“諸位大爺,我們犯了什麼事了?”
“我們向來循規蹈矩,我們奉公守法。”
“我們每個月的稅,那是一個子兒都沒漏。”
“我們該給諸位大爺的好處,也都按例份給足了啊。”
幾個力士飛撲了上去,掄起大巴掌,衝著兩人就是一通耳光抽了下去。‘劈裏啪啦’一通亂打,兩個掌櫃被打得昏天黑地,嘴角都有血水滲出。
兩個棺材鋪裏,傳來一陣‘稀裏嘩啦’的亂響,監丁們正在裏面一寸一寸的翻找。
不遠處,一名校尉帶著一群下屬飛奔而來。
校尉跑到了羅輕舟面前,面帶驚色嘶聲道:“大人,榮盛號上下,從掌櫃的到小二,再到那些首飾師傅和下人,全都死得一幹二淨,狀況,盡是身軀幹癟而亡。”
榮盛號,就是剛剛鸞鳳轎子衝出來襲擊盧仚、老何的那家金鋪。
盧仚指引羅輕舟帶人來這裏包圍了兩家棺材鋪,留下了一隊人馬勘查金鋪現場。
聽了校尉的稟告,羅輕舟背著手,走到了兩個身體搖擺不定,面頰紅腫充血的掌櫃面前。
上下打量了兩個掌櫃一眼,羅輕舟輕聲道:“你們,有鬼!”
兩個掌櫃的齊聲喊冤:“大人,我們冤枉,我們什麼都沒幹!”
羅輕舟搖頭,他沉聲道:“不,你們有鬼。這鎬京上下,正兒八經的良民百姓,見了我們守宮監的兄弟,都和見鬼了一般。”
“你們眸子裏,我沒看到畏懼之色。”
羅輕舟沉聲道:“你們有依仗,有底氣,你們並不怕我們。”
“如果僅僅是你們兩個掌櫃的如此,我或許會認為,你們這兩家棺材鋪後面,有朝堂大員做靠山。你們又或許見多識廣,迎來送往的,見多了達官貴人,所以不將我這區區守宮監將軍放在眼裏。”
“但是你們兩個掌櫃的可以對我無視,但是你們手下的這些小二、匠人、力夫,甚至是這些打雜的仆役,這些粗使丫頭,都是如此的平淡、鎮定,這就有鬼了。”
兩家掌櫃的身體停止搖晃。
他們的表情也回複了平靜。
他們目光直勾勾的盯著羅輕舟,一路平安號的安掌櫃幹巴巴的笑道:“原來,不怕你,就是有罪?呵,我們為何要怕呢?”
羅輕舟猛地一拍手,他大聲笑道:“哪,哪,哪,這就露底了,是不是?天星啊,你以後做事,要踏實一點,瞧瞧,盧仚小兄弟剛剛加入守宮監,就能揭破的人,你值守這兩街一巷也有好幾年了吧,怎麼就沒發現,這兩位掌櫃的,居然是這麼了不起的人物呢?”
魯天星一臉狼狽的看著自家姐夫。
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盧仚,幹巴巴的陪著笑臉:“將軍明鑒,這兩家棺材鋪,都是風調坊裏兩百多年的老字號,誰能想到他們有鬼?”
羅輕舟‘哈哈’大笑,他狠狠一指面前的兩家棺材鋪所屬,冷聲道:“抓起來,送入秘獄,且看……”
福蔭後人的掌櫃‘嗤嗤’笑了起來:“你們這些沒-卵-子的閹貨,鼻子也是靈得很了。自從年前宰了你們幾個狗腿子,就覺得,你們或許會查到我們頭上。”
“可是,沒想到,你們還真捉摸了過來。”
“可惜了,這兩家鋪子,我們精心營做了這麼多年,哎,做了多少大事?”
羅輕舟目光一凝:“大事?什麼大事?你們開棺材鋪,還能做什麼大事?”
一路平安的安掌櫃放聲大笑:“你們是沒機會知道了。哈,哈,哈!”
羅輕舟臉上再無半點笑意,他厲聲喝道:“來人,抓人,送回秘獄嚴刑拷打,我要……”
高處,一名手持強弓四處梭巡的弓手突然扯著嗓子,撕心裂肺的大吼了起來:“將軍,四極坊,四極坊的方向,有火光,有火光,好幾個火頭,哎,風大,火勢在蔓延!”
羅輕舟和一眾下屬臉色驟變。
他們紛紛騰空而起,落在了路邊的屋頂上,朝著四極坊的方向望了過去。
四極坊就在魯天星值守的兩街一巷的隔壁,相距這裏不到三裏地。
此刻那邊已經是火頭四起,大片火光熏得小半片天都變成了通紅。
寒風卷著小雪,推動著火勢四處蔓延,遠遠傳來了聲嘶力竭的喧嘩聲,巡街武侯的哨子聲,還有日夜值夜的更夫的銅鑼聲更是一連串的響起。
羅輕舟一下就亂了陣腳。
魯天星只是三星力士,他負責值守的,只是這兩街一巷一小片地盤。
而他羅輕舟是八星將軍,整個風調坊,乃至風調坊周邊的好幾個坊市,全都是他的轄地。
不說風調坊是一品坊市,周邊的坊市盡是二品,居住的全都是達官貴人、名人賢達。
就說一個四極坊。
要是裏面的那些諸侯質子出了什麼事,他羅輕舟有一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去,救火,救人!”
羅輕舟扯著嗓子尖叫了起來:“派人向監公求援,請守宮監本部出動人手,幫助彈壓!”
話音未落,兩家棺材鋪從掌櫃往下,所有人同時從腰間掏出一顆顆拇指大小的彈丸,‘啪啪啪’朝著四周就是一通亂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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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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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4 12:2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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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求死,驚退
“哈哈哈,九陰鬼母,渡我殘魂,百死萬劫,終成不滅!”
兩個掌櫃的,連同兩家店鋪所屬,加起來數百號人同時嘶聲狂笑,他們面孔扭曲,笑容癲狂,悍然一副活膩味了一心求死的癲狂狀態。
極甜美,極悅耳,清清冷冷,婉轉淒美的女子聲音從一路平安號內傳來。
“相公,我們配對耍子來?”
大片薄霧從棺材鋪裏噴出,伴隨著淒厲的慘嗥聲,剛剛闖入棺材鋪裏抓人、搜查的監丁們好似颶風中的草堆,紛紛從店鋪中飛出。
他們人在半空中,身軀就急速的幹癟萎縮,頃刻間就變成了一具具幹屍摔在地上。
薄霧中,一條若有若無,飄忽虛幻的女子身影緩緩而出。
她頭戴紅帕頭,身穿紅嫁衣,腳踏紅繡鞋,身邊漂浮著幾盞猩紅的燈籠,放出森森血光,照得方圓十丈內盡成血色。
那血光落在身上,就聽得‘嗤嗤’聲不斷。
一股可怕的寒氣順著血光侵入身體,被血光照中的監丁、力士們體表噴出白色寒霧,一層薄薄的冰晶在他們身上急速擴散。
於此同時,兩個棺材鋪所屬投擲的彈丸也紛紛落地。
沉悶的炸裂聲中,一團團毒氣急速擴散開,有些彈丸落在了大街兩側的店鋪上,彈丸裂開,一縷縷綠色的磷火噴濺,迅速引燃了大街兩側的店鋪。
大冬天,寒風一吹,店鋪的建築使用的木頭早就幹透了,眼看著數十處火頭‘呼呼’的點著了。
毒氣四散,數十名守宮監所屬雙手掐著脖子,重重的倒在地上。
那些棺材鋪所屬一個個嘶聲吼著口號,面孔扭曲猙獰,變得醜惡如鬼,一個個亡命般朝著四周的守宮監所屬發動了襲擊。
守宮監的校尉、力士、監丁們,也多為好手,其中大部分,都是三尾黑蠍兄弟這樣走投無路,被逼投靠守宮監保命的江湖亡命。
面對棺材鋪這些人的衝擊,這些守宮監所屬第一時間做出了最致命的反擊。
刀劍齊下,槍戟亂刺,四周高處的弓手、弩手箭如飛蝗一般落下,‘噗噗’刺穿了這些棺材鋪所屬的身體。
一個又一個亡命撲擊的人倒在了地上。
他們哪怕被砍翻在地,哪怕被箭矢戳得和篩子一樣,他們在地上抽搐掙紮的時候,都不忘大聲嘶吼:“鬼母慈悲,渡我殘魂!”
也有棺材鋪的人順利衝到了守宮監所屬身邊,他們的手掌變成了各種詭異的青色、藍色、綠色,指甲泛著黑色磷光,陰柔無聲的朝著四周亂拍亂打。
他們的動作看上去柔弱無力,實則手掌上蘊藏了極其惡毒的力道。
有守宮監的人和他們對拳、對掌,只是一擊,他們的手掌看似完好無損,陰毒無比的力道已經侵入他們手掌,傷損了筋骨、肌肉。
更有劇毒順著掌力侵入身體,頃刻間又有數十名守宮監所屬被擊倒在地。
兩名七星紅袍將軍怒吼、咆哮,一隊一隊的校尉、力士、監丁,帶著成群結隊身披甲胄的地裏鬼排著密集的陣型衝了上去。
地面有大隊衝擊圍剿,頭頂有箭雨攢射。
最重要的是,守宮監使用的,盡是大胤最頂尖的軍械,是精品中的精品,殺傷力、防禦力遠超江湖人能弄到的那些刀槍棍棒。
兩家棺材鋪數百號人,在短短半刻鍾間,絕大部分被擊殺,其他個個重傷,一個個渾身是血的躺在了地上。
那些死人也就罷了,那些重傷的,一個個癲狂的笑著,歇斯底裏的朝著四周的守宮監所屬謾罵咆哮,只求速死!
他們,只求‘死’!
在這過程中,那從棺材鋪裏走出的詭異女子人影,只是靜靜的懸浮在薄霧中,周身散發出讓人驚怖的寒意,卻不見她有絲毫的動作。
漸漸地,隨著四周的傷亡越來越多,那些死者、傷者的傷口裏,絲絲肉眼可見,變得亮晶晶極其耀眼的血霧升騰而起,不斷被吸入女子身邊的幾盞紅燈籠中。
幾盞紅燈籠的火光變得越發耀目,亮晶晶的好似紅寶石一般,壯大的燈火熾烈,照亮了方圓百丈之地,燈籠裏散發出的寒氣,就越發的酷烈難當。
盧仚靜靜的站在羅輕舟身後。
此時此刻,羅輕舟身邊,是整條油簍子大街最安全的地方。
他腳下躺著一名身披軟甲的監丁,他手中,拎著一杆一丈二尺長的虎頭點鋼槍。
這槍,本來是這監丁的。
這監丁跟著隊伍向前衝鋒,去剿殺那些棺材鋪的人的時候,盧仚看中了他手中的長槍,當即一掌從背後砍暈了他,將他手中的長槍奪了過來。
順便,盧仚一腳,將這監丁劃拉到了自己腳下。
這地方,也算是處於羅輕舟的保護圈子裏。
盧仚覺得,自己借用一下人家的兵器,順便給人家安排一個‘安全’的‘好位置’,這算得上仁盡義至,很有良心了。
身邊滿是慘嚎聲,刀劍入肉的聲音清晰可聞。
羅輕舟對四周的動靜視若無睹,只是直勾勾的盯著站在面前的詭異女人。
他身上有一團淩厲的寒氣翻滾,一道道肉眼可見的寒光從他體內迸濺出來,‘鏗鏘’有聲,猶如千百柄利劍揮舞,將四周的寒意切得支離破碎。
幾盞紅燈籠放出的寒氣,沒能逼近羅輕舟身周三丈之內。
除開盧仚,還有另外三名校尉、八名力士緊緊跟在羅輕舟身後。見到這般異象,幾個人的目光中都透出了一股僥幸之色。
等到棺材鋪的那些人絕大部分被格殺當場,兩個掌櫃的被砍得遍體鱗傷按倒在地,用枷鎖死死的扣上,羅輕舟這才開口:“你的人,全倒下了。是束手就擒,還是,負隅頑抗?”
那朦朦朧朧,如虛如幻,身軀處於半透明狀的女子身影‘咯咯’輕笑。
“你,不去救火麼?相公?”
羅輕舟已經抓出了那柄奇形軟劍,無鑄劍意注入軟件,一丈八尺長的奇形軟劍繃得筆直。
‘嚶嚶’劍鳴聲綿綿而起,羅輕舟劍指那女子:“你是說四極坊?”
‘坊’字剛出口,羅輕舟突然發難。
軟劍宛如受驚的毒蛇一樣一卷,一彈,劍鳴聲中,就是百多條寒光卷起白茫茫的劍氣,撕裂了空氣中的薄霧、寒氣,當頭朝著女子劈了下去。
彈指間,一百二十劍。
劍光如電,撕裂虛空。
稍遠處,被幾個監丁扣押的昊劍宮劍衛齊聲喝彩:“好劍!”
盧仚手持點鋼槍,眸子裏一抹青光流轉,他是在場不多的幾個看清了羅輕舟劍勢的人。
一百二十劍密雨一樣落下,卷起了寒光,撕開了空氣,一道道劍罡發出刺耳的尖嘯,攝人心魄,宛如勾魂使者。
羅輕舟的劍,華美而猙獰,每一劍都沒有絲毫浪費,全都朝著那詭異的女子周身要害傾瀉而下。
軟劍如軟鞭,抽、卷、彈、打,劍光甚至從女子的身後飛掠而來,刺向她後心各處要害。
女子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一百二十劍,劍劍命中。
‘噗噗’聲不絕於耳,劍光刺穿了女子的身影,而她身上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她,不是人。”羅輕舟剛剛只是聽了盧仚、老何和幾個校尉、力士的陳述,而此刻,他終於親自驗證了,這些‘女人’,果真不是人!
他的劍,可以掃蕩千軍。
但是,如果對方不是人的話,該怎麼辦?
他的軟劍上附著的劍罡,足以斬金截鐵、洞穿城牆,但是他的劍罡,同樣對這鬼女人沒用,他該怎麼辦?
盧仚怔怔的看著羅輕舟衝著那女子瘋狂揮劍,女子只是靜靜的站在原地不動。
燈籠裏的血色光華越發熾烈,血光逐漸收斂,漸漸集中在了這數丈方圓地盤。
羅輕舟的劍鋒上,一層細密的冰渣子浮現,寒氣順著軟劍直透他的手掌、胳膊,眼看著羅輕舟的手掌逐漸發白、變青,一層寒氣冉冉從他手臂上冒出。
毫無疑問,武道修煉出的元罡,對這女人的殺傷力微乎其微,幾乎為零。
盧仚腦海中,神魂靈光劇烈的震蕩著。
他突然舉起右手,在槍尖上狠狠一劃,掌心破開,熱血順著搶杠流淌下來。盧仚舉起長槍,身軀微微向後傾斜,然後一槍刺了出去。
槍杆上幽藍色光芒繚繞。
滄海勁附著在槍杆上,遮擋住了盧仚以神魂之力調動的一縷清風。
清風纏繞在一尺半長的槍頭上,一聲槍鳴猶如猛虎嘯崗平地而起,震人心魂,引得羅輕舟百忙之中都回頭望了一眼。
盧仚就在羅輕舟身後,他身體如弓,長槍如箭,一槍飛來,洞穿了紋絲不動的女人胸膛。
一聲慘嚎。
盧仚的長槍在女人胸膛上破開了拳頭大小的一個透明窟窿。
他的血附著在傷口上,燒得那女人胸膛‘嗤嗤’作響,一縷縷白煙不斷冒出。
更有一縷風勁侵入女子身體,風勁旋轉,宛如刀輪,將她的傷口不斷的擴大。
女子慘嚎,身體一晃,薄霧翻卷而來,裹著她和幾盞紅燈籠向一旁的牆壁一撲,頃刻間就穿過牆壁,消失得無影無蹤。
“幹得漂亮……可是,為何?”羅輕舟嘶聲驚呼。
盧仚收回長槍,抖了抖,輕輕說道:“可能是因為,我是童男之身,童子熱血,可破邪祟……嗯,大人平日裏不看那些異怪小說的麼?”
“嘎?”羅輕舟和一眾將軍、校尉、力士、監丁齊齊傻眼。
‘童男之身’?
無數人念叨著這四個字,一個個臉色變得無比的詭異。
如果真是因為這個原因,難怪,在整條油簍子大街上數千號守宮監所屬,只有盧仚能夠重傷、嚇走這個鬼女人!
羅輕舟猛地跺了跺腳:“記你一大功……快,去四極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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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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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4 12:2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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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肮髒
盧仚在棺材鋪門口張望的那一會兒。
四極坊,崎芳園。
這是四極坊東側的一座院子,就在運河岸邊,園內溪水盡是活水,和運河相通。
崎芳園的東牆,也只是一座六尺高的裝飾性漏花牆。
一座奇石堆成的假山上,精致的花廳內溫暖如春,東邊的窗門開啟,透過碩大的水晶片,可以俯瞰院子裏的上百株怒放古梅,以及牆外運河上的點點火光。
有人在冰封的河面上開鑿冰洞,點起火把,或者垂釣,或者幹脆拋下了拉網。
時不時的有人歡喜驚呼,想來是捕獲了珍貴的鮮魚。
精舍內,三名錦袍男子分席而坐。
主位上,是一名瘦削、高挑,生得英俊卻略顯刻薄、陰狠的青年。
這位正是崎芳園的主人,東琦伯丟在鎬京充當質子的第九子齊胂。
在主賓位上,是一名相貌圓潤,舉手投足間略顯放肆的中年男子。
他身穿紫袍,胸口、後心、肩頭、手肘、袖口上,都有暗銀色的鯤鵬扶搖圖紋。
大胤武朝開國太祖,自稱‘鯤鵬’降世,國朝皇室的圖騰,就是鯤鵬。
袍服上能有皇室圖騰,這位紫袍男子,正是當今大胤天子的親叔叔,被封為‘瀾滄王’的胤騂(xing)。
花廳中,有一隊二十幾人的女樂正在彈奏絲竹,曼妙樂曲如仙音天籟。
又有一隊七八人的舞姬揮舞水袖,在花廳中輕舞助興。
花廳外,遊廊下,幾名高手庖丁正守著火爐子,全心全意的操弄一條半刻鍾前,直接從外面運河上的漁人那兒重金收購的三尺金鱗大鯉魚。
胤騂‘哈哈’笑著,他受邀來崎芳園,剛剛入席沒多久,但是已經連幹了好幾鍾美酒,白淨的面皮上已經泛起了一層紅暈。
在齊胂的殷勤勸說下,胤騂又喝了一鍾美酒,然後放下酒杯,朝著花廳中的舞姬們揮了揮手。
齊胂‘呵呵’一笑,用力拍了拍手。
舞姬和女樂們悄然無聲的退出花廳。
胤騂朝著自己對面作陪的綠袍男子指了指:“世子,大過年的,你無緣無故,不會請我。這偌大的鎬京,誰不知道我胤騂‘無利不起早’的名聲?”
齊胂笑著搖頭:“王爺哪裏話?今日……”
胤騂急忙擺手:“別廢話,別用虛頭巴腦的話來對付我。大過年的,都忙得很。我這一天起碼有上百頓酒宴的請帖飛進府裏,我今天來你這裏,可是給了你老大的面子。”
哈出一口酒氣,胤騂眯著眼,朝著對面的綠袍男子看了又看。
“如果不是我有一份鹽鐵的買賣在你老子的地盤上,我今天是不會來你這裏的。所以,既然來了,直說吧,這位小友,有什麼事情求我?”
齊胂笑了,他朝著胤騂比了比大拇指:“睿智莫過於王爺。柳兄,你說罷?”
身穿綠袍,紮了一頂綠頭巾,腰間掛著兩枚綠玉佩的柳梧急忙站起身來,深深的朝著胤騂做了一揖:“下官柳……”
胤騂打斷了柳梧的話,他歪著臉,斜眼看著柳梧淡然道:“你是官?”
柳梧急忙道:“下官柳梧,三年前得的佗山縣令補。佗山縣乃上縣,下官乃國朝從六品的官銜。”
胤騂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須,拉長了聲音:“佗山縣令補。嘖,三年前的行情,上縣,從六品的官,候補的虛職,那也是要八百萬錢!”
不等柳梧開口,胤騂很是內行的繼續說道:“不過,這八百萬錢,是直送進天子私庫的。你其他的上下打點,尤其是魚長樂還要抽一筆,你應該花了一千萬錢才對。”
柳梧笑得無比燦爛:“王爺英明,正是這個價!”
胤騂斜了柳梧一眼,冷哼了一聲,抓起酒杯,狠狠灌了一大口:“下次再買官,找本王;或者,你有親戚朋友想要買官,直接找本王。”
“本王直接和天子聯係,沒有中間商賺差價,魚長樂和那群小太監,都不能到裏面拿好處。比如說一個上縣的縣令補,本王這裏只要九百萬錢,足足能省下一百萬錢,豈不是好?”
柳梧喜笑顏開的朝著胤騂連連作揖:“王爺說得是,實在是太好不過了。以前,不是下官身份低微,沒資格覲見王爺您麼?”
胤騂很是燦爛的笑了起來:“哎,在本王面前,別提什麼身份低微之類的廢話。有錢就是硬道理,有錢,就是本王的嘉賓!”
大笑了幾聲,胤騂指了指柳梧:“柳梧啊,是你今日要見本王?”
柳梧橫跨兩步,走出席位,‘咕咚’一下跪在了胤騂面前,他擠出了兩滴眼淚,苦兮兮的朝著胤騂訴苦:“世子說,王爺是鎬京城內第一個有辦法的人。”
胤騂眨巴眨巴眼睛,急忙擺手說道:“先別這麼說,這鎬京城內,也有幾個本王惹不起的。太後,天子,大將軍,丞相,太史令,都禦史,這幾個人,本王惹不起……”
猶豫了一會兒,胤騂喃喃道:“還有一人,也是惹不起的,不過,他已經好些年不在鎬京露頭了,想來已經死在外面了?那,就是這幾人罷。”
“只要你不是惹了他們,你犯了什麼事?”
胤騂朝著胸口點了點,大包大攬的說道:“只要不是惹了我說的那幾個,哪怕你殺人放火,哪怕你拉旗號造反呢?錢到位,都好說!”
齊胂在一旁鼓掌笑著:“柳兄,我就說了,王爺是個爽快人,真正是個公平君子。你的那點事,根本不算事。”
剛剛還一臉苦相的柳梧頓時笑了起來,他朝胤騂磕了個頭,急忙說道:“王爺,下官得罪的……下官也不知道,怎麼就得罪了人,怎麼會被守宮監給下令追捕呢?”
胤騂皺了皺眉頭,看著柳梧道:“被守宮監追捕?知道啥原因麼?”
柳梧急忙搖頭:“王爺,下官正是一腦殼霧水呢,完全不知道事體緣由。”
胤騂放下酒杯,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
“這,可就古怪了,魚長樂那老奴才,也不是個肆意胡為的人。你,得罪了守宮監下面的哪位將軍?還是校尉?”
柳梧攤開雙手,代表自己很清白。
齊胂在一旁輕咳了一聲:“王爺,柳兄前些日子,家中劇變。柳兄,你說說罷?”
柳梧眼珠子亂轉,朝胤騂說道:“王爺,年前,下官家中,年前……下官慘啊!”
柳梧‘嗚嗚’哭了幾聲,舉起袖子擦了擦好容易擠出來的一顆眼淚。
“年前,下官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誰,那天夜裏,突然有人闖入下官家中,殺光了下官滿門。下官得兩位心腹保護,連夜出逃,想起鎬京城中,只有世子是下官的知心兄弟,是下官可以性命相托的至交,這才跑來崎芳園投靠。”
“哪知道,下官在世子府上剛剛躲了兩天,就聽說,守宮監在滿天下的緝捕下官。”
“這也就罷了,如果是下官有錯,那麼守宮監衝著下官來就是。”
“可是守宮監居然,居然連下官的七個姐姐、七個姐夫,一眾族老都緝拿了去,聽說關押在守宮監秘獄內酷刑拷打,很是吃了苦頭。”
“下官惶恐,下官實在是不知道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眼看著,這事情都過去了大半個月了,這年,也過得差不多了。下官琢磨著,看看這事情,能不能拜托王爺,幫下官脫了這樁禍事?”
胤騂聽得直翻白眼。
好一個柳梧。
滿門被殺光了,自己帶著兩個護衛逃了出來。
逃出來也就罷了,跑到朋友家藏著,居然還能安安心心的過一個年?
而且,胤騂也看出來,這柳梧,似乎並沒有多傷心的意思。
這,是個極品啊!
胤騂摸了摸胡子,喃喃道:“幫你消掉這樁麻煩,倒也不難,本王親自找魚長樂說話,本王畢竟是天子的親叔叔,這份面子,他要給。”
“不過,你的七個姐姐,七個姐夫,還有那些族老,這麼多人嘛。”
胤騂眨巴著眼睛看著柳梧。
他的意思很清楚,要放這麼多人出來,得加價。
救一個人,和救十幾個人,這能是一個價錢麼?
柳梧輕咳了一聲。
齊胂壓低了聲音,在一旁說道:“王爺,柳兄的意思呢,是這樣的。他的七個姐姐呢,女流之輩,放出來也無妨。但是他的七個姐夫呢,您看,是吧,他們就沒必要出來了嘛。”
“守宮監秘獄,那是多嚇人的地方?哪年不在裏面弄死千八百個倒黴鬼的?”
“多死幾個人,這沒什麼嘛。”
胤騂給自己倒了杯酒,他抿了一口美酒,漸漸琢磨出這個味道來了。
他指著柳梧笑道:“你是……嘿,你的七個姐夫家,家資不小?”
柳梧笑道:“小有薄財,小有薄財。慚愧,慚愧!”
齊胂在一旁笑道:“王爺,柳兄身家豪富,在金穀坊,有數十萬畝良田。他的幾位姐夫,身家比他,也是絲毫不弱,甚至猶有過之。所以,哈哈!”
胤騂吧嗒了一下嘴。
他看看柳梧,又看看齊胂,輕聲道:“這事,有點……昧良心。嘖,本王愛財,但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啊!”
柳梧伸出了三根手指。
胤騂翻了個白眼:“本王,就值三成?”
柳梧迅速加上了一根手指,然後,還朝著齊胂指了指。
胤騂看看齊胂,齊胂朝著胤騂拱手微笑。
胤騂滿意的點頭,端起了酒杯:“哈哈哈,那,以後大家就是好朋友了。來,來,來,喝酒,喝酒。哈哈哈!”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4 12:2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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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她,來了
酒酣耳熱,歌舞再起,胤騂、齊胂、柳梧身邊,也分別坐上了兩位美姬伺候。
免不得,就有點放浪形骸,說話也開始雲裏霧裏。
胤騂解開外套,露出了淺紫色的絲綢內裳,翹著二郎腿,上半身靠在了美姬的懷裏,‘嘻嘻哈哈’說著鎬京城內、皇城內外的各種八卦。
“要說,這個年,也過得不安生。”
“嘖嘖,也就是我那太后嫂子手段高明,這宮裏的消息哪,被嚴嚴實實的封住了,不然哪,這個年,大家都別想消停嘍!”
胤騂舉著酒杯,不無炫耀的看了看齊胂,又看看柳梧。
齊胂、柳梧齊齊捧哏:“唉喲?有什麼大事發生麼?我們可真是半點兒風聲都沒聽到?”
“王爺,就別賣關子了,偌大的鎬京,誰不知道您交際廣闊,最是消息靈通呢?”
胤騂得意的‘哈哈’一笑,很是神秘的壓低了聲音。
“嚇,豎起來,也真是聳人聽聞,讓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雙股戰栗,不能自已啊!”
胤騂用了一長串合適不合適的形容,臉上的表情越發的神秘、鬼祟。
柳梧莫名的打了個寒戰,面皮一陣扭曲,露出了一絲驚駭後怕之色。
但是他很快就端正了臉色,伸長了脖子,直勾勾的盯著胤騂,擺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齊胂也是瞪大眼睛,萬分期待的看著胤騂。
作為東琦伯丟在鎬京的質子,充當人質的同時,他未免也承擔了一些收集消息,尤其是皇城裏消息的任務。
雖然他不是專業的‘諜探’,可是送上門的消息,不聽白不聽唄!
“世子,大年三十的時候,你是進宮參加過宮宴的。”
胤騂指了指齊胂。
齊胂急忙點頭:“可不是麼,嘖嘖,那場面,那氣派,不愧是我大胤武朝,國力蒸蒸日上,真個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我等偏僻小臣若不是……”
胤騂不耐煩的打斷了齊胂的話:“太后和天子又不在,你拍什麼馬屁呢?”
“那宮宴,的確是富麗堂皇,熱鬧喜慶。”
“你們可著實想不到,就是大年三十晚上,咱們在前面熱鬧快活的時候,深宮裏面,那冷宮中,嘖嘖……”
胤騂的身體猛地哆嗦了一下。
他拚命的眨巴著眼睛,將鬆開的袍服又狠狠的緊了緊。
“咋了?”齊胂和柳梧同時緊張了起來。
“也虧了太后嫂子封鎖了消息,不然,那叫做一個,嚇人哩。”
胤騂壓低了聲音,臉色都變得有點詭異。
“上皇,也就是我那不安分的兄長,他的皇貴妃齊妃,就在大年三十晚上,連同十六位貼身宮女,懸梁自盡了。”
齊胂和柳梧同時倒抽了一口冷氣,然後飛快的相互望了一眼。
胤騂喃喃道:“齊妃啊,唉喲,我還記得,當年她剛進宮,我陪著上皇在後花園用彈弓打黃雀呢,她去給上皇送點心,唉喲,那時候她剛剛豆蔻年華,那叫做一個鮮豔、水嫩。”
“唉喲,勾得我那心啊,癢酥酥的,唉喲!”
“絕世佳人啊,美輪美奐啊。難怪上皇他如此專寵,齊妃進宮三年,連升好幾級,直接成了皇貴妃,一應吃喝用度,和現在的太后嫂子等齊。”
“哎,哎,要說上皇一直在,齊妃搞不好,就成了我正牌子的嫂子。”
“可惜上皇……嘖。”
“當今的太后嫂子,是個慣會吃酸撚醋的。上皇不在,她兄弟掌了軍權,可憐齊妃,還有其他上皇寵愛的妃子,全都被打入了冷宮。”
“今年,嘉佑十九年。”
“整整十九年,冷宮中不見天日,哎,那麼鮮花般的可人兒,怎麼熬哦?”
胤騂用力的搖頭。
“估計,也是徹底沒指望了,這不,今年的大年三十,齊妃和十六個一並被打入冷宮的貼身宮女,一起……”
胤騂比劃了一個套索套脖子的動作:“咯,沒了。”
柳梧小心翼翼的說道:“大年三十死人,似乎,有點……”
齊胂的膽子可比柳梧大多了,作為諸侯之子,他對當今太后也並無多少懼怕。他直率的說道:“這可不吉利,晦氣,是吧?王爺?”
胤騂眨巴著眼睛。
他用力的一拍大腿:“唉喲,何止是晦氣哦?”
“我在宮裏還有點關係,我是聽說啊,齊妃和十六個宮女,全都是戴著紅頭帕、穿著紅嫁衣、踩著紅繡鞋懸梁的。”
“你們就說,這嚇人不嚇人?嚇人不嚇人?”
“十七個遍體通紅的女人,整整齊齊一排掛在了冷宮的大梁上。”
“唉喲,可憐那些個大年三十給她們去送飯的小太監,他們進了冷宮大殿,猛不丁的還以為大殿裏掛了十幾盞紅燈籠。”
“好容易他們看清房梁上掛的是什麼東西,當場嚇暈了幾個,嚇瘋了幾個。”
胤騂打了個哆嗦,然後又打了個哆嗦。
齊胂的嘴角一抽一抽的,只覺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而柳梧,他的整張臉都變成了鐵青色,額頭上一顆顆冷汗不斷的滲了出來,抓著筷子的手劇烈的哆嗦著,他強自鎮定想要夾起一塊鮮魚,但是怎麼都沒能將魚肉夾起。
胤騂輕輕的呼出了一口氣,他已經沉浸在了某種詭異的氣氛中,也沒注意到柳梧的怪異表情,他自言自語道:“這邪門的是,按照宮裏冷宮的規矩,一點兒顏色都不能有的。齊妃她們平日裏穿戴的,全都是白衣、白鞋,這全套的紅嫁衣,她們是從哪裏弄來的?”
“我也算是飽覽群書的,這市面上能找到的神仙鬼怪、靈異誌怪的小說,我是從小就刻苦鑽研過的,對那些妖魔鬼怪,諸般邪門玩意,我是有研究的。”
“這女子,身穿紅衣而死,大凶。”
“入夜後,懸梁自盡而死,極凶。”
“尤其是在大年三十而死,正好是四季輪轉、周年變化、天機天時最晦澀不明,兼這周天星神運轉一年後重歸原位,天地正氣蓄而待發,卻引而不發之時而死,更是凶中之凶!”
胤騂輕輕撫摸著酒杯,輕聲道:“我看,我那太后嫂子,要倒血黴。”
“嘖,齊妃這些年在冷宮苦熬,據說吃喝用度,就連民間貧女都比不上,這股子怨氣,她得發出去不是?”
“她最大的仇敵是誰?”
“我那太后嫂子不是?”
“哎,我說,世子,還有柳縣令,你們得長個心眼。”
齊胂和柳梧同時打了個寒戰,急忙笑道:“王爺請說?”
胤騂挺起了胸膛,他解開外衣,露出了胸前懸掛的一塊拇指大小的黃玉牌。
品質頗佳的黃玉牌上,雕刻了一些雲紋雷紋,正中有一排淩亂的紅色符文,看上去是用朱砂填充。
胤騂得意洋洋的指著玉牌笑道:“這是本王特意派人,去鎬京城外‘無憂閣’,請無憂道長為本王製作的辟邪靈符。”
他又解開了腰帶,將袍子撩起來,露出了腰間貼身的一排六塊精美的桃木符。
“這個呢,是本王派人,去青羅坊‘六道廟’,請六道將軍為本王製作的猛將牌,專門斬妖除魔,一切邪祟都不能近身。”
束好腰帶,胤騂在左手袖子裏摸了摸,掏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白瓷瓶。
他晃了晃,白瓷瓶裏‘嘩啦啦’一陣水響。
“這個,就厲害了。本王從古籍上找到的,黑狗血、童子尿善破邪祟,這就是一瓶黑狗血混的童子尿,大冬天的,本王貼身收藏,這才不會上凍!”
“嘿,若是有那邪祟敢來找本王……本王先和她套交情,冤有頭債有主,宮門裏面是太后嘛……”
“如果套不了交情,嘿,本王就將這黑狗血、童子尿往她臉上一潑!”
齊胂用力擦了擦額頭上不自覺冒出來的冷汗。
“王爺,不至於,不至於。哈哈,鬼魅之事,天下多有傳說之,但是何曾見過,何曾見過?誰,親眼見過鬼?”
齊胂端起酒杯,用力喝了一大口。
借著酒興,他站起身來,大聲笑道:“王爺,宮裏的事情,或許是邪詭了一些。但是呢,要說真有什麼鬼怪邪魅,那是絕對不會有的。”
“這滿天下,誰見過鬼?啊?誰見過?”
齊胂搖頭笑道:“沒有嘛,沒有嘛!”
柳梧的臉色已經從鐵青變成了慘白,他很想舉起手來向胤騂和齊胂說,說他真的見過鬼。
但是,這種事情,不好對人說。
然後,柳梧的臉色,就從慘白變成了近乎透明的死白色。
一縷縷薄霧在崎芳園的後院裏冒出來,百來株老梅樹迅速被白霧遮蓋。
霧氣如漲潮的潮水,一點點淹沒了花廳所在的奇石小山。
一個若有若無,淒婉冷寂的女子聲音在霧氣中幽幽響起:“相公,我們配對耍子來?”
胤騂和齊胂的身體驟然一僵。
兩人的牙齒‘咯咯咯’的響著,面孔扭曲、眼珠凸起看著花廳外突兀出現的薄霧。
“少莊主,我們配對耍子來?”
一條朦朦朧朧的女子身影在霧氣中冉冉出現,離地三寸,一點點,不緊不慢的向花廳內飄了進來。
女子身穿紅裙,腳踏紅鞋。
她慢悠悠的飄向渾身僵硬的柳梧。
一滴一滴圓滾滾的血水,不斷從女子的身上滑落,順著她的繡鞋落在地上,發出‘叮叮’聲響。
血水落地,彈跳一陣,然後化為血色的冰片,迅速向四周擴散開。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4 12:37 A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4 12:39 AM 編輯
第三十章 質子氣焰
羅輕舟帶著下屬往四極坊疾馳。
一條匹練般寒光裹著他身體,劍光震蕩輕鳴,撕裂空氣,帶著他向前飛馳。
身為守宮監八星將軍,羅輕舟的實力對得起他的官位。
他一個起落,就能淩空竄出十幾丈遠。
遠遠看去,羅輕舟就是一團寒光在一座座屋頂上方淩空閃爍,一個閃爍就竄出老遠,將絕大部分下屬遠遠的丟在了身後。
在油簍子大街的所有守宮監所屬中,唯有盧仚能輕輕鬆鬆跟上羅輕舟。
提著一杆點鋼槍,盧仚緊緊跟在羅輕舟身後六尺遠的地方。
他身邊不見罡風呼嘯,也不見幽光閃爍。
他就這麼很平常的,一步一步的踏著下方屋舍人家的屋脊,一步就是十幾丈。
漸漸地,羅輕舟和盧仚將後面的守宮監所屬丟下了老遠一大段距離,回頭望去,只有兩名七星將軍身上的紅袍,還能勉強看到。
“好身手,難怪,你白日裏敢對魯天星說你跑得很快。”羅輕舟猛衝了一段路,不無讚許的朝著盧仚點了點頭。
“從小沒爹娘的孩子,族裏免不得有些熊孩子想要欺負你。人家有爹娘做主,打不得,罵不得。只能用盡心思琢磨,怎樣才能跑得快一點。”
盧仚向羅輕舟微笑:“還好,我似乎在跑路這一方面,很有天賦。從九歲起,族裏比我大好幾歲的娃,也再不能把我堵在小巷子裏要錢了。”
羅輕舟淩空躍起,一道寒光閃爍,瞬間跨過了幾個院落。
他朝著盧仚眨了眨眼睛:“如此說來,萊國公治家有道?”
‘治家有道’四個字,在羅輕舟嘴裏說出來,頗有幾分嘲諷之意。如今的萊國公府上下,嘿,嘿,不說也罷。
盧仚幹笑:“哈哈,大家大戶的,難免嘛。我又不是什麼大房嫡係的公子,只是一個旁係小子。嘖,這火,可夠熱鬧的。”
一路疾馳,油簍子大街距離四極坊本來就沒有幾裏地,盧仚和羅輕舟已經奔到了四極坊的西南側,落在了街邊一棟高樓上。
跨過一條寬有十二丈的街道,對面就是四極坊的地盤。
為了和周邊的普通街巷分割出來,四極坊西面、南面、北面,都有一條寬數丈的明渠。
明渠上,每隔百多丈距離,就有一座石橋,連通了四極坊和周邊的街坊。
此刻,四極坊內,崎芳園附近好幾座園子已經燒得和瓦窯一樣漫天通紅。
但是明渠上的石橋上,大群四極坊內世子、小姐們的護衛,正堵塞了交通,‘嘰嘰喳喳’的和一隊一隊不斷趕來的武侯、衙役、救火隊的人推搡、吵鬧。
就在盧仚和羅輕舟的斜對面,一座石橋上,一名身穿淡紫色官袍的中年男子,正氣急敗壞的和兩名錦衣男子互噴。
大胤朝,紫衣為貴,只有朝堂三品以上的正式官員,才有資格身著紫袍。
風調坊是一品坊,風調坊的坊令也比其他坊市高出一等,乃是從三品銜。
看這中年男子身上的袍服樣式,分明是風調坊的坊令大人親自趕到現場。
大火起了沒多久,風調坊令堂堂三品大員就趕了過來,可見這位坊令大人,還是蠻勤政的。只是,似乎他來了也沒用,攔住他去路的錦衣男子,手指頭都幾乎杵到他鼻子上了。
羅輕舟繃緊的面皮頓時輕鬆了下來。
他壓低了聲音,‘嗤嗤’笑道:“好彩,有人頂鍋了。本來就是嘛,這四極坊要是出了任何問題,要麼鴻臚寺,要麼風調坊,這本來就是他們的責任。”
“鴻臚寺,上上下下已經全都是一條條鹹魚,責罰也好,訓斥也好,乃至貶官、扣罰薪俸,他們已經是無所謂了。”
“這場大火啊,算是直接燒上我們水大人的屁股嘍!”
風調坊令姓水,乃文教弟子,平日裏和守宮監多有摩擦,和羅輕舟的關係更是差到了一定程度。
見到他被人刁難,羅輕舟幸災樂禍的憋著笑,強忍著不笑出來。
盧仚輕咳了一聲,他看著不遠處的大火,沉聲道:“怕就怕,這火要是和我們守宮監追捕的人有關,那……”
羅輕舟的嘴角劇烈的抽了抽,他看了看那些將救援隊伍擋在外面的大群護衛,臉色一下子就陰沉了下來。
四極坊著火,這事情鬧大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失火事件,那麼,鴻臚寺擔責。
如果這一場大火中,摻雜了一些刑事案件,那麼,風調坊令背鍋。
但是,如果這一場大火,真個和那兩家棺材鋪,和拜鬼母教,和守宮監正在追查的那些鬼女人有關。毫無疑問,一切後果,大部分罪責都在守宮監頭上。
羅輕舟,可是風調坊和周邊幾個坊市的守宮監鎮守將軍。
“走!”羅輕舟臉色變得極難看,他輕喝了一聲,然後淩空躍起,跨過大街,直接越過明渠,朝著四極坊內部衝了過去。
盧仚扛著長槍,一腳踏在了下方屋脊上,借力向前躍起,比羅輕舟更快一點的淩空飛進了四極坊。
他們身後,兩名七星將軍,還有十幾名實力足夠的校尉已經趕了上來。
見到盧仚和羅輕舟這般,他們也紛紛咬牙,各自施展手段跨過了大街。
盧仚人還在空中,下方一聲呼哨。
‘呼呼’聲中,七八柄造型怪異的牛角斧就帶著沉悶的破空聲,急速旋轉著朝著盧仚飛斬了下來。
下方街道中,陰影裏,十幾名披散著長發,臉上滿是青黑色刺青紋路,大冬天只穿了一件獸皮坎肩,一個個袒胸露懷的漢子竄了出來,朝著盧仚齜牙咧嘴的低聲嘶吼著。
一個冷傲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四極坊的事情,四極坊自己處理,就毋庸各位大人操心了!”
盧仚手中長槍點出,‘叮當’一連串脆響傳來,牛角斧被長槍打得崩裂墜地,盧仚也被牛角斧上蘊藏的力道震得不斷向高處飛起,一臉向上騰起了十幾丈高。
雙手微微震蕩,長槍‘嗡嗡’轟鳴。
盧仚向後淩空打了個翻滾,略有點狼狽的落在了四極坊最外圍的一座小樓屋頂上。
空氣中,隱隱有一絲絲青藍色的煙霧流蕩。
那幾柄牛角斧上,淬了劇毒。
牛角斧被盧仚打碎,劇毒流散,方圓十幾丈的範圍內,肉眼可見毒煙四溢。
那些打扮怪異的漢子站在毒煙中,一個個神態自如的深深呼吸著,毒煙對他們不見有任何的影響。
如此裝束,還將毒玩得這麼精熟,這些家夥,應該是來自南邊叢林的蠻子。
羅輕舟落在了盧仚身邊,他咬牙呵斥道:“你們敢,襲擊守宮監的差人?”
那個冷傲的聲音繼續傳來:“哦,是守宮監的公公啊?又不是沒打過,怎的?你要和世子我撕掰麼?報上名來,我讓我爹殺你全家!”
羅輕舟緊緊閉上了嘴!
盧仚扭頭看了看他,很想問一句,是不是羅輕舟不敢招惹說話的那位‘世子’。
但是,看這情形,不用問了。
很顯然,羅輕舟果然不敢招惹人家。
盧仚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他沉聲道:“這位世子,四極坊內,很可能混進去了……妖人。我們也是,為了諸位的安全考慮。”
盧仚腦子裏轉了好幾個圈。
他本來想要說‘歹人’。
但是想想看,那些個紅衣鬼女人,區區‘歹人’一詞,根本無法形容她們的危險程度。
所以,他用了‘妖人’這個詞。
稍遠處,一座院子裏,一棟小樓三樓的窗口突然被推開,一名光著膀子,腰間纏著獸皮裙,皮膚上滿是紫紅色刺青,身形魁梧如人熊的男子探出頭來,齜牙咧嘴的朝著盧仚指了指。
“給我滾!不然打斷你的腿!”
“管你什麼妖人,鬼人,四極坊,不許你們這些狗腿子進來!”
盧仚冷然道:“那,一切後果自負,你今日的言行……”
那魁梧漢子‘嘎嘎’狂笑,他指著盧仚大聲笑道:“放你-娘-的通天-屁,想多好的事呢?”
“沒事,你們給我滾!”
“有事,這鍋你們扛!”
“滾遠點,別打擾本世子探索人生妙理的雅興。”
這漢子朝著遠處火光升騰之處望了又望,突然大吼了起來:“一群廢物,那是崎芳園的方向?齊胂被人放火了?這麼賞心悅目的好事,怎麼不早點叫我?”
“來人啊,來人啊,著甲,備馬,拿我的龍血藤鐵疙瘩脊杖來,多帶人,去給齊胂喝彩助興啊!”
“哎呀呀,這火燒得,我和齊胂平日裏抬頭不見低頭見,是朋友啊!”
“得幫他去救火啊!”
“快,快,把柴房裏的那幾萬斤柴火帶上,再帶上三千斤油脂,我們幫齊胂救火去!”
盧仚的臉都黑了。
他從老何那裏聽到,四極坊的諸侯質子們不是個東西。
但他真沒想到,這群混賬玩意兒,能混賬到這種程度?
帶著柴火和油脂去救火?
你是去大烤活人的罷?
這都是一群什麼東西?
前方園子裏,喧嘩聲中,一群群光著膀子,渾身都是紋身刺青的漢子快活的跑了出來,他們迅速著甲,拎著刀劍、弓弩,也就是一小會的功夫,就簇擁著那小樓上的漢子湧出了園子。
數十名著甲的漢子,後面跟著兩三百號背著大捆柴草、大桶油脂的漢子,就這麼一路浩浩蕩蕩的順著大街往起火的地方湧去。
四極坊到處都是一片亂糟糟的。
到處都有人朝著火場方向趕去。
更多的園子裏,一棟棟高樓上,好些公子、小姐撐起了小桌,放上了酒菜點心,樂滋滋的飲酒作樂,眺望著火場的方向。
四下裏更有銅鑼聲傳來。
“各位兄弟姐妹,注意啦,開局了,開局了……”
“齊胂被火燒死,一賠五。”
“齊胂被火燒殘,一賠二。”
“齊胂逃出生天,一賠一點二。”
“哎,住在外圍的兄弟姐妹們,讓手下人盯緊點,不要讓狗腿子們進來敗興。”
“哎,哎,下注了嘿,下注了嘿。”
“新年一把火,紅紅火火,興旺發達……小賭養身,大賭怡情,下注了嘿!”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4 12:40 A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4 12:42 AM 編輯
第三十一章 德性
渾身血色,遍體流血。
血滴成冰,冰封萬物。
齊胂在花廳飲酒作樂,身邊有很多人伺候。
那女人身影飄進花廳,地面上血色寒冰急速擴散,遊廊上的庖丁頃刻被凍成了冰人。
花廳裏的女樂、舞姬、美姬們,見到這詭異的人影,當即嘶聲驚呼。
寒氣席卷而過,這些女樂等等,一個個美眸一翻,身體哆嗦著昏厥。
遊廊上,幾個庖丁頃刻間在寒冰中化為幹屍。
伴隨著寒冰碎裂聲,庖丁的身體也隨之粉碎,變成大片冰晶落在地上。
而這些女樂等人,只是昏厥了過去,身上有一層薄薄的冰片,她們的生命,並沒受到戕害。
震耳的長嘯聲遠遠傳來。
崎芳園各處,一道道劍光閃爍,三十幾名昊劍宮劍衛衝天而起,白衣如雪的他們腳踏一株株古梅,如電如風,從四面八方朝著花廳方向急速趕來。
除開這些白衣劍衛,崎芳園內,齊胂的數百衛隊也是紛紛出動。
他們用最快的速度披上甲胄,抓起各色兵器,排著軍陣湧向了花廳。
距離稍微近一點的,是胤騂的護衛。
胤騂在花廳裏飲酒作樂,他的護衛就守候在奇石堆成的小山下。
聽到花廳裏的動靜,十幾名身穿蛟龍紋袍服的精悍護衛頃刻間就趕到了花廳外,手中刀劍帶起寒光,劈開寒氣,就要闖入花廳。
“王爺!”一眾護衛齊聲大吼。
“救命!”剛剛還口若懸河的胤騂見到那一步步飄過來的女子身影,已經嚇得渾身癱軟。
聽到自己心腹護衛的吼聲,胤騂本能的嘶吼求救。
與此同時,胤騂一把抓住了脖子上佩戴的玉符,咬牙喊出了無憂道長傳授給他的咒語。
玉符晃了晃,咒語念了念。
半點兒反應都沒有。
胤騂呆了呆,他猛地撩起袍子,將六枚猛將牌亮了出來,又念誦了六道將軍傳授他的咒語。
同樣沒有半點兒反應,那女子身影甚至還略微停下了腳步,好奇的看了胤騂一眼。
胤騂面孔扭曲,一張臉氣得鐵青。
他猛地拔出了手中瓷瓶的塞子,‘嗷嗷’一聲怒吼,將瓶子裏色澤汙濁的黑狗血、童子尿一下子潑了出去。
女子身影沒想到胤騂手上還有這樣的‘寶貝’。
帶著刺鼻異味的黑狗血和童子尿的混合物,一下潑在了她的小半邊身體上。
就聽‘嗤啦’一聲大響。
就好像燒紅的鐵水倒進了結凍的豬油裏,女子身影上冒出了大片白煙,她半透明飄忽不定的身體,有一小半肢體突然消失。
淒厲的慘嗥聲中,四周薄霧翻滾而來。
大片寒氣不斷湧入抽搐扭曲的女子身影內,她消失的身軀緩緩浮現,隨著寒氣的不斷填充,她的身影一點點的重新彌補完全。
“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胤騂興奮得手舞足蹈:“本王從故紙堆裏翻出來的法子,果然有效。”
隨之,胤騂跺著腳嘶聲怒罵:“無憂道人,六道將軍,你們給老子等著,老子今天不死,一定調動禁軍,抄了你們的老窩,扒了你們的皮放風箏!”
十幾名王府護衛已經衝到了花廳門口,他們齊聲吶喊就要撞進花廳。
‘嗡’的一聲響,十幾條通體紅衣的女子身影從花廳門口浮現,她們大袖一揮,一道道寒風纏繞的白綾飛出,縱橫交錯,整個擋住了花廳大門。
十幾個護衛一頭撞在了劇烈震蕩的白綾上,有幾個護衛大喝一聲,手中刀劍噴出尺許寒罡,在白綾上撕出了不小的缺口。
另外一些護衛則是一聲悶哼,被白綾上的陰柔力道撞得倒飛了回去。
寒氣沁入體內,這些護衛的臉上、手上全都蒙上了一層冰渣,動作驟然放慢了許多。
胤騂在大吼大叫,一群護衛被白綾隔絕在花廳外。
齊胂、柳梧這才回過神來。
齊胂很麻利的,一頭紮進了席案下,扯著嗓子大聲嘶吼:“我的心腹在哪裏?”
柳梧則是很幹脆的,‘咕咚’一下跪倒在地上,朝著花廳裏的女子身影嘶聲哀求:“綠雀,綠雀,我知道是你,是你。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
“一夜夫妻百夜恩,怎麼說,你也是我的人,我的人啊!”
“我就是玩鬧的時候,一失手而已。”
“我不是有意殺你,我不是有意的!”
“你已經殺了我爹娘,殺了大管家、二管家,殺了家裏這麼多人!”
“你,你,你放過我罷?”
柳梧嚇得面孔慘白,他哆哆嗦嗦的朝著那女子身影不斷磕頭:“古人雲,冤冤相報何時了?您大人有大量,把我當個屁,放了吧?”
柳梧舉起雙手,眼角抽搐,看著女子身影嘶聲道:“只要你放了我,我給你造大墓,換好棺,用正妻禮節將你安葬,逢年過節親自灑掃,四季八時鮮果供奉……我甚至,我甚至……”
眼睛一亮,柳梧很有探討性的說道:“我甚至,可以讓你的牌位進我柳家宗祠,享受柳家所有族人供奉……哎,哎,從來沒有女人牌位進宗祠的道理,我給你,給你,額外破例!”
女子身影發出‘咯咯’的冷笑聲,她舍棄了潑了自己一身不明不白之物的胤騂,一步一步的向柳梧飄去。
齊胂的哭喊聲突然消失。
他從席案下探出頭來,眨巴著眼睛朝著柳梧方向看了看,然後輕輕捂住了自己的嘴。
很好,不是來找他報仇的。
死的是柳梧,和他無關啊!
哎,雖然說大家是朋友,但是也只是青樓中認識、結交的酒肉朋友,因為大家都有淩虐-侍女的癖好,所以逐漸玩到了一塊兒。
交情是有一點點的。
但是交情不能當飯吃,是吧?
大家沒感情啊?
沒感情,齊胂就沒必要為柳梧扛鍋嘛!
想到這裏,齊胂屏住呼吸,四肢著地,一點點的向通往花廳後門的方向爬了過去。
胤騂也看出來了,柳梧這混蛋的表現,他認識這個詭異的女子。
胤騂也閉上了嘴,彎腰、團起了身體,一點點向後門方向退卻。
冤有頭債有主,柳梧這小白臉就在這裏,您就盡情的禍害去吧!
不要給本王面子,千萬別給本王面子!
剛剛退了兩步,平地裏一團小小的旋風掀起,一條白發紅顏,生得絕美,同樣身穿大紅宮裙、紅繡鞋的女子身影出現在胤騂的身前。
胤騂嚇得一哆嗦,嘶聲尖叫起來:“冤有頭債有主,你……”
猛不丁的,胤騂瞪大眼睛,駭然看著那似乎相熟的白發紅顏。
“齊……齊……齊……”
看到那女人飄忽、朦朧的身影,胤騂腦子裏閃過一片靈光,他扯著嗓子尖叫起來:“齊妃嫂子,冤有頭債有主啊,太後她在皇城裏,要報仇,你去找她啊!”
“我對你一片心意,你,你,你可不能殺我!”
胤騂用力的夾緊了雙腿,一滴滴熱水順著雙腿一點點的流淌了下來。
“嗤,嗤……”
白發紅顏的冷宮齊妃目光陰陰的看著胤騂。
“是,瀾滄王啊。”
“本宮,記得你。”
“哎,上皇還在時,你三番數次,偷偷送我的那些胭脂、香膏、香粉、香囊,還有那些極精美的簪子、鐲子、戒指、環佩。”
“怎麼之後,我進了冷宮,這十九年來,你卻是問都不問一聲?”
一絲絲邪力在空氣中浮蕩,胤騂看著齊妃那一雙泛著藍光的眸子,下意識的嘟囔道:“好吃不過餃子,好玩不過……欸,上皇不在了,你進了冷宮,就索然無味了嘛!”
激靈靈打了個寒戰,胤騂急忙揮舞雙手,嘶聲為自己解釋:“不是,不是。齊妃嫂子,你聽我解釋,唉喲,都是太後嫂子她,她,她太會吃醋,手段太狠。”
“我不敢,不敢去探視你啊。”
“冷宮那地方,我若是去了,被太後嫂子懲罰還是小事。”
“嘖,你說你被關在冷宮裏,我若是去探望……”
胤騂眨巴著眼睛,絞盡腦汁想出了一句話:“這對你的名聲也不好嘛!”
齊妃‘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當年上皇在的時候,你不擇手段來勾搭我,就不怕我的名聲變壞麼?”
搖搖頭,齊妃幽然歎道:“可見,你們男人啊,從骨子裏,就是冷酷無情的醃臢貨色。這世道啊,就是因為有了你們,就變壞了。”
“鎬京如此,大胤如此,天下如此……舉世,莫過如此。”
“就是因為你們這群男人啊,世道就變壞了!”
“這世上,沒有了你們,是多美的一件事呢?”
花廳四周,崎芳園裏外,一團團冰冷無溫的火焰升騰而起,然後,一座座樓閣精舍迅速被大火籠罩。一條條飄忽不定的人影在火光中飄來飄去,所到之處,就連凍結的溪流、一株株古梅,也都陷入了大火之中。
齊胂偷偷溜走。
胤騂大聲哀求。
柳梧磕頭如搗蒜。
一道道白綾封鎖了花廳大門,大批護衛瘋狂的攻擊著白綾,和十幾條紅裙宮女的身影打成了一團。
四周火焰迅速熾烈,火光燒紅了天上的濃雲。
突然間,四周銅鑼聲響起。
一個冷傲的聲音遠遠傳來:“齊胂,齊胂,你還沒死罷?你大爺幫你救火來了!”
崎芳園的西面,大團大團的柴火被丟了進來。
一罐罐油脂被投入了崎芳園。
火光引燃了油脂,隨之而來的是可怕的爆炸聲。
瓦罐炸開,大片燃燒的油脂朝著四周亂潑,整個崎芳園迅速變成了一片火海。
四面八方響起了無數公子、小姐的歡呼聲、鼓掌聲、跺腳聲。
齊胂想要爬出去的後門,也被一片火光籠罩。
齊胂氣得跳了起來,指著天空嘶吼:“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然後,他也‘咕咚’一聲,向著齊妃跪倒在地:“齊妃娘娘……我們無冤無仇,我是清白的!”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4 12:43 A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4 12:44 AM 編輯
第三十二章 荒唐救火
某位熱心腸的世子,忙活著給齊胂的崎芳園火上添油、抱薪救火的時候,盧仚已經混進了四極坊。
就在崎芳園的西面大街邊,盧仚,還有羅輕舟等一眾守宮監的將軍、校尉、力士、監丁等,能有近千號人混了進來。
四極坊的公子、小姐們拒絕大胤官方勢力的進入。
所以,除開本來就是便裝的盧仚,羅輕舟他們很有效率的,就近砸開了上百戶人家的大門,‘臨時征用’了一批百姓便衣,就這麼混了進來。
崎芳園四周,已經是群魔亂舞。
和崎芳園交界的幾座園子,住在這裏的公子、小姐們,正帶著大群護衛、仆役忙碌著搬家。
他們將珍貴的金銀細軟都搬了出來,然後將一些不怎麼值錢的床榻、衣櫃等物,全都丟進了火海。
盧仚聽得清清楚楚,有幾個華服世子,正站在大街上,得意洋洋的盤算著明天如何‘報花賬’。
“這場大火,分明是鴻臚寺、風調坊的官兒處置不力。”
“可不是麼?這黑鍋,他們得扛!”
“啊呀,我家裏剛剛送來的三萬匹上好的綢緞,可就這麼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
“嚇,三萬匹綢緞算什麼?我家年前才給我送來的十萬匹提花錦緞。”
“謔,幾位兄弟果然身家豪富,那麼,很顯然,我被燒掉了五萬筐極品貢茶,這也是合情合理的嘍?”
“嘖,真是心痛如絞啊,我娘舅剛給我送來的一千張熊皮、三千張虎皮、八千張豹皮、兩萬張狐狸皮,還有其他皮毛若幹,總值超過兩百萬貫。”
盧仚聽得直咧嘴。
這群混賬羔子,動輒幾萬匹綢緞、錦緞,數萬筐茶葉和數萬丈毛皮,就你們這園子,固然是精巧華麗,可是囤得下這麼多東西麼?
那位身上滿是刺青的南蠻世子,騎著一頭異種板角青牛,頂盔束甲,拎著一根一丈八尺長,通體血色,密布拇指大小瘤子疙瘩,看上去頗為猙獰的脊杖,手舞足蹈的大聲吼著:“救火啊,救火啊,嘿嘿,東琦伯世子,可是咱的好朋友!”
“快救火,快救火!”
這位世子爺嚎叫了幾聲,他帶來的護衛、仆役,已經將幾萬斤柴火、三千斤油脂全丟進了崎芳園。
他拍了一把座下的青牛,奔到了幾個忙著商量報賬的世子身邊,朝著他們做了一揖。
“各位兄弟,你們可不能幹站著哪。”
“趕緊的,把火頭引到你們園子裏去,不然,你們明兒個怎麼報賬?”
“記住了啊,我現在住的院子地盤太小,我在諸位兄弟的園子裏,存了幾萬斤珍稀藥材。”
幾個世子齊聲歡笑。
他們紛紛朝著這位拱手致意:“哈哈哈,一起發財,一起發財!”
盧仚等人身後,和崎芳園隔著一條街的一座園子裏,小樓頂部,一個身穿天藍色羅裳的少女比比劃劃的叫嚷了起來:“哎,你們這群殺千刀的,齊胂不會真被燒死了罷?他還欠我三百貫的賭債呢?”
四周相鄰的小樓上,哄笑聲四起。
“人死債消,花姐兒你就別惦記這區區三百貫了。”
“唉喲,沒聽說齊胂這些天招惹了誰?怎麼就有人闖進去殺人放火了?”
“怎的?你心疼他?兄台,沒看出來,你還好這一口?”
“放你-娘-的-屁,我是怕他沒被燒死!看看我這半截門牙,就是年前和他酒後打架被打斷的……這貨不講武德,我赤手空拳,他居然用酒碗丟人!”
四下裏,喧嘩聲,股噪聲,笑聲,罵聲,宛如一千萬隻蒼蠅在‘嗡嗡嗡’的叫嚷。
盧仚被吵得昏頭轉向,不由得連連咋舌。
這些諸侯的質子們,他今日算是見識了。
羅輕舟的臉色也極其的難看,他低聲喝道:“齊胂不能死……剛才那鬼女人,明確說了,這火和她們有關。齊胂,牽扯到了這些鬼女人的事情裏。”
“齊胂,必須是活的。我要他的口供!”
私下裏,一群裹著便衣的守宮監所屬,一個個呆愣愣的看著四周。
大街上滿是看熱鬧的人。
四極坊絕大部分的質子,都帶著人湧過來看熱鬧了。
一如剛才某位質子叫囂的那般,他們都唯恐齊胂不會被燒死大過年的,如果齊胂被燒死了,這是多麼賞心悅目的快活事情啊!
在鎬京,東琦伯的兒子被燒死了,嘖嘖,鎬京朝堂,又是一場極大的風波吧?
哎,也不知道多少人要倒黴,多少人要丟官去職了。
這些質子被圈禁在鎬京,平日裏只能大吃大喝、花天酒地,一個個過得窮極無聊。能有這麼一場大熱鬧看,他們是一定要從頭到尾看完的。
所以,有人給崎芳園丟柴火和油脂。
有人在四周鼓噪喧嘩,笑呵呵的坐著看戲。
有人在風言風語的說著風涼話,大過年的咒齊胂趕緊被燒死。
就是沒一個去救火的!
羅輕舟想要齊胂的活口,那麼,守宮監的人,必須衝進火場去救人。
但是看現在的這勢頭,哪個敢衝進崎芳園救人,估計會被四面八方的人群起而攻之。
這麼多質子,他們少則十幾個,多則百多個,都帶著護衛在身邊。
如果他們聯手,就守宮監在場的這點人,還真不夠他們揍的。
羅輕舟的手在腰間抓了又抓,他很想拔劍闖進崎芳園,但是看到四周情緒狂熱的質子們,他剛剛提起的勇氣,眨眼間就崩塌了。
“想個法子,齊胂不能死。”羅輕舟咬著牙,從牙齒縫裏擠出了幾個字。
他將鍋丟給了圍在身邊的兩位下屬將軍和一眾校尉,一群人愁眉苦臉的相互看著,根本想不出什麼解決的辦法。
四周的質子們,都被大火刺激得和瘋狗一樣。
看看剛才準備報花賬的那幾位,他們正指揮著護衛、仆役給自家住的園子放火呢。
反正這些園子都是鴻臚寺的產業,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他們也損失不了一文錢!
還有住得遠一點的質子們,他們也躍躍欲試的,正招呼著下面的人準備火把燈油!
盧仚咳嗽了一聲,朝羅輕舟輕聲道:“將軍,屬下剛剛想到一法子,或許……”
羅輕舟和一眾將軍、校尉猛地扭頭,看向了盧仚。
羅輕舟沉聲道:“你的法子若是有用,記你一大功!”
盧仚點了點頭,他往人群中擠了擠,湊到了一群狂熱的吹著口哨的質子和護衛附近,然後扯著嗓子大叫了起來:“哎,燒死一個齊胂,似乎也死得太痛快了一些?”
“大家不如,聯手救火,讓齊胂欠咱們一個救命之恩!”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大家聯手救下齊胂,他豈不是要給咱們千兒八百萬?”
幾個滿臉通紅,明顯已經喝大了的質子猛地轉過頭看向了盧仚。
“這位兄弟眼生,但是說得好有理!”
“可是,齊胂沒這麼多錢吧?”
幾個質子眼巴巴的看著盧仚。
盧仚再次扯著嗓子吼了起來:“齊胂沒錢,他爹東琦伯有錢呀……逼著齊胂打欠條,他還不起錢,逼他爹還錢……”
後面,一個女子聲音遠遠傳來:“如果他爹不還呢?”
盧仚大聲笑著:“那,大家給自家的爹傳信,聯手揍他爹!沒錢,可以拿礦場、良田、林場、牧場來還嘛。”
盧仚鼓足了中氣,以滄海勁元罡催動聲音,渾厚無比的聲浪傳遍了附近幾條大街。
四周驟然一靜。
然後,無數人齊齊的鼓掌叫好:“那位兄弟說得好,真是好見識!”
“破開園子,救火,救人!”
“嘻嘻,讓齊胂簽欠條,哈哈,他這條狗命,我覺得,值一千萬貫!”
“放-屁,你們怎敢如此貶低齊兄的身價?堂堂東琦伯最寵愛的兒子,起碼值三千萬貫!”
“你們才都是放-屁,一億貫,一億貫,齊胂不肯簽這欠條,大家聯手打死他,打死!”
喧嘩聲四起,無數質子鼓掌、跺腳、放聲大笑。
一條條顛三倒四的命令迅速傳向了四面八方,成群結隊的護衛、仆役喊著號子,用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原木杠子充當攻城錘,‘咣咣’的衝擊著崎芳園的圍牆。
崎芳園這種園子,就是為這些質子準備的高檔驛館,極盡精美,但是沒什麼防禦力。
四面八方起碼上千人同時用力,就聽倒塌聲四起,崎芳園四周的圍牆被敲得稀巴爛。
很多身手不凡的護衛跑到了東面的運河上,直接破開兩尺多厚的河冰,扛著大塊大塊的冰塊,徑直丟進了烈焰滔天的崎芳園。
人多力量大,更不要說一群武道修為不凡的護衛齊齊動手。
一塊塊數尺見方的冰塊呼嘯著砸進了崎芳園,遠近又有很多仆役取了井水,一桶桶井水不斷的運了過來,從四面八方潑進了崎芳園。
短短小半刻鍾,崎芳園內的火焰就硬生生被壓下了大半。
崎芳園後院假山上,正在猛攻花廳大門的那群護衛歇斯底裏的尖叫了起來。
“救命,救命!”
“我家世子被鬼纏上了!”
“救命,救命!”
“我家王爺在裏面,我家瀾滄王在裏面!”
“快來救命啊……救出我家王爺,我家王爺必有厚報!”
四下裏喧嘩聲大作。
羅輕舟一眾人等,一個個臉色變得慘白如紙。
瀾滄王,當今天子的親叔叔,他怎麼會在崎芳園裏?
下一刻,胤騂猶如殺豬般的慘嚎聲從花廳裏傳了出來:“快來人啊,齊妃嫂子變鬼了!”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4 12:45 A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4 12:46 AM 編輯
第三十三章 佛秘
盧仚看人‘救火’時,花廳裏的事情正變得越來越精彩。
胤騂跪地求饒。
齊胂跪地求饒。
柳梧更是不斷磕頭,腦袋磕得地磚‘咣咣’作響。
無論是齊妃,還是綠雀,她們不緊不慢的,一步一步的飄向自己的目標。
森冷的寒氣在大廳裏回蕩,外界的大火升騰,熱浪一股一股的湧了進來。
寒氣和熱浪涇渭分明的混在一起,相互之間絕不牽扯,這是兩種迥然相異的力量,齊妃和綠雀身上散發出的寒意,和外麵冰封運河上的寒氣絕對不是一碼事。
所以,花廳裏的人能同時感受到熱浪的熏烤,寒氣的沁骨。
齊妃和綠雀慢悠悠的逼近,她們並不著急殺死自己的目標。
她們似乎很欣賞胤騂、柳梧臉上漏出的恐懼和驚慌,那種絕望的呼喊,那種極致的恐懼,讓她們好像吃了十全大補藥一樣,虛浮的身體逐漸凝實,更強大的寒意不斷的從她們體內湧出。
齊妃更是喃喃自語:“斬斷羈絆,立成鬼仙。”
“我已經殺了把我送進深宮的爹娘,我已經殺了我的親眷三族……”
“就連那我做姑娘時,最喜歡的首飾店的滿門老小,最愛的糕點房的掌櫃全家,最中意的胭脂水粉鋪子的所有人,都殺了。”
“胤騂,殺了你,我的羈絆,就只剩下那該死的老寡婦了。”
齊妃眸子裏藍光幽幽,她死死的盯著胤騂冷笑道:“你說,她是不是該死?她之前都嫁了三個人,做了三次寡婦,她怎麼還能進宮,還能坐上皇後寶座呢?”
胤騂抬起頭來,很諂媚的向齊妃笑道:“嫂子,我也覺得,您才應該做皇後嘛!”
齊妃‘咯咯’笑了起來:“那,你幫我,殺了她?如果你願意幫我殺了她,我今天,可以放你走哦!”
胤騂飛快的眨巴著眼睛:“您,怎麼不親自動手呢?”
齊妃‘咯咯’笑著,她走到胤騂身邊,伸手輕輕的在他保養得白皙水嫩的麵頰上輕輕一點。
‘嗤’的一聲,胤騂的麵頰迅速蒙上了一層薄冰,豐滿的麵頰肉幹癟下去,透過皮膚,可以看到他凸起的牙床。
刺骨寒意混著劇痛襲來,胤騂‘嗷’的嚎叫了起來。
齊妃幽幽道:“天子的這麼多兄弟裏麵,就你最奸猾無恥,嘻,沒錯,我是沒辦法親手殺了她。哎,想不到,我連靠近她的寢宮都難。”
半透明的手指帶著一絲絲寒氣,輕輕的在胤騂的臉上劃了一下,齊妃淡然道:“幫我殺了她,我放你一條生路,如何?”
胤騂陷入了思索。
一旁的柳梧,一邊磕頭,一邊歇斯底裏的尖叫著:“綠雀,夠了,夠了,你已經殺了我滿門老小,我柳家,就剩我一個人了。”
“哦,不,不,還有我七個姐姐,你要報複,去找她們啊!”
“如果不是她們從小溺愛,我也養不出這一身壞毛病,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你的死,她們才是罪魁禍首啊!”
“去啊,她們被關押在守宮監的秘獄裏麵,我的七個姐姐,七個姐夫,還有他們一家子老小,還有我柳家莊的那些族老。”
“他們被關押在守宮監,你去殺了他們啊!”
“我和你,怎麼也是有感情的……你被我買下後,我對你不薄啊!”
“穿的金,戴的銀,身上是綾羅綢緞。”
“我就是酒後和你嬉鬧的時候,一不小心用力過猛,下手狠了點。”
“我只是誤殺,誤殺啊,按照大胤律,誤殺怎麼也罪不至死啊,何況,你已經殺了我爹娘,該消氣了,該消氣了!”
綠雀一步一步的飄向柳梧。
她的聲音幽怨、淒厲、飄忽至極,她幽幽的嘀咕道:“我比齊妃姐姐更容易成就鬼仙,只要斬斷羈絆,我就能成就鬼仙。”
“我的羈絆,不多,不多,就剩下你,還有當日販賣我的牙行背後的東家,安樂坊的坊令大人!”
“少莊主,我這輩子很短,沒和什麼人結仇。”
“殺了你,再去找那坊令算賬,把他徹底了結,我就徹底褪去凡人軀殼。”
“嘻,之前去殺那坊令官,讓他逃跑了。”
“殺了你,我的羈絆少了一大半,我的實力一定能突飛猛進。”
“我再去殺他,就容易了。”
“我的羈絆,就剩下你和他了。只要你們死了,我就解脫了!”
綠雀伸出兩隻飄忽閃爍的手臂,慢慢的朝著柳梧的脖子伸了過去:“相公,我們配對耍子來?嘻,讓我吸一口,就一口就行!”
那一邊,齊妃的手也摸到了胤騂的脖子上。
胤騂突然一聲大吼,他從袖子裏,又掏出了一瓶黑狗血和童子尿的混合物。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也顧不上拔出瓶塞將混合物傾倒出去,而是直接一巴掌將瓷瓶拍碎在地上,雙手往色澤渾濁的混合液裏一蹭,隨後‘嗷嗷嗷’猶如發狂一樣嚎叫著,將一套《扶搖拳》狂打了出來。
大胤皇族以鯤鵬為圖騰。
鯤化鵬時,巨大的身軀乘著旋風扶搖而上,那氣勢足以擔起一塊陸地直上九霄。
所以這套在大胤皇族內,用來奠基培元的《扶搖拳》,取的就是鯤化鵬時扶搖而起的神韻,剛猛、霸道、氣勢逼人、速度極快。
哪怕是胤騂這種吃喝玩樂的富貴王爺,他施展這扶搖拳,彈指間也轟出了將近兩百拳。
‘嗤嗤嗤’!
齊妃發出痛苦的尖嘯聲。
黑狗血混合童子尿,果然對她這種邪異的存在有一定的克製效果。
胤騂一拳落在她身上,就好像燒紅的烙鐵刺進了雪堆,伴隨著刺耳的聲響,大片白煙從齊妃的身上噴出,她身上不斷多出一個個透明的傷口,然後又快速的愈合。
雖然傷口愈合了,但是很明顯的,胤騂的偷襲帶給了齊妃巨大的傷害。
她原本凝實,和肉身也差不多的身體,迅速變得半透明,體內散發出的寒氣也稀薄了許多。
胤騂麵孔猙獰的嘶聲大吼:“齊妃嫂子,你死就死了,乖乖的安靜的死吧,上皇當年最是寵愛你,你先下去等著他!”
齊妃的身體猛地晃了一下,她盯著胤騂嘶聲吼道:“什麼?下去等他?他,他,他……”
胤騂飛速轟出了數十拳,他大聲嚷嚷道:“是啊,上皇沒死,他活的好好的。不過,這消息,也就寥寥數人知曉……反正他回不來了,你就當他死了罷?”
齊妃一時失態,完全忘記了反擊。
跪在地上的齊胂猛地抬起頭來,他大聲吼道:“我的心肝在哪裏?”
花廳角落裏,那一隊昏厥的女樂中,一名琴師、一名琵琶女同時長嘯出聲,她們手掌一翻,從手中的古琴、琵琶中抽出了一柄細細的、明晃晃的長劍,身體向前一翻,幾個翻滾就到了胤騂身邊。
她們手中長劍在地上的混合液體中一沾,隨後‘嗤嗤’聲不斷響起,點點寒光飛旋,頃刻間在齊妃的身上貫穿了數十次。
胤騂百忙之中回頭,朝著齊胂狠狠的瞪了一眼。
很好,很好,東琦伯的狗兒子,本王記住你了!
齊胂居然在自家的女樂中,隱藏了身手如此高明的女劍客,在樂器中,居然還藏了利器!
這種事情,對他們這種權貴來說,是極犯忌諱的事情。
胤騂記住齊胂了——以後他的宴請,除非加錢,否則,他是絕對不會出席了!
齊妃嘶聲長嘯:“他在哪裏?十九年,十九年,整整十九年,你們瞞得我好!”
胤騂伸出手,一把掐住了齊妃修長的脖頸。
冰冷刺骨的白氣從指縫中噴出,胤騂一邊死命的掐住齊妃的脖頸,一邊嘶聲道:“死都死了,還問這麼多做什麼?你先下去等他,等他吧。”
“哎,他現在那地方,艱苦得很,日子苦熬,怕是用不了多久,他就能下去找你了!”
齊妃目光森冷的盯著胤騂。
她突然一聲長嘯,身邊一道道寒風吹過,十幾條紅色身影憑空冒了出來,她們長袖一揮,一條條白綾帶著刺耳的嘯聲飛出,‘唰’的一下就纏住了胤騂的脖子。
十幾條白綾同時用力,胤騂頓時麵皮通紅,兩顆眼珠子從眼眶裏跳了出來。
胤騂艱難的吐著舌頭哀嚎:“放手!”
齊妃看著掐著自己脖頸的手掌,冷然道:“你先放手!”
胤騂的目光閃爍,十指又緊了緊。
兩條紅色人影撲到了胤騂身邊,四隻冰冷刺骨的手掌無聲的按在了胤騂的身上。
胤騂身上的衣衫粉碎,四隻手掌按住他的身體,他白皙豐腴的身軀迅速脫水、幹癟,精氣神猶如潰堤的洪水一樣快速向外傾瀉。
綠雀此刻,雙手也按在了柳梧的脖頸上。
柳梧突然停止了磕頭,停止了哭喊哀求,他直愣愣的盯著綠雀,咬著牙冷笑道:“你知道,那天我是怎麼逃出柳家莊的麼?”
綠雀‘咯咯’笑著:“我只顧著殺那兩個老不死的,你怎麼逃的……我有點,有點……”
柳梧放聲大笑:“你記不得了?看來,這還真是個寶貝!”
他一把撕開了自己的衣領,露出了一朵用金鏈子掛在胸前的玉質蓮花。
通體青綠色的玉蓮花只有嬰孩拳頭大小,正中小小的蓮台上,一個蠶豆大小的精巧光頭孩童正側臥在蓮台上。
孩童身穿乳白緇衣,左手撐著腦袋,右手放在小腹前,結了一道奇妙的指印。
柳梧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在了玉蓮花上。
玉蓮花頓時放出燦燦光芒,一股純合、醇厚,充滿了慈和之意的熱力即刻掃蕩四周,籠罩了整個花廳。
隱隱的誦經聲從玉蓮花中傳出。
齊妃、綠雀,十幾條紅色人影同時冒出了濃密的白煙,身形驟然變得黯淡至極,若隱若現的好似隨時都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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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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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4 12:4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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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冤家路窄
奇光湧動,誦經聲聲。
十幾條女子身影齊聲尖叫、哀嚎,渾身白煙翻滾,身形驟然黯淡到了極致。
“走!”
齊妃嘶聲尖叫。
一道道微弱的旋風平地卷起,花廳中的寒氣驟然消失。
齊妃、綠雀,十幾條紅裙人影同時縮在了旋風中,頃刻間就跑得無影無蹤。
柳梧‘哢哢哢’的狂笑著,面孔扭曲的他指著綠雀消失的方向嘶聲怒罵:“賤貨,當日你就挨了一下狠的,今天你居然忘了痛,還敢跑來送死!”
玉蓮花上的奇光消散。
柳梧的臉色變得慘白。
他渾身汗如雨下,原本瘦削的身體,更是瘦了一圈,很多地方皮膚緊緊包著骨頭,骨節凸起,顯得極其的嚇人。
胤騂、齊胂大口大口的吞咽著口水,目光直勾勾的盯著柳梧身上的玉蓮花。
這是一件寶貝。
毫無疑問,這是一件重寶。
雖然,使用它似乎需要付出不菲的代價。
比如說,柳梧就是用自己的血激活了它,然後似乎是渾身的血肉精華都被抽掉了許多。
但是這不能否認,這是一件關鍵時候,可以用來保命的重寶。
“寶物,有德者居之!”
齊胂喃喃自語,他挺起胸膛,似乎想要證明,他才是那個有德行的人。
“此寶,與本王有緣!”
胤騂也挺直了腰身,他將手上腥臭的混合液體,用力的在齊胂的衣服上擦了擦,很是威嚴的指著柳梧:“柳梧是吧,將那寶貝獻給本王,本王會記得你的好處……唔,本王求賢若渴,你可以來本王身邊,做個內侍官嘛。”
齊胂咳嗽了一聲,看了看胤騂:“王爺!”
胤騂很是嚴厲的瞪了齊胂一眼:“親兄弟,明算賬,更何況,我們的交情沒到這一步。這寶貝,本王看上了,你有意見?”
胤騂被齊妃弄得幹癟萎縮的面頰抽了抽,帶著濃烈異味的手掌輕輕的拍了拍齊胂的面頰:“有意見,憋著,否則在鎬京,本王有一萬種手段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齊胂面皮一紅,怒火直衝腦門。
但是很快,他就壓製了怒火,朝著胤騂燦然一笑:“王爺說得對,這等重寶,只有王爺這般的天潢貴胄,才能配得上啊!”
‘好漢不吃眼前虧’,齊胂自覺得,他是一名標準的‘好漢’,所以,他絕對不會得罪胤騂。
人家是大胤的親王,鎬京是人家的地盤。
而他齊胂,美其名曰是‘東琦伯世子’,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是東琦伯所有的兒子中,最沒有指望繼承爵位的倒黴蛋,不然也不會被丟進鎬京做質子。
胤騂有一萬種辦法整死他,而他的父親東琦伯,絕對不會為了一個不被看重的兒子得罪一名親王。
齊胂看向了柳梧,伸出了手:“柳兄,那寶貝,你保不住,你也不配有,唔,給個價,將這寶貝獻給王爺,你這輩子的榮華富貴,就有了,是吧,王爺?”
胤騂威嚴的笑著。
一隊王府護衛氣喘籲籲的衝了進來,迅速圍住了胤騂,守住了前後入口。
齊胂麾下的護衛們,也都湧了過來。
但是在王府護衛們的呵斥聲中,齊胂的護衛們被擋在了花廳外,幾名昊劍宮的劍衛站在花廳門口,和王府護衛們無聲的相互推搡,進行著暗中的較量。
崎芳園外,羅輕舟在振臂高呼:“保護王爺,保護王爺,瀾滄王在火場中,快去救出王爺。”
幾個守宮監的將軍、校尉在放聲大呼:“瀾滄王最是慷慨,絕對不會虧待了救援他的諸位。”
呼喊聲中,羅輕舟一馬當先,帶著大群守宮監所屬,朝著還有餘火繚繞的崎芳園衝了進去。
盧仚拎著點鋼槍,緊跟在羅輕舟身後,同時和那些校尉、力士一般大叫大嚷:“保護王爺,保護王爺!”
大概半個時辰前。
距離崎芳園不到五十丈,街道的斜對面,有一座‘幽篁軒’。
這裏,是犖(luo)山侯第十九女黃珨(xia)的居所。
犖山侯,同為東神州的諸侯之一,最有趣的是,犖山侯的封地和東琦伯的地盤接壤,兩家的邊境線長達兩千餘裏,偏偏在這邊境線附近,多珍貴礦產如銀、銅、鎢、錫等等。
是以犖山侯和東琦伯為了這些礦產,三年一小打,十年一大打,兩家已經相互廝殺了一百多年,堪稱仇深似海。
平日裏,黃珨和齊胂之間,也秉承了兩家人的傳統仇恨,在鎬京街頭,雙方不見面還好,一旦見面,定有衝突。
有一說一,鴻臚寺的官員們,能夠將齊胂和黃珨安排在相距這麼近的園子裏,可見他們也是操碎了一番苦心。
崎芳園四處著火的時候,幽篁軒的後院精舍中,高朋滿座。
白露,朱鈺是主賓。
除開他們,鎬京城內,這幾年嶄露頭角,頗有名氣的‘詩狂’、‘詩鬼’、‘詩癡’,‘畫妖’、‘畫魔’、‘畫君’,還有‘琴心’、‘琴意’、‘琴仙’等,總之就是琴棋書畫等諸般風流人物中,年青一代最拔尖的一群人,大半聚集在此。
一裘華服,笑顏如花的黃珨,用盡了手段,布置了美酒佳肴,全心全意的招待這些平日裏請都請不來的‘高人雅士’。
作為一個被自家親爹送進鎬京當質子的,不被看重的女兒,黃珨心知肚明,能夠和這些鎬京城內內的名人搭上關係,對她是極有好處的。
她更是明白,以自己的身份,是不可能將這麼多人請到自家園子裏做客的。
但是,她是白露的閨蜜,極親近的閨蜜!
而白露,和朱鈺的關係極好。
朱鈺出身‘聖人門第’,是朱聖的嫡係後人,在鎬京文教弟子心中,朱鈺地位特殊,身份尊貴。
白露向朱鈺開口,朱鈺一份帖子發出去,這些平日裏眼高過定、桀驁驕狂的‘雅士’們,一個個就屁顛屁顛的跑來了自家園子裏!
真是頂用的好閨蜜,不枉了黃珨平日裏送給白露的那些價值千金的胭脂水粉、寶石項鏈等‘小禮物’。
就算今天這一場突兀的‘文會’耗費不菲,但是無論花費多少錢,黃珨都覺得,是值得的。
精舍中,琴音悠揚,幾位琴技高手正在炫技。
幾張大台子上墨香四溢,一群畫畫高手,正一邊大口喝著酒,一邊揮筆潑墨,以幽篁軒為主題,創作‘大雪墨竹圖’。
精舍的牆壁上,掛著數十張大紙。
幾名書法高手,正聆聽著那些詩詞才子的吟誦,嬉笑著將一句句華美的詩句抄錄在大紙上。
白露面皮微紅,捧著琉璃盞,喝著鮮血一般殷紅的葡萄酒,和朱鈺肩並肩的站在一起,笑顏如花的點評著一句句剛剛創作出來的美妙詞句。
這一對兒的消息還是很靈通的。
盧仚剛剛加入守宮監,他們就收到了消息。
他們的如意算盤,徹底報廢——盧仚已經是閹黨,白長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自己的孫女嫁給一個‘醃臢’、‘臭名’的‘閹黨鷹犬’。
一切盤算都粉碎了,他們必須在白露的肚皮大得無法見人之前,找到新的替死鬼,將婚事給完成了。
白露狂怒,幾乎將自己秀樓給搗碎。
朱鈺同樣憤怒,但是他比白露要有城府得多。
鎬京城內,流言四起,無數汙水朝著白露、白長空、白家人潑了過來,此時此刻,萬萬不可亂了陣腳,萬萬不能顯得心虛。
所以,朱鈺建議,用黃珨的地盤組局,邀請了大群‘雅士’組了這個‘文會’。
用文會做襯托,只要這個文會上,有幾首高明的詩詞流出去,有幾幅上好的畫作流出去,以文教弟子對輿論的掌控,這個文會只要一天時間,就能名滿鎬京。
白露作為主賓在文會上出現的事情,也會迅速傳遍整個鎬京。
白露的‘美名’,自然能隨著文會傳遍四方。
尤其是,流言滿天飛之時,白露還能如此‘從容’、‘淡定’、‘寵辱不驚’的參加文會,可見她‘身正不怕影子斜’!
一切汙水,一切汙名,自然而然的就消散了。
朱鈺湊在白露耳朵邊,輕聲笑道:“為霜放心,沒人能夠玷汙你的清名。你依舊是鎬京龍鳳榜上的絕世天驕,采薇評上的無雙賢人。”
那些吟詩作對的,那些揮毫潑墨的,那些彈琴喝酒的,還有散布在四周高談闊論的,盡是鎬京城內有名的俊彥、賢才,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時刻流露出濃鬱的‘文采’香氣。
身處這些人之間,白露癲狂的怒火逐漸平息,她又恢複了那清清冷冷、宛如出塵仙子一般的超脫韻味。
然後,崎芳園起火。
黃珨興致勃勃的帶著眾人登上高樓,眺望不遠處的大火。
盧仚在大街上放聲叫嚷,挑動那些看熱鬧的質子們聯手救火的時候,黃珨氣急敗壞的跺了跺腳:“那個厭物,真正該死……齊胂那廝,被燒死就燒死了,救他作甚?”
盧仚身高幾近九尺,比尋常人高出了一頭有餘。
他站在人群中,宛如鶴立雞群,隔著老遠,白露都一眼認出了他來。
白露身體驟然一僵,雙目如火,死死的盯著人群中盧仚那魁偉挺拔的身軀,咬牙切齒的嘶聲道:“是他,是他,世子,是他!”
朱鈺順著白露的目光望了過去。
他眯了眯眼,笑了起來:“如此高的個子?是那廝?”
白露用力點頭。
朱鈺就笑了起來:“守宮監的走狗,怎麼敢進四極坊?”
朱鈺向黃珨看了看。
黃珨一對妙眸,當即瞪得溜圓!
作者:
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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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4 12:4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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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襲殺
崎芳園的火,熄滅了。
胤騂緊握著原本屬於柳梧的那朵玉蓮花,在一群誠惶誠恐的王府護衛簇擁下,走到了羅輕舟面前。
“王爺。”羅輕舟向胤騂行禮,目光釘在了緊跟在胤騂身邊的柳梧身上。
柳梧本能的縮了縮脖子,緊張兮兮的輕聲叫道:“王爺救命!”
胤騂指了指柳梧,又朝著自己的鼻頭指了指:“聽說,你們守宮監的人,最近在找他?不管他犯了什麼事,這事,本王替他平了。”
羅輕舟呆了呆,目光飛快的在胤騂和柳梧之間轉了兩圈。
盧仚雙手揣在袖子裏,懷抱著那根點鋼槍,好奇的朝著四周張望著。
那些闖入崎芳園的質子們,已經圍住了一臉狼狽的齊胂,七嘴八舌的朝著他咆哮。
有人要他賠償自己被燒掉的‘珍貴貨物’。
有人要他賠償自己被嚇出的‘精神損失’。
有人抓著他的袖子,大聲嚷嚷‘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那名最早命令下屬,往崎芳園裏丟了幾萬斤柴火、幾千斤油脂的世子,更是揪住了齊胂的衣領,嘶聲咆哮‘救命之恩、必須給錢’!
剛剛被一群鬼女人嚇得半死,心力幾乎衰竭的齊胂,猛不丁的被這群如狼似虎的家夥圍住,他渾身哆嗦著,突然白眼一翻,昏厥了過去。
盧仚笑呵呵的看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家夥。
他的瞳孔裏,一抹青光流轉。
黑煙繚繞的崎芳園裏,空氣中,一絲絲紅色的霧氣若隱若現。
其他人沒能看到這些紅霧,唯有盧仚看得清晰明白。
無論是胤騂還是柳梧,還有被圍在人群中的齊胂,甚至是好些護衛的身上,都殘留著紅色的霧氣。
這些殘留的紅霧不斷侵蝕著他們的身體。
盧仚能看到,胤騂等人的血氣正在一點點的削弱,隨著他們血氣精華的削弱,他們身上的紅霧也隨著一點點的中和、消散。
地面上,還有一個個淡淡的紅色腳印。
這些淩亂的腳印一路朝著四極坊的東北角延伸,穿過了幾座宅院的院牆,向著皇城的方向去了。空氣中那一絲絲紅色的霧氣,也隨著這些腳印向著皇城延伸。
“皇城裏,有什麼吸引她們的?”
盧仚很好奇這個問題,不過,這種事情,不是剛剛加入守宮監的他需要操心的。
他現在只是一個白板的監丁,無論那些鬼女人做了什麼,想要做什麼,也輪不到他管,他也沒有動力來管這些事情。
抱著點鋼槍,往羅輕舟身邊一縮,盧仚繃緊臉,保持了一副嚴肅的表情,在胤騂幹癟、萎縮的半邊面頰上看了又看。
這些鬼女人,下手還真夠狠的。
胤騂急匆匆的帶著護衛想要離開。
有一群顯然喝多了酒,平日裏也肆無忌憚慣了的質子朝著胤騂大聲叫嚷:“王爺,我們怎麼也有出力幫忙滅火,也算是救了您的性命,您多少得意思意思罷?”
胤騂耷拉著臉,根本懶得搭理這茬。
今天是活見鬼了,真的活見鬼了,真正是大難不死啊。
被嚇了個半死不說,還被齊妃用那種可怕的手段,吸走了大量的血肉精華,弄得一張臉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身上也有好幾處可怕的傷勢。
吃了這麼大的虧,還要他‘意思意思’?
如果不是顧忌身份,胤騂想要跳著腳罵大街。
高空,有鷹隼的鳴叫聲響起。
更遠的地方,傳來了整齊的跑步聲,隱隱可以聽到甲胄撞擊聲傳來。
四極坊鬧成了這個樣子,風調坊裏的禁軍駐軍終於是出動了。
通往四極坊的那些石橋口,更大的吵鬧聲傳了過來,有膽氣壯的公子、小姐,帶著護衛,將緊急出動的禁軍駐軍也擋在了四極坊外。
隔著老遠,盧仚等人都能聽到那些公子、小姐的叫罵聲。
“官員與狗,不許進入四極坊!”
“來,來,來,朝著我脖子砍!”
“我爹是白陽侯,白陽侯,知道麼?來,這槍頭,朝我心口捅,來啊!”
“將軍?將軍了不起?啊?將軍就了不起麼?來人啊,非禮啊,他當街非禮本小姐,非禮啊!”
胤騂陰沉著臉,帶著護衛快步離開。
羅輕舟等一群穿著便裝的守宮監所屬,一個個屏氣息聲的,猶如受氣的小媳婦一樣,小心翼翼的穿過人群,想要盡快的離開是非之地。
胤騂平安無事。
而且還幸運的,找到了守宮監正在通緝的柳梧。
無論崎芳園內發生了什麼,是否和那些鬼女人有關,柳梧和這件事情的牽扯究竟怎樣,反正,人找到了,羅輕舟對上面就有一個交待了。
後面是否要追查,如何追查,反正羅輕舟是惹不起胤騂的。
讓魚長樂去頭疼吧!
現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如何安全的撤離四極坊!
盧仚抱著點鋼槍,緊跟著羅輕舟一步一步往外走。
四周都是人。
四周的屋頂、樓頂上,都站滿了看熱鬧的。
到處都是喧嘩聲,叫罵聲,偌大的四極坊,就好像被煙熏的馬蜂窩,亂糟糟的一塌糊塗。
更有甚者,眼看著崎芳園的這一場好戲落幕了,四周看熱鬧的圍觀者中,一些平日裏有冤仇的公子、小姐們,猛不丁的在人群中看到了對頭。
五感敏銳的盧仚,已經聽到了一些很不對勁的對話聲。
“你瞅我怎的?”
“我瞅你怎麼了?”
“你剛才碰我了?”
“你哪隻狗眼看到我碰你了!”
“你剛才,是不是看了一眼我的妞!”
“你的妞怕人看?怕人看你帶出來幹什麼?”
盧仚只覺得牙齒一陣陣發酸,他預感到,搞不好,四極坊今天晚上,還會有一場大熱鬧。
這些質子,平日裏窮極無聊慣了,一個個又都是飛揚跋扈的性子。
剛剛的一場大火,剛剛點燃了他們心頭的那一股子暴虐勁兒。
但是齊胂沒被燒死,這股子暴虐勁兒還沒徹底發散呢。
搞不好,他們就會借機生事,整一場大亂子出來。
人群中,一隻手突然伸了出來,一把抓住了盧仚裹在身上的紅狐狸皮大氅,然後用力的一扯。
盧仚想要避開。
以他的身手,他原本很容易就能避開這一下撕扯。
但是如今四面都是人,他勢必又不能騰空躍起引人矚目,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混在人群中的那個枯瘦的矮個子中年人,一把將自己的大氅扯落。
人群中,又有兩個男子抓住了他身上的絲綢袍子。
這袍子是去探察那兩間棺材鋪之前,老何不知道從哪裏‘借’出來的便服。
盧仚身材高大,遠比尋常人魁梧,這袍子穿在身上很有點緊繃,完全靠著外面的皮大氅才能遮蓋住身體。
兩人用力一拉,‘撕拉’一聲,盧仚袍子被扯得粉碎,露出了裏面的衣裳——白色錦緞製成的守宮白袍。
一聲尖叫從人群中響起:“呀,守宮監的狗腿子,怎麼敢踏入四極坊?”
不只是盧仚,和盧仚相鄰的幾個守宮監的校尉、力士,也在人群中,被人猛地扯掉了身上的外袍,露出了裏面青色、藍色的守宮監官袍。
和盧仚身上的白色錦袍相比,這些校尉、力士身上的官袍色澤更加絢麗,胸口的守宮紋色彩鮮豔、花紋華麗,在四周的燈光、火把下顯得格外刺眼。
四周驟然一片寂靜。
無數的公子、小姐,他們身邊的護衛、仆役們,紛紛朝著這邊看了過來。
羅輕舟的臉驟然變得蒼白一片,很是手足無措的看向了四周。
胤騂猛地回頭,看到了露出了官袍的守宮監所屬!
胤騂身體激靈靈打了個寒戰,他嘶聲道:“和本王無關,本王是來四極坊談生意的……你們誰敢動本王一根手指頭,本王豁出去性命禍害他家在鎬京的產業!”
人群驟然一個湧動。
胤騂和他身邊的王府護衛們,被人流一下子衝出了老遠。
胤騂喊叫聲還在回蕩,人群中血光迸濺,他身邊的好幾個護衛齊聲痛呼,不知道是誰,在洶湧的人流中悍然出手,幾個王府護衛要害中劍,當即軟在了地上。
‘噗嗤’聲不絕於耳。
胤騂身邊的護衛被人流分開,人群中不斷有人出手,一個又一個王府護衛根本來不及反擊,就被突如其來的襲殺刺倒。
“救我,救我!”胤騂看著身邊護衛一個接一個不斷倒地,他扯著嗓子尖叫:“官升三級,本王保證,誰救我,連升三級!”
羅輕舟陰沉著臉,直接拔地而起,腳踏著一顆顆腦袋,快速朝著胤騂的方向掠去。
盧仚剛剛想要跳起,人群中,幾道寒光襲來,徑直刺向他的軟肋、後腰、肝部等各處致命要害。
遠遠的,有銀鈴般笑聲飄忽不定的傳來。
人群中,好些人的眼眸突然蒙上了一層薄薄的血色。
“叫你瞅我!”
一名質子突然拔刀,將面前一位公子一刀劈得重傷。
“瞅你怎的?”
另一名公子狂笑一聲,拔劍而起,將身邊女伴的手臂齊肩斬斷。
四面八方,起碼有上千人同時暴起發難。
他們毫無緣由,毫無理由的拔出兵器,朝著四周的人胡亂劈砍,就好像見到了殺父仇人一般。
混亂中,幾道寒光,幾乎碰觸到了盧仚的皮膚。
不遠處,黃珨等人駭然瞪大了眼睛——是他們安排的人,扯下了盧仚和幾個守宮監所屬身上的外袍,露出了他們裏面的官袍。
但是這些突下殺手的人,和他們絕無關聯。
事情,有點不受控制了。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4 12:53 A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4 12:54 AM 編輯
第三十六章 推波助瀾
衣裳被扯碎的時候,喬感受到了強烈的惡意。
混在人群中的那幾個幹瘦矮子,盧仚從他們眸子裏,看到了強烈的戲謔之情。
衣衫被扯碎,幾個幹瘦矮子迅速混入了人群,彈指間就跑得無影無蹤,溜得比地老鼠還要快。
緊接著,混亂爆發。
幾道寒光朝著盧仚的要害刺了過來。
那是幾個長得平凡普通,五官相貌沒有什麼辨識度,衣著打扮也都平平無奇的中年男子。
他們手持短劍、短刀,面無表情的朝著盧仚出手猛擊。
腦海中神魂靈光閃爍,盧仚沒有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任何的惡意。
沒有惡意,卻朝盧仚下了致命的黑手?
這些殺手,和那幾個出手扯碎衣裳的,他們不是一夥!
盧仚雙手從袖子裏伸出,他伸手握住了槍杆,身體原地一旋,槍杆圍繞著他的身體,急速旋轉了一圈。
‘叮叮’幾聲脆響,幾道寒光全都被槍杆磕了回去。
出手的男子右手巨震,手中兵器差點被打得飛出去。
他們駭然看了盧仚一眼,當即換了目標,他們在人群中大步後退,手中兵器隨性的朝著四周猛擊。
‘噗嗤’聲中,十幾人慘嚎倒地。
出手襲擊盧仚的人更是連連揮動左手,一顆顆小孩拳頭大小的彈丸朝著四周亂打,伴隨著沉悶的爆裂聲,一團團火光四濺。
路邊一座座屋舍被點燃。
街面上,那些看熱鬧的人當中,也不斷有人被彈丸命中身體,白磷、油脂附著在他們身上急速燃燒,將這些人迅速化為一個個慘嚎痛哭的火人。
火人朝著四周亂跑,可怕的磷火迅速引燃了更多的人。
大冬天的,所有人都穿得厚實。
毛皮大氅、絲綢袍子、絲綿內襯,這些都是引火的好材料。
短短幾個呼吸間,崎芳園附近的街面上,起碼有上千人身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慘嗥聲四起。
更遠的地方,響起了大片的喧嘩聲。
起碼有上百個園子突然升起了大火,先是一根根黑色煙柱衝天而起,眨眼間就是熾烈的火頭冒了出來。
老天爺也來助興,恰好一道狂風呼嘯著從北面卷了過來,火借風勢,一處火頭眨眼間就掠過十幾丈遠,迅速的從一棟屋舍,延伸到下一處屋舍。
這一下,那些原本興致勃勃看熱鬧的公子、小姐們全都陷入了慌亂狀態。
“救火,快救火!”
“是誰在放火?是哪個混蛋?”
“救命啊,快救命啊,有人殺人,有人殺人!”
盧仚手持長槍,將身邊幾個亂跑亂叫的人踢倒在地,然後騰空而起,落在了街邊一棟小樓上。幾個站在樓頂看熱鬧的人齊聲喧嘩,還不等他們做什麼,盧仚就一腳一個,將他們全都踹下了樓。
不斷有守宮監的人竄上了小樓和鄰近的屋頂,他們驚慌失措的向四周張望,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附近的高樓上,一個又一個看熱鬧的倒黴蛋慘嚎墜落。
四處黑暗角落裏,有箭矢不斷的射出,這些人站在高處,四周火光照耀著,他們就成了最好的靶子,紛紛要害處中箭,不斷慘號著從樓頂墜下。
一小會兒功夫,四周高樓上,出現了身穿黑衣,黑巾蒙面的箭手。
他們手持長弓,三五成群的占據了各處高手,極其隨意的朝著四周拋灑著箭矢。
他們沒有任何特定的目標,哪裏人多,他們就朝著哪裏開弓放箭。
“那是禁軍的製式強弓。”盧仚身邊,一名守宮監校尉嘶聲驚呼。
‘嗖’的破空聲中,幾支長箭朝著盧仚他們這邊射了過來。
盧仚一手抓住了一支長箭。
箭杆入手冰涼,沉甸甸的,三棱箭頭有足足三寸長,箭頭三棱面上,還有精工打造的狼牙倒刺。箭杆的末端,使用的是上好的黑色雕翎,而非偷工減料的雁羽、雞毛。
尤其是,箭杆靠近箭頭的位置,烙印了一串清晰的編號銘文。
這的確是大胤禁軍標配的雕翎箭!
箭矢朝著四面八方灑落,街面上到處都是洶湧的人群。
三寸長的破甲三棱箭發出刺耳的尖嘯聲,沉甸甸的落下,一旦命中人體,就輕鬆將其整個貫穿。
‘噗嗤’聲中,不斷有人慘號著倒地。
四周樓頂,這樣的箭手起碼有三五百人之多,他們朝著四周胡亂放箭,每個呼吸間都有數百人中箭倒地。
時不時的,箭矢中還會有一道道火光劃過黑暗。
這些箭手,還在朝遠處的屋宇樓舍拋射火箭,不斷引燃更多的園子。
銀鈴般的笑聲在四周回蕩,若有若無的,好似一根根細細的鋼絲,挑撥著所有人心底最壓抑、最黑暗的情緒。
四面八方,那些剛剛跑出來看熱鬧的公子、小姐們,有很多人已經陷入了癲狂。
空氣中有暗香浮動。
好些人嗅了這些香氣,就好像打了雞血一樣亢奮。
加上那銀鈴般的笑聲挑動,不知不覺的,越來越多的人失控,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胡亂的砍殺,朝著身邊所有人不斷的砍殺。
羅輕舟和幾個下屬已經衝到了胤騂身邊。
倒黴的胤騂,身邊的王府護衛已經被剁翻了大半,混亂中,也不知道是誰在他身上劈了兩刀,一刀劈在了肩膀上,一刀剁在了屁股上。
渾身血淋淋的胤騂嘶聲怒罵,罵聲汙穢難聽,完全和市井小混混沒什麼兩樣。
要命關頭,胤騂也陷入了癲狂狀態。
一套扶搖拳被他打得虎虎生風,他身邊起碼有二三十個倒黴蛋被他重拳毆傷,一個個吐血倒在了地上。
畢竟是大胤宗室王爺,有著無窮無盡的資源揮霍。
胤騂從小就從沒有認真練過武,但是依靠皇室的資源,胤騂悍然也是一名拓脈十二重的‘大高手’,他一拳轟出,能輕鬆打死一頭牛。
羅輕舟守在癲狂的胤騂身邊,欲哭無淚的嘶聲咆哮:“王爺,事情不對,有人,有人故意引發暴-亂,這是陰謀,這是陰謀!”
“我管你陰謀***,保護本王衝出去!”胤騂一拳將一名滿身都是刺青的蠻人武士打得飛起來十幾丈高,又一腳將一名揮動著彎刀朝著自己衝過來的黑皮武士踹倒在地,口沫四濺的朝著羅輕舟怒吼:“本王平安脫身,保你有功無罪,本王若是死在這裏,你們一個個誅九族,誅九族,誅~~~九~~~族~~~!”
連續吼了好幾聲‘誅九族’,胤騂每大吼一字,雙拳上都爆發出一團青黑色的強光,雄渾的元罡四溢,將他身邊混亂的人群打倒大片。
但是胤騂越是如此,他在混亂的人群中就越是引人注意。
混亂的人流中,七八名長相平平無奇,沒有任何辨識度的男子突然齊齊衝出,手中刀劍帶起道道寒光,伴隨著淒厲的破空聲直劈向胤騂。
左右幾棟高樓上,十幾名箭手同時盯住了胤騂,箭矢如雨,帶著點點寒光不斷落下。
羅輕舟等人齊聲吶喊:“保護王爺!”
他們全力出手,幾名衝鋒的刺客三兩下就被斬翻在地,射向胤騂的箭矢也被羅輕舟揮劍打飛。
一直縮在胤騂身邊的柳梧個人實力低微,他跟在胤騂身邊,不斷的哭喊哀嚎。
羅輕舟他們又哪裏顧得上保護這個家夥?
不知道是誰一刀砍偏的箭矢,‘噗’的一聲落在了柳梧的大腿上,伴隨著淒厲的慘嗥聲,箭矢穿透了柳梧的大腿,將他牢牢的釘在了地上。
盧仚看了一眼街面上正在瘋狂揮拳的胤騂,又向四周的混亂局勢望了一眼。
銀鈴般的笑聲在持續。
空氣中的暗香越發的濃鬱,而且在不斷向四周擴散。
盧仚猛地一甩手,剛剛被他抓在手中的雕翎箭帶著刺耳的尖嘯聲,遠比剛才強弓射出時更加淩厲數倍的力道,化為一道黑影飛了回去。
一聲慘嚎,十幾丈外的小樓上,一名箭手脖頸中箭,一頭栽了下去。
舉起手中點鋼槍,盧仚朝著身邊聚集起來的守宮監所屬大聲喝道:“有人搗鬼,故意引發亂子,那些箭手,能殺則殺,能抓則抓!”
四周破空聲大作。
盧仚隨手投擲的一箭,居然擊殺了一名箭手,這讓他成為了附近箭手們的目標。
起碼有二十名箭手朝著他開弓放箭,這待遇一下子就超過了胤騂。
箭矢破空,飛速襲來。
盧仚騰空而起,腳踏箭矢,朝著最近的一棟小樓飛撲而去,點鋼槍撕裂空氣,發出‘嗡’的一聲悶響,帶起一道寒光,狠狠刺進了一名箭手的胸膛。
盧仚飛撲,附近的守宮監所屬也紛紛出手。
能夠被守宮監看中,守宮監的監丁們,最弱也是培元境入門的好手。
加上那些力士、校尉紛紛出擊,附近幾棟樓頂的箭手頃刻間被清掃一空。
幽篁軒的樓頂,朱鈺目光閃爍看著一片混亂的四極坊,向身邊的白露眨了眨眼。
白露眯著眼,輕輕點頭,笑著將手中琉璃盞中殷紅如血的美酒傾倒在地。
‘轟隆’一聲,百丈外,一棟十幾丈高的小樓被大火燒空整個坍塌倒地。
混亂中,羅輕舟的右手朝著天空一揮,一顆彈丸衝天飛起。
一聲巨響,一團方圓十幾丈的血光在離地百丈的高空爆發。
四周傳來密集的戰鼓聲。
有高亢的吼聲從遠處襲來:“禁軍行事,攔路者,殺無赦!”
“衝鋒!”
“衝鋒!”
“敢阻攔者!殺!”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4 12:30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4 12:31 PM 編輯
第三十七章 誘敵
紈絝,難免有一些不知道天高地厚,行事猖狂放肆、恣意胡為的蠢貨。
但是真正出身世家門閥的大紈絝,諸如四極坊的這些質子們,這些在自家不受重視,被送來鎬京‘坐牢’的公子、小姐們,他們比任何人都懂得趨吉避禍,懂得明哲保身。
能放肆的時候,他們比瘋狗都放肆。
該老實的時候,他們比贅婿都老實。
風調坊禁軍駐軍向四極坊發動衝鋒,這證明大胤朝堂高層有人急了,有人怒了,有人歇斯底裏了。
所以,剛剛還猶如瘋魔一樣肆意放縱的公子小姐,一個個就變成了翩翩君子、嫻靜淑女。
身披重甲,全副武裝的禁軍猶如洪流,跨過了四極坊四周明渠上的石橋,呼嘯著衝進了四極坊。禁軍大隊所過之處,公子、小姐們紛紛躲進自家宅院,緊緊的關上了院門。
銀鈴般的笑聲逐漸消散。
空氣中的暗香迅速變淡。
剛剛在混亂中挑撥是非的人,趁著混亂在快速溜走。
一座座高樓上,黑衣箭手們幹淨利落的丟下了手中弓箭,連帶著箭壺等物全都胡亂拋下,然後紛紛跳下了高樓,順著大街小巷就是一通亂竄。
人群中,這些黑衣箭手一邊疾走,一邊脫掉身上的黑色衣物。
四下裏都是胡亂奔走的護衛、仆役,地上滿是屍體和傷者,鮮血淋漓,已經被寒風吹成了血冰,受傷的人嘶聲慘嚎著,崎芳園附近的兩條街道,簡直猶如戰場一樣淒慘。
胤騂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著傷口嘶聲謾罵:“太醫,太醫,給我找太醫……哎唷,國朝每年花這麼多餉銀,養你們這群廢物,有什麼用哦?”
哀嚎了幾句,胤騂表現出了一位大胤親王應有的最基本的素質,他比比劃劃的大聲叫嚷:“抓住那些該死的刺客,抓活的……本王親自和魚長樂那老貨去分說,一個活口,算你們守宮監一件大功!”
整齊、沉悶的腳步聲響起,大隊禁軍士兵火急火燎的朝著這邊彙聚過來。
衝在最前面的,是超過一千名禁軍鐵騎。
這些禁軍騎兵全都是身高過八尺的魁梧大漢,身披重甲,座下的戰馬也都披掛著厚厚的馬鎧,奔馳之時,精鋼馬蹄鐵踐踏石板街面,不斷迸擦出一縷縷火星。
‘咚咚咚’,幾名禁軍騎兵將領從坐騎上騰空而起,重重的落在了胤騂身邊。
他們右拳重重敲擊胸口護心鏡,精鋼護掌和護心鏡撞擊,大片火星四濺,幾名將領低頭,隆聲道:“王爺,末將等來遲了,王爺安好?”
“好個-屁!”胤騂衝著幾個禁軍將領破口大罵:“看看我身上的血,看看這刀口……唉喲,哪個殺千刀的,我的屁股,都成了三片了,我能好麼?”
“去,抓人,抓人,那些該死的殺手,刺客,抓活的,我去和樂武打擂台,你們今天誰能抓一個活口,讓他給你們在軍中記功,記大功!”
胤騂昂起頭,扯著嗓子尖叫:“四面八方的混蛋們,你們都給本王聽好了。抓住那些該死的,敢在本王身上動刀子的混蛋,誰能抓到幕後主使,本王懸賞十……不,二十萬貫!”
盧仚站在小樓樓頂,長槍緩緩從一個死不瞑目的箭手胸膛中扯出。
胤騂的懸賞,他聽到了,但不為所動。
剛剛的混亂,分明有黑手在幕後操刀。
敢在四極坊做這樣的事情。
能在四極坊做這樣的事情。
這幕後主使之人,膽大包天,而且手腕通天。
他能派出這麼多的死士,衝著四極坊的公子小姐們,尤其是衝著胤騂這樣的親王下黑手,幕後主使者的勢力強大可怕,而且……細思恐極。
盧仚才不會為了一樁大功,或者二十萬貫賞錢去拚命呢。
“這輩子,想要活得好,活得長久,活得逍遙快活,首先就是要有自知之明。”盧仚從箭手的身上撕下一塊衣襟,一點點擦拭染血的槍頭。
“是非全因強出頭,愛管閑事死得快。”
盧仚低聲的喃喃自語:“槍打出頭鳥,出頭椽子先爛,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唉,古人這麼多至理名言,一定要認真學習、琢磨鑽研。”
‘呼’!
低沉的破空聲傳來。
一股寒意直撲盧仚後心,盧仚激靈靈一個寒戰,猛地一轉身,手中點鋼槍猶如怪蟒翻身,伴隨著‘嗡’的一聲轟鳴,攪動水缸大小一團槍花,朝著身後六尺遠狠狠一擊。
拳頭大小一顆精鋼鐵膽重重撞在了點鋼槍上。
‘當啷、嗆琅琅’一陣怪響,盧仚雙手手腕一震,一陣酸麻脹痛襲來,小小的精鋼鐵膽上蘊藏了極強一股力道,點鋼槍被打得彎曲如弓,盧仚立足不穩,猛地向後退了一步,踏碎了小樓屋頂一大片屋瓦。
‘嘭’!
鐵膽被盧仚一槍打落地面,被凍得僵硬的小院地面,被破開了一個海碗大小,深達一尺多的大坑。
盧仚朝著鐵膽襲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隔著下方寬達二十丈的小院,對面院牆和一棟女牆的夾角陰影中,一名高挑枯瘦的黑衣漢子正在那裏探頭探腦。
見到盧仚一槍將鐵膽打落,那漢子低聲咒罵:“狗-娘-養的小-雜-種!”
狠狠朝著盧仚指了指,那漢子一個狸貓翻身,無聲無息的滾下了牆頭,沒入了牆後燈光黯淡的街角。
盧仚呆了呆,雙手一振長槍,淩空躍起,一步跨過了小院,落在了剛才黑衣人所在的院牆上。
盧仚從牆頭跳下,順著黑衣男子逃竄的方向追了過去。
唯有他自己心知肚明,剛剛用鐵膽偷襲自己的人,和那些箭手、殺手不是一路人那些箭手、殺手,是毫無目的的隨機殺戮,而剛才的黑衣人,他明顯是衝著自己來的。
他的偷襲目標,就是盧仚。
而且他衝著盧仚低聲咒罵的那一句,更是充滿了強烈的個人情緒。
盧仚不會為了功勞和賞金去招惹那些箭手、殺手。
但是他絕對不會放過一個對自己有強烈敵意的人。
落到地面,脫離了四周高樓上的視線,盧仚的速度驟然加快了一倍有餘,他幾個大步衝出,就在前方街角看到了那個黑衣人。
他不知道從哪裏弄了一件淡藍色的大褂披在身上,正大袖飄舞的邁步疾走。
前方火光閃爍,一隊禁軍士卒打著火把,咋咋呼呼的闖了過來。
黑衣人當即一個轉身,拐進了路邊一條小巷。
盧仚向前大步狂奔,幾乎是緊跟著對方拐了進去。
前面一隊禁軍士兵齊聲呵斥‘什麼人’,一名禁軍軍官當即厲聲訓斥:“瞎眼了?那是守宮袍,是守宮監的瘋狗,招惹他們作甚?晦氣!”
盧仚聽得清楚,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他又加快了腳步,幾乎腳不沾地的向前飛掠,腳尖只是在地面上輕輕一點,就快若旋風的向前衝出十幾丈。
前方黑衣人對四極坊的小巷子似乎極其了解,他帶著盧仚一陣疾走,七拐八拐中,就遠離了剛才著火的崎芳園一帶,半盞茶時間後,就來到了兩座大院子之間的後門小巷中。
這裏,偏僻無人。
寬達一丈二尺的小巷子,左右對開了兩扇後門,門牆上各自掛著一對兒紅色的燈籠。
黑衣人在這裏停下,緩緩轉過身,‘咯咯’的笑了起來:“初生牛犢不怕虎,果然好膽氣,居然一路追了上來?”
“其實有點心虛。”盧仚笑呵呵的抖了抖手中點鋼槍:“但是,我更是個小心眼。對那些想要害我的人,總要弄清楚對方是誰,不然,我晚上都睡不好覺的。”
黑衣人左手邊那扇門戶開啟,伴隨著刺耳的門軸摩擦聲,一名身高九尺一二寸,身形魁梧如熊的壯漢大步走了出來。
“是我想要殺你,現在,你知道我是誰了。”
魁梧大漢滿面虯髯,黑漆漆的面龐猶如鐵鑄,大冬天的,他就穿了一件蜈蚣扣的黑色勁裝,下著一件燈籠褲,腰間紮了一條六寸寬的牛皮板帶。
大漢刻意解開了上衣最上面的幾個口子,衣領敞開,露出了大半截黑漆漆的皮肉。
借著兩扇後門上四盞紅燈籠的光,大漢袒露的胸膛上肌肉墳起,皮膚下一條條肌肉紋路猶如鋼絲一樣清晰可見,一條條粗大的血管浮在皮膚上,隨著他的動作一扭一扭的好不嚇人。
盧仚輕輕的抽了口冷氣。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4 10:34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5 04:45 PM 編輯
第三十八章 不敵
“橫煉?”盧仚晃了晃點鋼槍,莫名有點緊張,又有點好奇。
當今大胤主流武道,培元、拓脈、開經、辟穴,以及以上的更高境界,講究的是固本培元,養一口後天先天氣息,挖掘身體內蘊寶藏,最終修煉出諸般不可思議的武道神通。
呵氣成雷,束氣成兵,騰空而行,鐵掌碎雲,諸般神通在世俗看來,和傳說中神仙無異。
橫練外功,一心一意熬煉肉身,將全身骨肉經絡鍛造成金剛般一塊,則被視為旁門左道。
沒有種種武道神異之處,唯獨皮粗肉厚耐打,鋼筋鐵骨力大,跑得快一點,跳得高一點,除此之外,就連壽命也和尋常人無異,甚至因為過度摧殘肉身,壽命比尋常人更短些。
這就是大胤的橫煉武修。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橫煉武修在早期修煉進度極快,戰力極強,只要資源堆砌足夠,短短數年時間,就能擁有培元境甚至是拓脈境的戰力。
萊國公府也好,天恩侯府也好,乃至大胤的那些武勳豪門,都有專修橫煉功法的家將、家丁。
盧仚在盧氏族學讀書時,就見過那幾個嫡係長房公子哥身邊的橫煉家丁,那都是一群橫推八馬倒、倒拽九牛回、肩膀上能跑馬、胳膊上能立人的猛漢子。
長槍直指站在數丈外的大漢喉結,盧仚冷聲道:“我一直想要找個橫煉高手練練。”
大漢‘呵呵’一笑,朝著盧仚指了指:“練練?不,只是玩玩。不過,今天玩的,是你的命。”
搖搖頭,大漢歎了一口氣:“看你這塊,也是條好漢子,可惜,誰讓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盧仚心裏一動,正想套套這大漢的話,那漢子突然胸膛裏一聲低沉的吼聲傳來,他猛地一步邁出,一道惡風響起,他一步衝到盧仚面前,劈面一拳朝著盧仚腦袋轟下。
‘嘭’的一聲炸響,這漢子一拳轟下,就好像一道狂雷在耳朵邊炸響。
盧仚雙耳劇痛,腦海中神魂靈光震蕩,他下意識的雙手一挑,點鋼槍如長蛇出水,‘唰’的一下快捷無比的刺在了大漢的喉結上。
這一槍,盧仚只用了雙臂的肉身之力,並沒有催動元罡修為。
‘叮’的一聲脆響,盧仚雙手一震,點鋼槍震蕩著反彈了回來,大漢的喉結上多了一個芝麻粒大小的白點,除此之外他的皮都沒破一點。
重拳直轟腦袋,盧仚百忙中一低頭,腦後的單馬尾猛地向上一甩,大漢直來直去的重拳筆直的轟在了盧仚的馬尾辮上。
頭皮劇痛,大片碎發噴濺,盧仚的馬尾辮被一拳轟斷了兩尺多長,紮辮子的髮繩寸寸碎裂,剩下的一尺多長的頭髮在拳風中亂舞。
盧仚向後退,急退。
大漢低沉的笑著,他的胸膛裏‘咕隆隆’的氣息聲綿綿不絕,好似有好幾頭老虎藏在他的胸膛裏低沉的喘息咆哮。
他一步一步的緊跟著盧仚,每邁出一步,就朝著盧仚的腦袋轟出一拳。
‘叮叮叮’一連串的清脆撞擊聲不絕於耳,盧仚手中點鋼槍帶起一道道刺耳的破空聲不斷刺出,長槍無比精準的,一次次的刺在了大漢的喉結上。
大漢緊逼十二步,連轟十二拳。
盧仚倒退十二步,連刺百多槍。
盧仚的槍法也算是上好了,百多槍,幾乎全刺在了同一個位置。
但是大漢的喉結上,只是多了蠶豆大小的一片白斑,除此之外,依舊是油皮都沒擦破一點。
巨大的反震力道襲來,盧仚的手腕被反震力震傷,手腕活動的時候,關節裏隱隱刺痛,好似被紮了針一般。
“槍法不錯,不過這點力道,這杆破槍,可傷不了我。”大漢低沉的笑著,他深吸了一口氣,眼看著他上半身的肌肉怪異的膨脹起來,蜈蚣扣的黑色勁裝繃緊,緊接著‘嚓嚓’幾聲碎裂開來。
大漢袒露上身,皮膚下一根根扭曲跳動的血管劇烈的蠕動著。
下一刻,他重拳冰雹,‘嘭嘭嘭’一連串密集的破空聲炸響。
盧仚深吸一口氣。
剛剛連出百多槍,盧仚同樣只是用了肉身力道,但是顯然,他的肉體力量,完全不是這大漢的對手。
一口氣息綿綿不絕,體內滄海勁元罡滾蕩,盧仚皮膚上一抹幽藍色水光閃爍,他再次出槍,槍速驟然加快了一倍有餘,尤其槍尖上一點寒光亮起,隨後三寸多長的槍罡噴出,帶著攝人心魄的裂空聲直刺大漢喉結要害。
大漢變得認真了些。
他不敢再讓盧仚槍罡籠罩的長槍刺擊自己的喉結,而是用重拳轟向了盧仚的長槍。
‘鐺鐺鐺’連續數十聲響,大漢重拳和盧仚槍頭不斷撞擊,大漢拳頭更重,但是盧仚出槍速度更快。
平均大漢一拳轟出,盧仚已經刺出了七八槍。
密集的槍光連連刺擊大漢的拳頭,巨大的力道衝擊槍杆,點鋼槍一次次的被震得彎曲、反彈,猶如受創的怪蟒一樣不斷發出不堪重負的‘嗡嗡’聲。
驟然間一聲巨響,盧仚手中點鋼槍承受不住連續的撞擊,從他手持的位置一直到槍頭,丈八點鋼槍一寸寸的碎裂,破碎的槍杆帶著向四周急速飛濺。
盧仚輕呼一聲,忙不迭的向後閃退,他可不敢用自己的身體硬接這些亂飛的鋼槍碎片。
大漢卻怪笑著,雙手隨意的護住了雙眼前方,猶如一頭橫衝直撞的蠻牛,強行在飛濺的碎片中撞開了一條路,兩步就衝到了急退的盧仚面前。
“死罷!”
大漢低沉的咆哮了一聲,龐大的身軀猛地向前一撞,他收拳,轉身,右肘橫直,‘轟’的一聲轟碎了空氣,狠狠的砸向了盧仚的胸膛要害。
鐵肘如重炮,蠻橫無比當面襲來。
盧仚雙手蒙著幽藍色水光,驚濤手帶起沉悶浪濤聲朝著鐵肘迎了上去。
雙手剛剛和鐵肘一碰,盧仚的臉色就一陣慘變。
用盡全身之力,更以元罡催動驚濤手秘技,盧仚依舊抵擋不住大漢鐵肘上的恐怖力道。
略一碰觸,盧仚就判斷出,這大漢的橫煉修為高得可怕,他的力道起碼是如今盧仚全力施為的十倍以上!
這家夥的肉身能有多強?
他的皮膚,怕是都已經淬煉得和套了五六層重甲的防禦一般。
盧仚雙手和大漢鐵肘微微一碰,雙手向後一甩,他的身體借力一晃,腦海中神魂靈光閃爍,眸子裏青光流蕩,腳下一抹無聲的流風憑空而起,他的身體驟然變得輕快了許多,速度再次加快了一倍有餘。
‘唰’!
大漢眼前一花,盧仚的身體化為一抹殘影從大漢的身邊掠了過去。
大漢鐵肘驟然失去了目標,恐怖的力道落空,他立足不穩,向前猛地踏了一步。
驟然加速的盧仚已經到了大漢身後,他提起全部元罡,催動驚濤手,雙手帶起沉悶的水濤聲,‘嘭嘭嘭’,連續一百零八掌連續擊打在大漢的後心。
大漢一肘子落空,他一步向前踏出,身體前傾,已經來不及轉身。
說時遲那時快,大漢深吸一口氣,背後肌肉驟然鼓起三寸多高,黑漆漆的皮膚上帶上了一層暗沉沉的金屬幽光。
盧仚連續一百零八掌拍在大漢的背上,就聽低沉的‘嘭嘭’聲不斷。
驚濤手一道道潛勁宛如海嘯暗流,不斷轟向大漢的身體,想要穿透他的皮肉防禦,侵入他的五髒六腑。
驚濤手最擅長蓄勢,一旦大勢得成,潛勁一波接一波、一浪接一浪,最終數十掌、數百掌的暗勁連綿一氣,不斷侵蝕對手的身體,能硬生生將對方的皮肉、頸骨、內髒等等全都以摧枯拉朽之勢轟成粉碎。
但是盧仚的修為和大漢差距太大,一掌又一掌轟在大漢身上,就聽悶聲不絕,潛勁還沒能侵入大漢的皮膜,就被好像大浪撞在了堅固的礁石上,潛勁撞得粉碎,沒有一絲一毫侵入大漢身體。
不僅如此,更有可怕的潛勁不斷倒卷反彈回來,一次次的衝擊盧仚的手掌、手腕、手臂。
一百零八掌打完,盧仚體內元罡已經消耗了七八成,他喘著氣,踉蹌著向後飄飛六七丈遠,駭然看著那若無其事緩緩轉身的大漢。
大漢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只是耗費了點力氣。
反而是盧仚,他的雙手手腕、手肘,都已經被震得劇痛難當,尤其是十指指節,都已經紅腫起來,指頭關節幾乎都脫臼了。
“你剛才說,想要找個橫煉高手練練?”大漢譏誚的朝著盧仚搖了搖頭:“我說過了,就是玩玩。不過,玩的是你的命!”
大漢用力的左右歪了歪腦袋,他低沉的笑道:“好了,盧公子,有一說一,你這年紀,居然已經是拓脈好手,不容易,真不容易。”
“不過,沒用,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你就必須死在這裏。”
“記住我的名字,我是‘八臂熊魔’熊頂天,鎬京熊氏武館這一代當家的。嘖,死在我手上,你不虧。兩年前,司寇台一位開經一重的捕頭,也被我一拳打了個半死,何況是你呢?”
熊頂天笑呵呵的看著盧仚:“要不,您配合點,別反抗了,我給您留具全屍怎樣?”
“這正月十五還沒過,大過年的,弄得血呼啦子的,也不吉利不是?”
盧仚抖動著雙臂,元罡衝刷著雙臂經絡,緩解著手臂上的疼痛。
他看著熊頂天,乾笑道:“還真打不過你,嘖,下次我給你介紹個好對手……熊頂天是吧?我記住了,以後日子長著呢,熊氏武館是吧?咱們以後多親近!”
熊頂天的臉色頓時一變。
剛剛把盧仚引到這裏來的黑衣男子一聲呼哨,雙手連揮,三顆拳頭大小的鐵膽帶著破空聲,呼嘯著朝盧仚的後背打來。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5 12:17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5 12:43 PM 編輯
第三十九章 撞上
盧仚和熊頂天過招,兩人互換了方位。
此刻,盧仚正好被熊頂天和那黑衣男子,一前一後的堵在了中間。
盧仚面朝著熊頂天,黑衣男子瞅準了機會,又從盧仚的話裏,聽到了讓他不安的話,他當即出手。
三顆鐵膽呼嘯而出,直取盧仚後頸、後心、後腰三處要害。
之前為了將盧仚引來這裏,黑衣男子用一顆鐵膽偷襲盧仚,拳頭大小的鐵膽,居然能震得盧仚倒退一步,可見這黑衣男子的實力也著實厲害。
當時小樓上,盧仚被偷襲的時候,他身邊還有一群守宮監的好手,盧仚可以心無旁騖的應對偷襲。
此刻盧仚面前有熊頂天這可怕的高手,黑衣男子再從後突襲,盧仚不僅要應付三顆偷襲的鐵膽,更要小心熊頂天的正面撲殺。
黑衣男子距離盧仚不到三丈。
鐵膽剛發即至,距離盧仚後心要害不到三寸。
熊頂天深吸一口氣,原本身高九尺的他身形再次膨脹,身高拔高了半尺有餘,體型更是變得粗大了許多,渾身肌肉凸起,宛如鐵鑄的墩子一樣恐怖。
渾身熱浪翻滾,熊頂天狠狠一踏地面,龐大的身軀宛如全速飛馳撞擊的野豬,帶著沉悶的風聲全力衝向了盧仚。
他張開雙臂,一丈多寬的小巷幾乎就被熊頂天的身軀占滿,盧仚的正面已經再無絲毫閃避之處。
眼看熊頂天的雙臂就要落在盧仚身上,三顆鐵膽就要命中他的身體。
盧仚發絲舞動,衣袂翻舞,他的身邊一道流風平白無故的吹起,他就好像風中的一朵蒲公英,快捷絕倫的,循著極其詭異的軌跡在原地一陣亂旋。
熊頂天和那黑衣男子雙眼一花,在那一瞬間,他們沒能看清盧仚的動作。
盧仚好似動了,又好似沒動。
但是原本轟向盧仚後心的三顆鐵膽,莫名的出現在盧仚的胸前。
熊頂天全速撞向盧仚,變成了他全速撞向了三顆鐵膽,而原本攻擊盧仚的三顆鐵膽,也變得攻向了熊頂天。
盧仚身高幾近九尺,和熊頂天的身高略有差距。
尤其熊頂天的身體拔高了半尺後,撞向盧仚後頸、後心、後腰的三顆鐵膽,就撞向了熊頂天的心窩、肚臍眼和小腹下三寸的尷尬位置。
修煉橫練外功的人,在速度、身法上,比起正統的武修原本就有差距。
熊頂天又是全速衝鋒,盧仚的身法又是如此的詭秘莫測,三顆鐵膽就好像瞬移一般憑空出現在他的面前。
一聲悶響,三顆鐵膽同時撞上了熊頂天。
熊頂天悶哼一聲,咬著牙,雙腿再次加速,硬頂著三顆力道驚人的鐵膽,狠狠的撞向了近在咫尺的盧仚。
下一瞬間,盧仚的身體一旋,幾乎是緊貼著熊頂天的身體,劃過一道半圓,掠到了他的身後。
與此同時,盧仚的右腳輕輕在熊頂天的腳踝上一勾,右肘狠狠的、全力砸在了熊頂天的後腰。
盧仚這不算攻擊。
他全力的一肘子,也只是砸得熊頂天後腰皮肉略微凹陷,沒能對熊頂天造成任何傷害。
但是熊頂天的樂子可大了。
橫煉武者本來動作就不夠靈敏,被盧仚這一絆、一砸,熊頂天立足不穩,龐大的身體一個踉蹌,很是狼狽的騰空半尺,張開雙臂朝著前方目瞪口呆的黑衣男子拍了過去。
‘嘭’!
熊頂天硬頂著三顆鐵膽,正面撞在了閃避不及的黑衣男子身上。
沉悶的骨肉碎裂聲中,黑衣男子頭顱粉碎,上半身被鐵膽轟出了兩個透明的碗口大窟窿,瘦削的身體好似被野豬頂飛的兔子一樣,輕飄飄的向後飛起。
三顆鐵膽轟穿了黑衣男子的身體,‘當啷’一聲重重落地,‘咕嚕嚕’的向後滾出老遠。
黑衣男子的屍體噴灑鮮血,被熊頂天撞飛了十幾丈,在小巷子裏灑出了一條淋漓的血跡。
“老七!”
熊頂天瞪大眼睛,看著被自己硬生生撞死的黑衣男子,面孔驟然扭曲,比牛眼還大一圈的雙眼驟然充血。
盧仚落地,靜靜的看著熊頂天。
他很篤定的看著對方——他可以確定,硬實力他的確不是熊頂天的對手,但是熊頂天似乎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一如他清早剛加入守宮監的時候說的那樣,‘跑得快’,這是盧仚的特長。
而熊頂天這樣的橫煉高手,他的實力再強,跟不上盧仚的速度,抓不住盧仚的身法,他又能把盧仚怎麼樣?
“熊館主,這人,可是你殺的!”盧仚笑著,又向後退了兩步,拉開了和熊頂天的距離。
雖然確認熊頂天的速度趕不上自己,身法趕不上自己,但是能拉開些安全距離還是好的。
尤其是,熊頂天如今已經氣得雙眼通紅,頭頂上白氣滾滾,顯然已經氣急敗壞,眼看著就要歇斯底裏的要命關頭,還是再小心一些為好。
“盧仚,你死定了。”熊頂天咬著牙發狠:“你死定了。”
“我要一點一點的零拆碎剮了你,我要一點點撕下你的皮肉,一點點碾碎你的骨頭。”
“我要讓你死無全屍,我要把你拿去喂狗!”
“你怎麼敢,你就怎麼敢,殺了我的兄弟?”
盧仚很認真的看著渾身散發出濃烈殺意的熊頂天,再次認真的提醒對方:“可是,人是你殺的。做人,不能太無恥,是吧?我們,要實事求是嘛!”
熊頂天牙齒咬得‘嘎嘣’作響,他怒視盧仚,正要說話。
盧仚身後,熊頂天的身後,這天長有五六十丈的小巷子前後兩頭,同時有一群人快步走了過來。
這些人,身穿各色各樣的便服,拎著不同的燈籠火把,長得高高矮矮,生得胖胖瘦瘦。
但是無論是身穿綾羅綢緞,還是穿著粗布細棉,無論手上的燈籠是價值昂貴的琉璃走馬燈,還是最普通的油脂火把,也不論他們長得高,長得矮,長得胖,長得瘦,他們都有一張普通平常,在人群中極其沒有辨識度的面孔。
熊頂天身後,能有十七八人。
盧仚身後,能有十二三人。
小巷裏兩頭加起來,能有三十人上下。
他們從這條小巷附近的好幾條巷子裏竄出來,要巧不巧的,或者說,是經過了精密計算、精心設計的,正好是在這個時間點,他們從四面八方,同時彙聚到了這小巷的兩端。
巷子只有五六十丈長短,巷子裏,只在巷子正中開了兩扇門。
其中一扇門開啟著,剛剛熊頂天就是從這扇門裏走了出來,配合黑衣男子伏擊盧仚。
盧仚和熊頂天大打出手,說起來慢,實則也就是幾個呼吸的功夫,黑衣男子已經死在了地上,而熊頂天發誓要撕碎了盧仚,盧仚卻已經打定了主意‘風緊扯呼’。
反正,他已經知道了熊頂天的身份來曆,還怕以後不能報複回來麼?
就在這節骨眼上,兩夥人突然冒了出來。
他們原本悶頭疾走,而且奔走之時腳下悄然無聲,一點兒動靜都沒有,比貓兒在小巷子裏快步奔跑發出的動靜還小。
盧仚和熊頂天相互緊張的盯著對方,兩夥人一前一後堵住了巷子,兩人居然都沒能聽到半點兒不對的聲響。
猛不丁的見到巷子裏站著的盧仚和熊頂天,兩夥人同時剎住了腳步。
盧仚吞了口吐沫,他猛地轉身,向後退了兩步,貼著熊頂天剛才出來的那個院子的院牆站定。
他笑呵呵的看著站在巷子口一動不動的兩夥人,幹笑道:“剛剛崎芳園那邊著火了,有人故意殺人放火……今夜這四極坊,不安定,諸位無事,還是趕緊回家的好。”
盧仚笑得很燦爛。
熊頂天則是狂笑了一聲:“小子,東拉西扯的,救不了你的命。就這群雜碎?你指望他們能救你?哈,爾等報上名來,誰敢管我熊頂天的閑事?”
小巷子裏驀然刮起了一道寒風,兩夥人手中的燈籠火把齊齊熄滅。
細微的破風聲中,密集如雨的飛刀、毒針、鐵蒺藜、鐵沙子等暗器鋪天蓋地的朝著盧仚和熊頂天打了下來。
有幾個身形矮胖的男子就地一個翻滾,他們生得矮胖圓潤,但是在地上卻無比靈巧的打著旋兒,翻著跟頭,一抹抹寒光纏繞著身體,宛如刀球一樣順著小巷滾了過來。
有七八名身形正常的男子踏著大步,一聲不吭的拔出沉甸甸的短刀,帶著一股子與人同歸於盡的決死之意,朝著盧仚和熊頂天狂奔而來。
更有幾名身形高挑瘦削的男子,他們騰空而起,踏著小巷兩側的院牆,死氣沉沉、靜默無聲的朝著盧仚、熊頂天殺了過來。
盧仚瞳孔一凝。
後知後覺的熊頂天雙拳用力對撞,大吼了一嗓子:“啊哈,你們是剛才在大街上殺人放火的混球?天子腳下,鎬京都城,你們也敢如此放肆?”
盧仚直翻白眼。
這頭蠢貨。
這些人剛剛在大街上殺人放火,沒錯,他們犯了重罪。
你熊頂天在這小巷子裏埋伏守宮監所屬,同樣準備殺人,你又是什麼好人?
深吸一口氣,盧仚身邊清風乍起。
那些密密麻麻的暗器距離盧仚還有一丈多遠,他已經輕飄飄的騰空而起。
他越過了那些翻滾而來的男子。
他越過了那些大步奔來的男子。
他越過那些在牆頭飛馳的男子。
他越飛越高,比起小巷兩邊的院牆高出了十幾丈。
一道寒風吹過,盧仚就好像沒有重量一樣,順著寒風向一旁一彈、一折,一步橫跨二十幾丈遠,落在了遠處一棟小樓上。
然後,他腳尖一點,身形一彈,再次乘風而起。
小巷裏,就傳來了熊頂天的謾罵聲:“幹,慘了!”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6 12:36 A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6 12:40 AM 編輯
第四十章 死士
盧仚跑得飛快。
小巷裏的那些殺手男子,一個個都是江湖經驗老到至極的老手。
看到盧仚騰空而起,輕鬆躍起十幾丈的身法,就知道自己用盡了吃奶的力氣,也不可能追上盧仚。
沒有任何一人徒勞的攻擊盧仚,他們面無表情的,組成詭異的殺陣,聯手殺向了熊頂天。
可憐熊頂天,一身橫煉功夫已經爐火純青,實力高深得很。
奈何橫煉武修,天生的弱點放在這裏。
他跳不得多高,最多原地跳起五六丈。
他跑不得多快,最多比常人快一兩倍。
而這些殺手的身法雖然不如盧仚,任何一人都比他跳得高,比他跑得快。
一群人圍著熊頂天,各種歹毒的招式猶如暴風驟雨,偏偏沒什麼聲響的籠罩住了熊頂天。
大把淬毒的暗器砸向熊頂天。
渾身肌肉凸起,熊頂天雙臂一揮,大片飛刀、飛針、蒺藜、鐵砂、金錢鏢等物件四散飛濺。
他吐氣開聲,剛要一拳轟向一名湊到自己身前,朝著自己小腹連捅了七八刀的漢子,一個拳頭大小的紙包就突然從人群中飛出,砸向了他的面門。
熊頂天下意識的一巴掌扇在了紙包上,‘噗’的一下紙包炸開,大片石灰飛濺,朝著他的面孔噴了過來。
熊頂天怪叫一聲,雙手急忙護住面門,邁開大步向後急退。
就算橫煉功夫修煉得再高,人體總有幾處部位是極難修煉到的,眼睛就是這樣的一處致命弱點,以熊頂天的實力,尋常人的拳頭傷不了他的雙眼,但是也擋不住歹毒的石灰。
剛剛向後退了兩步,熊頂天的腰帶突然一鬆。
這些殺手下手極狠,幾乎毫無底線可言,他雙手護著面孔向後退,兩名殺手衝到他身邊,先是用短劍朝著他的兩側腰子捅了七八劍,發現根本無法刺破他的皮膚,就乾脆兩劍劈斷了他的腰帶。
如此魁梧的熊頂天,腰帶斷裂,大燈籠褲‘唰’的一下就往下滑。
作為熊氏武館的館主,熊頂天毫無疑問是個要臉的。
他怪叫一聲,近乎本能的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向下滑落的褲子。還沒等他來得及將褲子提起,就聽‘嗤嗤’幾聲響,他大燈籠褲裏面的大褲頭,被兩個殺手幾劍劈得粉碎。
又是一聲怪叫,熊頂天猛地並起雙腿,兩手狼狽的擋住了身前。
地面上,四個圓滾滾的胖球一般的殺手飛滾而來,他們手腳齊動,猶如牛皮繩一樣纏住了步伐散亂的熊頂天雙腿,輕輕一掰一扯,熊頂天就大吼一聲,四仰八叉的摔在了地上。
不等熊頂天掙紮爬起,一群殺手已經撲了上去。
有人朝著他臉上不斷的撒石灰。
有人拎著一尺多長的鋼針往他的耳朵孔裏亂紮。
更有人拎著精巧的鶴嘴鋤,朝著他雙手揮舞時不小心露出來的小腦袋一通亂鑿。
‘嗤嗤’聲中,數十根黑漆漆的細細鋼絲猛地纏住了熊頂天的脖頸、手肘、手腕、腳腕、膝蓋,更是一通胡亂交錯,將他的小腦袋也纏在了鋼絲中。
七八個殺手傾盡全力,拉著鋼絲騰空而起,站在小巷兩側院牆上狠狠一拉。
‘嘎吱’聲中,熊頂天九尺之軀被硬生生拉得離地而起,好似蜘蛛網中的蟲子一樣掛在了空中。
剩下的殺手們各出手段,各種歹毒的招式朝著熊頂天就是一通亂掄。
熊頂天閉上嘴,閉上眼,兩隻耳朵猶如豬耳朵一樣忽閃了一下,耳朵猛地閉起,將耳道遮擋得結結實實。
石灰灑在臉上。
鋼針猛紮耳朵。
鶴嘴鋤‘咣咣咣’一通亂打。
短刀、短劍,淬毒的鋼針、鐵椎等物在渾身上下亂刺。
甚至有人蹲在熊頂天身體下方,手持兵器,朝他‘辱沒斯文’、‘不可名狀’之處亂戳。
熊頂天渾身肌肉凸起,一根根血管跳動扭曲,苦苦抵擋著這些殺手毫無底線、毫無節操的瘋狂圍毆。
也就是他的橫煉功夫真的到了一個極高深的火候,就連尋常男子最脆弱的致命處都淬煉得堅硬如鋼,三十位上下的殺手圍著他一通搗鼓,七八個呼吸間居然沒能傷損他分毫。
一個冷酷無情的聲音響起:“潑油,燒之!”
熊頂天的身體驟然一僵,渾身毛孔一下子就滲出了黃豆大小的冷汗。
他如今的確是鋼筋鐵骨、刀槍不入,但是他還是一個凡人,他還不是神仙。把他丟進水裏,他會被淹死;把他活埋地裏,他會被悶死;用烈火焚燒,他同樣會被燒死。
胸膛裏一聲洪亮的咆哮聲響起。
被殺手們怪異、下作的手段打得措手不及的熊頂天渾身肌肉膨脹,他四肢猛地向內一縮,站在院牆上瘋狂拉扯鋼絲的七八位殺手立足不穩,一頭從院牆上栽倒。
一聲大吼響起,熊頂天身邊離得最近的幾個殺手雙耳同時噴出血水,被他這一聲大吼震碎了耳膜,震傷了腦子。
熊頂天落地,他也顧不得大燈籠褲和褲衩的問題了,他雙腿穩穩站在地上,‘呼呼呼’,伴隨著沉悶的破風聲,他雙腿猶如攻城錘,朝著四周連續十幾腿轟了出去。
圍在熊頂天身邊的殺手紛紛閃避,唯有那幾個被吼聲震傷了腦子的殺手閃避不及,被熊頂天一腿一個踢飛了出去。
骨折聲不斷,幾個殺手飛起,一頭撞在了小巷兩側的院牆上。
院牆崩塌,幾個殺手變成了一團團狼藉的血肉,撞穿了院牆飛了進去。
熊頂天依舊閉著眼,揮動著雙手朝著四周一通亂打。
他的動作飛快,拳頭帶起狂風,帶起連片的炸雷聲。
一群殺手硬生生被熊頂天逼得靠近不得,他們只能繞著熊頂天亂竄,好似一群凶殘的鬣狗圍著一頭發狂的野牛,隨時準備瞅準了空子,給熊頂天致命的一擊。
但是這些殺手冷漠的臉上,也出現了一絲絲焦灼的情緒波動。
他們已經在熊頂天的身上浪費了不少時間。
盧仚已經逃跑了有一小會兒。
他們一時半會的,還沒辦法拾掇了熊頂天。
他們的撤退路線,是經過了精心的計算,精心的設計,如果不出意外,他們此刻應該已經躲進了安全的藏身據點,足以避開後續的大胤官方大搜捕。
但是有了熊頂天和盧仚這一樁意外,他們這一隊人預先準備的藏身據點,顯然是不能用了。
“我等今日必死無疑,拖他一起上路。”剛才發號施令,要殺手們用火油燒死熊頂天的冷酷聲音再次響起:“服燃血丹,和這廝玉石俱焚。”
殺手們的攻擊驟然一滯。
他們紛紛退後了兩步,張開嘴,一口將自己的衣領咬了下來。
一口將衣領扯得稀爛,這些殺手同時服下了一顆色澤殷紅,表面有一絲絲黑色火焰紋路,看上去極其邪異的丹丸。
一個呼吸後,這些殺手同時發出了野牛受傷一般的‘哞哞’喘氣聲。
他們皮膚變得通紅,雙眼充血凸起,皮膚下一根根血管怪異的凸起,‘嘩啦啦’的血液流淌聲變得清晰可聞。
他們的心跳速度驟然加快了數倍,原本冷漠,甚至死氣沉沉的目光,驟然變得瘋狂無比。
十幾個拳頭大小的瓷瓶被這些殺手投擲了出去。
熊頂天揮動重拳,將投向自己的瓷瓶全都擊碎。
瓷瓶破碎,亮晶晶的火油灑遍了熊頂天的雙臂,火油中混有白磷等引火物,一碰到空氣,加上瓷瓶碎片的摩擦,磷火‘呼’的一下在熊頂天的手臂上燃燒起來。
熊頂天悶哼,痛呼。
刀槍劈砍,他絲毫無懼,但是這烈火焚身,卻讓他感受到了難以形容的痛苦。
不過,橫煉功夫到了他這種地步,他的皮肉對烈火的抗性也比尋常人強出了許多,雖然痛,但是他依舊咬著牙,亡命的揮拳攻擊,一頭撞在了小向一側的院牆上。
院牆後面,就是剛才熊頂天藏身,準備埋伏盧仚的小院。
小院裏燈火昏暗,熊頂天嘶吼著破牆而入,揮動著兩條燃燒的手臂,亡命的朝著前方的大門衝去。
衝出大門,就是一條大街,此刻外面大街上密布無數的禁軍、衙役、武侯、守宮監,只要能衝過小院,只要能衝出大門,這些殺手就死定了,而他也就徹底安全了。
服用了所謂的燃血丹,變得瘋狂的殺手們飛撲了上去。
他們原本身法就比熊頂天快了不少,服用燃血丹後,他們更是快得猶如鬼魅一樣,而且變得力大絕倫,更是悍不畏死。
他們一個蹦跳就衝到了熊頂天身邊,七手八腳的纏住了他,將他重重的抱摔砸在了地上。
拳擊,膝頂,牙齒撕扯,更有各色兵器瘋狂的劈砍穿刺。
拳頭撞得粉碎。
膝蓋撞得稀爛。
牙齒被反震力量震成了碎片。
各色兵器也在熊頂天的身上撞得扭曲折斷。
熊頂天痛呼大吼,朝著小院大門的方向狂呼:“來人啊,有刺客,這裏有刺客!”
剛剛飛竄出去的盧仚,此刻又跑了回來。
他剛剛只是當著這些殺手的面,裝模作樣向遠處逃遁,實則是他只是在數百丈外略等了一會兒,又原路衝了回來。
見到那些失去靈智的殺手在瘋狂的攻擊熊頂天,盧仚從腰帶裏掏出一顆彈丸,抖手打上了天空。
‘嘭’!
一團血色火光在空中爆發。
四面八方喧嘩聲大起,眼看著一個個守宮監的高手騰空而起,踏著屋脊朝著這邊飛速奔來。
四周街道上,也響起了大隊禁軍快速奔馳的聲響。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6 05:25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6 05:28 PM 編輯
第四十一章 構陷
燈籠火把,照得四周通明。
高空,數十隻矯健的鷹隼淩空飛舞,不時發出清脆悅耳的啼聲。
盧仚遇襲的小巷,四周街面已經被徹底封鎖。
成群結隊的鐵甲禁軍在街上巡弋,身穿各色袍服的守宮監所屬,帶著強弓硬弩,守住了四周高樓,朝著遠近的小院虎視眈眈。
守宮監羅輕舟,風調坊令水英,風調坊禁軍駐軍左將軍樂山,還有司寇台在風調坊的幾位總捕頭齊聚小巷,一個個面色陰沉。
一共三十二名殺手,有五人被熊頂天踹死。
借著燈籠火把的光,幾個司寇台的仵作將這五個幾乎零碎的殺手,整齊的鋪在了油布上,一點點的檢查他們的屍體。
其他二十七名刺客,則是死得整整齊齊。
他們的皮膚呈現出異樣的紅色,一個個肌肉痙攣、關節繃緊,好似僵屍一樣僵硬且沉重。他們在小巷的牆根下一字兒排開,每個人也享有一塊油布的待遇。
剛剛盧仚發出信號,守宮監和禁軍四面合圍,這些殺手一個都沒跑掉。
或者說,服用了燃血丹的殺手,他們已經絕了逃跑的念頭,被包圍時,他們拚死反抗,每一個都豁出去了性命亡命搏殺,守宮監和禁軍分別付出過百人的傷亡,才將他們斬殺當場。
地上滿是血水,寒風吹過,血水已經凍成了厚厚的血冰。
這些殺手服用了燃血丹後,生命力、體力變得超乎想象。
他們體內的鮮血幾乎流光了,這才倒在了守宮監的弓弩,以及禁軍長矛大戟的攢刺下。
油布上,這些殺手被扒得乾乾淨淨,身上密密麻麻的盡是各種猙獰的傷口。頂著寒風,仵作們圍著這些殺手的屍體,一點點的切割剖析,尋找著最細微的蛛絲馬跡。
幾名守宮監的高手畫師,在一旁撐起了畫板,借著燈光,瞅著那些殺手的屍體,認認真真的描繪著他們的圖影畫像。
每畫好一張,就有守宮監的人將畫像第一時間送走。
這些畫像會被複製上數千、數萬份,然後發去四面八方,讓各大衙門的人按圖索驥,追查這些殺手可能的身份、底細。
附近幾座園子的主人,已經被‘請’了出來,一個個凍得哆哆嗦嗦,面色慘白的頂著寒風站在巷子口。
司寇台的辦案老手們,正穿堂入室,一寸寸的搜索著附近的幾座宅子。
羅輕舟等人站在一旁,面沉如水,不發一言,等待著仵作們和那些辦案好手的報告。
四極坊已經大致安靜了下來。
那些箭手、殺手,就好像混入了大海的水滴,消失得無影無蹤。
盧仚逮到的這群殺手,是守宮監、司寇台、禁軍、風調坊令衙門等官方勢力,抓到的唯一線索。
羅輕舟等人,親眼目睹了寥寥二十幾名殺手猶如野獸一樣呼號死戰,短短幾個呼吸間,給守宮監和禁軍造成了大量傷亡的可怖場景。
這些家夥,毫無疑問是‘死士’。
在鎬京城,豢養這麼多死士,作出這樣的大事來,這幕後之人……細思恐極!
不用想都知道,等明天天亮了,大胤高層會是如何的雷霆震怒。
一大堆的麻煩等著大家夥呢!
越是想到上面動怒後,自己可能的悲慘下場,羅輕舟、水英等人越是心煩意亂。
他們的臉色就變得越發的僵硬、冰冷,一雙兒眸子就好像刀鋒一樣,冷颼颼的釘在了跪在小巷正中的熊頂天身上。
倒黴的熊頂天。
剛剛被一群瘋狂的殺手按在地上圍毆,仗著強橫的身軀硬是扛了過來。
在那些殺手的亡命攻擊下,熊頂天只是受了一些不足掛齒的輕微小傷。
傷不要緊。
現在的情勢,很要命。
渾身光禿禿的熊頂天,雙手抱著頭,一臉呆滯的跪在小巷裏,寒風吹過,他渾身濃密的毛發亂舞,被燒得漆黑的雙臂,隱隱散發出烤肉的芬芳。
守宮監、司寇台、風調坊令衙門的一批高手,吹鼻子瞪眼,凶神惡煞般團團圍住了熊頂天。
盧仚雙手揣在袍袖裏,朝著面前的幾個積年的辦案老手不斷的微笑點頭。
“幾位大人,事情就這麼回事。”
“小子盧仚,盧是涇陽盧的盧,仚是上人下山的仚,我是天恩侯府族人,今天剛剛加入的守宮監。方才在混亂中,瞅準了一個行跡詭秘的黑衣人,仗著自己有幾分手段,鼓起膽子,就追了上來。”
“哦,對了,那黑衣人,就是那塊油布上的那個。腦袋被崩掉了,身上還破了兩個大窟窿的那位,這肯定是殺人滅口啊,您說是不是?”
“這家夥,還用一顆鐵膽背後偷襲我。”
“我可是有人證的,那,老何大哥,還有我們這一隊的魯天星大人,他們都看到了,那廝一顆鐵膽背後偷襲我,被我用槍打落在地面。”
“我的槍?”
“哦,我的那杆點鋼槍啊,喏,你們看,這邊,這邊,這邊的牆壁上,這些碎片,不都是麼?我和這個大塊頭大戰了一場,他好生凶狠,硬生生將我的槍給打碎了。”
有司寇台的捕快竄了過去,在兩側院牆上仔細的勘查起來。
“我從小謹慎……嚇,直說吧,小子從小怕死,別的功夫也學得不怎麼樣,就是跑得快。”
“我這一路追了上來,就追到了這裏。然後,這個大塊頭就跑了出來,衝著我喊打喊殺。”
“他的實力,很強,很強,我根本不是對手啊。”
“所以,我就準備逃……不,我就準備招呼兄弟們來圍捕這個家夥不是?”
“結果,我剛準備發訊號,這群死鬼就蹦了出來。”
“他們也是,一見面,就衝上來衝著我下了毒手。”
盧仚朝著跪在一旁的熊頂天笑了笑,然後壓低了聲音,但是聲音卻有恰好能夠讓熊頂天聽得清楚:“所以,諸位大人,這家夥,肯定是這些殺手的同黨。只要將他帶回去嚴刑拷打,一定能查清背後的主使人!”
熊頂天急了。
他猛地抬頭看著盧仚,嘶聲咆哮起來:“小子,你休要胡說八道。”
熊頂天心裏清楚得很。
他受人之托,來這小巷子裏伏殺盧仚,這其實不算什麼大事。
盧仚不是還沒死麼?
只要說一句‘私人恩怨’、‘打架鬥毆’之類的借口,有委托他辦事的那人暗中相助,熊頂天最多挨一頓板子,罰一筆錢,最慘最慘,被刑拘個大半年,這事情就這麼過了。
但是盧仚說他是這些殺手的同黨,這是要把他,把他全家,把他的熊氏武館往死裏坑啊!
這些殺手做得好大事。
在四極坊,在風調坊的中心地段,在皇城的隔壁,如此肆無忌憚的殺人放火。
而且殺的是各方諸侯的質子,燒得是這些質子在鎬京的居所。
這是抄家滅族的重罪!
誰牽扯進去,都是要滿門抄斬的!
熊頂天嘶聲咒罵道:“我不認識這些人,我和他們無關,我是熊氏武館的館主熊頂天,我來這裏,是為了揍這小子一頓!”
熊頂天狠狠的指了指盧仚。
他也頗為奸猾,他說他只是想要揍一頓盧仚,沒說他有目的的想要殺死盧仚。
如此,就算事情鬧開了,他最多是一個蓄意傷人,不是蓄意謀殺,罪名也要輕許多呢。
盧仚瞪大眼睛,一臉震驚的看著熊頂天:“哈,你在說謊,你簡直是,寡言廉恥,完全是胡說八道。我們無冤無仇的,我甚至都不認識你,你為什麼要藏在這裏揍我?”
熊頂天冷笑道:“你才是胡說八道,你不認識我?我認識你……你是盧仚,你是涇陽盧氏的族人,天恩侯府的子弟,今天剛剛加入守宮監的盧仚!”
熊頂天這話剛開口,他就覺得事情不對了。
他張了張嘴,整個人陷入了徹底懵逼狀態。
盧仚攤開雙手,朝著幾個一臉怒火的辦案老手苦笑道:“幾位大人,你們聽到了,剛剛小子自報出身來曆,小子懂規矩,配合辦案嘛,要把自己的出身、經曆之類的,全都說清楚,這才方便諸位大人造檔案、造案卷不是?”
“可是這廝,怎的如此奸猾?他剛剛聽到小子的身份來曆,他居然就說認識小子,是為了在這裏揍小子一頓。”
盧仚搖頭感慨道:“可見,這些殺手,不僅僅凶殘歹毒,更是奸詐陰險。”
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熊頂天,盧仚向幾個辦案官員建議道:“他剛才說,他是熊氏武館的館主?這熊氏武館,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藏身的窩點,也不知道熊氏武館的人,是不是他們的同黨。”
盧仚眯了眯眼:“小子斗膽,建議諸位大人這就調動人馬,包圍熊氏武館,將他上下親族一律逮捕,連帶和他平日裏有交情的故舊、好友,也都一網打盡,然後一個個認真、仔細的嚴刑拷打,一定能有所發現!”
盧仚笑得很燦爛。
要殺熊頂天,不用這麼麻煩。之前一番交手,盧仚判斷出來,熊頂天一身橫煉,果然強橫無匹,實際戰力絕對達到了拓脈境之上的開經境。
但是,單單要殺熊頂天,盧仚有十足的把握。
構陷熊頂天,不是盧仚窮極無聊,而是他想要看看,把熊頂天送進大牢後,究竟誰會來救他,又會用什麼樣的方法來救他。
無論幕後主使者是誰,想要從守宮監手上撈人……也是一樁大-麻煩吧?
麻煩,那就對了!
熊頂天雙眼氣得通紅。
他‘嗷’的一聲大吼,猛地原地縱起,一拳朝著盧仚的腦袋砸了下來。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9-26 10:04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6 10:06 PM 編輯
第四十二章 召見
被盧仚三言兩句嗆得狠了,被逼到了極處,熊頂天頓時發作。
四周禁軍重兵合圍,守宮監、司寇台、風調坊令衙門各大官府機構無數高手盡聚於此,長槍大戟、重甲厚盾,更有無數強弓硬弩扼守四面八方。
如此情勢,熊頂天悍然出手,當眾襲殺盧仚!
如此行徑,蠢不可及。
原本盧仚只是扣上了七八成的黑鍋,這一下子,被熊頂天自己結結實實的扣上了十成十。
圍在熊頂天身邊的守宮監、司寇台所屬驚呼倒飛,他們做夢都沒想到,熊頂天居然敢出手反擊。熊頂天的身量極高、極雄壯,猶如一頭黑熊暴起,雙臂一振,十幾個人都打著滾飛了出去。
一聲大吼如雷霆炸響,正詢問盧仚口供的幾個司寇台辦案好手怪叫一聲,雙耳中噴出血來,幾個人的耳膜都被熊頂天的大吼聲震碎了。
這些辦案好手極精明、級細致,精通大胤諸般法律條文,精通官府衙門之間往來的明規矩、潛規則,他們辦理各種案件,是頂尖的行家裏手。
只是他們並非司寇台捕頭編製,精通案牘之事的他們,修為未免極弱。
耳膜破碎,幾個辦案好手丟下手中紙筆,雙手下意識的捂住耳朵,張開嘴放聲痛呼,嘴裏已經吐出血來。
熊頂天一聲大吼,不僅震碎了他們的耳膜,連他們的內臟都震傷了。
小巷中,幾個司寇台的捕頭氣急敗壞的齊聲喝罵。
高樓上,守宮監的弓弩手們拉開了弓弩,卻看著亂滾亂晃的人影不敢射擊。
小巷兩側,禁軍們齊聲吶喊,長矛如林向前一挺,想要列隊衝擊,同樣被那些被撞飛的守宮監、司寇台的人擋住了去路。
正檢視那些殺手屍體的司寇台仵作們齊聲怪叫,他們一個個丟下了手中工具,很有自知之明的抱頭往牆角一縮,更有人順勢往小巷兩側就地一滾。
羅輕舟雙眼一凝,他腰間軟劍無聲無息出鞘,猶如一條靈蛇橫貫虛空。
寒光一卷,將當面飛來的幾個守宮監、司寇台的人無聲接住,化解了他們身上沉重的力道,讓他們平安落地。
劍光一亮,羅輕舟一步邁出,比幾個司寇台的捕頭快了不止一步,帶起一聲淩厲的破空聲撲向了暴起發難的熊頂天。
百忙中,羅輕舟向幾個司寇台捕頭斜睨了一眼。
見到他們的反應、出手都比自己慢了不止一籌,羅輕舟不由得微微一笑,心中頗為得意。
看來,在鎬京城內,諸多衙門當中,守宮監的硬實力,還是要比其他衙門高出一截。
心裏正嘚瑟中,羅輕舟身邊一道狂飆掠起,‘呼啦’一聲衝了出去。
羅輕舟心頭猛震,駭然抬頭望去,只看到了那身穿重甲的魁梧背影。
大吼聲中,重拳當頭砸落,身邊幾個人吐血倒地亂滾。
盧仚將熊頂天的動作看得清清楚楚。
熊頂天極其凶悍,但是他的身法、速度是硬傷,盧仚本想避讓一二,借身法閃避開,不和熊頂天硬碰硬。
但是四周盡是各大衙門的人手,眾目睽睽之下,熊頂天是要襲殺盧仚,若是就這麼避讓開了,未免壞了自己的名頭,落一個‘貪生怕死’,又或者‘滑不留手’的‘弱雞名聲’。
重拳襲來,盧仚大喝一聲,體內剛剛恢複小半的滄海勁元罡全力震蕩,雙手頓時蒙上了一層幽藍色的水光。
一陣波濤轟鳴聲在小巷中響起,盧仚原地立正,雙掌連環轟出,同時放聲呵斥:“好,熊頂天,你想要殺人滅口,這正坐實了你的罪名!”
氣急敗壞飛撲而來的熊頂天,聲勢頓時弱了三分,出手更變得慢了三分。
盧仚雙掌順勢席卷而上,‘嘭嘭嘭’,連續十幾掌轟在了熊頂天的拳頭上。
巨大的衝擊力襲來,盧仚悶哼一聲,雙掌和熊頂天的拳頭對撞一次,身體就劇烈的震蕩一次,然後不由自主的向後倒退一步。
十幾掌對撞,盧仚倒退了十幾步,雙掌劇痛,好似骨節都碎掉了,雙肘、雙肩的關節更是齊齊脫臼,遠近人等都聽到了盧仚骨節脫出時的‘哢嚓’脆響。
羅輕舟百忙中讚歎:“果然是我守宮監的好漢子。”
幾個司寇台的捕頭緊跟著羅輕舟飛撲而出,全速衝向了熊頂天。
聽到羅輕舟的自吹自擂,一名面皮漆黑的捕頭低聲譏誚:“守宮監?好漢子?哈,這年頭好漢子就變得這麼便宜了?”
羅輕舟大怒,衝鋒之時也不忘扭頭瞪了對方一眼。
那黑皮捕頭也是毫不示弱的朝著羅輕舟狠狠一瞪。
兩人齊齊冷哼一聲,不由得又同時加快了腳步,越發迅速的衝向了熊頂天。
盧仚連退十幾步,好容易站穩身形,熊頂天重拳已經帶著破空聲當頭砸下。
盧仚雙臂垂落,已經無力反抗,他長嘯一聲,就要施展身法避開熊頂天,一條魁梧的人影突兀的從他身後衝過,一拳正面轟向了熊頂天砸落的重拳。
‘咣’的一聲巨響。
好似一道悶雷在小巷裏響起。
熊頂天發出一聲痛苦至極的慘嚎,他的右臂‘哢嚓嚓’寸寸碎裂,居然被這人一拳將他整條手臂打得猶如甘蔗一樣碎掉。
眼看著熊頂天的手臂異樣的扭曲、抖動,他的皮肉一塊塊色撕裂開來,一塊塊白色的碎骨帶著血水,從撕裂的皮肉中飛出,猶如箭矢一樣帶著刺耳的嘯聲破體飛出老遠。
熊頂天的慘嗥聲大作。
那身穿重甲的魁梧身影向前邁了一步,任憑痛極的熊頂天左拳狠狠的砸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咣’!
熊頂天的左臂被這人團身一撞,他的左臂就重蹈右臂覆轍,也被撞得一寸寸碎裂開來。
隨之,這人蠻橫無比的撞進了熊頂天的懷裏,一個座山靠狠狠靠住了熊頂天的胸膛上。
熊頂天的胸膛凹陷,肋骨發出爆豆子一樣的碎裂聲,他龐大的身軀向後倒飛,被撞得雙腳離地半尺多高,猶如輕靈的燕子一樣向後滑翔了十幾丈遠,一頭撞在了小巷那一端結陣的禁軍隊伍上。
幾塊厚重的彩繪獸面紋犀牛皮包鋼重盾攔住了倒飛的熊頂天,就聽一陣巨響,手持重盾的禁軍將士被撞得向後連連後退,數十名牛高馬大的禁軍精銳被撞得滿地亂滾,熊頂天這才借著這一遮擋的力量停下了身體。
一口老血噴出七八尺遠,熊頂天的面皮變得慘白一片,他直勾勾的盯著將自己重創的魁梧身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翻了個白眼,軟塌塌的昏厥倒地。
“一群廢物!”悍然出手,輕鬆一擊重創熊頂天的魁梧男子輕輕鬆鬆的拍了拍手掌,慢悠悠的說道:“真正一群廢物。”
轉過身,魁梧男子朝著飛馳而來的羅輕舟和幾個捕頭指了指。
“哦,諸位不要誤會,我不是特指諸位的哪一個,而是說,除了我禁軍兒郎,你們在場的所有人,什麼監,什麼台,什麼衙門,有一算一,全他-娘-的廢物。”
搖搖頭,這生得身高八尺開外,形如熊羆,面如獬豸,氣焰囂張跋扈的青年仰天感慨:“國朝每年花費大把的薪俸,居然就養了你們這群廢物?”
“哎,依我說,幹脆把你們全部趕走,讓你們滾回去吃老米飯去,把你們的薪俸節省下來,全部供養我禁軍,我禁軍兒郎起碼能增添數倍,嘖嘖。”
巷子裏,守宮監、司寇台、風調坊令衙門,無論是監丁、捕快、衙役、武侯,還有在坊令衙門裏執勤的巡坊禦史等等,在場的所有非禁軍係統的人,無不面紅耳赤,一個個莫名生出了‘同仇敵愾’之心,目光不善的盯著這猖狂跋扈的男子。
但是,沒人開口吱聲。
其一,這男子的確,輕輕鬆鬆一人重創、壓服了熊頂天。
其二,他是禁軍駐風調坊駐軍左將軍樂山,他姓‘樂’,本朝大將軍樂武的那個樂,也是當今樂太后的那個‘樂’。
“沒話說了?”樂山‘咯咯’笑了幾聲,雙手抱胸,橫著膀子往回走了兩步。
走過盧仚身邊,樂山突然伸手,用力的拍了一下盧仚的肩膀,伸手比了比自己和盧仚的身高,很是驚訝的發現,盧仚居然比他還要高了一寸多點。
“好漢子,不錯,你這人品、模樣,進守宮監,有點可惜了,那都是一群見不得人,專門幹黑活的陰損混賬……進我禁軍怎樣?只要你進來,我先給你一個實權校尉的前程。”
羅輕舟怒了。
他重重的咳嗽了一聲:“樂將軍,盧仚是我守宮監的人。”
樂山翻了個白眼,‘噗嗤’一聲開口了:“我剛才聽到他叫盧仚啊,他就是那個氣得白長空當街吐血的盧仚嘛,所以我才有興趣招攬他。”
樂山向盧仚笑道:“好好考慮一下,啊?”
羅輕舟的臉色越發陰鬱。
盧仚朝著樂山笑了笑,沒吭聲。
剛剛站在小巷口,熊頂天暴起發難的時候也沒用任何動靜的風調坊令水英,背著雙手,目光如寒泉,一眨不眨的盯著盧仚。
就在這時,高空一聲清啼響起。
一頭翼展超過兩丈的大白鶴撲騰著翅膀緩緩降落,一名看上去只有十三四歲,身量頗為精瘦矮小的小太監從鶴背上跳了下來。
喘著氣,小太監大聲叫嚷:“唉喲,你們這裏誰管事啊?得了,天子召見,趕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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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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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7 12:0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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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覲見
被天子召見,盧仚本以為沒自己事情。
沒想到,那傳令的小太監特意叮囑了一聲,羅輕舟就滿臉是笑的招呼了盧仚,讓盧仚也混進了前往九曲苑覲見的隊伍。
穿過四極坊,往北一裏地,有一座長橋橫跨運河,直通皇城。
補充一點,大胤的皇城,分為三個部分。
皇城正北,是宮城,這所在不用多介紹。
皇城之外的區域,分為‘武胤’和‘鯤鵬’兩大‘超品’坊。
西邊是武胤坊,大將軍府、守宮監、宗正府、司寇台、太府、少府、禁尉府、羽尉府等大胤武朝的‘傳統’衙門,盡在武胤坊中。
東邊是鯤鵬坊,丞相府、禦史台、太史台、國子監、太學,以及近些年,隨著文教勢力崛起,在丞相府下新設的六部衙門等,全都在鯤鵬坊內。
順著宮城的南城牆,沿著宮城的護城河向東疾走,穿過武胤坊和鯤鵬坊,經過一座座肅穆森嚴的官府衙門,在鯤鵬坊的最東邊,順著運河岸向北轉,又沿著宮城牆根疾走一陣,就到了白天裏白長空等人經過的石橋。
順著石橋跨過運河,就是九曲苑。
盧仚跟著羅輕舟,一路騎著快馬疾奔,從四極坊到九曲苑門口,就耗費了大半個時辰。
他們騎乘的,還是從禁軍借用的,混有異獸血脈的特種馬匹。
如果換成普通的戰馬,或者民間的馭馬,想要從四極坊橫穿皇城趕到九曲坊,怎麼也要小半天的時間。
鎬京城,太大!
鎬京城內的坊市,太大!
值得一提的是,樂山在路過宮城南門的時候,就離開了隊伍。
他派了自己的一個副手跟著隊伍前行,而他自己則是叫開了宮門,徑直入宮去了。
樂山離開後,羅輕舟輕哼了一聲:“嗯,大將軍的消息也不慢,這是及早去給太后報信了。”
一行人趕到九曲苑的時候,東邊已經露出了魚肚白。
在九曲苑的正門牌坊下馬,盧仚跟著一行人在極盡華美的九曲苑內拐拐繞繞了許久,等到他們來到一座靠湖的大殿門前時,天色已經大亮。
一群小太監已經等在了這裏。
盧仚等人到了,小太監們急忙引著他們進了一旁的偏殿裏,催促著一群人沐浴、更衣,渾身上下煥然一新,更灑上了一些香粉、香露,耗費了小半個時辰後,才將一群人引進了一旁的大殿。
踏入大殿的一瞬間,盧仚的心劇烈的跳動了幾下。
這裏,是天子居所。
能夠踏入這裏,距離他的目標,分明又近了幾分。
“哎呀,都來了?辛苦,辛苦,昨夜平定四極坊,你們可都是有功之臣。”靜謐的大殿內,突然響起了笑聲。
盧仚抬頭,就看到大殿最裏面的寶座旁,身高八尺、腰圍八尺,生得珠圓玉潤、白皙水嫩的魚長樂,正朝著他‘呵呵’笑著。
盧仚端正神態,收斂目光,顯得很恭謹的微微低下了頭,只是用眼角餘光偷偷打量四周。
然後,盧仚就被坐在九龍寶座上的天子,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天子胤垣,他的相貌長相,都不用說了,皇家血統千多年的優中擇優,天子的長相、氣質,都是人間拔頂的存在。
只是此刻的天子,有點給皇家血統丟人現眼。
身穿一裘紫黑色鯤化鵬大袍,披散著髮,兩個黑眼袋極其明顯的胤垣歪歪扭扭的坐在寶座上,白淨的面皮上,左邊面皮充斥著異樣的紅暈,一副很亢奮的模樣。
而他右邊的面皮呢……
大胤武朝的天子陛下,他的右邊臉皮滿是淤青,而且有三條清晰可見的血印子,從他的耳朵下面直接劃拉到了嘴角附近。
他的臉上塗了一層薄薄的白色油膏,隔著老遠,盧仚都能聞到一股子極其清涼、馥鬱,綿綿泊泊直透內腑,讓五髒六腑極其享用的涼涼藥味。
可見,胤垣臉上塗抹的,應該是頂級的內廷秘製傷藥。
他的右邊面皮,是外傷,看這痕跡,應該是被人在臉上糊了一巴掌。
但是,堂堂大胤武朝的天子,萬萬億子民的至高主宰,誰敢在他臉上糊巴掌?
不僅是盧仚,就連羅輕舟,以及司寇台的一名總捕頭,還有風調坊的坊令水英,一群人全都愣在了當場。
天子被人毆打了!
是誰幹的?
羅輕舟和司寇台的捕頭不敢吭聲,他們乖巧的低下頭,不敢多看、亂看。
水英則是猛地上前一步,皺著眉看著天子厲聲呵斥:“陛下乃大胤億萬黎民之主,一身安危牽扯著大胤社稷、國祚,敢問天子為何變成如此模樣?”
身為文教弟子,水英有著羅輕舟這樣的皇家內廷衙門所屬,以及司寇台這些‘鷹犬’萬萬不可能有的底氣和膽氣,見到天子身上的異狀,他就是敢正面呵斥,質詢天子。
胤垣目光閃爍,扭頭看向了寶座旁的一座三足祥雲鼎。
魚長樂則是咳嗽了一聲,指著水英曼聲道:“水英,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在這裏大呼小叫呢?”
水英昂起了頭,狠狠的盯著魚長樂喝道:“魚長樂,你身為內廷諸監之首,天子有恙,你就是罪魁禍首。保護天子不利,你罪該萬死。”
魚長樂圓潤的面龐頓時皺起。
有點苦惱的看向了天子面龐。
這事體,如果鬧大了,被外廷的朝臣官員知曉,天子被人糊了一巴掌,這肯定會引起無數人文教官員的口誅筆伐,他魚長樂又得臭名遠揚一番!
眼看著水英將火燒到了魚長樂身上,胤垣重重的咳嗽了一聲。
“好啦,好啦,沒什麼大事,昨天我開心嘛,高興嘛,一時興起,找了條鋼背熊摔跤嘛,哎,沒想到,最近和祺妃‘乘’燭夜遊次數太多,腰酸腿軟,一不小心,被那熊掌糊了一巴掌。”
說著說著,胤垣的興致變得高昂起來。
他得意的笑道:“可是,我也不是吃素的啊,那鋼背熊剛剛糊了我一巴掌,我就一巴掌抓住了它的要害,狠狠一扯破了它的力道,將它抱摔倒地,然後拗斷了它的脖子。”
‘呵呵’笑了幾聲,胤垣得意的拍了拍手:“四隻老大、肥美的熊掌,從昨天下午讓人燉著,稍後午宴,幾位卿家都陪著我好好的喝點、吃點。”
“嘖嘖,八十年鋼背熊的老熊掌,那叫做一個肥美、膏腴,嘖嘖,妙不可言啊!”
水英呆住了。
盧仚一眾人也是聽得目瞪口呆。
因為開心,天子找了一條鋼背熊摔跤?
雖然挨了一熊掌,但是天子卻贏了摔跤,剁了熊掌準備今天當午餐?
盧仚隱隱覺得有點不對。
聽天子的話,什麼叫做‘一巴掌抓住了它的要害’?
這熊身上,能夠一巴掌被抓住的要害……
嘖嘖,細思恐極。
天子對那頭熊,究竟做了什麼?
水英的臉色逐漸發紅,他渾身哆嗦著,突然一聲大吼:“陛下,你如此形狀,簡直……”
胤垣輕飄飄的揮了揮手:“昏君嘛,不用你說,我自己知道……”
水英的紅臉迅速變成了紫紅色,他被胤垣的這句話堵得差點吐血。
‘呵呵’笑了兩聲,胤垣歪了歪腦袋,眯著眼看著水英:“我懂,我不該做這種事情,作為天子,和一頭狗熊搏殺,有點……的確有點說不過去哈。”
“不過,開心嘛,高興嘛,偶爾放肆一下,是不是?”胤垣笑得很燦爛。
“天子為何如此開心!”水英陰沉著臉問出了這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白長空昨天被氣吐血了。”胤垣張口就來,一旁的魚長樂已經伸出了手,想要捂住他的嘴,但是硬生生沒能來得及阻止他。
魚長樂伸出手,五指開合了幾下,他幹巴巴的笑著,收回了肥厚的手掌。
水英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胤垣。
他的表情分明是在說‘我知道你是昏君,但是沒想到你居然王-八蛋到這種程度’!
胤垣訕訕的摸了摸鼻子,朝著水英幹笑道:“好啦,好啦,開玩笑而已,我說我這是昨天偷摸小宮女的翹-臀,被祺妃發現,她吃醋給了我一巴掌,你信不信呢?”
“你肯定是不信的,那,我就懶得解釋了。”
“嗯,水英啊,這件事情,就這麼過了罷。”
“你看,四極坊失火,還死了這麼多人,你身為風調坊的坊令,你這個官,可沒當好,你不是一個合格的風調坊令,那麼,你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呢?”
胤垣雙手放在肚皮上,很是篤定的問水英。
盧仚眸子裏精光大盛,他瞪大眼睛看著胤垣,差點就鼓掌叫好這話,問得勁道啊!
胤垣和魚長樂居高臨下,目光掃過被招來的一眾臣子的臉。
兩人同時看到了盧仚那一臉的驚歎和欽佩,不由同時微笑。
水英身體晃了晃,他看著一臉微妙的胤垣,‘咕咚’一聲跪倒在地:“臣,惶恐……臣,有罪……臣……”
胤垣急忙一擺手:“別玩乞骸骨的那一套把戲,我不認啊……你要乞骸骨,最後頭疼的還是我,你的那些師長、同年,又得在九曲苑門口敲鑼打鼓,用腦殼撞牌坊,何苦呢?”
“做臣子的,每個月都從我這裏領俸祿,吃人嘴軟哪,就不要太為難我這個皇帝了。”
“趕緊說正經事,昨晚上究竟怎麼回事?四極坊的那群小王-八蛋,死光了麼?”
作者:
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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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7 09:14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7 09:39 PM 編輯
第四十四章 插手,提拔
正經事?
昨夜的正經事,唯有盧仚全程經曆。
大殿內香煙繚繞,奇香馥鬱。
十幾名太監,數十名宮娥,全都屏住了呼吸,靜靜的站在一旁,目露奇光盯著盧仚,聆聽著他的講述。
盧仚詳細的講述著自己的親身經曆。
他昨天和老何搭檔,去醬壇子大街巡邏、查探,自己如何‘僥幸’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跑去油簍子大街的兩座棺材鋪,結果和拜鬼母教的妖人正面撞上。
乘坐鸞鳳紅轎子的鬼女人突兀出現,一通大打出手,羅輕舟及時到來,驚退了那夥鬼女人。
之後,就是四極坊大火,盧仚等人想方設法進入四極坊,想方設法讓那群瘋癲的質子出手救火,從大火、鬼魅的危機中救出了瀾滄王胤騂,並且平定了突然爆發的死士殺手的瘋狂襲擊。
盧仚是讀過書的,他的講述就好像說書人說書一樣,一條條,一款款,詳細、精彩,很是吸引人。
胤垣聽得是目不轉睛,不斷的輕輕點頭讚歎。
聽到末尾,胤垣突然打斷了盧仚的話,他指著羅輕舟問道:“那些九陰教的逆黨餘孽,且不說。那些突然出現的死士殺手,他們使用的弓弩,果真是禁軍製式軍械?”
羅輕舟急忙俯身行禮:“陛下,微臣詳細檢查過,的確是禁軍製式軍械,而且全是嶄新從未動用過的好物件。只是,軍械上的所有銘文編號,都被抹去了,無從追查。”
胤垣就看向了一起跟來的樂山副將。
那副將低頭,沉默不語。
襲殺四極坊的死士殺手,使用的是禁軍標配的軍械,這種事情,他一個小小的副將,不懂其中的竅竅。不懂,所以他不開口;就算懂,他也不敢開口。
“看樣子也是個沒用的。”胤垣歎了一口氣,又看向了被召來的風調坊令水英:“水英,你可知罪?”
水英的臉微微發白。
他是風調坊令,是風調坊的最高官員。
無論是九陰教在風調坊內布置了據點,又或者四極坊的一場大火,以及那些死士殺手的出現,任何一件事情,如果認真追究,他起碼也是一個‘瀆職’、‘昏庸’的罪名。
前來九曲苑的路上,水英就絞盡腦汁,想要計較出一個脫罪的法門。
但是見了胤垣,水英才發現,他居然無從申辯。
昨夜一事,風調坊令衙門的表現太差,他居然是一點作用都沒起到。
如果天子真要認真的追查這件事情,那麼他很可能被扒了官袍,打入大牢,如果再從他身上下功夫,順藤摸瓜的牽扯下去……
水英有點心慌,臉色變得更白了。
就這時候,一名小太監氣喘籲籲的跑了進來,‘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向胤垣行了一禮:“陛下,餘三鬥餘總管派人來,說太后召風調坊令水英奏對。”
胤垣呆了呆,摸了摸腫脹的面皮,幽幽問道:“哦?就一個水英麼?”
那小太監看了看臉色驟然回複了正常的水英,低下了頭:“皇城那邊,剛剛大丞相朱崇、大司寇公羊旭、刑部尚書、大理寺卿、禦史台都禦史等多位大人,進宮了。”
微微頓了頓,小太監繼續說道:“另外,被送入守宮監秘獄的熊頂天,也被餘三鬥餘公公的人提走了,已經轉交給了司寇台。平安號、福蔭號的掌櫃的,還有被生擒的小二,則是被大將軍的人提走了。”
“那些死士殺手的屍體,則是被刑部的人,帶著太后懿旨提走了。”
“還有,儲存在守宮監內的,那些死士殺手使用的軍械、兵器等,一應物證,都被大理寺的人悉數提走。”
胤垣的眉毛耷拉了下來,他幽幽道:“既然如此,是太后要親手處置這件事情嘍?也對,畢竟牽扯到宮闈秘聞,太后插手,也是理所當然的。”
胤垣看向了魚長樂:“沒守宮監啥事了。”
魚長樂向胤垣欠了欠身,滿臉是笑,沒吭聲。
昨天晚上的事情,棺材鋪內的異常,是守宮監發現的。
第一個和鬼魅交手的,也是守宮監的人。
第一個跑去四極坊救火的,是守宮監所屬。
出力最大,將胤騂從大火中救出來的,也是守宮監。
那些死士殺手一通殺戮後,極有效率的撤離現場,其他官府衙門鬼影子都沒找到一個,也是盧仚這個新加入守宮監的毛頭小子,找到了線索,抓住了嫌疑人熊頂天,同時擊殺了三十幾位死士殺手。
這些髒活、苦活、累活,都是守宮監的人做的。
結果,等到事後要認真辦案追查的時候,太后和大丞相直接入局,提走了一切人證、物證,這件事情,顯然就和守宮監沒關係了。
大丞相、司寇台、刑部、大理寺這些被文教官員掌控的衙門且不提。
餘三鬥,那是太后身邊服侍了數十年的忠心老狗,在守宮監裏,也有一支只屬於他,直聽命於他的力量。他的資曆比魚長樂還深的多,在皇城內外的影響力,都超過了魚長樂。
餘三鬥,才是大胤朝真正的第一大太監。
他派人接手了,這事情就由不得魚長樂這邊繼續追查下去,除非,他想挑戰一下餘三鬥大內第一人的地位;除非,他想挑起太后和天子的正面衝突。
盧仚明顯感受到了大殿內的氣氛變得壓抑了許多,胤垣的笑容後面,隱藏著很深很深的惱火和無奈。
魚長樂‘慈善和藹’的圓臉龐上,也透著一絲絲的陰雲。
只是,他養氣的功夫極深,臉上依舊掛著燦爛的笑容。
送信的小太監還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胤垣看看水英,抬頭看看大殿屋頂華麗的藻井雕飾,然後燦爛的笑了起來:“行吧,水英啊,去向太后解釋昨晚的事情吧。嚇,你也不要怪我多事,我叫你過來,只是很好奇,這世上,真有鬼?”
大殿內一片死寂。
一群宮娥嚇得面色慘白,一個個面面相覷,身體微微顫抖著。
水英皺起了眉頭。
昨夜他沒能親眼目睹盧仚、羅輕舟等人和那些鬼女人的戰鬥。
但是,作為一名堅定的文教弟子,文英絕對不能容忍‘鬼神之說’。
他猛地上前了兩步,厲聲喝道:“陛下,鬼神之事,絕對是荒謬之談。世間,豈有鬼怪?這鬼祟的,只是人心。陛下作為大胤之主……”
胤垣重重的咳嗽了一聲,他摸了摸自己淤青片片的右臉,用力的揮了揮手:“沒錯,沒錯,世間沒鬼,沒鬼,怎麼可能有鬼呢?”
胤垣笑看著水英:“風調坊令,去吧,太后有召,可不能怠慢了。趕緊去吧。”
微微頓了頓,胤垣淡然道:“這件事情,影響極壞,希望水卿能不負國恩,將這事情處置得妥妥當當。”
歎了一口氣,胤垣摸了摸臉:“唉喲,這一熊掌好生結實,我準備……不是,我肯定要大病一場,三個月內,我是不準備搭理朝政了,你們誰都別來煩我……”
水英沉默,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胤垣,果然一言不發,向胤垣微微欠身行了一禮,就轉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水英一走,那禁軍副將也隨之請辭。
當他聽那小太監說,說兩家棺材鋪的活口,都被大將軍提走了,就知道這件事情的後續,和天子已經沒啥關係了。
以天子的秉性,想來他也懶得再管後續的事情了。
這麼多年來,不都是這樣麼?
任何事情,只要有太后懿旨,有大將軍、大丞相的人接管,天子就‘篤篤定定’的在九曲苑飛鷹走狗,萬事不掛在心上嘛。
所以,這名禁軍副將走的也很篤定。甚至他向胤垣告辭行禮的時候,那行禮的動作,臉上的表情,未免就有一種敷衍了事的感覺。
隨之,其他一群相關的,不相關的,來自鎬京、風調坊各衙門的小官小吏,也都被不耐煩的胤垣揮手趕走了。
這些人,昨夜就是在四極坊裏湊了個熱鬧,好些人到現在都沒弄清楚,昨晚上的那一場大火,那一場動亂究竟是從何而起,中間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所以,他們來九曲苑的時候,是誠惶誠恐。
他們被打發離開九曲苑的時候,是滿頭霧水。
最後,大殿內,就剩下了守宮監的一票人馬,胤垣挺直了腰身,興致勃勃的朝著盧仚和羅輕舟指了指:“好了,現在沒礙眼的人了,全是自己人,認真給我說說。昨天的事情,真有女鬼?哎,小模樣長得怎麼樣?俊俏麼?胸-大麼?這個體型,嘿嘿……騷-不-騷?”
盧仚登時一愣。
這才是胤垣的真面目麼?
急促的說了一長串話,胤垣突然朝著盧仚指了指。
“老魚啊,這小子我看著順眼,可是他身上的白袍子,太難看了些。”
“換一件,換一件……喏,換身紅袍罷!”
羅輕舟駭然扭頭,萬分震驚、萬分嫉妒的看著盧仚。
魚長樂則是笑吟吟的,清脆利落的應了一聲:“好咧,陛下,老奴覺得,這小子這般魁偉、英朗,倒是顆好苗子,您可別小氣,再賞點,再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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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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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9 09:16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9 09:35 PM 編輯
第四十五章 這就簡在帝心了?
皇城大內有眾多監、局、司,統稱二十四監就是。
其中織造局,有極高明的裁縫匠人。
天子一聲令下,就有幾個生得精精瘦瘦,但是眉眼如刀的老太監走進了大殿,眨巴著眼睛朝著盧仚身上張望了幾眼,又一聲不吭的走了出去。
胤垣慵慵懶懶的坐在寶座上,右手輕輕摩挲著被一熊掌糊傷的面皮,丟開了昨晚上的事情,開始向盧仚和羅輕舟詢問一些市井上的百姓勾當。
他問的這些話,羅輕舟只能回答上來一小半。
身居高位,尤其是身處守宮監這樣的‘秘諜’機構,羅輕舟平日裏收到的消息,無非是哪幾個大臣私下裏相約逛青樓了呀,哪位大臣家裏‘葡萄架倒了’被劃傷了臉啊,哪位大臣的大婦嫉妒,下令打死了某位小妾之類。
要說對市井街頭的了解程度,還是盧仚遠超羅輕舟。
東家長,西家短,安樂坊哪家媳婦賢惠,民安坊哪家寡婦嬌俏,哪家糧食鋪最是公平交易,哪家綢緞鋪習慣性以次充好,如今市面上的糧價如何,鹽價如何,鎬京城內各處運河碼頭,哪家幫派對人苛刻,哪一夥力夫、水手的老大講義氣等等。
天子愛聽,盧仚又有一肚皮的零碎可以說。
天子笑吟吟的不斷點頭,盧仚也是越說越得意,‘叭叭叭’的,不知不覺他就用了一個多時辰,將最近鎬京城內一些主要坊市發生的新鮮事、有趣的事情,挑挑揀揀的說了一輪。
“唉喲,上茶,賜座。”胤垣用力的拍了一下大腿,指著盧仚和羅輕舟笑道:“趕緊的,上茶,賜座。說了這麼多,口渴了吧?”
幾個宮娥麻利的搬來了兩個錦緞墩子,盧仚和羅輕舟謝過胤垣,坐了下去。
一人身邊又撐起了一個花瓶狀小幾子,上面放了精巧的茶壺,精美的茶盞。
胤垣扭頭,朝著魚長樂笑道:“老魚啊,讓手下人用心些,不要老是盯著那些大臣嘛……他們翻來倒去,也不過是折騰那些事情,我都聽膩了。”
手指敲擊著寶座的扶手,胤垣長歎道:“還是要向盧卿這樣,市井上好玩有趣的東西,也讓人多打聽打聽。比如說,民安坊金寶裏三柳胡同的馬寡婦,她真是一身白銀一般的好皮肉?”
盧仚的嘴抽了抽。
羅輕舟低頭,喝茶,一聲不敢吭。
魚長樂笑得極其的糾結,很是幽怨的朝著盧仚望了一眼。
作為大胤武朝的天子,盧仚說了一個多時辰的八卦,您怎麼就惦記著馬寡婦?
“老魚啊,你安排安排,哪天,我們找個機會,偷偷去三柳胡同逛一圈。”胤垣翹起了二郎腿,腳丫子一晃一晃的很是愜意。
“說起來,長這麼大,我還沒見過寡婦呢。”胤垣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人生,不能留遺憾啊,老魚,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啊?”
盧仚端著茶盞,小口小口的喝著香茶。
對於這位天子的品性,他算是了解了。
不過,要說寡婦嘛……皇宮裏不就蹲著一大批麼?當今太后,不就是大胤身份最尊貴的寡婦?
欸?
欸?
胤垣的這話不對勁。
盧仚低著頭,很認真的盯著茶盞中的一片茶葉。
胤垣這話,非常非常的不對勁。
他沒見過寡婦?
也就是說,太后她不是寡婦嘍?
那麼,傳說中已經身隕的上皇?
胤垣丟開了馬寡婦這個話題,他翹著腿兒,笑吟吟的看著盧仚:“盧卿,你是涇陽盧?萊國公府的子弟嘍?”
盧仚放下茶盞,站起身來,向胤垣笑道:“陛下,微臣如今是天恩侯府一脈……天恩侯是微臣伯父,當年他立下功勳,陛下賜了爵位,天恩侯府就從萊國公府分出來了。”
“哦,哦,盧旲的子侄。”胤垣就笑了起來:“盧旲是個忠臣啊。”
搖搖頭,胤垣感慨道:“想當年,我年輕氣盛,覺得自己武道修煉得不錯了,就跑去九曲苑的‘蒼狼院’,和剛剛送來的那一群三百多頭鐵背蒼狼過招。”
臉蛋一抽,胤垣下意識的伸手,用力的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嘖,嘖,幸好有盧旲救駕,我還是狠挨了兩口,半片屁股差點沒被扯了下來。”
“可憐盧旲,嘖嘖,護著我逃出蒼狼院,他自己被咬得……那是一個血肉模糊,一個慘不忍睹啊。”
“不過,能理解,盧旲,也就是萊國公府的普通旁係出身,在羽林軍中,也只是一個小小的隊率。”
“他那時候的修為,也不怎麼滴,為了救我,他也是豁出去性命了!”
胤垣很遺憾的搖了搖頭:“功高莫過於救駕,我本來想封他一個國公的,可是太多人反對,甚至萊國公府那邊都言辭激烈的反對這事,就只能封為侯爵了。”
盧仚微笑,不語。
難怪外面只傳說,說盧旲立下大功,讓天子賜封爵位,但是從沒有人說,盧旲究竟立下了什麼功勞!
這事情,你的確沒辦法往外面說,是吧?
堂堂天子,跳進狼窩裏和一群野狼鬥毆,差點被咬死,盧旲豁出去性命救駕,自己被一群野狼咬得稀爛……這不是什麼征伐敵國、討伐不臣的功勞,這份功績,你放在史書上都嫌給祖宗丟臉的!
難怪盧旲自己也從來不提,他究竟是如何被封了侯的。
“盧旲的功夫,還是弱了些。”說著說著,胤垣的話題又拐了個彎:“涇陽盧,萊國公一脈,以前有個很厲害的,叫做,叫做……盧,盧……老魚,就是那個,羽林軍內部大比的時候,一個人挑翻了大半個羽林軍的,父皇最喜歡的那位?”
“盧貅!”魚長樂急忙笑著說道:“‘破軍龍槍’盧貅,當年在羽林軍裏面,雖然還有其他幾員大將和他名聲相仿,但是老奴記得清楚呀,羽林軍裏面的將領們,都承認盧貅才是羽林軍第一大將,包括那時候的羽尉大將軍,都服氣的。”
“是了,盧貅。”胤垣點頭道:“盧貅的功夫,是比盧旲要強出許多的。”
盧仚輕咳了一聲:“陛下,盧貅將軍,正是微臣的祖父。”
魚長樂眯著眼,很和藹的笑著。
胤垣則是猛地睜大了眼睛:“哦?盧貅是你的祖父?果然,看你這身形,看你這品貌,唔,唔,不錯,不錯。那你父親?”
盧仚乾笑了一聲:“家父,盧旵(chan)。”
胤垣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皺著眉頭喃喃道:“盧旵?盧旵?這名字,我也很熟啊……”
歪著腦袋,很努力的思索了一陣,胤垣突然一拍腦袋:“啊,是不是生得高高大大,平日裏說話做事斯文秀氣,一打架就和瘋狗一樣的?”
盧仚的臉劇烈的抽了抽。
‘瘋狗’一樣?
他倒是不知道自家父親還有這樣的光輝事跡。
畢竟,盧旵丟下他離家出走、不知去向的時候,盧仚才幾歲呢?
“是他啊。”胤垣看到了盧仚的表情變化,他很開心的大笑了起來:“他還給我做過兩年的伴讀呢,他是內史丞的入門弟子嘛,內史丞那老匹夫……”
魚長樂急忙咳嗽了幾聲。
胤垣眼睛一翻,很幽怨的瞪了他一眼:“怕什麼?怕什麼?那老匹夫都快十年沒冒頭了,說不準死在外面哪裏了,我怕他怎的?”
“哎,想當年,內史丞那老匹夫拎著戒尺逼我讀書,你爹盧旵那家夥,就蹭秘史監的書看,而且專門挑那些妖魔鬼怪、狐仙妖精的閑書看。”
胤垣用力的舔了舔嘴唇:“他還偷偷摸摸的給我找了幾本有趣的書,嘖,那些狐狸精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那時候她們還會變成美女勾搭書生,現在怎麼就絕了蹤影呢?”
魚長樂笑得很無奈。
盧仚和羅輕舟笑得很尷尬。
胤垣則是無比憧憬的喃喃道:“不過,也不壞啊,現在雖然沒有狐狸精,但是有美貌的女鬼……似乎,也不壞啊。”
“你們說,要如何,才能將,那女鬼,捆綁好?”胤垣皺著眉,陷入了思索中。
魚長樂重重的咳嗽了一聲。
胤垣歎了一口氣,他放下腿,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快中午了,準備著,傳膳吧。老魚,盧卿,還有,那個大腦袋的,你叫,叫……羅輕舟是吧?羅卿,一起陪我吃個午飯。那四支熊掌,可不能浪費了。”
感慨了一聲,胤垣又看向了盧仚,滿臉是笑的朝著盧仚輕輕一指:“盧貅的孫子,盧旵的兒子,嘻,我記住你了。盧貅是父皇當年最信重的親近臣子,盧旵和我也有一份交情。”
“盧仚啊,好好幹。”
“守宮監和外朝不同,在外朝,我想要給個縣令升官,都有一群人呱噪。”
“但是守宮監嘛,是內廷機構,我想怎麼幹就怎麼幹,我想給誰升官,就給誰升官。”
“好好幹,多立功勞,比如說,再把白長空氣吐血,如果能氣死他就更好,如果你真氣死了白長空,我給你封伯!”
盧仚眉頭一挑。
天子對白長空,居然惡感如斯?
這還,真合了盧仚的心意。
一旁的羅輕舟已經嫉妒得眼珠子通紅,盧仚這就被天子記住了?
果然,有一個好爺爺,一個好爹,比他這種‘踏踏實實’、‘兢兢業業’的臣子,就是要占便宜啊。
他羅輕舟身上的紅袍,是在守宮監辛辛苦苦二十多年才掙來的。
可是盧仚呢?
羅輕舟想吐血,他不想說話。
就在這時候,腳步聲起,十幾個小太監抬著一架軟轎子,一路搖搖擺擺的走了進來。
瀾滄王胤騂躺在轎子上,剛進大殿就興奮得手舞足蹈的大叫:“陛下,陛下,嘿,我昨天晚上真見鬼了嘿。你猜那女鬼頭子是誰?”
胤垣冷笑一聲,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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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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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9 09:17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9 09:32 PM 編輯
第四十六章 更衣
胤騂手舞足蹈的,向胤垣講述了他昨夜的驚險經曆。
講到興起,胤騂居然掀起了袍子,解下腰帶,露出了他狠狠挨了一刀的臀部。
他翹起用紗布包紮的後臀,對準了胤垣,甚至還很用力的晃了晃。
“凶險啊,陛下,凶險啊!”
胤騂扯著嗓子嘶聲尖叫:“我長到這麼大,生平第一次,碰到這等凶險。”
“我大胤武朝的都城啊,天子腳下,首善之地,帝都鎬京,居然,居然鬼魅橫行,妖人作祟。我堂堂大胤親王,屁股居然被劈成了三片!”
“大胤立鼎千八百年,何曾有過這樣的事情?”
“這裏面,一定有人搗鬼。”
昨夜的事情,顯然胤騂被嚇得快要崩潰了,他語無倫次的嘶聲叫囂著,手舞足蹈的蹦躂著,時不時的牽扯了身上的傷口,又‘唉喲’痛呼幾聲。
胤垣一直撇著嘴,斜著眼,冷眼看著自家親叔叔的表演。
等到胤騂氣喘籲籲的停下嘴,端起茶杯喝茶解渴的時候,胤垣才譏誚道:“這些事,和我有啥干係?有啥干係?啊?你該去向太后說嘛。”
胤垣幽幽道:“現在,最緊張這齊妃,這些女鬼的,應該是太后才對。”
胤騂當即翻了個白眼:“陛下說的哪裏話?那群君子如今都在太后面前呱噪呢?我去找太后訴苦?不是自討沒趣麼?哎,哎,這快晌午了,九曲苑連頓午飯都不請的麼?”
胤垣哈哈大笑,於是酒宴就呈了上來。
燉得軟爛的熊掌,濃香撲鼻。
其他搭配的菜肴,也是山珍海味,水陸鹹呈。
至於飲用的美酒,是皇家窖藏百年的珍品,酒水粘稠如魚膠,色澤已經變成了琥珀色,香濃無比,香醇異常。
盧仚從未喝過這等美酒,在胤垣的大聲呼喝中,他也未免多喝了幾杯。
皇家禦廚的手段,比起外面的酒館酒樓高出不知道幾重天來,九曲苑使用的一應食材,又都是只挑貴的、好的、極品的,盧仚普一接觸這等美食,差點舌頭都吞了下去。
相比盧仚,同樣幸運,得到胤垣賜宴的羅輕舟,還有幾個守宮監的將軍、校尉,就未免顯得戰戰兢兢,謹小慎微,筷子都不敢多動,只是胤垣每次舉杯的時候,他們都急忙舉起酒杯大口灌酒。
如此喝了幾圈酒,胤垣起身,摸了摸肚皮,目光在大殿內眾人身上轉了一圈,猶豫了一下,朝著盧仚招了招手:“盧仚啊,喝了這麼多酒,肚子一定很撐……來,陪我去更衣。”
胤騂眨巴著眼睛,朝著盧仚看了一眼。
羅輕舟等守宮監所屬,則是嫉妒得眼睛都紅了。
天子起身更衣,唯有極親近的內侍太監才會在身邊伺候著。
天子居然主動‘邀約’盧仚一起去……嘖。
簡在帝心啊,天恩深重啊。
羅輕舟等人心裏酸溜溜的,怎麼天子莫名的,就對盧仚這麼上心呢?
盧仚呆呆的站起身來,在魚長樂的低聲招呼中,跟在了胤垣身後,在一群太監、宮娥的簇擁下,從胤垣寶座後的屏風一側轉了出去,走過一條不長的甬道,到了一間偏殿門前。
胤垣丟下盧仚,進了偏殿,過了一會兒,就有水聲‘簌簌’傳出。
過了一小會兒,胤垣氣定神閑的,拿著一條滾燙的白手巾擦著雙手,在兩個小宮娥的左右攙扶下行了出來。
一旁的太監,打開了甬道一側的活動門扇,眼前風景豁然開朗,白茫茫一片的冰封大湖就出現在眼前。
魚長樂‘噓噓’了兩聲,所有的太監、宮娥就紛紛低頭,步伐輕盈的順著甬道離開,附近就留下了胤垣、魚長樂、盧仚三人。
盧仚雙手自然下垂,靜靜的站在一旁。
胤垣用上茅廁的借口,將他帶到了這裏,一個麼,估計是故意做給羅輕舟他們看的,是要讓他們明白,胤垣對盧仚有多看重。
另外一個麼,胤垣估計真的有事情要找他。
這事情,估計牽扯還很大,甚至大到了,等盧仚離開九曲苑後,胤垣和魚長樂都不方便向他發號施令,只能用這種當面的、面對面交流的方式,才能放心傾述的程度。
換句話說,胤垣、魚長樂,連守宮監的那些小太監,竟然都是不怎麼信任的了。
胤垣將毛巾遞給了魚長樂,然後背著手,站在身前兩步遠的地方,靜靜的看著風雪中的大湖。
過了好一會兒,胤垣才輕輕道:“盧仚啊,剛才你說了那麼多市井百姓的事情,看得出來,你沒有胡編亂造,你是真的很有一套,你,不是一個渾渾噩噩混日子吃干飯的人,你比羅輕舟他們,最起碼,不差。這麼精明能幹的年輕人……我,能信任你麼?”
盧仚心猛地提了起來。
這個問題,問得刁鑽。
他拱手向胤垣道:“陛下,臣對陛下,忠心耿耿。”
腦海中神魂靈光蕩漾,盧仚迅速搜遍了自己的本心每一個細微角落嗯,大家沒有根本的利益衝突,相反盧仚還想要抱著天子的大腿,為實現自己努力活上一千年的小目標而努力呢。
所以,此時此刻的盧仚,對胤垣的確是忠心耿耿的!
“很好。非常好。我心甚慰。”
胤垣笑著轉過身來,握拳在盧仚的肩膀上輕輕敲了兩下:“你祖父,是豪傑;你父親,是……好人……吧。相信,你定然也是我的賢臣、能臣。”
上下看了看盧仚,胤垣笑問道:“十六歲啊,能否坦白告訴我,你為什麼加入守宮監麼?”
盧仚沉默了片刻。
然後,他選擇一五一十的,將他那天夜裏潛入藍田園,聽到的白露和朱鈺的對話,一個字都不差的說給了胤垣和魚長樂聽。
胤垣瞪大眼睛,一臉驚詫莫名,卻又激動莫名的看著盧仚:“呵,呵,呵,居然如此?居然,居然……簡直……”
強行忍住捧腹大笑的衝動,胤垣面皮哆嗦著,狠狠的跺了跺腳:“簡直是有辱斯文,簡直是衣冠禽獸,簡直是偽君子,我真正沒看錯白長空這老東西。”
魚長樂則是駭然看著盧仚。
他幽幽說道:“這麼說,盧仚你,居然能潛入藍田園,還沒有被白長空,以及他手下的護院等發現麼?”
“你可知道,這些年,守宮監在白家,折損了多少坐樁、暗諜?”
看著魚長樂眼睛裏濃濃的質疑,盧仚深深、深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然後,他整個人就好似一抹柳絮,隨著外面吹來的一道寒風騰空而起,盤旋而上三十幾丈,又向斜刺裏橫著飄出了四五十丈距離。
他幾近九尺高的魁偉身軀,在四五十丈外的一支梅花枝條上輕輕一碰,右手順手摘了幾片淡綠色的梅花瓣,就借著這麼輕柔至極的一碰之力,盧仚身體倒彈而回,沒有絲毫聲響的飄回數十丈,輕輕落在了原地。
盧仚飛回時,他魁偉的身軀更是在空中連續幾個螺旋轉向,宛如風中落葉,軌跡變幻,無法捉摸。
整個過程,好似白鶴掠空,好似飛鴻投影,輕靈飄忽,不帶絲毫人間煙火氣。
比起在四極坊,面對熊頂天和那些死士殺手時表現出的靈妙身法,盧仚此刻的表現,何止強出了數倍?這幾乎,就有點淩空蹈虛、天人曼舞的韻味了。
胤垣張大了嘴。
魚長樂瞪大眼,眸子裏透著一絲發現了奇珍異寶的狂喜,死死的盯著盧仚。
“這等身法……”魚長樂好容易從喉嚨裏擠出了幾個字。
“加入守宮監的時候,臣說過,臣的特長就是,跑得快。”
盧仚很謙遜的,向胤垣、魚長樂拱手行禮。
“這何止是跑得快?這簡直是,神乎其神,簡直是……”胤垣用力揮動著雙手:“好吧,我讀書少,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形容。”
“我讀書少,不是我笨,而是,我這些年,居然是白長空負責監督我讀書?我怎可能跟著他學東西?所以,我讀書少、沒文采的原罪,是白長空啊!”
“很好,很好,好得很,好得不得了。”胤垣指著盧仚笑道:“我明白了,為什麼你要加入守宮監了。嘿嘿,好一個白長空,自家孫女,居然作出這麼肮髒、下作、卑鄙、無恥的事情!”
胤垣又看著滿臉是笑的魚長樂,打趣道:“老魚,所以說,有時候,招牌臭一點,也不是壞事。要不是你頭上‘閹黨’的招牌臭名昭著,我們能吸引到盧仚這樣的人才麼?”
這話,不好接。
盧仚和魚長樂同時乾笑。
胤垣興致勃勃的看著盧仚,滿意的說道:“很好,盧仚,是對我,是忠心的。所以,我有件事情,要交給你去做。”
胤垣朝著魚長樂看了看,然後施施然轉身就走。
他順著甬道,走到了大殿裏,遠遠盧仚聽到胤垣在笑:“盧仚那小子,太嫩,居然暈酒了……讓他稍稍醒醒,我們繼續!”
魚長樂的笑容收斂,很是嚴肅的看著盧仚。
“盧仚啊,我是陛下身邊的老人,我看出來了,陛下是準備重用你的。你,不要辜負陛下的恩寵啊。陛下這個人嘛,相處久了,你就知道,他對自己人,是絕對沒得說的。”
“不過呢,就算陛下再信重你,想要提拔你,也得有功勳才是。”
“這裏有件事情,你給我盯死了白長空。”
盧仚心裏微微一抽,他沉聲道:“監公所謂盯死白長空,可是他犯了國法麼?”
魚長樂眯著眼,幽幽道:“是否犯了國法,我們不知道。”
“但是,有些事情,可以給你說說。”
“白長空,一直以來,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但是兩年前,無意中,我發現,他居然有了一身高深莫測的武道修為。以他的年齡,他的資質,他不可能有這樣的成就才對。”
“聯想到,七年前,也就是嘉佑十二年,陛下興起,由咱家陪伴,咱們偷偷的去了鎬京第一樓‘燕雀樓’‘暗察民情’。”
‘燕雀樓’,鎬京第一青樓。
盧仚表示,他懂,天子和魚長樂,的確是去‘暗察民情’的。
“可是,在燕雀樓裏,也是僥幸,我們發現了白長空居然在裏面,和一妖嬈女子私會。”
盧仚翻了個白眼。
白長空,鎬京城最大的幾位君子之一,他偷偷摸摸的去青樓?
魚長樂繼續說道:“當然,讀書人嘛,去個青樓,不算什麼事情。但是事後,陛下好奇那女子身份,責令咱家摸清那女子的根腳來曆。守宮監耗盡力量,通過各種方式,居然查不到那女子的任何蛛絲馬跡,相反在這過程中,折損了數百精悍人手。”
“數百名守宮監最精銳的好手,無聲無息的折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細思恐極啊。這白長空,這女人,有鬼。”
“若是開國太祖那時候,白長空這般行事,直接抓了,嚴刑拷打就是。但是如今大胤,君子盈朝,陛下也不敢無憑無據的,對國子監副山長下手。”
魚長樂拍了拍盧仚的肩膀:“正好你和他結仇了,用這個借口,好生辦理這件事情。陛下,不會虧待你。”
“記住了,細致偵緝,謹慎為上。以保命為主,是否能查到什麼,並不是第一位的。”
“嗯,多注意一些白長空平日裏往來的人情關係,裏面或許,有大魚。”
猶豫了一會兒,魚長樂又拍了拍盧仚的肩膀。
“謹慎小心,這是我對你的最大的告誡。不僅僅是白長空,這朝堂裏,還有很多人,陛下,咱家,都突然發現,竟然不認識他們了。”
“你以為,陛下為何不住皇城,而是一門心思蹲在九曲苑?”
“昨夜四極坊大火,那麼多死士當街殺人,呵呵,近千死士悄無聲息的潛入風調坊,潛入四極坊,還能將這麼多軍械帶進來。這裏面,如果沒有十個以上的正四品以上官員插手,不可能有人做到這種事情。”
“真當我們守宮監是吃白飯的呢?”
“包括九陰教的那兩間棺材鋪,能夠太太平平藏匿風調坊這麼多年,他們背後如果沒有朝堂重臣庇護,他們怎麼可能藏得住?”
“你,暫時先盯著白長空。”魚長樂雙手按在腰間玉帶上,肅然說道:“其他的很多事情,慢慢的,你會知道的。”
“呵,世人都說大胤朝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國力蒸蒸日上,正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好晨光……但是咱家怎麼覺得,這朝堂上妖孽橫行,人人臉上都帶著一張面具,除了極少數幾個心腹小子,居然沒一個人是可信的呢?”
盧仚肅然,向魚長樂拱手行禮,應了一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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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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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9 09:18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29 09:28 PM 編輯
第四十七章 升官
大內織造局的老太監們,手藝真個極精湛。
一頓午宴的功夫,他們已經給盧仚裏裏外外,整治了十幾套嶄新的守宮監袍服。
白色絲綢內裳,大紅宮錦的外袍,內裳、袍服都無比契合身材,穿在身上舒適熨帖,舉手投足之間,沒有絲毫的牽扯掛礙。
五道梁的烏紗帽,厚底黑面官靴,腰間一條雙魚吞口的內造玉帶。
玉帶的魚頭樣式,是大鯤模樣,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天子禦賜之物,要麼簡在帝心,要麼給天子供奉了大筆錢財,否則這等製式的玉帶,尋常朝臣都是極難弄到手的。
玉帶左右,分別有一個小小的雲頭如意鉤,左邊掛著一枚巴掌大螭龍紋圓玉佩,右邊掛著一柄一尺多長,外鞘鑲金嵌玉的金錯刀。
螭龍紋玉佩,代表這人是天子近臣。
金錯刀,則在某種意義上,堪比‘尚方寶劍’,佩戴者在鎬京城內,可出入無忌,什麼宵禁之類的規矩,對佩戴者毫無約束效力。
站在九曲苑牌坊下,盧仚低頭看了看胸口那一隻張牙舞爪的大守宮。
大紅色官袍,在守宮監內,對應的是將軍職銜。
這條大守宮的刺繡工藝,格外的精致鮮明,每一片鱗甲都栩栩如生。
大守宮盤繞整個上半身,從頭到尾,背脊正中的中線上,四顆血色星點格外醒目。
羅輕舟站在一旁,滿心酸澀的看著盧仚身上嶄嶄新、光鮮鮮的袍服。
可憐他羅輕舟,在守宮監打熬多少年,才穿上了一件大紅袍?
可盧仚呢?
昨天一大早加入的守宮監,今兒中午就穿上了和他羅輕舟同等的袍服。
心中酸溜溜的,羅輕舟‘哈哈’笑著,熱情洋溢的握住了盧仚的雙手:“盧兄弟,以後大家就是真正的自己人,我的為人,以後你自然會明白,我們……有空多往來!”
不容盧仚開口,羅輕舟用力的拍了拍盧仚的手背:“你今日榮升,我這做哥哥的,自然要有一份心意送上。天子欽定你去雨順坊公辦,恰好巧了,我在雨順坊東北面,有一座三進的宅子,就送給兄弟你,作為榮升賀禮。”
“自家兄弟,萬萬不要推辭。老哥哥我一番心意,哈哈,哈哈,哈哈哈!”
“以後我們多多往來,多多往來!”
羅輕舟抓著盧仚的手,用力的晃了晃。
盧仚心裏一動,好嘛,這剛剛升官,財源就滾滾而來。雨順坊的一座三進宅子,嘖……
“老哥放心,我盧仚知道誰對我好,誰對我歹。以後,我們真正當兄弟處。”盧仚也用力握住了羅輕舟的手掌,上下狠狠的抖了抖。
昨夜和羅輕舟並肩對敵,盧仚對羅輕舟是有好感的,這是一個頗為負責、有擔當的上司。
更不要說,一套雨順坊的三進宅子。
就算看在這宅子的份上,盧仚也必須對羅輕舟多多熱情一些,否則也太狼心狗肺了些。
密集的蹄聲響起。
一隊羽林軍士卒,驅趕著一大群戰馬行了過來。
這些戰馬,平站在地上,馬頭比尋常人都高出兩尺有餘,通體毛色漆黑,唯有四個蹄子呈燃燒一般的血色,有一個稱號叫做‘血蹄烏騅’。
在大胤軍方係統內,血蹄烏騅也是排名前列的異種戰馬,若是路況上佳的情況下,六個時辰連續奔跑,極限可跑出六七千裏地,堪比拓脈境圓滿的武道高手速度。
羅輕舟的臉抽了抽,又是一肚皮的酸水冒了上來。
哎,哎,這天子,怎麼就對盧仚這般的上心呢?簡直比對親兒子還要親厚了。
以羅輕舟在守宮監內的職銜、地位,他用盡了手段、人情,也只是給自己弄了一匹血蹄烏騅當坐騎,平日裏騎著那頭寶貝進出時,羅輕舟心裏那個得意啊!
可是看看天子親自下旨,配發給盧仚的這一群血蹄烏騅。
羅輕舟用力的抿了抿嘴,他突然一點都不想和盧仚說話。
盧仚看著這些渾身血氣彌漫,黝黑烏亮的皮毛下一塊塊鐵錠般的肌肉高高凸起,四蹄站在地上,比自己還要高出大半個頭的駿馬,不由得滿心歡喜的叫了一聲‘好彩’。
盧仚身後,三百名剛剛脫離羽林軍軍籍,臨時編入守宮監名冊的精悍甲士,也一個個雙眼放光的盯著這些戰馬。
剛剛收到命令,知道自己三個百人隊要從羽林軍變成守宮監,而且分配在盧仚手下聽用的時候,這三百精銳羽林軍是滿肚皮的鬱悶——羽林軍,是天子近衛軍團,光鮮、體面,而且軍餉極其豐厚。
守宮監嘛,灰色收入據說很多,尋常一個監丁都肥的流油。
但是‘閹黨’的名聲,太難聽。
誰無緣無故的,願意被人罵成‘沒-卵-子的死太監’呢?
但是看到這些血蹄烏騅,三百甲士一肚皮的鬱悶,頓時消散了大半。
二十名身穿深藍色獨角守宮袍服,面白無須,氣質陰柔的小太監靜靜的站在盧仚身邊,他們看著這些神駿的戰馬,嘴角也微微勾起了一絲笑意。
盧仚跳上了一匹馬鞍鎏金,純銀馬鐙的血蹄烏騅,朝著一臉扭曲的羅輕舟拱了拱手:“羅大哥,我有些事務要處理,暫且告辭。以後,我們是要多多親近!”
一聲馬嘶,盧仚雙腿輕輕一夾,座下烏騅撒開蹄子,‘呼’的一聲竄了出去,帶起了一道狂風。
二十名小太監,三百羽林軍……哦,不,新鮮出爐的三百監丁紛紛跳上戰馬,朝著羅輕舟頷首致意,齊齊呵斥一聲,策騎朝著盧仚追了上去。
血蹄烏騅跑得飛快,它們頃刻間跑過了運河上的長橋,不多時就順著坊市邊緣專門留出的寬敞馳道跑得無影無蹤。
羅輕舟看著遠去的馬隊,突然感慨了一聲:“這就是命,小星啊,以後,多和盧仚親近,我看他,要飛黃騰達,甚至比他那伯父,也不會慢。”
魯天星站在羅輕舟身後,一臉複雜的抬頭看天。
下午,申時前後(15:00-17:00),盧仚帶著大隊人馬,趕到了民安坊萊國公府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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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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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9 09:1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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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做個好人
萊國公府,距離族學最近的一座院子。
北面正房。
頭紮白巾,太陽穴上貼著狗皮膏藥,一臉病容的盧俊穿著內裳,哆哆嗦嗦的拎著一根平日裏在族學使用的戒尺,面容扭曲,卻極力壓低聲音的呵斥著。
“孽畜,跪下!”
一名生得七尺多點,長得細皮嫩肉的俊俏青年,一臉無所謂的昂著頭,鬆鬆垮垮的站在盧俊面前,就當沒聽到盧俊的呵斥聲,甚至還很不屑的,從鼻孔裏‘哼’了一團冷氣。
“孽子,跪下!”
盧俊舉起了手中戒尺,作勢要打那青年。
青年翻了個白眼,猛地將腦袋往前一探,乾巴巴的叫嚷道:“好罷,打罷,打死我拉倒,反正,這日子過得沒滋沒味,我也不想活了!”
站在盧俊身邊,看上去三十出頭,還有幾分姿色風韻的婦人就衝上前來,一把從手腳無力的盧俊手上,將那戒尺給搶了下來。
“唉喲,老爺,您這是幹什麼?琳兒可是咱們唯一的兒子,他平日裏讀書辛苦,身子骨弱得很,你若是打壞了他……”
“他是咱們自家兒子,又不是族學裏那群來蹭本家便宜的外來破落戶……那些狗崽子,打壞了就打壞了,自家兒子,你打得下手?”
盧俊無力,只能看著自家夫人將戒尺搶走。
他唯一的寶貝兒子,年齡和盧仚差不多的盧琳又是一聲冷哼,將腦袋往盧俊面前又頂了頂:“娘,不要勸,不要勸,直接打死我算了。”
“不就是幾個小金稞子麼?算得什麼?”
“我吃了那些兄弟這麼多次酒席,回請他們一次又怎麼了?”
“這小金稞子……”盧俊氣得七竅生煙,被自家兒子拿出去請人花天酒地,一夜之間敗得乾乾淨淨的小金稞子,是白閬上門‘探視’他時,給他留下的湯藥費。
這點錢,並不多,盧俊還要承擔上‘識人不明、誤人子弟’的惡名。
盧俊還想著,用這些錢,買兩顆老山參,好好的補補身體呢。
眼看著就要正月十五了,過了元宵,族學就要開學了,他作為族學學正,總不能這麼一臉病懨懨的去見人吧?
可好,一個不謹慎,自家這個敗家子,這個該死的畜生,居然將那些小金稞子摸了個乾乾淨淨。
如果單單是吃吃喝喝,盧俊倒也沒這麼生氣。
可是盧琳除了請幾個族裏玩得好的紈絝子一通大吃大喝,他們還跑去了花樓浪蕩了半宿。
盧琳今天一早回家時,那滿臉的胭脂印,滿身的水粉香……
盧俊氣啊!
這些年,丟了職司,只靠著族學裏的一份束脩養家糊口。
他都舍不得花自家的錢出去花天酒地,自家的這個孽畜,居然做了他盧俊都舍不得做的事情!
“慈母多敗兒,你,你,你就繼續寵著,繼續寵著……”盧俊氣得直哆嗦,他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著氣,額頭上大片冷汗就滲了出來。
“我不寵著,怎麼辦呢?”盧俊的夫人扯著嗓子乾嚎了起來:“誰讓琳兒命苦,攤上了個沒用的廢物爹?看看琳兒生得這般模樣,這般人品,他應該就是穿金戴銀、錦衣玉食的官家公子!”
“可他那個廢物爹啊,已經到手的官,硬生生給弄丟了啊!”
“看看族裏和他一般年紀的哥兒們,穿的是什麼?吃的是什麼?用的是什麼?他們哪個身邊不是七八個大丫鬟,十幾個小廝跟著、圍著,隨時小心伺候著?”
“可憐我的琳兒啊,這般好品貌,這等好學問,比長房的那幾位公子也絲毫不差,就因為他一個不中用的爹啊……他這些年,吃了多少苦啊?”
女人撒潑,男人退避。
盧俊的夫人撒潑,盧俊又是重病之身,他只覺得耳朵裏‘嗡嗡’亂響,雙腿無力,踉蹌著向後不斷倒退,最終無力的倒在了床榻上,有氣無力的‘哼哼’著直叫喚。
盧琳看了一眼自家一臉病氣的親爹,撇撇嘴,朝著自家老娘嚷嚷道:“得了,這家,我是不想待了。長房的仼(wang)哥兒今晚置酒辦文會,缺一個知客,我去給他幫手去,晚上,不用給我留門了。”
一甩袖子,盧琳轉身就走。
盧俊氣得面皮扭曲,他哆哆嗦嗦的指著盧琳,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此刻他滿心只是期盼著,白閬給他的承諾能夠趕緊履行,半年後一旦他官複原職,他一定要讓這個小兔崽子知道厲害!
盧琳轉身,走到門邊,正要伸手拉門。
‘咣當’一聲,盧仚一掌推開了屋門,一股寒風呼嘯著吹進屋子裏,盧琳被風打了個激靈,又覺得眼前驟然一暗,他猛地抬頭,驀然看到比自己高大魁偉許多的盧仚,他嚇得怪叫一聲,踉蹌著向後退了好幾步。
“什麼……耶?仚哥兒?”
盧琳眨眨眼,看清了盧仚的模樣,他不由得笑了起來:“稀客,稀客,怎麼回來……耶?你這一身華服,從哪裏弄來的?”
“古怪,古怪,來萊國公府拜訪的文武大臣,我也見過,人家胸口的補子,要麼飛禽,要麼走獸,你這胸口,怎麼紋了個大壁虎?這是哪家的官袍啊?”
大冬天的,下午時分,屋子裏有點昏暗。
盧俊又舍不得燈油,教訓兒子的時候,他也沒點燈。
盧仚大步走了進來,盧俊瞪大眼睛,朝著盧仚看了好一陣子,這才看清了盧琳口中所謂的‘大壁虎’是什麼模樣。
不看還好,這一看,盧俊登時渾身一哆嗦,滿身的汗毛一根根豎起,每一根汗毛下面,都有一滴冷汗滲了出來。
就這一下,差點沒把盧俊嚇暈過去。
很本能的,盧俊就想起了當年他在任上,虧空了錢糧,守宮監的太監帶著聖旨,跑來將他擒拿歸案,無比粗暴的扒掉他官袍,將他捆綁後丟在地上,斯文掃地、全無體面的場景。
“你,你,你……”盧俊哆哆嗦嗦的指著盧仚,沒法完整的說出一句話來。
盧琳呆呆的看著盧仚。
見到自己親爹露出如此驚悚的表情,盧琳果斷的察覺到了不對。
他偷偷的,一步一步的小步挪動著,想要從盧仚身邊溜出門去。
今天的盧仚,讓盧琳感到無比的陌生。
之前,在族學,盧仚雖然生得最為魁偉雄壯,但是盧仚表現出的脾性極好,任憑族學的同學、族人如何的嘲諷譏誚,盧仚只是溫溫火火的,就連大聲說話都沒有過。
可是今日……
盧仚身上,有一種沁人心脾的寒意。
盧琳感到,自己的脖子上好似架著一柄鋼刀。
他強忍著心中懼怕,用力的夾緊了雙腿,一點點的往門口蹭去。
‘呵呵’一聲冷笑,兩名藍袍小太監雙手揣在袖子裏,一左一右的堵住了房門,堵死了盧琳溜走的念頭。
“琳哥兒莫怕,我找你爹,只是有點小事,說完了,我就走。”
盧琳緊緊靠在牆上,不敢吭聲。
盧俊哆嗦著看著盧仚,他乾巴巴的,好容易提起了膽氣,嘶聲問道:“你,你,你要說什麼?我們,我們,我們有什麼,好說的?”
盧仚走進房間,左右顧盼了一下。
盧俊的房間裏,靠窗下面有一張書案,上面有文房四寶。屋子裏燒著火炕,所以很暖和,硯台中有水,並沒有凍上。
盧仚走到書案前,拿起墨條,慢悠悠的在硯台裏磨著墨。
一邊磨墨,盧仚一邊不緊不慢的說道:“學正莫怕,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是,這些年的一些陳年恩怨,我們說說清楚。”
盧俊驚恐的看了一眼門口的兩個小太監。
他嘶聲道:“我們,能有什麼陳年恩怨?”
盧仚磨好墨,抓起一支狼毫,在硯台裏抹了抹:“怎麼沒有陳年恩怨呢?連續四年,學正給我出的好道論題。”
“嘉佑十五年,族學年底大考,你給我的道論題是‘牝雞司晨,豈有道呼’?牝雞司晨,呵呵,呵呵,你是怕我死得太慢?”
“嘉佑十六年,你給我的題目是‘天地之規不變,法可變呼’?文教法宗變法的勾當,牽扯多少大人物,我一毛頭小子,我敢碰麼?”
“嘉佑十七年,更陰險了,‘天無二日’,這個題目,真正是想要我死無葬身之地了。”
“反而嘉佑十八年,題目略好了些,‘古禮、今禮之優劣’,雖然也是一個天坑,但是最多讓我聲名狼藉,倒還不至於死人。可學正,依舊是居心叵測,一心一意毀我名聲。”
盧俊沒吭聲,他渾身哆嗦著,看著盧仚拿著毛筆,在書案上運筆疾書。
他的眼睛越瞪越大,漸漸地,他的嘴角有血水一點點滲了出來。
從他這個位置,他恰好能看到,盧仚在紙上書寫的筆跡是如此的熟悉——如果不是親眼看著盧仚正在揮毫潑墨,盧俊幾乎要以為,這字是自己親筆所書的了。
那一筆一劃,一撇一捺,甚至是字和字之間的間疏結構,都和盧俊親筆一模一樣,絕無絲毫差異。
如此手段,簡直聳人聽聞,細思恐極。
而盧仚正在書寫的那些字,更讓盧俊五髒如焚,差點沒嚇得昏死過去。
‘太后老妖婆,假垂簾聽政之名,行謀朝篡位之舉,更豢養面首三千,穢亂宮廷’!
‘嘉佑十九年正月初九,涇陽盧氏萊國公府族學學正盧俊仗義怒書’!
盧仚寫完了這些字,隨意將狼毫筆放在了筆架上。
他背著手,也不看已經嚇得渾身抽搐的盧俊,悠然道:“不想這帖子被發得滿鎬京都是,你自己去安樂坊令衙門自首罷。”
“前年,安樂坊有幾個寡婦,被人半夜踹門禍禍了,這案子是你做的。你切記,切記,一定要坦白從寬,然後洗心革面,做個好人!”
作者:
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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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30 01:0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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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章 波瀾起
寒風呼嘯,盧仚雙手揣在袖子裏,大步走出了萊國公府東街。
他身後,盧俊的夫人猶如死了親爹娘一般哭喊著。
反而是盧俊,他很安靜。
他這輩子,完了。
大胤朝,你可以明媒正娶,將寡婦帶回家。
但是你半夜三更,強踹了寡婦門,闖進去對人家做了什麼。
這是重罪。
尤其盧俊是讀書人,做出這等勾當,更是讓人不齒。
盧仚當著他的面,用他的筆跡書寫了那種大逆不道的話語,那字帖一旦流出,盧俊就死定了,而且絕對是死全家的那種死法。
當今太后,以寡婦之身進宮成為皇後,更能在上皇出事後垂簾聽政,將大胤朝堂的權力拿捏得穩穩當當,她能是個‘心慈手軟’的‘傻白甜’?
想都不可能!
盧俊只能去‘自首’,將汙水潑在身上,親自毀掉自己所有的光環,所有的‘名譽’。
“學正呵,我們算是兩清了。”盧仚回頭看了看不斷有哭喊聲傳出來的小院,淡然一笑。
天色暗了下來。
急促的馬蹄聲驚破了萊國公府前後大街的寧靜。
盧仚帶著馬隊,衝出了之前藏身的小巷,卷起狂風,呼嘯著從萊國公府的正門大街上奔馳而過,嚇得往來的行人紛紛躲閃。
一小會兒後,萊國公府內,響起了盧昱氣急敗壞的怒罵聲。
“自甘墮落……簡直是……辱沒了先祖!”
“他,居然入了閹黨?還帶著人,來公府門前耀武揚威?”
“我,我……氣煞我也,這讓我還有什麼臉面去見白師?”
“開祠堂,開祠堂……我要……不對,我現在管不了他?”
“備轎子,備轎子,去天恩侯府……這世上,畢竟還有人能管到他。我就不信,他不怕族譜除名,不怕被涇陽盧氏趕出家門!”
“多拿些錦緞絲綢、花紅表裏,天恩侯府如今當家的那個,是個屬饕餮(taotie,貪婪的代名詞)的!”
反應遲鈍的萊國公府上上下下,終於知道,盧貅的孫子,盧旵的兒子,那個平日裏溫溫順順,看似人畜無害的盧仚,居然加入了臭名昭著,專門禍國殃民的‘閹黨’。
居住在鎬京的無數盧氏族人奔走相告,熱情洋溢的交流著對這件事情的看法,期待著當家的老爺們對這件事情的處置。
涇陽盧氏在鎬京的這一脈族人,有多少年沒這麼熱鬧過了?
盧仚的事情,就好像一顆炸雷,驚動了萊國公府,天恩侯府,掀起了軒然大波。
不提一公府,一侯府,因為盧仚又攪動了多少是非。
此刻,皇城,內書房,冬暖閣。
燭光照得暖閣通明,地下火龍燒得滾燙,暖閣裏極是溫暖。
瘦小乾癟,滿頭銀髮,生得慈眉善目的餘三鬥耷拉著眼皮,悄然無聲的站在暖閣的角落裏。他的存在感極弱,真好像一頭年老體衰,時日無多,懶洋洋躺在火爐旁打瞌睡的老獵犬。
他的主子,大胤武朝實際意義上的掌舵人,當今太后樂氏,正陰沉著臉,端坐在書案後面,目光幽幽如鬼火,盯著暖閣裏坐著的一群大臣。
樂氏年近五旬,卻保養得極好,滿頭烏髮如雲,膚白唇紅,面色極鮮豔潤澤,看上去就和十八九歲的少女無異。
樂氏出身卑微,祖上九代,都是鎬京城內屠狗賣肉的屠夫。
但是樂氏的命數極好,在嫁給上皇之前,連嫁的幾個丈夫都非富即貴,後來進宮做了皇後,更是養出了滿身的雍容貴氣。
暖閣裏坐著的幾個紫袍重臣,有大胤武朝的丞相朱崇,有鎬京城的鎬京令令狐甲,有大司寇公羊旭,有風調坊令水英,有禦史台都禦史蘭天禾,有大理寺的大理卿商羊,以及鴻臚寺的鴻臚卿李梓。
要說明的是,丞相朱崇,正是朱鈺所屬的朱氏族人,是朱鈺嫡親的伯父。
對了,還有當朝太史令魯步崖,這是一名身材高大,腰身挺拔,雙眸亮如寒星,氣度略顯淩厲的老人。
他靜靜的坐在暖閣角落裏,面前是一張書案,上面放了文房四寶。
他身後一排坐著八名太史台的史官,也都是筆墨紙硯伺候著,一個字都不漏的記載著暖閣內每一個人的每一句話。
因為魯步崖的存在,暖閣內,所有人的言行都極其的謹慎、小心,每一句話出口的時候,都經過極小心的措辭斟酌。
這些史官,太讓人頭疼,他們會毫無遮掩的,將這些大人物的一言一行記錄在史書中。
是遺臭萬年,還是流芳百世,就看他們的筆尖子怎麼晃蕩了。
哪怕是太后,哪怕是丞相,在魯步崖面前,也都得小心謹慎。
畢竟,這世間,沒有千萬年的國朝,沒有千萬年的世家,卻有千萬年的世襲史官源遠流長,魯步崖就出身史官世族,家族曆史,可追溯到大胤之前十三個國朝那般久遠。
哪怕朱崇家的那位聖人老祖,當年還活著的時候,碰到魯家出身的史官,也要恭恭敬敬做學生姿態,主動向魯家史官行禮的。
“是以,四極坊善後之事,還有勞諸位卿家。”沉默良久,樂氏終於開口:“四極坊的諸侯世子們,在這件事情上怕是會不依不饒,得理不饒人。”
“朝堂的確有虧待他們的地方,這等刀兵之事,就不該在四極坊發生。”
“我已經調動錢糧,前往撫恤,但是錢糧畢竟不比人情,鴻臚卿往日和他們交好,在這件事情上,還需卿家多多擔待,好生撫慰,切不可讓四方諸侯有任何怨言,有任何疑慮才是。”
李梓起身,向樂氏拱手示意,然後緩緩坐下。
李梓的臉色極其愁苦。
撫慰那些質子?
這事情說起來好聽,但是誰坐了他這張位子才知道,那些諸侯質子,是這麼容易安撫的麼?
這一次,他李梓還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價呢。
太后看了看在一旁運筆疾書的魯步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至於,九陰教在風調坊暗設巢穴,私蓄武裝,圖謀不軌之事,事情牽涉前朝餘孽,故,此事就由大將軍府一力追查,諸卿以為可否?”
當著魯步崖的面,太后措辭極其謹慎,萬分小心。
她絕對不敢當著魯步崖的面,說出‘拜鬼母教’啊、‘鬼母’啊、‘齊妃變鬼’啊、‘冷宮鬼魅’啊這種話來。
這些話若是被魯步崖記入史書,她樂氏是妥妥當當要遺臭萬年的了——天下太平了這麼多年,偏偏你樂氏垂簾聽政期間,因為你在冷宮逼死了上皇的妃子,導致鬼魅橫行、妖孽亂世!
這名聲,不好聽,太不好聽。
所以,用前朝餘孽的名義,讓自家親兄弟樂武的大將軍府來追查九陰教在風調坊的陰謀不軌,這是太后唯一能夠接受的條件。
大司寇公羊旭緩緩點頭:“太后所說極是。九陰教一案,牽扯前朝餘孽,或許有刀兵征戰之憂,此事交給大將軍追查,很妥當。”
微微頓了頓,公羊旭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大丞相朱崇,淡然道:“四極坊一案,分明是有兩夥人湊巧,不約而同起事。九陰教一案交給大將軍,那麼,那些無名殺手,就由老臣的司寇台,連同刑部、大理寺聯手偵緝罷。”
太后笑得很矜持:“和那些無名殺手有牽扯的活口人證熊頂天,不是已經移交給大司寇了麼?這件案子,諸卿用心查辦就是。”
太后輕飄飄的說道:“或許,他們就是一群趁火打劫的劫匪,想要對某位諸侯世子不利的刺客呢?這種事情,以前不是沒出過。”
太后笑得很燦爛。
但是她牙齒恨得直癢癢。
近千死士,在四極坊殺人、放火,使用的還都是製式的軍用弓弩,刀劍等物,也都是出自大胤官方的官造工坊。
要命的是,近千死士都潛入四極坊殺人放火了,這麼多衙門,這麼多朝臣,這麼多官吏、捕快、士卒、暗諜、耳目等,事先居然沒人察覺到任何風聲?
大丞相、司寇台、六部尚書、大理寺、鎬京令、風調坊令等等,這些文教出身的官員,全都負有不可推卸的罪責。
按照太祖立下的國法,太后甚至可以把他們的腦袋全都砍下來!
但是,太后不能這麼做。
如果太后敢給眼前的這群國之重臣定罪,他們就敢掀開‘九陰教’、‘鬼母’、‘齊妃變鬼’這一簍子見不得人的陰私勾當,讓她太后同樣變成國之罪人!
麻杆打狼,兩頭怕。
太后和這些臣子,現在是相互拿捏住了把柄,誰也奈何不了誰。
大丞相朱崇淡然道:“太后說得再對不過了,或許,他們就是一群刺客,又是那些諸侯質子相互結仇鬧出來的私人恩怨,只是這次規模大了些。”
朱崇緩緩道:“十天之內,吾等會給太后一個交待。”
太后抿了抿嘴,緩緩比劃了一個手勢:“三天,若是三天內,樂武還不能將九陰教這件事情查清的話……哀家也就愧對大胤曆朝先祖,哀家也就不活了。”
朱崇等大臣就紛紛起身,向太后沉默行禮,然後轉身離開。
魯步崖慢條斯理的,帶著幾個史官將一應記載整理完成後,也向太后行禮告辭。
太后坐在寶座上,沉默了許久,許久,這才連連冷笑起來。
“不知道女人都是小心眼麼?”
“嘖,哀家要應付的對頭……一不小心,哀家身敗名裂也就罷了,搞不好還要死得淒慘無比。”
“你們倒好,想這麼輕輕鬆鬆的過關?”
“十天內給我一個交待?呵呵,還不知道從哪裏弄一群頂缸的給我打馬虎眼呢。”
“等你們交待明白了,你們不僅無罪,反而有功,我還得好好獎賞你們不是麼?”
“感情,就我一個人在這裏扛鍋呢?”
“哎,哎,這口氣,我可忍不下去。”
“我不好過啊,你們都得陪著我不開心……朱崇,公羊旭,蘭天禾,商羊,令狐甲,水英,李梓,他們都是一夥的吧?”
“阿武,阿武,給我滾出來,趕緊想辦法,給我好好的整整他們。”
“我不開心,也得讓他們都鬧一個沒臉沒皮才是!”
“挑一個他們那一夥的人,找一個夠分量的,給我好好的出口氣!”
作者:
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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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30 09:48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9-30 09:51 PM 編輯
第五十章 對門的鄰居
半夜,子時。
盧仚帶著大隊人馬,趕到了雨順坊。
在魚長樂派來打前站的幾個小太監的帶領下,盧仚帶著忙碌了半夜的下屬,來到了雨順坊勘察司的駐地。
騎在血蹄烏騅背上,盧仚看著面前熟悉的門戶,半晌沒吭聲。
可見,胤垣不是個厚道的皇帝。
這廝,良心簡直壞到了極點的。
“果真是,昏君啊!”盧仚嘴角抽搐著,用力的捂住了額頭。
新設的守宮監雨順坊勘察司,它的駐地,地段很好,就在雨順坊的東北面。北面隔著一條柳蔭大道和堤壩,就是寬達數裏的運河,風景是極好的。
駐地的東面,隔著兩條街,就是雨順坊的二號碼頭,這裏的交通,自然也是極方便的。
碼頭旁邊不遠,就有一座市集,吃穿住用行等,乃至各種娛樂資源,也是極其豐富的。
這駐地本身,更是一座前後六進,左右雙跨的大宅子。
而且,這宅子的後面,還帶了一個極大的後花園,總占地能有一百五十幾畝。
盧仚和他麾下的三百來號人,加上三百多匹血蹄烏騅,都能輕鬆的住下來,而且後花園的北門直通運河邊的柳蔭大道,馬隊出入也極其方便。
可以說,這駐地,真是一處風水寶地。
中午才給盧仚的任命,短短六個時辰中,能夠在雨順坊弄到這麼一座大宅子給盧仚做駐地使用,還能將宅子原本的主人直接搬遷離開,可見胤垣是下了不小的本錢,魚長樂也是真的下了力氣的。
當然,以上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座大院子坐北朝南,南邊的正門,隔著一條街道正相對的,一排鬆柏簇擁之間,就是白長空家‘藍田園’的北門。
那北門,看上去極眼熟的,盧仚不久前,半夜裏,才剛剛跨越過。
是的了。
盧仚和白家,做了面對面的鄰居。
盧仚心中,有一萬句不雅之詞想要傾瀉一下,卻不知道應該如何才能說出口。
說好的謹小慎微呢?
說好的小心從事呢?
張開嘴,深深的吸了一口帶著水腥味的西北風,盧仚喃喃道:“陛下隆恩,監公對我等,也真是關懷備至。這院子,我喜歡。”
“羅將軍贈送的那套宅子,就暫且放在那裏吧。”
“這宅子,我中意,我就住這了,一定極有趣。”
盧仚跳下馬,將韁繩丟給了一旁伺候著的一名監丁,抬頭看了看自家院子的大門。
朱漆大門,規格比不得萊國公府和天恩侯府那般雄壯,但是也氣派十足;厚厚的門板上一枚枚摩擦得溜光的黃銅門釘,在火把的光芒下閃耀著淡淡的光輝。
守宮監的效率極高。
大門上原本主人家的門匾已經被拆下,一塊嶄新的紫檀木鎏金大字的匾額,已經掛在了大門正上方,上書‘雨順坊勘察司’六個大字。
在門匾的下方,大門左右兩側,杵著兩塊碩大的,高有兩丈、寬有六尺的官牌。
黑底的官牌上,雕刻了兩隻碩大的,通體猩紅的大守宮張牙舞爪,顯得極其的威武、凶猛。
燈光下,一排十幾名身披重甲、內著白袍的監丁一字排開,莫名給這座宅院添了幾分凶氣。
盧仚無聲點頭,又看了看白家後院的北門,輕輕一揮手。
朱漆大門無聲開啟,盧仚昂首挺胸,帶著大隊人馬走進了勘察司駐地,隨後大門重重關閉。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盧仚的手下,都是羽林軍的精銳轉製而來,進駐駐地後,他們迅速的分配了房間,安排了明暗崗哨,各處高樓上,都伏下了弓弩手,訂好了輪班換班的值日表。
盧仚也沒閑著。
他帶著幾個小太監,在後院裏一通忙活。
他之前帶人去了天恩侯府,搶在胡夫人收到消息之前,將自己的小院幾乎打包帶走。
他在後花園的東邊,挖了一個大坑,將幾叢翠種了下去。
翠蛇從他袖子裏滑了出來,在幾個小太監的嘖嘖驚歎中,靈巧的竄上了竹叢,藏進了濃密的竹葉中。
後花園的東面,本來就有一眼水潭,這倒是省了盧仚的功夫,直接將鱷龜丟進去就好。
兔猻的窩棚,被盧仚安置在了園子的西面。
原本在兔猻窩棚下,土裏面滋生出的珊瑚狀金屬疙瘩,也被盧仚挖坑,埋在了窩棚下面。
兔猻最是好奇、活潑,驟然從天恩侯府的後街小院,換成了這麼大一個園子,這廝莫名的有點亢奮,不斷‘哈哈’的叫喚著,在園子裏瘋狂的竄來竄去,時不時在角落裏撒上幾點尿。
大鸚鵡的籠子,被掛在了後園南邊的一座書樓屋簷下。
新換了環境,大鸚鵡有點緊張,更有點好奇,它不斷的低聲叫罵著,渾身火一般的羽毛一根根的豎起,凶巴巴的朝著四周張望著。
大黃一直跟在盧仚身邊,輕輕的搖著尾巴。
它最是篤定、沉穩。
只是,路過一些隱秘的假山角落、老樹叢時,這家夥也和兔猻一樣,偷偷摸摸的撒上一點尿水,圈定自己的新地盤。
一切準備妥當,盧仚重重的拍了拍手。
輕輕拍打著大黃的腦袋,盧仚看著夜色中顯得格外靜謐的後園:“好了,我們會在這裏住一段時間,也不知道會住多久。”
“不過,雖然有一些波折險阻,但是整體看來,我們的生活水準在不斷的提升,這是好事嘛。”
“為了慶祝喬遷之喜,我覺得……放焰火應該是不壞的主意。”
抬頭看看天。
月黑風高,濃雲遮擋住了天空,鎬京城整個沉浸在黑暗中。
用某些行家的話來說,這是殺人放火、串門入室的好晨光。
盧仚在心裏暗罵,都做了面對面的鄰居,也顧不得什麼謹小慎微了……或者,乾脆來個打草驚蛇唄?
“大家跟著我,今天都辛苦了。”
“忙碌了大半天,想法子,弄點夜宵,犒勞犒勞大家。”
“不用省錢,從九曲苑出來的時候,陛下還賞賜了一些宮錦貢緞,夠我們開銷一陣子的了。好酒好肉,肥雞肥鵝,全都準備上。”
盧仚莫名很快活的,向身邊跟著的幾個小太監發號施令。
大半夜的,三百多號人想要填飽肚子,而且還要大魚大肉的,這可不容易。
但是他們是守宮監。
別人沒辦法,他們總歸有辦法。
兩個小太監帶著一隊人,興致勃勃的跑去了二號碼頭附近的市集,找了一家最大的酒樓,直接跳牆而入,打開大門,登堂入室的喚醒了酒樓的廚子、小二,風風火火的忙碌了起來。
盧仚則是坐在了正堂大廳裏,招來了下屬的小太監頭目,和三個百人隊的百夫長,點了燈燭,坐著閑聊。加強感情的同時,順便加深對這四位下屬的了解。
時間過得飛快,派出去的人,帶著大量的酒肉趕了回來。
大半夜的,也沒辦法講究什麼‘膾不厭細’,想要做得精致,也沒這個道理。
但是按照盧仚的吩咐,肥雞肥鵝、肥鴨豬腿,全都燉得熟透,還有一壇壇的老酒,也都流水一般送了進來,三百多人嬉笑著,在房間裏擺開了酒席,盡情的吃喝起來。
在九曲苑的時候,羽林軍身為天子近衛,規矩森嚴至極,平日裏想要嗅到點酒味都不可能。
跟著盧仚,卻能在忙碌了一天後,盡情的大吃大喝。
這些羽林軍專職的監丁們,心中最後一點不情願,也就這麼煙消雲散,隱隱覺得,跟著盧仚似乎也是件快活暢意的事情。
三個百夫長開始,監丁中的小軍官開始輪著向盧仚敬酒。
盧仚來者不拒,一碗碗老酒不斷的灌了下去,不多時就灌了能有三五斤老酒,雙眼依舊清明,驚得這些下屬不斷讚歎‘大人好酒量’。
吃著,喝酒,外面起了大風。
高空中,隱隱有模模糊糊的‘炸的稀碎了’之類的幻音飄過。
一名在高樓上放哨的箭手,突然扯著嗓子大叫了起來:“著火了,著火了,南面的園子著火了……哎,哎,這火頭怎麼一下子起了這麼多?這火勢怎麼上來的這麼快?”
“耶,耶,這麼多光-屁-股的人跑了出來?”
“何其壯觀!”
能夠入選羽林軍的精銳,最弱都是踏入培元境的好手,中氣充沛,嗓音極大。
眼看新鄰居家裏著火,放哨的箭手忍不住趁著嗓子大吼,一時間驚動了四方。
盧仚猛地一躍而起,他大聲咋呼道:“怎的?怎的?怎麼好生生的就著火了?”
“呀,大冬天的,天乾物燥,這大火若起來了,牽連到左鄰右舍,又是一樁大禍。”
盧仚大聲吼道:“敲銅鑼,鳴警哨,召集巡街武侯和街坊的救火隊來救火,派人去通知左右鄰舍的家主,讓他們派出人手,相助救火!”
“快,快,快,我等身為守宮監所屬,職責就是忠君愛國、牧守百姓!”
“鄰居家著火了,我們得幫忙救火啊!”
“快,快,快!”
盧仚大聲叫囂著,帶著一群有了幾分酒意的下屬‘嘩啦啦’的衝了出去。
‘轟’!
盧仚一腳踹碎了‘藍田園’的北門,順勢一肩膀撞在了門框上,將半截院牆撞得坍塌了下來。
那些監丁有樣學樣,見到自家上司這般做,他們也就喊著號子,大吼著‘救火’的口號,三兩下將藍田園的北牆打了個稀碎。
四下裏銅鑼聲不斷響起,尖銳的警哨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昨天夜裏,四極坊才著了一場大火,朝堂大人們震怒,鎬京城內各處坊市,早已暗暗的做好了各種預警。
尤其是,雨順坊這裏居住的都是豪門貴人,暗中的警戒越發森嚴。
藍田園這邊大火剛剛冒起來,四面八方就有大隊的武侯、衙役、救火隊等,以及全副武裝的駐軍士卒狂奔而來。
盧仚一馬當先闖入藍田園,正好當面幾個光溜溜的英俊男子狂呼著跑了過來。
盧仚一通耳光抽得脆響,將幾個男子打倒在地,同時放聲怒喝:“荒唐,荒唐,大冬天夜裏,不穿衣物滿地亂跑,不是妖人就是瘋癲,給我捆了!”
就有一群監丁撲了上去,將幾個男子三下五除二捆得和粽子一般。
遠處,傳來白閬的怒吼聲。
“救火,救火!”
“護衛何在?看住四方,不許閑雜人等混入!”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1 12:55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1 12:56 PM 編輯
第五十一章 血腥
子夜時分,白家的大火還沒燒起來時。
風調坊禁軍大營一角,一片方圓數百畝的小丘陵深處,一座用大青石搭建而成,縫隙間澆鑄了鐵汁的四四方方大屋子,精鋼鑄成的門戶緊閉。
屋子裏,烈焰升騰。
大火中,一口銅鼎被燒得通紅,鼎中沸騰的粘稠藥汁散發出刺鼻的腥味,隱隱可見一些五顏六色的蛇骨、鱗甲、角趾之類的物件在藥汁中翻騰。
樂山光著膀子,脖頸以下的身體浸泡在藥汁中,頭面被藥汁可怕的藥力衝得通紅,瞪圓的雙眼隱隱閃爍著猩紅色的詭異光芒。
他低沉的喘息著。
因為四極坊的亂子,他耽擱了兩天功課。
所以今天,他在銅鼎中加了雙倍的藥力。
對身體的負擔,對身體的淬煉,以及自己承受的負擔,都是平日裏日常功課的數倍。樂山的身體微微的顫抖著,時刻都處於崩潰的邊緣。
劇痛襲來,讓他的呼吸變得無比沉重。
每一次深吸氣,屋子裏的空氣都掀起一個巨大的漩渦。
屋子微微顫抖著,好似樂山的每一次呼吸,都能將整個巨石築成的屋子撕成粉碎。
屋子外面,十幾名樂山的絕對心腹身披重甲,靜靜的站在黑暗中守護著。
他們都是拓脈十二重圓滿的高手。
他們當中幾個為首者,甚至已經踏入了開經境。
但是感受著地面隱隱的顫抖,這些人的臉上,無不流露出無比狂熱的表情——唯有他們知道,自家將軍有多麼強大。
在他們心中,被外界傳得神乎其神的魚長樂,也絕對不是他們將軍的對手。
什麼‘采-陰-補-陽’,什麼‘吞噬人心’,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言,在樂山絕對的力量面前,都不過是一戳就破的紙片。
唯有他們知道,樂山真正的實力有多強。
那是一種讓他們無法反抗,不敢面對,哪怕稍加碰觸就粉身碎骨的‘強大’。
或許,整個鎬京,就沒有人能是樂山的對手吧?
驀然間,‘嗖’!
一道狂飆飛馳而過,十幾名禁軍高手的頭顱同時爆開,他們身披重甲的身體重重的倒在了地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十幾名拓脈十二重以上的高手,居然只是一彈指間,就被擊殺!
一條魁梧的人影伴隨著風聲,突兀的出現在屋子的門戶前,他伸開雙手,按在了厚厚的合金大門上,厚達一尺的合金大門當即無聲無息的崩塌,粉碎,變成了鐵砂灑落地面。
魁梧的人影大步走進了石屋。
浸泡在藥液中,被大鼎蒸煮,渾身劇痛難當,一時間難以起身的樂山屏住了呼吸,一動不動的盯著闖入自己練功禁地的不速之客。
這是一名身高九尺開外,皮膚漆黑,壯碩如山,身披古色斑斕黃銅戰甲,甲胄樣式極其古拙,甚至有點粗陋的虯髯大漢。
大漢的步伐極大,從門口只是三步,就走到了銅鼎前。
他低頭,俯瞰著坐在沸騰銅鼎中的樂山,低沉的嘟囔著:“風調坊禁軍駐軍左將軍樂山?”
樂山眯了眯眼睛,不吭聲。
大漢用力的抽了抽鼻子,伸手沾了沾銅鼎中色澤詭異的藥汁,放進嘴裏吧嗒了幾下。
“千毒煉體湯,而且,不是刪改後的偽劣貨,是原汁原味的正宗方子。”大漢‘呵呵’輕笑著:“這種東西,可不是賣狗肉的屠夫後人,有機緣、有資格弄到的。”
樂山依舊沒吭聲,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寒風透過空蕩蕩的門框,‘呼呼’的闖了進來。
大漢雙手按住了燒得通紅的銅鼎,皺著眉,看著樂山露在湯汁外的雙眼。
“好吧,我是來尋仇的。”
“但是,既然你在用千毒煉體湯煉體,就是同道嘍?”
“所以,我今天,不動你。規矩嘛,還是要遵守的。”
“不過,你記住了,你欠我一條命。這條命,以後你要還。”
樂山已經收斂了體內之前如火山一般沸騰的氣血,他緩緩站起身來,露出了渾身鐵塊一般的肌肉。他看著大漢,冷笑道:“你殺了我的人,還說我,欠你一條命?”
兩人互瞪了一眼,然後同時舉起右拳,朝著對方的頭顱一拳砸下。
‘嘭’!
一聲低沉的悶響,兩人的拳頭撞在一起。
闖入的大漢身體紋絲不動,嘴角一勾,露出一絲得意的怪笑:“樂山,你太嫩。”
樂山用力的抿著嘴,但是他的鼻孔裏,兩條血水不受控製的冒了出來,猶如小溪一樣不斷滑落,頃刻間就染紅了他的前胸。
“我,欠你一條命。”樂山用盡力氣,將湧到嗓子眼的血水強吞了下去,這才咬著牙冷聲道:“熊頂天,居然有你做靠山?”
這大漢的體型,模樣,讓樂山感到莫名的熟悉。
而這兩天,和他樂山有仇的,又長得和這大漢頗為相似的人,唯有被樂山打得半死的熊頂天。
冷笑一聲,樂山搖頭道:“真可笑,他居然出賣苦力,幫人家做打手,你不覺得,寒磣麼?”
大漢黑漆漆的面皮蒙上了一層紅暈,他咬著牙低聲嘟囔:“哪家沒幾個不成器的廢物後人?”
“記住,你欠我一條命!”
寒風吹進屋子,大漢的身體驟然化為一道狂飆衝了出去,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樂山‘哇’的一口血噴了出來,將銅鼎裏的藥汁染得通紅。
他狼狽的從銅鼎中爬了出來,好似軟泥一樣癱在了地上。
身體哆嗦著,在地上喘了好一陣子,樂山才喃喃咒罵:“我……這是走的什麼背時運。熊頂天,這麼個混賬廢物種子,怎麼和這種人有牽連?”
“我……”樂山憤憤的罵了一句極其精彩的粗口,哆嗦著,搖搖擺擺的站起身來,掙紮著走出了屋子,一臉扭曲的看著地上十幾具無頭屍體。
“我好容易培養出來的心腹,混賬東西,不當人子。”
他又是一通破口大罵,然後急匆匆的找出自己的衣服穿上,踉蹌著衝進了黑暗中。
黑夜裏,隱隱傳來樂山的嘟囔聲:“夜貓子進宅,有禍事……鎬京,要亂了。什麼女鬼,什麼逆黨,什麼九陰教,這才剛開始呢。”
白家藍田園裏,大火燒得正好。
這火,是盧仚的大鸚鵡從天空噴下的火種引燃,整個藍田園,幾乎同時燃起了上千處火頭,再加上寒風一吹,大冬天的那些房屋材料都乾透了,這火一燒起來,就變得無比喧鬧。
數十棟精巧的精舍樓閣,迅速燒成了火頭。
白長空的那些孫兒,還有這些孫兒的侍女、書童、仆役、小廝們,一個個滿地裏亂竄。
也不知道白長空的家風是如何約束的,他的二十幾個孫兒固然是光溜溜的滿地亂竄,那些侍女、書童、仆役、小廝,居然也大半都光著身體從各處跑了出來。
四周大火燒得熱鬧,附近鄰居派來幫忙救火的人,也打著燈籠火把,更是平添了幾分光亮。
藍田園被照得和白天一樣,整個園子通透極了。
好些人,包括盧仚的下屬,還有左右鄰居派來的家丁、仆役等,將園子裏亂跑的人影,全都看得真真切切。
尤其有鄰居家好事的公子哥,裹著棉被,在護衛的簇擁下跑來看熱鬧。
他們一眼就認出了幾個平日裏玩得好的白家公子,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這些家夥扯著嗓子就叫了起來:“哎呀,諸位白兄,何其雅興?”
白閬、白奚,還有白長空的幾個兒子,帶著護衛、家丁急匆匆的從前院跑了過來。
看到滿園子的精舍燒得和火窯一般,他們倒是不怎麼在乎,無非是幾座房子,燒了再蓋,算得了什麼?
但是看到被人圍觀的兒子、侄兒們,白閬等人差點吐血倒地。
尤其是,他們看到了被盧仚的手下捆綁在地,正嘶聲呼救的幾個子侄。
白閬氣得直跺腳,他嘶聲吼道:“還不救人……你們怎敢,怎敢,這麼辱沒斯文?”
盧仚‘呵呵’笑著,他上前了兩步,任憑火光照亮了自己。
“辱沒斯文?難不成,他們都是白家的世兄?”盧仚大驚小怪的叫道:“哎呀,我還以為,這是趁亂闖入白家,圖謀不軌的妖人、匪徒呢。”
話音未落,盧仚身邊,相隔十幾丈的一座假山上,一座高有五層的精巧小樓整個崩塌。
這一崩塌不要緊,塌陷的那些柱子、屋梁等物,居然直接陷入了小山內部,原地露出了一個直徑丈許的大坑,火光裹著大片火星,亂雜雜的不斷從大坑裏冒了出來。
“嘶!”遠近好些人,同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五層小樓,哪怕著火了,燒塌了,它的柱子、屋梁等物,體積加起來,都是不小的。更不要說,小樓裏還有大量的家具陳設,一些東西是大火燒不壞的。
這些東西坍塌下去,怎麼也會堆起來老大一堆。
可是小樓的殘骸,居然整個陷入了下面的大坑裏,這個坑洞的體積,得有多大?這個坑洞,得有多深?下方,是否又別有玄機?
白閬、白奚等人的臉色變得一如他們的姓氏,慘白慘白的猶如厲鬼一般。
白閬氣急怒吼:“把閑雜人等趕出去,趕出去!”
‘轟’!
崩塌的小山坑洞裏,一道狂飆卷起,幾條人影突煙冒火,帶著無數火星從大火中衝了出來。
要死不死的,他們落向了盧仚這邊。
幾個監丁舉起兵器,正要呵斥,寒芒一閃,他們的頭顱飛起,大片鮮血衝起了好幾尺高。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1 09:01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3 12:17 PM 編輯
第五十二章 臣子們
‘啪’!
白家大火快要進入高潮時,大胤鴻臚卿李梓,吃了個清脆無比的耳光。
就在大胤鴻臚寺。
就在鴻臚寺大堂。
這裏,是李梓平日裏辦公的衙門公所,是他的地盤。
就在他自己的地盤上,一群糾集起來,聚在鴻臚寺,向朝廷索賠的諸侯質子,一個個笑得前俯後仰,更有甚者笑得咳嗽放屁,各色醜態應有盡有。
洛陰侯第五子,生得肥頭大耳,神態舉止顯得有點粗莽、顢頇的洛印,得意洋洋的舉起了剛剛抽了李梓一耳光的手掌,朝著身邊的同伴大聲笑著。
“知道我為什麼打你麼?”洛印問李梓。
“唉,唉,世子隻管說。”李梓幹巴巴的笑著,朝著洛印點頭哈腰不迭。
“你該打!”洛印指著李梓的鼻子訓斥道:“你浪費了我們兄弟多少時間?”
“我們一大早的跑來鴻臚寺,找你要賠償,你居然一直躲在宮裏避而不見。”
“你不僅該打,更是該死了。”
“好容易,你敢跑出皇宮,敢見我們兄弟了,你居然還敢和我們討價還價?”
“我們的賬本,清清楚楚的記載了,我們在那場大火中被燒掉了多少東西。”
“太後那邊,是給錢了。”
“但是太後給我們的錢,隻能平息我們的怒火,讓我們不向我們父親告狀。”
“想要真正的平複這件事情,把我們的損失徹底的補上,否則,這事沒完!”
一群質子放聲大笑:“沒錯,沒完!”
洛印得意洋洋的,一把搶過了李梓頭上的官帽,重重的扣在了自己的腦袋上。
“你討價還價這麼久,從剛剛入夜,一直折騰到現在,這又浪費了我們多少功夫?有和你噴口水的閑工夫,我們不會找個樓子樂呵樂呵?”
“所以,我揍你,你服不服?”
李梓幹笑,朝著洛印深深的鞠了一躬:“世子說得有理,再有理不過。隻是,諸位世子索要的賠償太高,下官沒有這個權力決定啊。”
“要不,我把諸位世子的訴求告訴太後和丞相,以及朝堂上的諸位大人,然後,再給諸位世子一個交待?”
李梓可憐巴巴的看著洛印等人。
洛印一行人相互看了看,然後,好幾個人同時打了個呵欠。
“好吧,走,走,走,今天到此為止。”
“這要賬的事情,不能急。”
“明兒養足了精神,再來。”
“走,走,走,找個地方樂呵去,天亮了回去睡個舒服,晚上再來找這家夥。”
洛印笑著,‘啪’的一聲,又給了李梓一耳光,然後昂首挺胸的,在一群同伴的簇擁下,一行人大聲喧嘩,唱著歌,就這麼一路橫衝直撞的闖出了鴻臚寺。
大堂上,燈火昏暗。
這些諸侯質子來鬧事,鴻臚寺有經驗的官吏早就跑得無影無蹤,就留下了李梓這個正牌子堂官在這裏頂缸。
李梓緩緩的挺直了腰杆,雙手按在腰間玉帶上,突然‘嗤’的一聲冷笑,枯瘦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極其詭異,讓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去問問,九陰教,這是幹什麼呢?”
“惹這麼大的亂子出來,他們想幹什麼?啊?究竟想要幹什麼?”
“按照約好的,大家守著自家地盤,太太平平的過日子,不好麼?非要折騰,非要折騰,他們是不是和死人打交道太多,腦殼都壞掉了?”
“要折騰可以啊,不要在我的地盤上折騰啊?”
“他們這麼亂來,要是引起了那些死對頭的注意,給我們惹了麻煩……不要怪我召集盟會,把他們徹底從鎬京清理出去。”
不知道大堂的哪個陰影角落裏,剛剛傳來一聲低沉的應諾聲,李梓突然臉色一變,面孔扭曲的狂奔出了大堂,跑到了鴻臚寺地勢最高的一棟小樓上,朝著西南方向望了過去。
鴻臚寺的西南方向,就是雨順坊。
白家的宅子,就在雨順坊的最東北角。
白家宅子和鴻臚寺衙門,幾乎就隔了一條數裏寬的運河,白家的藍田園面積很大,數十棟精舍燒得旺盛,火光熊熊,照亮了天空,站在鴻臚寺高處,深夜裏,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一片翻滾的火焰。
“這又是哪位英雄好漢?”
李梓欲哭無淚的歎了一口氣,雙手背在身後,腰身都佝僂了許多。
“大家歲月靜好的升官發財不好麼?為什麼要不斷的折騰是非呢?”
眯著眼,認真看了看著火的方位,李梓舉起右手拇指,朝著火焰的方向瞄了瞄,喃喃道:“似乎是白長空家?那……和我無關囉?”
“得嘞,白長空這種文教禍害,燒死一個少一個,嘖,妙哉!”
“禮法?啊呸,遵紀守法,就有這麼好麼?”
腦袋一甩,背著手,李梓哼著小調,慢悠悠的走向了鴻臚寺的後院居所。他決定,今晚上弄點好酒,弄幾樣小菜,好好的疏散一下心中的憤懣之氣。
走了幾步,李梓又回頭朝著四周望了望。
“對了,剛剛忘了說了,過幾天,給洛世子安排一場街頭的鬥毆,廢他四肢。”
黑暗中,又隱隱有一聲低沉的應諾聲伴隨著一聲輕輕的冷笑傳來。
與此同時,大將軍府地下黑牢。
這是用來關押、懲罰那些犯了軍紀的倒黴蛋的黑牢,因為軍中將士多有武道修為,所以這黑牢建造得格外堅固,拓脈十二重的高手進來,也休想有逃脫的機會。
兩家棺材鋪的老板,連同還活著的小二、工匠、力夫、仆役,甚至還包括幾個粗使丫頭,全都被關進了黑牢裏,用特製的彎鉤、鎖鏈扣得結結實實。
隨之而來的,就是颶風狂瀾的一通嚴刑拷打。
軍隊辦事,和司寇台、守宮監不同。
司寇台的刑罰審問,那是一代代祖傳下來的功夫,心理攻擊和肉體傷害相互結合,一套一套的話術,能夠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就漏了底。
守宮監的太監們,他們的刑罰手段,則是極其的陰毒狠辣,在不怎麼傷害身體根本的同時,在漫長的時間中持續給你最大的肉體痛苦,讓你精神崩潰,無奈招供。
而大將軍府的這些軍中殺胚,他們哪裏有這種技巧?
他們的手段,就和軍隊打仗一樣,粗暴、直接、殺傷力巨大。
被關進黑牢的兩家棺材鋪的倒黴蛋們,短短幾個時辰,就被摧殘得一寸寸碎裂,整個身體徹底崩潰,不多時活口就被打死了大半。
負責刑罰的一名禁軍將領還在放聲大吼:“隻要沒打死,就往死裏打。一群賊胚子,打死了拉倒!”
口供什麼的,沒人放在心上。
他們掌握著刀把子,無論這些棺材鋪背後的人是誰,隻要敢冒頭,禁軍就敢拔刀一路殺過去,殺他個幹幹淨淨,血流成河。
既然如此,口供什麼的,重要麼?
按照軍師將軍賈昱的命令‘口供隻要不落入文臣手中,就天下太平’!
“往死裏打!哪,一塊烙鐵怎麼夠?二十塊烙鐵同時上!”負責的將領叼著一根牙簽,很快活的指使著士兵們忙活著。
小二、力夫們被打得稀爛。
幾個粗使丫頭更是倒血黴,被這些粗暴的士卒擺布了沒兩下,就不成人形了。
但是無論這些禁軍士兵如何努力,兩家棺材鋪上上下下的人,全都帶著癡癡的笑容,一臉沉迷的喃喃念誦‘鬼母降世’的口號,根本對他們的嚴刑拷打和肆意淩虐毫無反應。
可怕的骨折聲中,兩個掌櫃的小腿被銅錘生生砸碎。
兩個掌櫃的輕呼了一聲,然後繼續帶著笑,喃喃念誦‘鬼母降世’……
禁軍士兵們有點膽寒了。
這些人,完全就是妖人,他們根本不怕痛,不怕死,不是妖人是什麼?
一聲輕咳傳來,一名穿著甲胄,外面卻不倫不類的披了件現在大胤的文臣們,在家起居的時候最流行的寬敞道袍的文秀青年,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黑牢門口。
“你們,出去。我有話,問他們。”
青年輕咳了一聲,朝著黑牢裏忙活著的禁軍將士揮了揮手。
“欸,欸,是,是,樂水將軍,請,請!”
黑牢裏的禁軍將士們不敢怠慢,忙不迭的丟下了各種刑罰器具,一溜煙的竄了出去,而且很乖巧的遠離了這一片黑牢,唯恐讓樂水誤會了他們在偷聽。
樂水,樂山的兄弟。
樂山是大將軍樂武的侄兒。
樂水是大將軍樂武的兒子。
樂山,是樂氏一族這一代武道天賦最強,最勇武精進的‘麒麟兒’。
而樂水麼,他親爹樂武都有點看他不順眼因為樂水不治武道,反而喜歡舞文弄墨的,更要命的是,他和太學、國子監的一些教授、博士的交情極好,他居然已經有點像是一個合格的文教弟子了。
樂武曾經就說過:“老子養了條小白眼狼!”
但是,樂武對樂水的關照比樂山要多不少,畢竟是親兒子。
尤其是,樂水成了讀書人,樂武好幾次和白長空在朝堂上吵架的時候,曾經指著白長空的鼻子怒罵:“我兒子,我親兒子,也是文教弟子。”
這話的意思,細細品味罷。
總之,樂水喜文,但是他也在禁軍掛了職銜,大將軍府的往來公文、軍情軍報,他都有資格染指,尤其是禁軍的軍紀軍法的執行,他也有很大的話語權。
來黑牢探視幾個注定要被打死的倒黴蛋,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
手握一卷薄薄的詩集,樂水走到了兩位滿身是血的掌櫃的面前,他看了看兩位掌櫃,搖了搖頭:“你們這樣子,早死早投胎罷?”
“隻是,好幾位元老發來消息,想知道,你們九陰教的人,是抽風了罷?”
“攪這麼大的事情出來,是唯恐我們的日子過得太安穩了?”
“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麼?”
“給個合情合理的交待,否則,你們九陰教在鎬京內的一切人手,十五天之內,會被徹底清洗幹淨。”
樂水反手抓起一根燒得通紅的烙鐵,隨手按在了旁邊一個小二的臉上。
他笑得極其的邪魅、猙獰,在沒有平日斯文、瀟灑的模樣。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1 09:03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1 09:06 PM 編輯
第五十二章 臣子們
‘啪’!
白家大火快要進入高潮時,大胤鴻臚卿李梓,吃了個清脆無比的耳光。
就在大胤鴻臚寺。
就在鴻臚寺大堂。
這裏,是李梓平日裏辦公的衙門公所,是他的地盤。
就在他自己的地盤上,一群糾集起來,聚在鴻臚寺,向朝廷索賠的諸侯質子,一個個笑得前俯後仰,更有甚者笑得咳嗽放屁,各色醜態應有盡有。
洛陰侯第五子,生得肥頭大耳,神態舉止顯得有點粗莽、顢頇的洛印,得意洋洋的舉起了剛剛抽了李梓一耳光的手掌,朝著身邊的同伴大聲笑著。
“知道我為什麼打你麼?”洛印問李梓。
“唉,唉,世子只管說。”李梓乾巴巴的笑著,朝著洛印點頭哈腰不迭。
“你該打!”洛印指著李梓的鼻子訓斥道:“你浪費了我們兄弟多少時間?”
“我們一大早的跑來鴻臚寺,找你要賠償,你居然一直躲在宮裏避而不見。”
“你不僅該打,更是該死了。”
“好容易,你敢跑出皇宮,敢見我們兄弟了,你居然還敢和我們討價還價?”
“我們的賬本,清清楚楚的記載了,我們在那場大火中被燒掉了多少東西。”
“太后那邊,是給錢了。”
“但是太后給我們的錢,只能平息我們的怒火,讓我們不向我們父親告狀。”
“想要真正的平複這件事情,把我們的損失徹底的補上,否則,這事沒完!”
一群質子放聲大笑:“沒錯,沒完!”
洛印得意洋洋的,一把搶過了李梓頭上的官帽,重重的扣在了自己的腦袋上。
“你討價還價這麼久,從剛剛入夜,一直折騰到現在,這又浪費了我們多少功夫?有和你噴口水的閑工夫,我們不會找個樓子樂呵樂呵?”
“所以,我揍你,你服不服?”
李梓乾笑,朝著洛印深深的鞠了一躬:“世子說得有理,再有理不過。只是,諸位世子索要的賠償太高,下官沒有這個權力決定啊。”
“要不,我把諸位世子的訴求告訴太后和丞相,以及朝堂上的諸位大人,然後,再給諸位世子一個交待?”
李梓可憐巴巴的看著洛印等人。
洛印一行人相互看了看,然後,好幾個人同時打了個呵欠。
“好吧,走,走,走,今天到此為止。”
“這要賬的事情,不能急。”
“明兒養足了精神,再來。”
“走,走,走,找個地方樂呵去,天亮了回去睡個舒服,晚上再來找這家夥。”
洛印笑著,‘啪’的一聲,又給了李梓一耳光,然後昂首挺胸的,在一群同伴的簇擁下,一行人大聲喧嘩,唱著歌,就這麼一路橫衝直撞的闖出了鴻臚寺。
大堂上,燈火昏暗。
這些諸侯質子來鬧事,鴻臚寺有經驗的官吏早就跑得無影無蹤,就留下了李梓這個正牌子堂官在這裏頂缸。
李梓緩緩的挺直了腰杆,雙手按在腰間玉帶上,突然‘嗤’的一聲冷笑,枯瘦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極其詭異,讓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去問問,九陰教,這是幹什麼呢?”
“惹這麼大的亂子出來,他們想幹什麼?啊?究竟想要幹什麼?”
“按照約好的,大家守著自家地盤,太太平平的過日子,不好麼?非要折騰,非要折騰,他們是不是和死人打交道太多,腦殼都壞掉了?”
“要折騰可以啊,不要在我的地盤上折騰啊?”
“他們這麼亂來,要是引起了那些死對頭的注意,給我們惹了麻煩……不要怪我召集盟會,把他們徹底從鎬京清理出去。”
不知道大堂的哪個陰影角落裏,剛剛傳來一聲低沉的應諾聲,李梓突然臉色一變,面孔扭曲的狂奔出了大堂,跑到了鴻臚寺地勢最高的一棟小樓上,朝著西南方向望了過去。
鴻臚寺的西南方向,就是雨順坊。
白家的宅子,就在雨順坊的最東北角。
白家宅子和鴻臚寺衙門,幾乎就隔了一條數裏寬的運河,白家的藍田園面積很大,數十棟精舍燒得旺盛,火光熊熊,照亮了天空,站在鴻臚寺高處,深夜裏,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一片翻滾的火焰。
“這又是哪位英雄好漢?”
李梓欲哭無淚的歎了一口氣,雙手背在身後,腰身都佝僂了許多。
“大家歲月靜好的升官發財不好麼?為什麼要不斷的折騰是非呢?”
眯著眼,認真看了看著火的方位,李梓舉起右手拇指,朝著火焰的方向瞄了瞄,喃喃道:“似乎是白長空家?那……和我無關囉?”
“得嘞,白長空這種文教禍害,燒死一個少一個,嘖,妙哉!”
“禮法?啊呸,遵紀守法,就有這麼好麼?”
腦袋一甩,背著手,李梓哼著小調,慢悠悠的走向了鴻臚寺的後院居所。他決定,今晚上弄點好酒,弄幾樣小菜,好好的疏散一下心中的憤懣之氣。
走了幾步,李梓又回頭朝著四周望了望。
“對了,剛剛忘了說了,過幾天,給洛世子安排一場街頭的鬥毆,廢他四肢。”
黑暗中,又隱隱有一聲低沉的應諾聲伴隨著一聲輕輕的冷笑傳來。
與此同時,大將軍府地下黑牢。
這是用來關押、懲罰那些犯了軍紀的倒黴蛋的黑牢,因為軍中將士多有武道修為,所以這黑牢建造得格外堅固,拓脈十二重的高手進來,也休想有逃脫的機會。
兩家棺材鋪的老板,連同還活著的小二、工匠、力夫、仆役,甚至還包括幾個粗使丫頭,全都被關進了黑牢裏,用特製的彎鉤、鎖鏈扣得結結實實。
隨之而來的,就是颶風狂瀾的一通嚴刑拷打。
軍隊辦事,和司寇台、守宮監不同。
司寇台的刑罰審問,那是一代代祖傳下來的功夫,心理攻擊和肉體傷害相互結合,一套一套的話術,能夠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就漏了底。
守宮監的太監們,他們的刑罰手段,則是極其的陰毒狠辣,在不怎麼傷害身體根本的同時,在漫長的時間中持續給你最大的肉體痛苦,讓你精神崩潰,無奈招供。
而大將軍府的這些軍中殺胚,他們哪裏有這種技巧?
他們的手段,就和軍隊打仗一樣,粗暴、直接、殺傷力巨大。
被關進黑牢的兩家棺材鋪的倒黴蛋們,短短幾個時辰,就被摧殘得一寸寸碎裂,整個身體徹底崩潰,不多時活口就被打死了大半。
負責刑罰的一名禁軍將領還在放聲大吼:“只要沒打死,就往死裏打。一群賊胚子,打死了拉倒!”
口供什麼的,沒人放在心上。
他們掌握著刀把子,無論這些棺材鋪背後的人是誰,只要敢冒頭,禁軍就敢拔刀一路殺過去,殺他個乾乾淨淨,血流成河。
既然如此,口供什麼的,重要麼?
按照軍師將軍賈昱的命令‘口供只要不落入文臣手中,就天下太平’!
“往死裏打!哪,一塊烙鐵怎麼夠?二十塊烙鐵同時上!”負責的將領叼著一根牙簽,很快活的指使著士兵們忙活著。
小二、力夫們被打得稀爛。
幾個粗使丫頭更是倒血黴,被這些粗暴的士卒擺布了沒兩下,就不成人形了。
但是無論這些禁軍士兵如何努力,兩家棺材鋪上上下下的人,全都帶著癡癡的笑容,一臉沉迷的喃喃念誦‘鬼母降世’的口號,根本對他們的嚴刑拷打和肆意淩虐毫無反應。
可怕的骨折聲中,兩個掌櫃的小腿被銅錘生生砸碎。
兩個掌櫃的輕呼了一聲,然後繼續帶著笑,喃喃念誦‘鬼母降世’……
禁軍士兵們有點膽寒了。
這些人,完全就是妖人,他們根本不怕痛,不怕死,不是妖人是什麼?
一聲輕咳傳來,一名穿著甲胄,外面卻不倫不類的披了件現在大胤的文臣們,在家起居的時候最流行的寬敞道袍的文秀青年,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黑牢門口。
“你們,出去。我有話,問他們。”
青年輕咳了一聲,朝著黑牢裏忙活著的禁軍將士揮了揮手。
“欸,欸,是,是,樂水將軍,請,請!”
黑牢裏的禁軍將士們不敢怠慢,忙不迭的丟下了各種刑罰器具,一溜煙的竄了出去,而且很乖巧的遠離了這一片黑牢,唯恐讓樂水誤會了他們在偷聽。
樂水,樂山的兄弟。
樂山是大將軍樂武的侄兒。
樂水是大將軍樂武的兒子。
樂山,是樂氏一族這一代武道天賦最強,最勇武精進的‘麒麟兒’。
而樂水麼,他親爹樂武都有點看他不順眼因為樂水不治武道,反而喜歡舞文弄墨的,更要命的是,他和太學、國子監的一些教授、博士的交情極好,他居然已經有點像是一個合格的文教弟子了。
樂武曾經就說過:“老子養了條小白眼狼!”
但是,樂武對樂水的關照比樂山要多不少,畢竟是親兒子。
尤其是,樂水成了讀書人,樂武好幾次和白長空在朝堂上吵架的時候,曾經指著白長空的鼻子怒罵:“我兒子,我親兒子,也是文教弟子。”
這話的意思,細細品味罷。
總之,樂水喜文,但是他也在禁軍掛了職銜,大將軍府的往來公文、軍情軍報,他都有資格染指,尤其是禁軍的軍紀軍法的執行,他也有很大的話語權。
來黑牢探視幾個注定要被打死的倒黴蛋,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
手握一卷薄薄的詩集,樂水走到了兩位滿身是血的掌櫃的面前,他看了看兩位掌櫃,搖了搖頭:“你們這樣子,早死早投胎罷?”
“只是,好幾位元老發來消息,想知道,你們九陰教的人,是抽風了罷?”
“攪這麼大的事情出來,是唯恐我們的日子過得太安穩了?”
“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麼?”
“給個合情合理的交待,否則,你們九陰教在鎬京內的一切人手,十五天之內,會被徹底清洗乾淨。”
樂水反手抓起一根燒得通紅的烙鐵,隨手按在了旁邊一個小二的臉上。
他笑得極其的邪魅、猙獰,在沒有平日斯文、瀟灑的模樣。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2 12:07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2 12:09 PM 編輯
第五十三章 開經高手白閬
烈火,濃煙,高高飛起的頭顱。
脖頸內噴出的血液,在火光照耀下,閃爍著一種妖豔的黑色。
盧仚的頭皮一陣發麻,怒火從心頭衝起,怒咋咋直衝到頭頂。
昨夜被熊頂天一拳打斷了長髮,只剩下一尺多長的髮須幾乎一根根豎起,差點將頭上的烏紗帽給頂得飛了起來。
六名監丁的無頭身軀重重倒地,身上甲胄拍擊地面,發出沉悶的響聲。
盧仚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和那些鬼女人交手,死傷了上百名力士、監丁,盧仚毫無感覺。
四極坊一場大火,死了這麼多的質子、護衛,他同樣毫無感覺。
小巷中,二十幾名殺手服用禁藥,拚命拖著兩三百禁軍和守宮監所屬同赴黃泉,盧仚依舊毫無感覺。
那些死傷者,和他盧仚有什麼關係?
都是陌生人。
盧仚不是‘聖母’,他不會為了不相干的人的死,在一旁毫無用處的悲春憫秋。
但是剛剛被殺了六個監丁。
他們是盧仚的人。
他們剛剛從羽林軍專職為監丁。
他們奉天子旨意成了盧仚的人。
就不久前,大家還熱熱鬧鬧的在一起喝酒吃肉,這六個監丁,盧仚記得很清楚,他們都還一起來給盧仚敬過酒!
他的人,被人殺了!
藍田園裏的風,驀然的就狂野了許久。
原本很順暢的西北風,突然就變得有點淩亂了。
尤其是以盧仚為核心的這幾畝地,寒風好似喝醉了酒的老漢,步伐變得蹣跚而淩亂。風不斷的打著旋兒,好幾棟精舍噴出的火焰上,居然出現了水桶粗細的火龍卷。
如此奇景!
四周來看熱鬧的公子哥們齊聲大嘩:“殺人了!”
那些護衛簇擁著公子哥們狼狽後撤,一個個不敢回頭。
那些救火隊的人,也都一個個丟下水桶、水龍、各種器具,忙不迭的撒丫子就跑。
一邊奔逃,他們一邊大吼:“殺人了,殺人了。”
盧仚抬頭,看清了那幾條人影。
那居然是,幾名身形窈窕,渾身穿著黑色的緊身夜行衣,衣裳繃得緊緊的,渾身線條展露無遺的女人。根據她們身上的氣息判斷,她們年輕得很,青春得很,她們隨風飄來的氣息,很熱烈,很旺盛,有著強烈的生命氣息。
她們的臉蒙在紗罩下,每人都手持一柄只有一指寬,將近五尺長,略帶弧度的奇形長刀。
這刀,很輕,很薄,很鋒利。
在火焰照耀下,幾個女人手中的長刀,甚至給人一種透明的錯覺。
尤其是刀身泛黑,刀口一抹緋紅在火光下閃耀著妖豔的光芒,帶著致命的魅力,讓意誌不堅定的人,恨不得投身而上,讓這柄刀輕輕的吻過自己的脖頸。
“打!”
調撥到盧仚手下的監丁們,絕對是駐守九曲苑的羽林軍團精銳中的精銳。
六名同僚被突襲擊殺,三名百夫長第一時間作出反應,同時爆發出怒吼。
一隊二十名監丁軍拔刀,齊齊上前一步,刀光如匹練,朝著空中落下的幾個女人斬了下去。
在他們身後,二十名監丁挺槍,疾刺,槍頭下的紅纓劃破空氣,發出‘唰’的一聲破風聲。
稍遠處,幾名弩手已經掛弦,上箭,扣動弩機。
‘嗡’的悶響聲中,十幾支半尺長純鋼弩矢破空飛來,直刺幾個女人的胸腹要害。
火光中,幾個女人齊聲輕笑,笑聲如銀鈴般動聽,手中奇形長刀揮動,緋紅色的刀光在火光照耀下化為一片片瑰麗的光線。
監丁們羽林軍製式六尺長苗刀齊齊斷折。
同樣羽林軍製式的虎頭湛金槍齊齊斷折。
十幾支純鋼弩矢飛進了緋紅色的刀光中,無聲無息的就被切成了碎片,‘叮叮當當’落在了地上。
幾個女人的刀法極快。
她們手中的刀,更是快到了極點。
監丁們的喝罵聲中,幾個女人輕盈落地,宛如枯葉飄落在雪堆裏,沒發出半點聲音。
普一落地,幾個女人就團身一卷,好似靈巧的貓兒,飛速朝著前排手中苗刀斷折的監丁們飛撲而來。刀光繚繞,寒氣透骨,兩名監丁閃避不及,被刀光切過,身上的龍鱗甲被拉開了兩條極深的口子,鮮血一下就順著刀口噴了出來。
“後退!”盧仚大喝。
剛剛下屬們列隊進攻時,他就向前飛撲,想要迎擊幾個女人。
但是那些小太監……
盧仚也不知道是該誇獎他們還是責罵他們。
盧仚向前飛撲時,幾個小太監猛地擋在了他胸前,另外幾個小太監七手八腳的抱住了他的胳膊,亡命拉著他往後跑!
盧仚氣得鼻血都差點噴了出來。
然後,他猛地回過味來了。
這些小太監,都是內廷訓練出來的精銳,他們在內廷受到的訓練,很可能不是羽林軍的正面攻殺,而是如何更好的保護那些重要的‘貴人’!
一旦遇到危機,一部分人去扛刀殿後,一部分人帶著貴人用最快的速度離開危險之地,這些小太監做得完全沒錯啊!
但是他們的這些應變,在這裏就真是要了命了!
盧仚厲聲呵斥,將一群小太監罵得狗血淋頭,飛起雙腿將身邊幾個小太監踹倒,全力向前飛撲。
饒是他反應得快,又有幾個監丁胸腹中刀,傷口噴血,重重倒地。
這幾個女人手中的長刀鋒利得匪夷所思,監丁們身上的龍鱗甲,全都是用特種合金精工鍛造而成,近距離可抵擋重弩攢射,尋常開山大刀連續劈砍,也難以破開這種龍鱗甲。
但是這些女人只是輕輕一揮,長刀就破開了甲片,給監丁們造成了可怕的傷害。
監丁們不斷痛呼,幾個女人輕笑著蹦竄戰技,緋紅色的刀光所過之處,濺起大片的血水,被斬斷的刀槍、箭矢,被斬破的甲胄碎片,‘當啷啷’灑了一地都是。
盧仚大喝,讓監丁們後退。
但是這些女人出現得太突兀,監丁們和她們攪成了一團,幾個女人的身法變幻詭異、快捷如風,監丁們聽到了盧仚的命令,想要撤都沒辦法撤下來。
一片混亂中,奇異的‘哈哈’呵聲響起。
一條白色影子靈動無比的從一排排監丁的大腿之間穿了過去,猛地逼近了一名身形如陀螺一樣急速旋轉著,揮灑的刀光將三名監丁剁翻的女人。
盧仚的那頭兔猻猛地竄起,急速揮動兩個前爪。
這廝肥厚的肉墊裏,一根根一寸長,通體銀白,閃爍著金屬寒光的鋒利爪子猛地探出,‘嗤嗤嗤’,彈指間,這廝無比凶殘的在這個女人的臉上抓撓了數十下。
女人臉上的黑色紗罩被扯得稀爛,露出了她的臉。
嗯……這也不能算是一張臉了。
被兔猻這麼一番撕扯,那就是一塊被搗碎的血豆腐一樣的混合物。
兔猻興奮無比的‘哈哈’叫著,兩條肥肥短短的後腿在這個女人的胸脯上狠狠一蹬,一個借力,猛地竄到了最近的另外一個女人後背上。
‘嗤嗤嗤’!
又是一通瘋狂的抓撓。
兔猻的速度太快,體型太小,混亂中,這女人根本沒發現兔猻的靠近。
鋒利的爪子在她的後脖頸上瘋狂撕扯了數十下,差點沒把她的頸椎骨給扯了出來。
兩個女人齊聲慘嚎,丟下兵器栽倒在地,歇斯底裏的抽搐翻滾起來。
“我還不如自己養的一條貓?”盧仚瞪大了眼睛,愕然看著蹦竄如飛,爪子上寒光閃爍、煞氣襲人的兔猻。
“該死的畜生。”一名速度最快,修為最高的女人猛地竄到了飛竄的兔猻面前,長刀一旋,斬向了兔猻的脖子。
“大爺,小心!”盧仚大呼。
兔猻‘嗷’的一聲狂嘯,右爪狠狠拍在了緋紅色的刀鋒上。
‘叮’的一聲,火星四濺。
兔猻被長刀上巨力震得倒飛而起,銀白色的爪子絲毫無損。
而那女人則是驚駭的瞪大了眼睛——她鋒利的,斬龍鱗甲如切豆腐一般的刀鋒上,居然出現了三個芝麻粒大小的缺口!
“異獸?”女人目光如火,狠狠的看向了兔猻。
一道狂風吹來,盧仚順著風衝到了女人面前,他注意到了女人看向兔猻的目光,不由得一咧嘴——這頭大爺是他盧仚的心肝寶貝,豈能容外人窺覷?
全力催動滄海勁元罡,盧仚左手蒙著一層幽藍色的幽光,重重一掌拍在了有點失神的女人肝部位置。
這個部位,就算是普通人一拳砸在人身上,都會讓被擊打者痛暈過去。
盧仚的力氣又大,驚濤手又是力道極剛猛的武道秘術,這一掌直打得女子的肝部位置凹陷了下去,‘嘭’的一聲局限,她窈窕嬌小的身軀被硬生生轟得飛起來十幾丈高。
‘哇’!
女子吐血,體內一陣古怪的撕裂聲傳來,她的五髒六腑被盧仚一掌打得粉碎,人還沒落地就已經暴斃當場。
女子飛起時,盧仚無比敏捷的搶過她手中長刀,抖手就是數十刀朝著另外一名女子劈了下去。
那女子的刀法比盧仚更快,兩人手中長刀蕩起綿綿刀光,頃刻間‘叮叮當當’撞擊了上百次。
盧仚的力量比那女子大了起碼兩倍以上,刀鋒撞擊一次,女子就後退一步,彈指間,兩人手中長刀的刀口,都變得坑坑窪窪和鋸子一般。
“盧仚,你闖入我家,殺人放火,你找死!”
火光中,面孔扭曲慘白的白閬飛撲而來,距離盧仚還有十幾丈距離,他猛地一指點出。
‘嗤’的一聲脆響,一道指風破空襲來,宛如箭矢,頃刻穿過十幾丈虛空。
盧仚和身邊一群下屬同時嚇了一大跳。
元罡離體,破空殺人,白閬悍然是一名突破拓脈境,達到開經境的大高手!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2 09:00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2 09:04 PM 編輯
第五十四章 龍潭虎穴白家宅
培元壯體。
拓脈養氣。
開經外放。
拓脈境修為,可以將元罡附著在肢體和兵器上,加強殺傷力。
拓脈境的強者,飛花摘葉也能傷人,一根蘆葦,在他們手中,殺傷力堪比鋼刀、利劍。
唯有開經境的武修,才能將元罡完全外放,純粹以元罡凝聚成指勁、拳罡,外放殺敵。
且開經境的元罡外放,其攻擊力,比尋常刀劍都要淩厲,比長弓硬弩更加靈便,殺傷力更大,攻擊路線更詭異,攻擊方式更靈巧,更加難以抵擋。
一如白閬,猛不丁抬起手來,就是一道指勁淩空飛掠。
寒夜中,一點指力破空襲來,宛如飛星極落,比箭矢、弩矢更快,卻沒有箭矢、弩矢這般的實體,尋常人根本看不到指勁所在。
盧仚眼眸中青光流蕩,尋常人看不到白閬這一道指力,他卻看得清清楚楚。
白閬的指力,淩厲,更加靈動甚至有點詭秘。
指勁在空中飛掠的軌跡,宛如靈蛇遊走,左右飄忽不定,並不是直線軌跡。
盧仚手中坑坑窪窪長刀徒然跳起,擋在了指勁前方。
‘叮’的一聲脆響,一股巨力襲來。
盧仚被震得向後退了一步,手中暗傷處處的長刀驟然斷成了七八節。
盧仚‘噓噓’的吹著口哨。
圓鼓鼓的兔猻聽到哨聲,‘唰’的一下沒入了黑暗中,悄然潛伏下來。
盧仚從一名監丁手中搶過一杆虎頭湛金槍,手持槍杆,朝著飛撲而來的白閬等人大笑:“想不到啊,想不到。”
白閬面孔扭曲,帶著大隊人馬飛撲到了盧仚身前,相隔五六丈距離站定。
他只披著一件單薄的白色長衣,寒風呼嘯著吹過,他身上袍袖亂舞,很有點鬼魅氣息。
他怒視盧仚,厲聲喝道:“想不到什麼?啊?想不到什麼?盧仚,你這醃臢無恥的小狗,你入了閹黨也就罷了,我白家對你的情分,你可以一腳踩進泥濘中,任憑你踐踏,我白家無怨無悔,只是為盧家伯父不值而已!”
“可是你,你真的是天生的狼心狗肺?你就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你剛加入閹黨,你居然就帶著黨羽,深夜入我白家殺人放火!”
“你,你,你,天良何在?”
“蒼天啊,厚土啊,你們看看啊,我白家的一片好心腸,全都喂了狗了……這孽障,他怎麼做得出來啊!”
白閬痛哭,流淚,面孔抽搐。
開經境的好手,元罡在體內流轉如意,全身上下就沒有元罡不能流經之地。
所以,白閬就很自然而然,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點點血水灑在地上,白豔豔的積雪上點點血水綻開,好一幅雪地血梅圖,真個淒美到了極點。
四面八方,大隊的衙役、駐軍、武侯、救火隊,以及四周鄰居派來幫忙救火的家丁、仆役也都趕了過來,一些鄰居家的老爺們,也在護衛的簇擁下,出於各種目的趕到了藍田園外。
聽到白閬宛如杜鵑啼血一般的傾訴聲,幾個裹著厚厚的皮裘,生得面如冠玉,渾身文質氣息流蕩的男子不由得齊聲呵斥。
“果然是喪盡天良的閹黨!”
“啊呸,這就是涇陽盧氏的那個盧仚?”
“真給他涇陽盧氏的先祖丟人現眼,家門不幸,出了這樣的敗類!”
“閹黨又要害人了,諸位大人,吾等豈能容得?”
“絕不能容,匡扶正氣,反擊閹黨,人人有責!”
都是讀書人啊!
幾個不知道具體官職品階,但是能住在雨順坊,能住在白長空家附近,一定有官位在身的讀書人一番鼓噪,四周逐漸就起了叫罵聲。
那些駐軍士卒事不關己,他們排著整齊的隊伍站在一旁,笑呵呵的看著熱鬧。
閹黨也好,文官也好,你們打破了狗頭,對他們這些大頭兵來說,不就是看熱鬧麼?
而那些衙役,武侯,甚至是那些救火隊的人,就在自家上司的帶領下,有點狐假虎威的,借著黑夜的掩護,朝著盧仚這邊破口大罵。
衙役、武侯的上司,都是文官。
雨順坊的救火隊,都是街坊鄰舍各自出人,編成的隊伍,他們的家主,也多為讀書人。
面對閹黨,他們自然是同仇敵愾。
叫罵聲四起,白閬這邊的氣勢大盛,白閬、白奚,還有其他幾個白家的兄弟,頓時面色變得好看了許多。
大隊護衛從他們身後走出,隱隱形成了個反包圍圈,將盧仚帶來的人圍在了裏面。
盧仚帶來了三百監丁,二十小太監,三百多人在之前的交戰中,被幾個女人殺死了六個,斬翻了二十幾個,如今還能站著的,依舊將近三百人。
黑壓壓的一大片人聚集在藍田園裏,四周圍上來的白家護衛,居然數量也相差不大。
而且,這些白家護衛一個個步伐穩重,氣息凝實,看他們外露的關節筋腱,全都粗壯有力,分明全都是修煉橫煉功夫,而且火候很深的高手。
將近三百橫煉好手,其中更有數十人氣息悠長而有力,居然全都是拓脈的高手。
這樣的實力,就比盧仚麾下這一批從羽林軍轉職來的監丁強出太多了。
如果加上開經境的白閬,以及實力不明的白家另外幾個兄弟。
甚至,藍田園著火,但是白家的前院依舊黑漆漆的沒有動靜,那邊定然還需要有人鎮守。
再加上從那小山暗道中蹦出來的幾個女人……
盧仚的頭皮一陣陣的發麻,前夜他偷偷跑進白家後院,偷窺了白露的秀樓……也就是他沒有做什麼過火的事情,否則一旦他被發現,他估計很難逃出藍田園。
一場大火,居然燒出了白家的一部分真相!
還好,這把火是大鸚鵡從天空噴灑火種引起的,這種放火的方式,根本無法防範。
如果盧仚是讓別的人闖進來放火的話,豈不是自投羅網,被殺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盧仚猛地上前一步,一腳踏在了那名後頸被兔猻扯得稀爛,在地上翻滾抽搐的女人身上:“呵呵,諸位先不要喊打喊殺的,天地良心,我是見到你家著火,特意帶人來救火的。”
“這官司,去哪裏打,我都有道理講,我人證物證齊全,這火,和我沒關係。”
白閬冷笑:“你閹黨的人證……誰信?”
盧仚大笑:“我身邊三百下屬,盡是天子親衛羽林軍,天子的心腹近衛,你們不信,你們要造反麼?”
白閬的笑容驟然一收,臉上表情變得極其詭異,就好像被人用牛糞塗了一臉,那種狼狽和惱怒,真個言辭難以形容。
當今天子再荒唐,他也是大胤名義上的最高主宰。
你可以說‘閹黨’是禍國殃民的王八蛋,但是沒人會說‘天子’的壞話。
‘天子’就算是一個昏君,那也是被‘閹黨’蒙蔽了,天子本身是不會有錯的,有錯的只能是魚長樂和他手下的那些沒-卵-子的太監。
所以,這些羽林軍士兵,還真是極好的證人。
他們的證詞,有天子的信用在裏面做擔保,不管白家人信不信,天下老百姓還是會相信的。
白閬惱羞成怒的盯著盧仚,換了說辭:“你半夜三更,帶人在我白家附近遊走,定然圖謀不軌!”
盧仚的笑聲越發的響亮:“哈哈哈,天子欽封我為雨順坊勘察司第一任司主,我的駐地,就在藍田園的北面,隔著大街正對門的院子。半夜三更的,我不在自家駐地蹲著,我去哪裏?”
‘轟’!
四周無數跑來幫忙救火的人齊聲嘩然。
開什麼玩笑?
天子在他們家宅附近,紮了一根釘子?
‘勘察司’,這名字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白閬和幾個兄弟齊刷刷的向後退了一步,他們面孔扭曲看著盧仚,那表情真個精彩極了。
盧仚輕輕的點了點腳下的女人,冷笑道:“反而是白家,我一番好心,帶著下屬跑來救火,白家的‘密室’中,居然跳出幾個瘋婆子女人放手殺人!”
白閬閉上了嘴。
‘密室’一詞,用得是其心可誅。
堂堂白家,正人君子,他們家中,怎麼可能有‘密室’?
‘密室’這種東西,都是那些陰謀家,那些小人,那些罪犯,那些見不得人的妖人,他們才喜歡構造的東西。
白家,堂堂文教大賢之家,不該有密室,不能有密室。
但是剛剛小樓坍塌,幾個女人是從小山裏蹦躂出來的,眾目睽睽之下,這話你圓不過去啊。
一片死寂中,白奚輕輕的咳嗽了一聲。
盧仚腳下的女人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殺!”
幾個手持長刀,站在旁邊猶如鬼魅的女人驟然一動,她們團身而起,朝著白閬、白奚等人衝殺了過去。
白閬、白奚身邊,幾個氣息沉肅的中年男子飛身撲出,三拳兩腳,將幾個女人打得嘔血倒地,身體一抽,嘴角流出的血水就變成了黑色。
盧仚腳下的女人,嘴角也噴出了黑色的血水。
服毒自殺,這些女人居然連哆嗦都不打一下。
死士。
白家豢養死士!
盧仚在心裏破口痛罵。
他只是興致起來,在‘喬遷之喜’的時候,來放個焰火慶祝一下,順便給白家的君子們曝曝光。
天想到,白家居然隱藏了這麼多古怪。
這些女人,你說她們不是死士,盧仚真的是打死都不信。
“她們是刺客。”白閬背著手,目光如刀盯著盧仚:“大家親眼所見,她們是侵入藍田園對我白家子弟圖謀不軌的刺客。”
“盧仚,虧了你,撞破了她們的陰謀,這件事情,我白家欠你一個人情。”
“現在麼,天寒地凍的,你可以將我白家兒郎釋放了吧?”
白閬指了指那幾個被捆得結結實實,正在冰冷的地上,凍得渾身抽搐的光溜溜英俊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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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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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3 12:1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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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一波未平
火光熊熊,照得藍田園比起白晝也只是略暗了些。
那些光溜溜四處奔跑的侍女、書童,已經被護衛帶去了前院,四周圍觀的人群,已經沒了飽眼福的機會。
但是盧仚身邊,還躺著幾個白家的‘如玉賢才’。
這些家夥,年紀和盧仚也差不多,有幾個比他更小兩歲。但是家學淵源,他們讀書的成績不知道如何,可是妖精打架的修為已經頗為精湛。
盧仚這把火,有點缺德。
這幾個如玉賢才被大火驚醒,顧不上穿衣服,就從住處蹦躂了出來。
被盧仚的人捆綁了,躺在冰冷的地上,幾個人已經凍得皮膚發青,再不救治,一定會凍出大毛病來。
四下裏,已經有人將注意力轉向了這邊。
有人‘嗤嗤’的,故意笑出聲來,低聲點評幾個倒黴蛋的身材、體貌。
盧仚甚至聽到有人混在人群中,故意捏著嗓子怪聲怪氣的嚷嚷‘盧兄,頗為精致、小巧耶’!
白閬、白奚幾人,面無表情的看著盧仚。
四周,白家的護衛當中,有幾個氣息肅殺的,不動聲色的朝這邊逼近了兩步。
“他們,是……世兄?”盧仚‘呵呵呵’的笑著,他萬分驚詫的指著幾個光溜溜的人體,大聲嚷嚷道:“為何,三更半夜的,他們居然一絲不著?”
盧仚很認真的說道:“白家阿爺治‘禮’,講的是‘古禮’,是大胤三代以前,傳說還有聖人治世時的‘古禮’。”
“盧仚不才,也讀過一些‘古禮’典籍。”
“‘古禮’森嚴,起居坐臥,都有嚴苛律條……似乎……”
盧仚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白長空自己是治‘古禮’的,他就是依靠對‘古禮’的闡述,以及對‘古禮’的大力推行,成為了鎬京的‘道德模範’,成為了文教在鎬京朝堂的一面招牌。
古禮森嚴,深入生活的方方面面。
比如說,古禮就規定了夫妻敦倫大禮的細節,比如說夫妻每年敦倫的次數,應該是每個月的幾號行禮,以及正房夫人每月幾次,平妻每月幾次,小妾每月幾次等等,全都有著嚴苛的訴求。
又比如,尊禮之人,他夜間休息之時,身上的衣物,也是要遵循禮法的。
你行敦倫之禮,可以不著衣衫,但是行禮完畢後,要沐浴,更衣,端正思想,端正體姿體貌,按照‘入睡’的禮儀,端端正正的入睡。
唯有尊禮,才是守禮君子。
白家的這些‘如玉兒郎’,哪怕是房子著火了,他們大半夜的光溜溜四處亂跑,毫無疑問,他們沒有遵守禮法。
白長空以‘禮’立身,以‘禮’聞名,以‘禮’治家,更是以嚴苛的‘禮’要求、約束身邊的朋友、學生、下屬等等。
他的孫兒輩,卻破壞了他提倡、遵循的‘禮’!
盧仚的這把火,就好像一把大錘,重重的砸在了白長空的七寸上。
白奚等人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們直勾勾的盯著盧仚,好似要撲上來將他撕成粉碎。
四周人群只有稀稀拉拉的嬉笑聲傳來,很多明白人,端正了表情,肅然看著白家人。
這檔子事情,如果白閬等人無法給出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白家的牌坊都要塌了,白長空辛苦一輩子營造的清名、清譽,定然會徹底崩毀。
今夜之事一旦傳出去,信不信大將軍樂武能讓所有的禁軍將士上街,敲鑼打鼓的為白長空揚名?
白閬背著雙手,他抬頭看了看天,然後,看了看四周目光炯炯,好些已經憋得面皮通紅的圍觀者。
他意識到,一直以來,在他們心中,可以被他們輕鬆拿捏的盧仚,居然在短短兩天中,已經給他們製造了兩次莫大的危機。
“這小子,是裝瘋賣傻了十六年……還是背後有高人指點……又或者,只是單純的運氣?”白閬目光森森盯著盧仚。
希望是運氣好。
如果是背後有高人指點,這就有點可怕了,有強大的對手盯上了白家。
如果是盧仚一直在裝瘋賣傻,一切所作所為,包括他加入閹黨、帶人救火等等,都是他有意為之,那麼,就更加可怕。
白閬突然大喝了一聲:“學得文武藝,售與帝王家。我等文教弟子,一生所為,不過是為了這大胤的江山社稷,為了這大胤的黎民百姓。”
白閬舉起雙手,朝著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大聲說道:“我等文教弟子,一顆赤膽忠心,只是為了江山永固,為了百姓安寧。為此,我等可以拋頭顱,灑熱血,傾盡一生,也無怨無悔。”
“我白家兒郎,習練武道,強身健體,才能更好的為國出力,這難道不應該麼?”
白閬昂首挺胸,顧盼自豪。
盧仚急忙大笑,他將虎頭湛金槍插在腳邊,雙手用力鼓掌:“說得好,說得好,真是,說得好,啊呀呀,說得好!”
盧仚扯著調門大聲嚷嚷,就好像在戲園子裏看戲一般為白閬叫好,弄得四周又有笑聲傳來。
好些人目光就在白閬和盧仚之間轉來轉去。
很多人心知肚明,這一下,白家和盧仚是結了死仇了。
不過,似乎也不差,盧仚加入守宮監的那一刻起,白家就已經是他的死仇,多加點仇恨,又有怎麼?
白閬看著盧仚,緩緩說道:“我家兒郎,正是學文練武,力求精進的大好年齡。”
盧仚笑:“光著-屁股學文練武?”
白閬傲然冷笑:“無知小兒,你可知道,一些高明的武道功法,需要在子(23:00-1:00)、午(11:00-13:00)之時,以藥湯淬煉肉身,以丹藥強壯內腑,配合高深的法門,才能正常修煉?”
白閬指了指天空:“這等時候,正是我白家兒郎做夜間功課的時間……他們難不成,在浴桶中淬煉肉身時,還要循禮穿著全套的衣服袍服麼?”
遠處有人幫腔的聲音傳來:“原來如此,下官大理寺通判李正,的確聽說過這等高深秘術。盧家小兒,你見識淺薄,就不要在這裏貽笑大方了。”
漸漸地,幫腔附和的聲音逐漸響起,最終成為了四周圍觀人群的主流。
無數人紛紛讚歎,說白家的諸位君子果然是憂國憂民,三更半夜的也勤練不輟,果真是天下文教弟子、所有讀書人的典範。
更有人鼓掌讚歎:“可想而知,白家諸位君子未來,一定是一鳴驚人、一飛衝天的。這等勤勉、努力,吾等除了羨慕,還有什麼呢?”
還有幾個蒼老的聲音大聲訓斥自家兒郎。
“爾等孽畜,看看白家諸位郎君,是家世、出身,比你們好了不知道多少,還如此的奮進、用功,你們啊……”
盧仚瞪大了眼睛。
他怔怔的看著一臉正氣的白閬,一時間找不到話了。
那些可以作為人證的書童啊、侍女啊,早就被帶去前院了,現在估計已經裏三層外三層裹了不知道多少衣服。
如果能夠將那些侍女、書童也抓個現行……呵呵,你白家總不能說,你家的侍女、書童也半夜三更的修煉各種高深秘術吧?
可是,人證沒抓住。
盧仚‘哈哈’一笑,他親自扶起了一名被凍得渾身發綠,幾乎被凍硬的白家兒郎,雙手一扯,將他身上合金絲混合牛筋編成繩索輕鬆扯斷,雙手扶著他,畢恭畢敬的送到了白閬面前。
“是小子唐突了,小子也是一片好心,還請伯父諒解則個。”
盧仚將光溜溜的賢才君子往白閬懷裏一丟,迅速轉變了話題:“這火,也燒得差不多了,刺客,也被打殺了,看樣子,這裏也沒我啥事了。”
“白家伯父,以後我們,多親近親近……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鄰居,我們就隔著一條街呢。”
盧仚笑呵呵的,看了一眼地上被擊殺的、重傷的下屬,朝著白閬拱了拱手:“可惜,我沒能和為霜妹子結成夫妻,哎,是我福氣不夠。”
白閬等人沒吭聲。
他們面無表情的看著盧仚,就好像看一個死人。
盧仚笑呵呵的朝著那假山看了一眼,拔起身邊長槍,沉聲道:“走吧,給兄弟們好好收斂一下。”
監丁們沉默無聲,救死扶傷,帶著死傷的同僚,跟著盧仚撤離了藍田園。
四周的精舍、樓閣,一如盧仚所言,已經燒得差不多了,能燒的東西都燒光了,火焰漸漸的弱了下去,已經不需要救火隊出手。
白閬、白奚等人看著幾乎被燒成平地的藍田園,看著幾個服毒自盡的女人,再看看幾個被凍得昏厥過去的子侄,強忍著吐血的衝動,開始招呼趕來的駐軍、衙役、武侯、救火的街坊們。
白家畢竟是有頭有臉的。
這裏的火勢消失了,沒人糾結這場火究竟是怎麼引發的,好些有頭有臉的人和白閬等人問候了幾句,就紛紛帶人離開。
盧仚帶人回去駐地,大半夜的到處尋找棺木,給六個戰死的監丁入殮。
他們又四處敲門,請雨順坊的高手名醫過來,給受傷的監丁治療傷勢。
總之,一晚上,盧仚他們就沒休息好。
白家也沒有休息。
白閬、白奚等人在前院,將自家護衛,尤其是昨夜在藍田園值守的護衛挨個盤問,詢問他們是否見到有人故意縱火。
但是這些護衛信誓旦旦的賭咒發誓,他們沒有看到放火的人。
他們發誓‘沒人’可以在他們眼皮底下,這麼快的讓整個藍田園陷入火海。
白家也忙碌了一晚上,他們追查起火的原因,但是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第二天一大早,昨夜不在家,被白閬派人連夜召回的白長空,騎著一匹快馬衝進了自家府邸。
白長空剛進家門不久,一個紫袍太監,就帶著十幾個紅袍太監笑呵呵的到了他家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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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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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3 10:21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3 10:57 PM 編輯
第五十六章 儲秀
白長空到家,直奔後院。
藍田園北牆,昨夜被盧仚帶著人搗得稀碎,白閬著人,用木板勉強拚成了一排簡陋的木牆。
白長空看了看那一堵漏風的木牆,又看看幾乎被燒成平地的藍田園,饒是他養氣功夫極深,也氣得差點再吐一口老血。
咬咬牙,顧不得心痛這座他花費了老大心力,一山一石、一花一草都親自設計的藍田園,白長空直奔那座小樓崩塌,露出了下方坑道的假山。
白閬等九個白家第二代,包括傷損元氣,一臉病懨懨的白邛,正站在小山上。
見到白長空,一群人急忙行禮。
白長空擺擺手,一言不發的跳下坑道,直落下十五丈,前方是一條寬敞甬道。
順著甬道行走百丈,這裏是一處四四方方的大屋子,天花板、地板、四壁都用極珍貴的紫檀木裝飾,藻井雕花、四角大柱,牆壁上都有雕琢精巧的山水花紋,美輪美奐,更是劃歸到了極點。
這一座大屋子占地能有一畝地,使用的紫檀木數量巨大,單這一間屋子的成本造價,大概就在三百萬貫以上。
這,‘兩袖清風’的白長空……
白長空一人進了這屋子,陰沉著臉,看向了正背面牆根下的一座供壇。
同樣是紫檀木雕成的供壇,上面供著一座高有丈許的鎏金雕像。
雕像的主角極其古怪,那是一三頭六臂,形容凶狠,頭戴蓮花火焰冠的男子。男子六臂上纏繞著幾條火焰飄帶,除此之外,渾身上下一絲不著。
男子一腳金雞獨立,一腳抬起,其上坐了一美貌少女,正和男子肢體交纏,作出不可名狀的姿勢。
這是一尊,不怎麼正經的雕像。
白長空則是跪在供壇前,向著這雕像肅然磕了三個頭,畢恭畢敬的合十嘟囔了幾句。
紫檀大屋子的一角,一扇和牆壁嚴絲合縫,外面根本看不出半點痕跡的木門緩緩開啟,一名身材高挑,幾乎有八尺多高,比白長空高出一截,身段絕美,極頂火辣,身披輕紗的絕美少女,帶著一縷香風,慢悠悠的走了出來。
“昨夜,敲鑼打鼓的,怎麼回事?”
少女走到白長空身邊,很是隨意的抬起光溜溜的腳丫子,一腳踹向了白長空的面門。
白長空冷哼了一聲,右手如刀,一抹暗金色幽光亮起,‘嗤啦’一聲,一掌劈在了少女的腳板心。
‘嘭’的一聲,白長空紋絲未動。
少女則是身體猛地一晃,踉蹌著向後倒退了好幾步,絕美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驚容。
“唷,看不出,你白行走看上去糟老頭子一個,骨子裏可比那些壯漢還要威猛得多……昨夜,外面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的幾個侍女,死得也太莫名了些。”
白長空站起身來,從供壇的香囊中抽了九根細細的線香,就著供桌上的一盞長明燈點燃了線香,恭敬的插在了雕像前的香爐裏。
“你,得換個地方。”白長空皺起了眉頭:“鎬京,這幾天有點不安穩。”
“九陰教出來鬧事,這也不提了,他們被守宮監摸上了門,出事是必然。”
“可是,四極坊有大幾百死士暴起發難,無選擇、無目的的肆意殺人。”
搖搖頭,白長空轉身朝著少女沉聲道:“這事情不對,太平沒兩年,有人想鬧事。昨夜,居然連我藍田園都被燒了,現在不知道多少人盯著我這裏,你是露了痕跡……”
少女湊到白長空面前,伸出修長、雪白、水嫩如水蔥的手指,輕輕的點了點白長空的鼻頭:“唉喲,露了痕跡,就說我是你的老相好……”
白長空瞪了少女一眼:“那,你還想進宮麼?”
少女呆了呆,翻了個白眼,‘嗤嗤’笑了起來:“唉喲,差點忘了這事,對了,我還要進宮找天子呢。”
朝著白長空拋了個媚眼,少女悠然笑道:“要不,我就故意露了痕跡,不進宮了,和你搭檔過日子?”
“伺候一個昏君,也沒啥樂子,你老歸老,骨子裏一把子勁很凶猛嘛,剛剛那一掌很有力道哦,不如,你的兒子們以後都叫我一聲‘娘親’!”
少女笑得渾身亂顫,媚眼一個接著一個朝白長空拋了又拋。
白長空沒搭理她,他背著手,皺著眉看著四周陳設奢華的紫檀木裝飾,過了半晌,他才幽幽歎道:“真是頭疼,這屋子,經不起查驗的,落在有心人眼裏,是個麻煩。”
“這些紫檀木,得拆走,運走,最快的速度運走。”
“這地下這麼大的一處空間,要找個能背黑鍋的。”
“上一任將這處宅子售給我的地主,關係太好,不好下手……那,上上一任的地主,就只能請他全家死光了。”
少女瞳孔凝了凝,她雙手叉腰,朝著白長空冷笑:“你們這群讀書的斯文人,一個個真是心狠手辣、無恥下賤,這紫檀行轅,不是你建好了討好我師尊的麼?和之前的地主有什麼干係?”
白長空瞥了少女一眼,淡然道:“你的-騷-勁兒,留著對付天子罷。這裏的首尾要盡快弄幹淨,我安排你盡快離開,你……”
白閬急匆匆的闖了進來,他飛快的抬頭,貪婪的掃了一眼少女極其美好的身軀,急促的說道:“爹,門外,有宮裏的人進來了,他們……他們……”
白閬的臉色,很精彩。
那種表情,精彩到無法形容。
白長空身體微微一晃,深深的看了白閬一眼他的這個大兒子,是他從小精心教授出來的,心性、手段,不光比起他的八個弟弟要強出一大截,就算在鎬京眾多門閥世家中,在文教的那些新貴大族裏,相比同齡人也堪稱頂尖的人物。
尋常事情,不會讓他這麼手足無措。
這是,又出什麼麼蛾子了?
白長空急匆匆的離開了紫檀行轅,那身量極高的絕美少女撇了撇嘴,輕輕的哼著歌謠,繞著偌大的屋子轉了兩圈。
“哎,這死老頭子,要不是正月後,皇宮裏增補秀女,還要他的舉薦,我非要攪得他家宅不寧……嚇,都做了本教的行走,還裝什麼正經人呢?”
少女朝供壇上的猙獰雕像拋了個媚眼:“老祖在上,您說,奴奴說得有道理不?嘻,我們可不能算好人!”
少女突然捂住嘴,‘阿秋’打了個噴嚏。
她扭著腰,隨手一巴掌,將口水星子、鼻涕沫子抹在了那尊雕像的腳丫子上。
白長空騰空而起,竄到了小山頂。
他本能的朝著北面望了過去,他就看到了盧仚。
一大早的,盧仚正蹲在勘察司大門口的台階上,捧著一個大海碗,‘呼嚕嚕’的喝著熱騰騰的肉粥。
大黃蹲在盧仚身邊,低頭舔著已經光溜溜的食盆。
圓鼓鼓的兔猻,正眯著眼,匍匐在盧仚的腳下,看到對面藍田園小山上白長空突然冒了出來,這兔猻渾身長毛炸起,‘哈’的呵了一聲。
白長空深沉的望了盧仚一眼。
盧仚站起身來,朝著遠處的白長空舉起了手中的海碗:“白家阿爺,喝粥不?以後大家都是鄰居,有啥用得上小子的,您盡管說!”
白長空朝著盧仚展顏一笑,點點頭,然後轉身就走。
他的速度極快,下了小山後,身形如風,幾個飄閃,就到了前院。他一邊走,一邊急促的問道:“昨夜的火,和那小狗可有關係?認真查查,看到那小狗的嘴臉,我就有點不安,仔細查查,這火究竟是怎麼起來的。”
白家的大門口,十幾個太監一字兒排開,笑呵呵的擋住了氣急敗壞的白家管家和幾個仆役。
兩個小太監正在白家大門的左門框那裏忙活著。
一個小太監扶著梯子,另外一個小太監站在梯子上,拎著錘子、釘子,‘叮叮當當’的,將一塊巴掌大小的金牌釘在了門框上。
金牌做工極其的精美,正中是用碎玉粒拚成的兩個小字‘儲秀’!
明白大胤皇家行事規矩,明白大胤朝堂禮法的人就知道,這是‘儲秀’金牌,誰家大門口被釘上了這塊金牌,就代表著,這家有沒出嫁的小姑娘,被欽定為皇帝的女人,不日就要送進皇宮了。
運氣不好,這些小姑娘或許在皇宮裏蹲上三五年,之後會以普通宮女的身份離開皇宮,隨便你嫁人也好,出家也好,沒人會管你。
運氣好一點,你若是被皇帝寵愛過了,卻又沒能給皇帝生個一兒半女的,你就要做好在皇城內蹲一輩子,住一輩子冷宮的準備。
運氣再好一點,得了皇帝的寵愛,被封了宮號,又能給皇帝生個皇子、公主的,那麼就恭喜你,一輩子的榮華富貴,連帶著外戚的榮華富貴,就算到手了。
如果白家有姑娘被封為妃子,按照慣例,起碼也有一個‘伯’的封號等著白長空呢!
但是,要命的問題就在這裏白家三代,只有白露一個大姑娘!
白長空帶著幾個兒子急衝衝跑出來的時候,負責釘牌子的小太監正得意的回頭笑著:“監丞,您看看,小的這牌子,釘的端正不?牢固不?”
身穿紫袍的小太監‘咯咯咯’笑著,就像是剛下蛋的小母雞一樣歡快。
他用力的鼓掌,大聲笑道:“釘的端正,釘的牢固……唉喲,往來的諸位大人,諸位老少爺們,都來給白長空白大人賀喜了……他家的姑娘白露,賢淑純良,文采飛揚,賢名都傳到太后耳朵裏啦!”
“這不,過了正月十五,要給天子身邊增補秀女呢。”
“太后親自點名,將白露姑娘加進了儲秀名薄裏,以後,搞不好白露姑娘就是貴妃,甚至皇後哩!母儀天下,何等華彩!”
白長空和幾個兒子渾身大汗衝了出來。
聽到小太監的話,他們一個個都想死!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4 01:45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4 01:48 PM 編輯
第五十七章 這就很尷尬
白長空帶著兒子往前院跑,盧仚放下海碗,撒腿狂奔。
他踏著白家宅子的外牆,一路奔到了白家大宅的前門,速度比白長空父子幾個還快了一線,恰恰看到了那一群小太監的精彩表現。
站在白家大宅正門外,盧仚看著那群神氣活現的小太監,徹底在寒風中淩亂了。
哪個殺千刀的,想出來的缺德冒煙的主意哦!
讓白露進宮,做今年增補的秀女?
這是要把白家的面皮徹底撕下來,丟進糞坑裏醃起來做肥料哦!
大胤皇家增補秀女,這是有嚴苛的規矩、嚴密的程序的,能被加入儲秀名薄的,全都是出身‘善良人家’的‘好女兒’,名聲是不能有半點兒缺漏的。
直白些說,秀女入宮,是要經過三重體檢的,每一重體檢,都由最有經驗的內廷嬤嬤過手。
白露,怎可能通過體檢?
而皇宮這種地方,天下人都知道,是天下最大的篩子,什麼秘密都別想保住的。
白露只要一進宮,半個時辰後,她的體檢結果就能傳遍武胤坊和鯤鵬坊,三個時辰就能傳遍整個鎬京,不用半個月,祖州各州、道、府,從官員到百姓,從流民到山賊,全都能聽到這八卦。
不要忘了,還有個樂武大將軍,時刻琢磨著幫白長空揚名呢?
有大胤軍方的軍情係統傳遞流言八卦,還怕白露的美名不能流傳八方,不能為世人所知麼?
“這是誰下的毒手?這人,可以成為我的至交好友啊!”盧仚用力的摩擦著下巴,笑得大板牙都露了出來。
看著好似被雷劈了一樣的白長空等人,盧仚的心情叫做一個暢快啊。
果然,做人做事的手段,是有高低之分的。
昨天晚上放了一把火,結果白家除了損失一些浮財,盧仚也沒能把人家怎麼樣嘛。暗地裏實力雄厚的白家,反而讓盧仚吃了個悶虧。
但是人家一出手,看看,看看,這就把白長空一家子給逼到絕境了!
難以想象,白露未婚先孕的事情一旦傳出去,這對白長空、對整個白家的名聲,是何等毀滅性的打擊。
“這就尷尬了,這就真無解了。”盧仚喃喃道:“白家就一個白露是女兒,要維護白家的名聲,維護白長空的賢名,我能想到的,只有暴病身亡了!”
“你們想要將女兒賣個好價錢的,此情此景,你們如何選擇?”
“你們舍得犧牲白露麼?”
盧仚用力的抓撓著腦袋。
面對這一招絕殺,盧仚一時半會,是真的想不出任何可能應對的手段了。
要麼,犧牲白露,請她去死。
要麼,要麼……盧仚想不出任何的解決辦法。
為了避開白家的威逼,盧仚可以加入閹黨,自毀名聲,逼著白長空廢除婚約。
可是白長空不要說加入閹黨,他就算自切一刀,跑去宮裏和魚長樂拜把子做兄弟,白露的名字上了儲秀名薄,她就得乖乖的去宮裏報到。
穩重的腳步聲傳來。
一條身高過丈的魁梧身影,穿過看熱鬧的人群,來到盧仚身後。
身穿獸皮衣,大部分頭皮刮得精光,只在腦門正當中留了巴掌大一片頭髮,紮了三根小辮的魁梧漢子走到盧仚身邊,‘呼哧’喘著氣,將一個粗布包裹遞了過來。
這漢子的衣著打扮,還有他袒露開的胸膛上,露出的血色猙獰虎頭紋身,分明標注了他的身份他是來自北方汏州的蠻子,而且是最野蠻,最凶殘的那一族類。
“仚哥,你要的東西。呼,這一路好趕。你昨夜讓人給我傳信,我天沒亮就出門了。”
大漢‘嘿嘿’笑著,生得凶橫無比的大方臉上,那笑容居然是如此的淳樸、憨厚,甚至透著一股子頑童的天真。
盧仚回頭,輕輕拍了拍大漢比尋常人大腿還要粗壯許多的胳膊,‘噗嗤’一聲樂了出來:“阿虎啊,辛苦了……嘻,我有個笑話,你要不要聽?”
大漢阿虎瞪大眼睛:“笑話?啥笑話?不要說太複雜的,太複雜的我聽不懂。”
盧仚稍稍提高了聲音,他大聲笑道:“這笑話就是國子監副山長白長空老爺子的寶貝孫女,要進宮伺候天子去了!”
阿虎目光呆滯的看著盧仚。
他完全沒能從盧仚的話裏面,感受到任何的笑點。
他眨巴眨巴眼睛,雙手用力的拍了拍光溜溜的腦袋,扭頭看向了白家大門,突然咧開嘴,‘哈哈哈哈哈’的大笑起來:“好笑,好笑,太好笑了!”
盧仚翻了個白眼。
白長空、白閬、白奚等人身體微微哆嗦著。
他們看到了盧仚,更聽到了阿虎的笑聲,但是此刻,他們完全沒心情料理盧仚。
可以說,自從白長空當年遊學,被劫匪差點殺死,得盧仚祖父盧貅所救一事之後,白家最大的危機出現了。
白長空深吸一口氣,扭曲的面孔回複了平靜。
他渾身汗水頃刻間蒸發得無影無蹤,他帶著和煦如春風的笑容,走到了紫衣小太監的面前:“這位公公高姓大名?老夫……”
紫衣小太監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輕聲向白長空笑道:“唉喲,白山長太客氣了,搞得奴婢心裏怕怕的不踏實……咱們這些沒根的‘閹’人,平日裏白山長哪裏放在眼裏?突然變得這麼客氣,這,這……”
指著和尚罵禿驢,紫衣小太監這話不怎麼厚道。
不過,白長空和他的那些大賢好友,平日裏言必稱‘閹黨’,動輒訓斥、指責,時常發文章痛斥‘閹黨誤國’。他突然朝著小太監展顏微笑,這和他平日裏的為人的確不符。
白長空的臉劇烈的一抽。
他的笑容逐漸收斂,目光變得清冷無比,直勾勾的盯著紫衣小太監:“是了,老夫和爾等閹黨,有什麼好說的?什麼陰謀詭計,你們只管使來!”
白長空曼聲道:“老夫白長空,生平為人坦坦蕩蕩,堂堂正正,一心為國,絕無私心,任憑爾等鬼蜮伎倆,老夫只當微風撲面。無論你們有什麼陰謀詭計,只管來,只管用!”
轉身,白長空朝著大街上逐漸圍起來的人朗聲道:“前日,老夫才在九曲苑血諫天子,讓他親賢臣、遠小人,只要大胤能國泰民安,老夫何惜此身?”
“只是沒想到,老夫畢竟還是得罪了那些禍國殃民的閹黨,他們的報複,居然來得如此之快……魚長樂,你想要將老夫唯一的孫女弄進深宮肆意加害,老夫豈能容你?”
“寧可玉碎,不可瓦全!”
白長空重重一跺腳,斬釘截鐵般說出了最後八個字。
遠近眾多人齊聲叫好,更有人紛紛鼓掌,為白長空加油助威。
如此義正辭嚴、威武不屈、富貴不淫,‘國之棟梁當如是也’!
盧仚心口一冷‘寧可玉碎、不可瓦全’,白長空已經做好了犧牲自家孫女的準備?
這……簡直喪心病狂!
這老家夥……
如果可能的話,盧仚很想問問自家祖父,當年他究竟是怎樣瞎了眼,才和白長空這樣的人拜了把子?
‘寧可玉碎,不可瓦全’,這話,用在這個時候,真個是喪心病狂、滅絕天良!
盧仚接過阿虎手中的粗布包裹,低聲說道:“走吧,沒戲看了。呵,我倒是要看,他如何的寧可玉碎,不可瓦全。呵。不過,這事情,已經和我們無關了。”
盧仚帶著阿虎轉身就走。
而那紫衣小太監則是瞪大眼,一臉天真和悅的向白長空笑道:“白山長弄錯了,奴婢不是魚大總管的人,奴婢,是餘老祖宗的乾孫兒!”
“餘三鬥?”白長空從牙齒縫裏吐了條冷氣。
他怒視紫衣小太監,終於明白,這一刀不是魚長樂捅的,居然是太后身邊的心腹老太監給他狠狠的來了一記背刺。
但是,太后為什麼要找他的麻煩?
呃,呃,是不是因為,昨天公羊旭跑去宮裏,將熊頂天強行撈出來的事情?
而熊頂天之所以被抓,似乎是因為他去襲殺盧仚?
而熊頂天去襲殺盧仚,是因為朱鈺和白露的主使。
公羊旭去撈熊頂天出來,是因為熊氏武館是朱鈺培養心腹、籠絡打手的工具,熊氏武館豢養的那些武士,算是朱聖家族在鎬京的外圍勢力。
為了將熊頂天撈出來,朱崇、公羊旭等人,采用了比較強硬的手段……
他們以齊妃變鬼一案,威逼太后,更是將後續的調查權,掌握在手。
太后嘛……
她不是個能吃虧的人。
朝政話語權上,她一直以來都是吃虧的,完全無法和逐漸強大的文教官員抗衡。
但是,太后的權柄還是極可怕的。
更重要的是,太后的弟弟樂武大將軍身邊,還有個缺德帶冒煙、一肚皮壞水的賈昱啊……那賈昱,這輩子就沒幹過人該幹的事情!
賈昱的餿主意,加上太后的權力,將白露弄進儲秀名薄中,這不是輕輕鬆鬆、順理成章的事情麼?
白長空的身體晃了晃,心口一陣酸痛,嗓子眼裏又是一陣腥甜。
事情繞了一圈,原來是自家寶貝孫女和她的情郎往天上丟了一塊磚頭,結果又結結實實的拍在了白長空的腦袋上!
這就,很尷尬了!
“備馬,老夫,要去見幾個老朋友!”
白長空緩緩開口。
紫衣小太監笑得極其和藹:“唉喲,老大人,您去找誰都沒用了。等著哈,過了正月十五,白露姑娘,是一定要進宮的,可不敢誤了時辰!”
“你是治‘禮法’的,誤了時辰,就是壞了‘禮’……您可不興說一套、做一套的!”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4 09:1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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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師兄!
“太后……看白長空不順眼,這是故意給他難堪了。”
“豈不是說,有人已經猜到,白露那丫頭出問題了?”
“下手真狠哪。”
“不過,也難怪,我在九曲苑陪天子吃飯的時候,聽到的消息可是,大司寇進宮,把餘三鬥提走的人,硬生生從太后那邊給帶走了。”
“我估摸的不一定對,畢竟,我就算加上上輩子,我才活了幾歲呢?”
“但是我估摸著,大司寇公羊旭他們,這些文教的官兒,一定是聯手欺負太后了……一群大老爺們,聯手欺負一個死了老公的女人,人家能不報複麼?”
阿虎憨頭憨腦的跟在盧仚身邊,瞪大眼睛呆呆的看著他。
盧仚自言自語的話,對他來說,有點過於玄奧了。
什麼太后啊,什麼文官啊,什麼欺負女人之類的?
太複雜,聽不懂。
阿虎拍了拍肌肉虯結的胸膛,甕聲甕氣的問盧仚:“仚哥,你見過天子?天子長什麼樣子?當年我阿爹說,祖州的天子,是這世上最厲害的人。”
“最厲害的人,拳頭肯定就是最大的,他的塊頭,比我大麼?”
“誒?”盧仚扭頭,看了看比自己還高出一尺多快兩尺的阿虎,搖了搖頭:“放心罷,你是我見過的人當中,塊頭最大的一個……拳頭也是最大的。”
“天子嘛,他自己的拳頭倒是不怎麼大,但是他身邊有很多拳頭很大、很硬的人,而且,他身邊的拳頭很多,很多,很多,所以,他才是這世上最厲害的人……”
想了想,盧仚認真的說道:“之一吧?”
“這世道,太平了十幾年,我現在有點看不懂了。以前我還會認為,按照大胤的政體,就算太后垂簾,但是天子應該是最厲害的人。”
“但是現在女鬼都冒出來了,我也弄不清,這世道究竟是怎麼了。”
“這樣啊。女鬼比天子厲害。”阿虎低聲嘟囔著,然後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戰:“真有鬼啊?”
‘啪、啪、啪’,響亮的鼓掌聲傳來,幾條魁梧的人影一字兒排開,擋住了前方的路。
盧仚帶著阿虎往勘察司駐地返回,阿虎體格巨大,雖然蠻力無窮,但是身法是他最大的弱點。所以,盧仚也不可能帶著他在牆頭上蹦躂抄近路。
他們是順著白家宅子東側的夾巷,寬有兩丈多點的夾巷往北走。
巷子西邊,是白家,巷子東邊,則是另外一位朝堂大員的宅邸,兩側都是四五丈高的院牆。青石鋪成的街面,兩側都是白牆、黑瓦,夾巷打理得幹幹淨淨,大清早的也不見人影。
攔路的六個人,盡是高有八九尺的魁梧漢子,大冬天的,都穿著露出雙臂的皮褂子,胸口紐扣敞開,露出密布黑毛的雄壯胸膛。
他們擋在路上,齜牙咧嘴的,朝著盧仚和阿虎直笑。
盧仚呆了呆,他抖了抖手上沉重的粗布包裹,笑道:“阿虎,你來的時候,被人盯梢了?他們這是,攔路打劫呢?”
身後也有腳步聲傳來,又是幾個極雄壯的漢子步伐匆匆的趕了上來,一前一後的將盧仚和阿虎堵在了這條巷子裏。
盧仚突然笑了:“我弄錯了,不是打劫,是打擊報複。”
“是報仇雪恨。”沙啞的笑聲響起,一個大漢推著一架輪椅,從後面往前行了幾步。
熊頂天坐在輪椅上,齜牙咧嘴的朝著盧仚大笑:“你們這些讀書人,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是報仇雪恨啊,盧仚!你害得我苦,如果不是世子和司寇台有交情,我真會被你害得家破人亡!”
盧仚轉過身,很認真的看著熊頂天:“但是,那時候在那小巷子裏的場景,你的確有勾結亂黨的嫌疑。嘖,司寇台的辦案效率,我真是佩服,這麼短時間,你就洗刷了嫌疑,被放了出來?”
“或者,是大司寇也會徇私?”
熊頂天目光幽幽的盯著盧仚:“他是不是徇私,我不管。但是盧仚,既然我出來了,你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重重的咳嗽了一聲,熊頂天被樂山打得幾乎毀容的臉抽了抽,他咬著牙獰笑道:“來,跪下,膝行過來,舔我的腳丫子,喊我爺爺,磕頭求饒。”
“這一套你做得爽利了,讓我心情舒坦了,我讓你死得痛快些。”
熊頂天笑得格外燦爛,被樂山重手廢掉的手和腿,居然微微顫抖著,兩條手臂搖搖晃晃的,居然從輪椅的扶手上抬了起來。
盧仚的眼神一凝。
他記得清清楚楚,熊頂天的兩條膀子,是被徹底廢掉的。
樂山重擊,熊頂天的手臂臂骨粉碎性骨折,碎骨撕開了肌肉,破體而出,兩條手臂裏的骨骼失去了七八成,他的手臂,不可能再有行動能力。
但是他……
居然真的當著盧仚的面,兩條膀子雖然艱難,卻實實在在的舉了起來,而且狠狠的朝著盧仚指了一指。
“你這是,用了靈丹妙藥了?”盧仚下意識的,飛快的眨巴著眼睛。
熊頂天得意一笑,然後回頭,朝著他身邊的幾個雄壯大漢,帶著一絲低聲下氣的笑道:“就是這小子了,看他伶牙俐齒的模樣,是不會向我求饒的……幾位師兄,有勞你們讓他,還有他的狗腿子死得零碎些,痛苦些。”
‘嘎嘎’咬了一下牙,熊頂天獰聲道:“他居然還混成了什麼勘察司的司主?他駐地就在前面不遠的大街對過,等撕碎了這小子,勞累幾位師兄,把他的狗腿子也都給做了罷。”
“世子對我有恩,我這是最後一次幫世子辦事,總得辦得體體面面的,給世子一個完美的交待。”
“小事而已。”一名身高近丈,和阿虎相比也只是矮了一兩寸,但是相比膀大腰圓的阿虎,顯得瘦削了許多的漢子用力晃了晃腦袋,體內就爆發出爆豆子一樣的悶響。
筋腱震蕩,骨節撞擊,更有五髒六腑氣血浩蕩洶湧,不斷發出沉沉的雷鳴聲。
漢子慢悠悠的,一步一步的走向盧仚。
他搖晃著雙臂,手臂上的肌肉就一塊塊的蠕動著,然後迅速的膨脹起來。
尤其是他的兩隻手掌,隨著氣血運轉,他的手掌迅速膨脹了一倍有餘,手指皮膚上,更帶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當當’兩聲,大漢雙掌相互撞擊,竟然發出了刺耳的金屬撞擊聲。
阿虎低沉的咆哮著,他雙眼蒙著一層血色,張開雙臂朝著大漢大踏步的迎了上去:“哈,大塊頭,看樣子很能打,我和你……”
阿虎話沒說完,大漢一巴掌朝著他扇了過來。
阿虎一聲大吼,一拳朝著大漢的巴掌轟了過去。
就聽一聲巨響,阿虎的手臂扭曲,身體踉蹌著向後連退七八步,身不由己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仚哥小心,這家夥的力氣大得怪異。”阿虎面皮通紅,急促的大聲吼叫。
“胳膊沒事吧?”盧仚看著阿虎有點變形的胳膊,急忙問他。
“沒事,骨頭沒事,脫臼罷了。”阿虎咬著牙,站起身,上半身狠狠一抖,一條胳膊一甩,硬生生靠著蠻力將手臂的關節強拉回了原位。
‘哢哢’幾聲響,阿虎喘著氣,張開雙臂,攔在了盧仚面前。
“小子,不錯哦,有個可以跟著你一起死的兄弟。”手掌變成淡金色的大漢笑得很燦爛:“看在你們這份情分上,我讓你們死得痛快些。”
大漢向盧仚、阿虎笑了笑,居然還有閑情逸致回頭教訓熊頂天:“熊師弟,咱們不是什麼邪魔外道,報仇而已,把人殺了就一了百了,拆碎了零剮之類的事情,能不做,盡量不做。”
熊頂天顯然很是敬畏這大漢,他急忙笑道:“師兄說得是,一切都由師兄做主。”
大漢笑著轉過頭,舉起了雙手:“得了,速戰速決吧。”
大漢收起笑容,低沉的念了一句‘妖魔懾服’,雙掌上驟然一片淡淡的金光亮起,兩掌一前一後,緩緩的向阿虎、盧仚籠罩了下來。
阿虎瞪大眼,呆愣愣的看著大漢的手掌。
這手掌有鬼,他越是盯著手掌看,就越是覺得這手掌變得越來越大;看似緩慢壓下來的手掌,居然呼吸間就變成了兩座金色的五指山,好似將這一片天地都徹底囊括在內,雷霆萬鈞般碾壓了下來。
避無可避,藏無所藏。
阿虎的雙眼充血,他渾身劇烈的震蕩著,看著那一對兒手掌,嘶聲吼道:“有鬼!”
一對兒金色手掌,已經按在了阿虎胸前,手掌距離阿虎的胸膛還有一寸遠,恐怖的掌力元罡,已經在阿虎的胸膛上,壓出了兩個清晰的,凹陷進去三分的手掌印。
盧仚動了。
他一把抓住了阿虎的腰帶,將他龐大的身軀一把掄起,丟在了小巷的牆根下,自己挺身向前一步,正面迎向了大漢的手掌。
他舉起右手,手掌一揮。
幽藍色的元罡光芒籠罩手臂,手掌中隱隱有波濤聲傳來。
熊頂天坐在輪椅上不屑嗤笑:“滄海勁,驚濤手……盧仚,你都不是我的對手,何況是師兄他……”
盧仚手掌一揮,一抹青色流風從他手掌上飛出。
風極快,風極利。
風猶如一抹飛刀,輕盈的劃過了大漢的脖頸。
‘嗤’,極輕微的骨肉撕裂聲響起,大漢的脖頸被盧仚揮出的清風劈開大半,鮮血順著傷口‘唰’的一下噴了出來。
盧仚的驚濤手順勢向前一拍,‘啪’的一聲巨響,大漢的整個頭顱,連帶著脖頸上那一抹薄薄的傷口,都被打成了血霧,一點痕跡都沒剩下。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5 04:43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5 05:43 PM 編輯
第五十九章 妖人,美人
小巷裏,起了風。
盧仚腦海中,神魂靈光浮蕩,一絲絲靈光猶如水波,在無垠虛幻中勾勒塗抹,那幅三眼神人的圖卷,就驟然亮起,在他腦海中浮現。
神人手中,那條風凝成的神龍扭曲跳動,張開嘴無聲的咆哮。
虛空就劇烈的滾蕩著,神龍龍頭附近的虛空化為一個巨大的漩渦,無數條、無數道、各色各樣、繁複駁雜的風影就在漩渦中跳動糾纏,好似要將天地都撕開一個巨大的窟窿。
小巷裏,寒風呼嘯。
寒風中,一片片透明的,只有極淡極淡一抹青色的風勁無聲的隨風飛掠。
熊頂天等人還沒從那師兄被盧仚一擊斬殺的驚悚中回過神來,那些身高八九尺的壯漢勃頸處,一片片薄薄的血水噴出,每個人都很公平的被切了一風刀。
盧仚丟下沉甸甸的粗布包裹,魁偉的身形隨風而起。
在熊頂天驚駭的目光中,盧仚身邊糾纏著一道朦朧的旋風,身形快得猶如鬼魅一樣,頃刻間在小巷裏打了一個來回。
前天夜裏,熊頂天和盧仚交手,已經領教過盧仚快得讓他無奈的身法。
但是那一夜,熊頂天只是覺得無奈。
而此刻,盧仚的速度,讓熊頂天感到了絕望。
快,快得讓人崩潰的快,快得熊頂天扭頭、轉眼,都無法跟上盧仚的身形。相比前夜,盧仚此刻的速度起碼飆升了三倍!
驚濤手閃爍著淡淡幽藍色光芒,盧仚給那些脖頸挨了一記的大漢,每人腦袋上都拍了一掌。
足以貫穿重甲的沉重打擊,將大漢們的頭顱拍得粉碎,掩蓋了他們被風刀擊殺的事實。
大片血水噴濺在地上,也蓋住了那些從薄薄的傷口中噴出的血線,遮蓋住了盧仚之前出手留下的所有蛛絲馬跡。
腦海中,神魂靈光黯淡。
略有點頭昏目眩的盧仚深吸一口氣,步伐略有點踉蹌的落在了熊頂天身前。
這輩子活了十六歲,得了這幅觀想圖六年,修煉至今,盧仚還是第一次真正用觀想圖帶來的力量殺敵。
消耗有點大。
但是很值得。
剛剛第一個出手的大漢,盧仚從他身上感受到了比白閬更強大的氣息,這家夥定然是開經境以上的修為,而且修煉的功法詭異強橫,憑借武道修為,盧仚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但是借助觀想圖修來的靈力,駕馭流風,凝風成刀,以風刀的‘飛快’和‘鋒利’,盧仚只是一擊,就將這些強大的敵人悉數斬殺。
不過,也是極限了。
如果熊頂天帶來的人再多幾個,盧仚的靈力怕是支撐不下去,他就只能帶著阿虎逃命了。
回頭看看摔在牆根下,正罵罵咧咧的爬起來的阿虎那魁梧的身軀,盧仚的臉有點發黑。
帶著這麼個大家夥跑路,盧仚懷疑自己是否還能跑得起來!
熊頂天額頭上冷汗不斷的流淌下來。
他的眼珠凸起,直勾勾的盯著盧仚。
“你,你,你……”
熊頂天嘶聲道:“不可能,你怎麼會,會,會……這麼,這麼……”
熊頂天無法理解。
前天夜裏,在四極坊的小巷裏,還被他逼得手忙腳亂,只能借助身法逃跑的盧仚,怎麼會有這麼強大的底蘊。
隔著幾丈遠,用莫測的手段破空殺敵。
元罡外放,破空殺敵,這是開經境的武修才有的手段。
盧仚只是拓脈境的修為,從他身上的氣息,熊頂天能感受到盧仚的真正實力。
而且就算盧仚是開經境吧。
熊頂天的這些個師兄中,有三人是開經境,其他都是拓脈圓滿。尤其是第一個出手的那大漢,他的武道修為相當於開經境圓滿,一具身軀更是用秘術、秘藥千錘百煉的金剛之軀。
普通的開經境武修,根本傷不到他師兄才對。
就好像普通拓脈境的武修,一如前夜的盧仚,使用點鋼槍連續穿刺,也傷不了熊頂天一絲油皮,這才符合常理!
“你!”熊頂天齜牙咧嘴的看著盧仚:“你不能殺我,我大爺他……”
盧仚舉起右手,‘啪’的一下將熊頂天的半截身軀打得粉碎。
驚濤手的威力剛猛無鑄,潛力絕強,潛勁順著熊頂天的身體透入他的輪椅,兩個木質的輪子被潛勁激發,‘啪’的一下陷入了青石板的街道足足三寸深。
“前夜不殺你,是因為我在摸魚呢……”
“今天我殺你,是你自己來找死呢……”
“尤其是,前天我不殺你,是因為我有點心虛,我承認,我有點膽小,殺了你,會有很多麻煩。前夜我的小身板,我扛不住太大的麻煩。”
“但是今天麼,不同了!”
盧仚手指彈了彈胸口張牙舞爪的血色大守宮紋,‘呵呵’笑著。
今天,不同了。
盧仚已經抱上了大胤武朝最粗的大腿之一,他算是簡在帝心的天子近臣了,又有閹黨這個雖然名聲臭了點,但是實力足夠強橫的勢力杵在身後,殺區區一個熊頂天……
盧仚不怕了!
盧仚轉過身,撿起了剛剛丟下的粗布包裹,輕輕的抖了抖,裏面就發出了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阿虎已經湊到了被盧仚擊殺的大漢身邊,很熟練的在他們的腰包裏掏摸著。
他不知道從哪裏翻了個布口袋出來,這些大漢的腰囊中,居然很有一些錢物,他不斷搜出一些小金稞子、小銀錠子、一小吊一小吊的銅錢,滿臉是笑的塞進布口袋裏。
“仚哥,這些家夥爪子上硬得很,油水也大得很啊。”
“這裏能有二十幾兩金子,三十幾兩銀子,兩千多個銅錢……嘻!”
盧仚皺著眉,走到了第一個被擊殺的大漢身邊,在他腰帶裏翻了翻,然後失望的站起身來,搖了搖頭:“不講武德啊,你修煉的功法秘籍,怎麼也不隨身帶一本?”
看了看搜屍搜得滿臉是笑的阿虎,盧仚喃喃道:“阿虎笨了點,滄海勁這種功夫,他學不會啊,不是我吝嗇,也不是我忌憚所謂的族規不教他,實在是學不會啊!”
“這些硬抗硬打的橫煉功夫,才最適合他。”
“但是我能找到的橫煉功夫,檔次太差了些,練了這麼幾年,還是被人一拳幹翻,這樣下去,不行,不行,得想個法子。”
盧仚下意識的朝著東北面望了過去。
那是皇城的方向。
皇宮的秘史監內,據說包羅萬象,保存了無數古時候的秘典秘檔,裏面應該有極高明的橫煉功法吧?
要怎麼樣才能討天子的開心,讓天子下旨,讓自己去秘史監挑一些有用的東西呢?
“這,放火燒了白家算不算大功?”
“要不,今晚上再燒一次,把他前院也燒了?”
“或者,還是主動些,再立些功勞……”
飄忽的腳步聲響起,小巷的北面,一群穿著灰撲撲的短衫,臉色也灰撲撲猶如死人的男子緩步走了過來。
正在搜屍的阿虎猛地驚醒,一個虎撲蹦到了盧仚身邊。
“仚哥,這些家夥不對勁,身上死氣沉沉的,和死人一樣……嘖,還有這麼重的土腥味,他們常年住地下的麼?”
阿虎作為極北汏州的蠻子,天生有著野獸一般的直覺,他的五感更是天生比常人敏銳了許多。他不斷的抽動著鼻子,目光不善的盯著這一群十幾個詭異的男子。
‘唰’!
這些男子順著巷子,從北面走過來沒兩步,盧仚左手邊的院牆頂部就傳來一聲輕響。
他急忙抬頭,就看到了兩條極其誇張的大長腿。
一名披散長髮,身高超過八尺,體型驚人的修長,驚人的火辣,面孔驚人的美貌,大冬天只穿著一裘粉色長紗裙,兩隻小腳光溜溜露在外面的少女,坐在牆頭,正低頭朝巷子裏打量。
“哎,果然死人了。”
“呵,俊小子,這群家夥是來找你麻煩的?”
“嘻,你可要小心嘍,你長得蠻順眼的,要是被他們殺了,太可惜了。”
少女笑顏如花,臉上表情極其靈動,頃刻間就朝著盧仚拋了一大片的秋波媚眼。
盧仚深沉的看了少女一眼。
這丫頭,是白家人?
白家,還藏了這麼個大高個的大姑娘?
這院牆高有四五丈,尋常人怎可能這麼輕鬆的爬上來。
而且剛剛只是一聲輕響,如果不是盧仚耳朵靈敏,他幾乎沒能發現這丫頭已經爬到了自己頭頂的院牆上。
不過,現在的問題不是她。
而是他們。
盧仚將粗布包裹交給了阿虎,陰沉著臉看著那十幾名灰撲撲的男子。
“你們,是幹什麼的。”
盧仚抹了一把胸口的守宮紋,使用了極其官方的辭令。
“油簍子大街,本教的兩個點,就是壞在你小子手裏。”
“雖說魂歸鬼母,是無上尊榮,吾等一生索求,無非如此……人死了,沒關係,但是你毀了我們兩個經營多年的點,壞了我們一條財路,你得死。”
盧仚恍然,他看著這些灰撲撲的男子,冷笑道:“原來如此,是拜鬼母教的人啊?你們找上門來,這效率也太高了點。油簍子大街距離這裏,可有兩百多裏地。”
這些男子齊聲冷笑,他們舉起右手,人手一柄尖銳無比的鶴嘴鋤,齊聲嘶吼著朝著盧仚和阿虎撲了上來。
‘哢嚓、哢嚓’!
坐在牆頭上的少女笑顏如花,嗑著瓜子,一片片瓜子皮雪花一樣飛了下來。
“俊小子,小心哦,拜鬼母教這群盜墓的,他們的鶴嘴鋤,都淬了屍毒,一不小心染上了,會很麻煩的。”
作者:
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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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5 10:27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5 10:29 PM 編輯
第六十章 一心求死
“鬼母降世……啊!”
“渡我殘魂……呀!”
十幾名拜鬼母教所屬,揮動著明晃晃的鶴嘴鋤,喊著口號飛撲盧仚。
盧仚將粗布包裹塞給了阿虎,然後全速迎了上去。
牆頭上,長腿少女‘呀’的驚呼了一聲。
她看著盧仚快捷絕倫、變幻莫測的身形,露出了饒有興致的表情。
盧仚雙掌幽藍色的光芒繚繞,一掌接著一掌不斷拍出,紛紛落在了這些拜鬼母教所屬的手肘、肩膀上。
這些人看上去氣息陰森,一副極難對付的模樣。
但是他們的實力嘛,非常的馬馬虎虎。
拓脈境只有一名,而且大概就是拓脈一重二重的模樣,修煉的功法也屬於下三濫水準。
其他人都只是培元境的水準,面對盧仚真個不堪一擊。
短短呼吸間,十幾條漢子就雙臂盡折,膝蓋也被盧仚踢碎,一個個嘶聲慘嚎著倒在了地上,面孔扭曲、不斷的破口謾罵。
他們用盡了市井中極汙穢的話語問候盧仚,口口聲聲不離盧仚的祖宗十八代。
“你們,是想死?”
盧仚站在這些人身邊,背著手,俯瞰著在地上扭動抽搐的他們。
一群人齜牙咧嘴的看著盧仚,紛紛高呼‘鬼母降世’之類口號。
盧仚篤定了,這些家夥,他們是真的想死!
然後,他就聽到了北面傳來的箭矢破空聲。
盧仚臉色微變,招呼了一聲阿虎,急忙全速朝著小巷北端出口奔去。小巷不長,短短路程,彈指而過,盧仚衝出巷口,就看到一群同樣身穿灰色、黑色短衫的男女,正拎著鶴嘴鋤、洛陽鏟、短刀、小斧等兵器,亡命的攻擊勘察司駐地。
這些人,能有三四百號人上下。
他們沒有披甲,沒有盾牌,沒有任何的防具,也沒有什麼長兵器、重兵器,也沒有弓弩等物,就是依靠著一些普通的短兵,呼喊著‘鬼母降世’的口號,朝著駐地不斷衝擊。
駐地院牆上,一字兒排開的數十名監丁弓手面無表情的拉弓放箭,一波波箭矢帶著刺耳的嘯聲飛出,狠狠的沒入了這些人的胸膛。
盧仚從小巷裏衝出的時候,已經有一百多人倒在了地上,身上插著或多或少的箭矢,渾身抽搐著,在地上不斷的吐血哀嚎。
饒是如此,那些還能說出話來的人嘴裏,還在斷斷續續的呼喊著‘鬼母降世’的口號。
看得出來,這些人絕大部分,就是修煉了一些粗淺的拳腳功夫,體格比尋常人健壯些,但是也沒有超出多少。
極少數人,踏入了培元境的門檻。
只有寥寥兩三人,有著拓脈境的實力。
而這兩三個拓脈境,還有十幾名培元境的‘高手’,正在大門口的大街上,被二十個手持軟劍、身形飄忽如鬼魅的小太監按著打。
這些從九曲苑調撥給盧仚的小太監,步伐、身形極快,功法極陰柔,長劍揮出,一抹抹寒光又快又急,卻偏偏沒有半點兒破空聲。
他們的實力比這些拜鬼母教的教徒高出了一大截,一人單打對方三五人都占盡了上風。
饒是如此,他們依舊二十人聯手對敵人家十幾人。
不僅如此,他們居然還排成了一個很有點玄奧的劍陣,綿綿劍光連綿一片,將這些拜鬼母教的‘高手’圍得水泄不通。
劍光飛灑,這些‘高手’身上不斷出現一條條劍傷。
血水飛濺,這些‘高手’起初還能大呼小叫他們的口號,但是隨著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尤其是被切掉的皮肉越來越多,他們的口號聲,漸漸就變成了淒厲的哀嚎。
箭矢一波波的落下。
衝擊駐地正門的拜鬼母教所屬被箭矢射殺了大半,剩下的百來號人口號聲也變得有氣無力。
‘轟隆’一聲,朱漆大門開啟,一隊上百人監丁身披龍鱗甲,手持犀牛皮獸面紋包鋼重盾,挺著長矛,排著軍陣衝了出來。
只是一個衝蕩,百多個拜鬼母教所屬就被徹底擊潰,身上多了好些個血窟窿,一個個歇斯底裏的痛呼著,再無力掙紮。
左右鄰居的宅邸門口,又有管家之類的人在探頭探腦,好幾處距離較近的宅邸院牆上,有手持刀劍的護衛探出了頭來。
昨天晚上,白家宅邸一場大火燒得熱鬧。
一大早的,盧仚駐地門口,又是幾百號人喊打喊殺,搞得血流成河。
天子腳下,首善之地,堂堂鎬京城,富貴雨順坊,居然弄得和戰場一般,隨風甚至傳來了某位讀書人的一聲長歎:“閹黨逼良民造反,這大胤,遲早要亡!”
盧仚沒吭聲,帶著阿虎大步走向滿地是血的大門。
一名小太監猛地脫離劍陣,吹鼻子瞪眼的朝著那長歎聲傳來的方向:“誰說的混賬話呢?良民?良民會大清早的來殺人?剛才那話是誰說的,夠膽,給公公我站出來!”
沒人吭聲。
那些管家、護衛,眼看著盧仚的手下已經控製了局面,他們紛紛縮回了自家院子,重重的關上了大門。
盧仚門前這條大街,一時間除了他的下屬,還有被擊殺的這些拜鬼母教所屬,居然鬼影子都見不到一個……
不,鬼影子還是有的。
盧仚眸子裏閃爍著靈動的青光,他看到那些被殺死的拜鬼母教所屬的體內,一縷縷殷紅的血氣騰空而起,不斷向著高空飛去。
他抬起頭來,看到離地數百丈的空中,在那濃厚的烏雲下方,有一盞半透明的紅燈籠靜靜的懸浮在那裏。一道道血氣就好像群鳥歸巢,不斷飛進這個紅燈籠,而半透明,有點朦朧飄忽的紅燈籠,逐漸變得凝實起來。
盧仚深吸了一口氣。
這些拜鬼母教所屬,他們分明是一心求死。
而他們死了,他們的血氣,或者還包括其他一些古怪莫名的玩意兒,就會被這紅燈籠吸走。
這紅燈籠,從朦朧透明狀態,逐漸凝成實體,氣息也逐漸強大,盧仚逐漸感受到,一絲沁骨的邪異寒意,緩緩從高空中向下飄落。
“不要殺了!”
盧仚呵斥:“抓活的,盡量抓活口!”
盧仚不開口還好,一開口,被小太監們劍陣圍困的‘高手’們暴起,一個個‘嗷嗷’嚎叫著,豁出去性命朝著小太監們撲擊。
他們一個個面孔扭曲,雙眼通紅,張開大嘴露出白慘慘的牙齒、紅彤彤的舌頭,猶如發狂的鬼怪一樣揮動著兵器猛撲而來,不說實力如何,起碼足夠嚇人。
這些小太監被調到盧仚身邊之前,一直在內廷受訓,何曾見過這等亡命拚命的江湖人物?
他們嚇得一哆嗦,手中軟劍一劃拉。
‘噗嗤’聲中,十幾名‘高手’將腦袋往前一探,主動送到了劍鋒下。
十幾顆碩大的頭顱高高飛起,鮮血又在地上的血色中,加了厚厚一層。
盧仚‘嚇’的跺了跺腳,抬頭看了看那懸浮在烏雲下的紅燈籠。
一群小太監呆了呆,順著盧仚的目光往天空望了過去。
他們沒有盧仚這麼好的目力,無法看清紅燈籠的細節,但是畢竟都是修為不壞的高手,也隱隱看到,在烏雲下方,有一點紅光若隱若現。
一名紅袍小太監佝僂著腰身,湊到了盧仚身邊,細聲細氣的問道:“大人,咱們,是不是做錯了?”
盧仚歎了一口氣,拍了拍小太監的肩膀:“無妨,他們一心求死,怪不得你們。沒人受傷罷?受傷了趕緊救治,有人說,他們的兵器上,都淬了屍毒,不是好相待的。”
小太監被盧仚大手輕輕一拍,身子骨都輕了三分。
他堆著滿臉笑容,忙不迭的說道:“哎唷,勞大人掛念,奴婢們小心得很,沒一個受傷的……哎,哎,早就聽說宮外的人凶蠻得很,沒想到,果真如此,他們,居然是一心求死來的?”
盧仚點了點頭,皺著眉頭,無奈的盯了那紅燈籠一眼。
離地數百丈,如今的盧仚拿它可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乾脆拋下這件事情,盧仚看了看大街,沉聲道:“通知雨順坊令衙門,讓他們收屍。這些活口,全部押送去守宮監秘獄。”
從阿虎手中接過粗布包裹,盧仚沉聲道:“查一查,這些人的來路。”
一名小太監湊到地上一顆被自己劍鋒劃拉下來的腦袋旁,腳尖輕輕的將這腦袋踢得轉了一圈,讓其面孔朝天。
他突然叫道:“唉喲,大人,這人,奴婢認識。昨晚上,六個監丁兄弟的棺木,是從他家的棺材鋪裏采購的。”
“六口一模一樣的六寸板水曲柳壽材,現在還在咱們院子裏放著呢。”小太監驚訝道:“昨晚上他帶著小二送貨上門的時候,還滿臉和善的,沒想到,一大早的就糾集了同黨,上門來殺人了!”
“棺材鋪?”盧仚瞪大了眼睛,愕然看著那小太監。
又是棺材鋪?
而且,能夠有六寸板的水曲柳棺材,這鋪子顯然做的不是抵擋生意。六寸厚的棺材板,這板材已經很下成本了。
“總不成,整個鎬京的棺材鋪,都是他們拜鬼母教的人吧?”
盧仚氣得差點沒笑出來,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這拜鬼母教,還真是……還真是不知道怎麼形容了。
“去,用最快的速度給監公告知這件事情。”
“徹查鎬京的所有棺材鋪,搞不好,我們還能立一大功!”
盧仚抬頭,又朝著那懸浮在高空紋絲不動的紅燈籠望了望。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6 06:39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6 06:42 PM 編輯
第六十一章 財能通神
勘察司駐地,大堂門前,一字兒排開了六口黑漆大棺材。
這就是小太監們昨夜帶著人,連夜敲門,好容易才采購來的,六口六寸板材的水曲柳大棺材。
昨夜,六名戰歿的監丁,頭顱已經被高手匠人用絲線縫好,脖頸上就留下了一條細細的紅線。
他們換了乾淨的戰袍,身體打理得乾乾淨淨,靜靜的躺在棺材裏,身上蓋著絲綢質地、銅錢紋的被子,頭上放滿了紙疊的金元寶,腳下堆滿了紙疊的銀元寶,雙手中捏著厚厚的銅錢紋紙錢。
一隊監丁站在院子裏,見到盧仚,紛紛向盧仚稽首行禮。
有這六口棺材打底,監丁們對於跟隨盧仚,心中有底了。
死後能有這樣的待遇,不虧。
六個戰死同僚使用的,全都是市面上品質上好的物件,監丁們捫心自問,如果他們在羽林軍中戰死,自家也舍不得給他們用這麼好的東西。
盧仚能自己掏錢,給戰歿的兄弟用上好東西,證明這主官慷慨,對兄弟們有感情。跟著這樣的長官做事,心裏踏實,不怕死得沒了個著落。
盧仚站在大堂門口,怔怔的看了一眼一字排開的六口棺材。
他心裏非常不舒服。
一個,因為昨夜的大火,這些監丁,是為他而死,他有著很濃的負罪感。
所以,兄弟們的身後之事,還有他們家人的撫恤等等,他一定要辦得漂漂亮亮的。
其二,他有點強迫症,對數字很敏感。
原本整整齊齊的三個百人隊,多整齊劃一啊。突然少了六個人,這一定得補上。
得讓人去守宮監總部盯著,如果有江湖人士投靠的話,一定要趕緊的劃拉進來。
門外傳來喧嘩聲。
剛剛數百人進攻駐地,這動靜鬧得不小,雨順坊官方的人已經趕到。
監丁們將屍體丟給了雨順坊令衙門,讓他們去收屍;那些被打傷打殘的活口,則是交給了守宮監坐鎮雨順坊的自家人,讓他們送去秘獄,等候魚長樂那邊的命令。
忙碌了一會兒,盧仚麾下的監丁們魚貫而入,在大院中列隊。
一名守宮監坐鎮雨順坊,負責這附近街坊的校尉行了進來,和盧仚打了個招呼,就帶人離開。
沉重的大門關上,盧仚朝著院子裏站著的下屬們拱了拱手。
“好了,這是阿虎,我兄弟,以後就是自家人。阿虎在鎬京的市井地面上,有點人脈,認識不少人,以後,就是我們雨順坊勘察司在街面上的耳目。”
“給總部去信,給阿虎置辦一套監丁的行頭,再弄一批地裏鬼的牙牌憑證出來,暫時,弄一千份吧。”
那些羽林軍出身的監丁對此沒有反應。
二十名小太監,他們受過內廷的專門調教,他們是懂行的,所以他們被盧仚的大手筆嚇了一大跳雨順坊勘察司剛剛成立,盧仚就能招攬一千個地裏鬼?
守宮監下面的地裏鬼,可不是說,你隨便找幾個青皮混混就能擔任的。
他們必須熟悉市井街頭,和街坊之間必須有一定的人脈關係,能夠打探消息,收集情報,盯梢跟蹤,甚至是撬門打洞,打悶棍、撒白灰,各種亂七八糟的手段都能來得。
如果沒有一定的武力值,沒有一定的行動能力,守宮監又不是慈善機構,怎可能白白的給這些地裏鬼好處?
甚至,這些地裏鬼還要反哺守宮監,能夠從市井上給守宮監收集一部分灰色收入。
這才是有資格在守宮監內列入名錄,拿到身份牙牌的地裏鬼!
就算是‘臨時工’,不是這麼好做的!
能一下子招攬一千人……如果盧仚不是在吹牛的話,那麼這位天子身邊的新晉紅人,顯然……小小年紀,還真有幾分手段?
內廷的太監最是有眼光,最能跟紅頂黑,最能趨炎附勢。
二十個小太監笑吟吟的看著盧仚,原本就微微佝僂著的腰身,又更加恭謹的彎下去了幾度,很是恭順的連連應是。
盧仚察覺到了小太監們微妙的態度變化,他點了點頭,將手中的粗布包裹往地上一丟。
包裹上的結頭打開,‘嘩啦啦’,一堆鑄造精良的小金元寶從碩大的包裹裏滾了出來,亮晶晶的煞是引人眼球。
無論是監丁,還是小太監們,一個個眼珠發直的盯著這些小金元寶,身體都僵硬了一下。
“昨夜戰死的兄弟,是我的錯。”盧仚朗聲道:“除了監裏應有的撫恤金,這裏的金子,給他們每家再送去十兩。”
三名百夫長聞聲出列,肅然向盧仚單膝跪地行禮。
十兩黃金,就是兩百兩銀子,就是兩百貫大銅錢。
他們在羽林軍的時候,官定的戰歿撫恤,也不過是三年錢糧。
按照羽林軍大頭兵的軍餉,也就是六十貫。
盧仚給出的撫恤金,是官定撫恤的三倍多。
而且,這是在官定撫恤之外,額外給的錢。
這樣的上司,就很有人情味了,而且更透露出盧仚並不缺錢,他手頭很闊綽,跟著這樣的上司,心裏很踏實。
“重傷的兄弟,一人三兩金子的湯藥費,輕傷的,一人一兩。其他的兄弟們,我這個做上司的,也沒什麼見面禮,每人半兩金子,也就是五貫錢,請兄弟們喝酒!”
‘轟’!
兩百許監丁齊齊單膝跪地,舉起右拳,重重的砸在了自己心口。
盧仚向二十個眯著眼的小太監說道:“你們的功夫,比普通兄弟們又要高出不少,所以,你們活該就要多拿些,嗯,就按照重傷兄弟們的份額拿吧!”
重傷的兄弟份額,那就是一人三兩金子,就是六十貫錢!
這些小太監們,之前都養在深宮中,接受守宮監的嚴苛訓練,除了吃飽喝足之外,他們每個月是一文錢都拿不到的。他們都是守宮監收養的孤兒,守宮監給了他們吃喝用度,給了他們活命的機會,你還想要錢?
可以說,這些小太監的口袋,比這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大院子的石板地面還要乾淨。
盧仚一見面,就給他們發了六十貫錢?
這可是這群小太監們,這輩子從未見過的大錢!
這些小太監一個個喜笑顏開,腰杆骨頭一下子就軟了下去,齊刷刷的跪在地上,親親熱熱的向盧仚磕了個響頭:“哎唷,奴婢謝過大人,奴婢們,願意為大人效死。”
兩百許監丁齊聲呼喝:“願為大人效死!”
那些站在高處警哨的弓弩手們,也紛紛舉起手中強弓硬弩,向盧仚遠遠的行禮效忠。
與此同時,白長空帶著白閬和幾個護衛,騎著來自西方幽州的‘大漠風駒’,已然跨過運河,來到了皇城西側武胤坊的一條僻靜的街道。
值得一提的是,‘大漠風駒’也是一種異種戰馬,它們不如‘血蹄烏騅’這樣高大魁梧,但是四肢修長,奔馳急速,且耐力悠久。
比起盧仚擁有的血蹄烏騅,大漠風駒奔跑速度更勝一籌,六個時辰全速奔跑,能跑出七八千裏地。是以,大漠風駒的價格,比星星犬更貴了許多。
當然,兩袖清風的白長空,不可能有那閑錢去采購大漠風駒。
這些坐騎,自然是國子監那些來自西方幽州的土豪弟子們,孝敬自家師長的禮物。
讀書人的事情,弟子孝敬師長幾匹好馬,這有什麼?
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麼?
雖然說,白長空家裏,大漠風駒有一百多匹……
誰讓人家是國子監的副山長呢?
國子監裏,來自西方幽州的諸侯子弟,還有富得流油的富商巨賈、世家門閥的公子哥兒,起碼有七八千人,他們誰又缺了一匹大漠風駒?
有這麼多土豪學生,白長空家居然只有一百多匹大漠風駒,這足以證明白長空清廉如水。
白長空帶著兒子和護衛,進了這條大街的一戶人家。
這戶人家,明面上的檔案,是光祿寺的一個小官兒。
你仔細追索這官兒的檔案,就知道二十年前,這官兒剛剛進國子監讀書的時候,白長空是他的教授,兩人是正兒八經的師生關係。
老師來自家弟子家裏做客,這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不是麼?
將護衛留在外面院子裏,白長空帶著白閬,在那小官的殷勤招呼下,長驅直入,進了後園,從一間廂房中開啟了密道,順著密道橫跨兩條大街,到了裏許外另外一座宅子的地下。
這裏,有一間規模比白家地下紫檀行轅更大的地下室。
地下室四壁用巨大的青石累成,牆壁、地板厚達三尺,堅固無比,尋常人根本難以侵入。
碩大的空間中,累累碼放著一口口碩大的箱子。乍一看去,這種長寬三尺、高兩尺許的箱子,起碼有兩千多口。
白長空隨手打開了一口箱子,裏面金光耀眼,盡是一個個鑄造精美的十兩重金元寶。
白長空連續打開了好幾口箱子,每一口箱子裏,滿當當的盡是金元寶。
有些箱子的金元寶之間的縫隙裏,還填充了大量的沙金。
白長空抓起一把沙金,讓綠豆粒大小的金坷垃‘叮叮叮’的不斷落下,他回頭看了看目瞪口呆的白閬,悠然道:“為父鑽營一輩子,辛勞所得,大半就在這裏了。”
白閬艱難的吞了口吐沫。
兩千多口大箱子,如果裝滿了金元寶和金沙,這是何等驚人的一筆財富!
“很稀奇麼?為父做國子監的副山長多少年了?”
“你應當知道,大胤攏括九州,地域如此廣袤。”
“多少諸侯之子,多少世家門閥的公子小姐出身國子監,多少富商大賈的子弟,削尖了腦袋想要鑽進國子監?還有那些從國子監畢業的學生,他們當官後……呵呵……”
“所以,你們以為,為父為何讓你們兄弟幾個,一直留在國子監內,一直不讓你們去其他衙門經曆,為的就是守死這塊地盤。”
“國子監,是我們白家的,我死了,就是你的,你死了,就是你兒子的……”
白長空深吸了一口氣,一臉滿足的抓起一個金元寶,放在臉上輕輕的磨蹭著。
“提十口箱子,送去大將軍府。”
“樂武這個混賬東西,收錢辦事的口碑,還是值得信賴的。”
“有一說一,只要錢給到位,樂武的信用,比鎬京九成九的君子之諾還要可信……這廝,是個人才啊!”
“儲秀,儲秀?呵,為霜不能進宮,幸好我還有一個父母雙亡,遠道投奔的侄女嘛。”
“換個名字的事情,有多難呢?”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6 09:14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6 09:15 PM 編輯
第六十二章 輿論
白長空帶著兒子出門時,他們頭頂上,離地千丈的高空,濃厚的烏雲內,一點紅色鳥影正在頭頂盯著他們。
從雨順坊直入武胤坊,白長空等人一路狂奔,那鳥影也一路緊隨。
幾個護衛被留在了小官兒的家中靜候,白長空、白閬進入地下,鳥影長喘了一口氣,慢悠悠的在小官兒家後院的一座小樓屋頂落下。
盧仚豢養的大鸚鵡鬼頭鬼腦的,從屋脊上的屋脊獸背後探出頭來,瞪大溜圓的眼珠,朝著四周打量了一陣。
無聲的舉起雙翼,用力的抖了抖,大鸚鵡低聲咒罵著。
“爺一賣嘴的,啥時候開始賣苦力了?”
“一幫不省事的孫子!”
大鸚鵡咒罵了幾聲,呼了一口氣,翹起尾巴,很用力的一憋肚子。一泡鳥屎噴出,點點滴滴灑在了小官兒的後院裏。
大鸚鵡拍打著翅膀騰空而起,頃刻間沒入了烏雲中消失不見。
大概一刻鍾後,一頭咕嚕嚕圓,每走一步,渾身肥肉都在浪蕩的兔猻鬼鬼祟祟的翻上了牆頭,抽動著鼻子,來到了大鸚鵡剛才藏身的屋脊上。
兔猻咧咧嘴,圓乎乎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人性化的,堪稱奸詐的小表情。
它探頭探腦的朝著院子四周打量了一陣,嗅了嗅大鸚鵡留在空氣中的芬芳氣息,一路無聲的順著屋瓦,來到了白長空等人進入地下暗道的廂房上。
兔猻耳朵尖尖上的兩條長毛抖了抖,認真聆聽廂房裏的動靜。
過了一小會兒,它‘哈’了一口氣,直接從屋脊上騰空躍起,‘唰’的一下跳出去十幾丈遠,輕盈的落在了院牆上,趾高氣揚的順著院牆走了七八步,翹起尾巴在牆頭留下了一泡貓尿,團身跳下了院牆,跑得無影無蹤。
雨順坊,勘察司駐地大門口。
盧仚讓人搬了一把搖椅,放在了大門口的門廊下。
他坐著搖椅,端著一個紫砂泥的小茶壺,小口小口的抿著茶,笑吟吟的看著對面藍田園廢墟裏忙碌著的工人。
偌大的藍田園被一把火燒成了破瓦窯,白家人一大早的就請來了工人清理廢墟。
就在盧仚張望的這一會兒功夫,一車又一車的破磚爛瓦,還有那些燒成了炭的屋梁、柱子等物,還有一些被大火波及,被燒得焦黑,已經完全沒有了觀賞價值的古樹,全都被清理一空,用專門大型車輛運了出來。
白家人很有公德心,他們唯恐這些廢棄物遺落在街道上,汙染了雨順坊的環境。
所以他們請來的工人,搬運這些建築垃圾使用的車輛,都是那些巨賈糧商用來運送大批量糧食特製的四輪貨車。
長有五丈的四輪貨車,用鐵皮打成的四四方方的車廂,全封閉的車廂一條縫都沒有,那些垃圾被堆進貨車後,一點兒渣滓都不會落在地上。
隨著工人們的忙碌,一輛又一輛貨車不斷離開藍田園廢墟,順著街道慢悠悠的往不遠處的雨順坊二號碼頭駛去。
雨順坊住的都是達官貴人,地皮幾乎都開發殆盡,這些建築垃圾不可能在雨順坊找到處理的地方。
根據下面人打探來的消息,白家在二號碼頭雇傭了大量的雪橇,這些建築垃圾,會順著運河,運到西邊千裏外的一個九品坊市‘燕子坊’挖坑深埋。
燕子坊是一座‘保留村’,是一座‘柴薪坊’。
九品坊市,在面積上,是鎬京城內最大的那一類坊市,但是開發度幾乎為零,燕子坊的面積幾乎有雨順坊的十個大,但是整個燕子坊的居民不到十萬人,而且清一色都是世代砍柴、燒炭的‘薪人’。
柴薪坊存在的意義,就是給鎬京的高等坊市提供日常生活所需的柴火。
這些建築垃圾在燕子坊挖坑深埋後,不用多少年就會被土地同化,成為柴薪生長所需的養料。
盧仚手指輕輕敲打著搖椅的扶手。
他扭頭看了看站在身邊,已經換上了一裘白色錦緞守宮袍子的阿虎。
阿虎咧嘴一笑,兩根手指塞進嘴裏,猛地吹了一聲極其高亢、刺耳的口哨。
遠處街口,距離盧仚這裏有一裏多地的地方,十幾個穿著各色衣物,身形孔武有力,正蹲在牆腳發呆的閑漢站起身來。
幾輛四輪貨車慢悠悠從他們身邊經過,這些閑漢突然齊聲破口大罵:“你瞅我咋的?”
就聽一聲呼哨,這些閑漢齊刷刷從袖子裏抽出了一尺多長的鐵棒,衝著那些押送貨車的白家仆役衝了上去,鐵棒發出‘呼呼’聲響,結結實實的落在了措手不及的白家仆役身上。
痛呼聲中,幾架貨車的車輪被打得稀爛,車軸折斷,車廂重重的翻倒在地,沉重的破磚拉瓦壓破了鐵皮製成的車廂,‘嘩啦啦’滾了一地都是。
連續幾架貨車被打翻,白家仆役被打得滿頭是包倒在了地上。
莫名襲擊他們的閑漢們嬉笑著,蹦蹦跳跳的轉身就跑,他們拐過街口,三兩下就混入了街上人流跑得無影無蹤。
白家的護衛反應不可謂不快,七八個護衛聽到自家人的慘嚎聲,他們第一時間衝了出來,火急火燎的趕了過去。
閑漢跑得無影無蹤,就剩下了被打翻的家丁在地上翻滾哀嚎。
白家的護衛們茫然的朝著四周張望著,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盧仚笑呵呵的站起身來,將小茶壺遞給了身邊站著的小太監:“盯死白家。這些貨車,也派人盯著。我怎麼就感覺,他們在往外面運別的東西呢?”
小太監接過茶壺,‘嗤嗤’陰笑著:“大人說他們有鬼,他們就一定有鬼。他們雇的船,我們發信讓沿途的兄弟們盯著,保準他們飛不上天去。”
盧仚點了點頭。
空中傳來一聲尖銳的咒罵聲,大鸚鵡喘著粗氣,撲騰著翅膀從空中落下,張開爪子,用力的摳住了盧仚的肩膀。
盧仚伸出手指,一把捏住了大鸚鵡的嘴巴。
“閉嘴,不許胡嚷嚷,等會給你好吃的。你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吧。監公那邊有任何消息傳來,不許耽擱,即刻彙報給我。”
盧仚抬起頭。
或許是因為那些拜鬼母教所屬該死的已經死了,其他的傷員已經被轉移去了守宮監秘獄的關係,原本懸浮在高空中的紅燈籠,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無蹤。
盧仚又朝著藍田園的方向望了望。
隔著老大的藍田園,盧仚看到,屬於白露的那座秀樓的五樓,窗子敞開,大清早的時候,他見過的那個身量極高、容貌絕美的少女,正坐在窗口,把玩著白露收藏的各色樂器。
白露不在家。
昨夜大火,她就沒冒頭。
這少女也不知道是白家什麼人,居然能登堂入室,直入白露的秀樓,還隨意擺弄白露的珍藏品!
盧仚向那少女深深的看了一眼,轉身進了駐地,進到了第三進院子裏,專門為他準備的辦公房。
六年前,盧仚得了觀想圖,又救了從極北汏州一路萬裏奔波,好容易來到鎬京的阿虎後,有了一點實力的盧仚,就開始組建自己的勢力。
幾年辛苦,從微小之事做起。
臭豆腐,烤冷麵,烙燒餅,餛飩攤……盡是一些本小利薄、不起眼的小買賣,那些有權有勢的人根本看不上的小玩意兒,居然一路廝混著,讓盧仚有了一點小局面。
如今單說臭豆腐攤,就已經分布在了鎬京的六百多個坊市中,每個坊市平均都有一百家以上的臭豆腐攤。
這些臭豆腐攤,以及其他的小攤子,每天都要給盧仚上繳自家一半的利潤。
集腋成裘,積沙成山,盧仚每天的收入,都是一個嚇人的數字。
但是更重要的是,依靠這些市井街頭的耳目,盧仚的情報收集或許還不如大胤某些千年底蘊的官方衙門,但已經遠遠超過了普通的豪門世家。
坐在書房裏就一小會兒的功夫,阿虎進進出出的,就送來了數十根細細的小卷軸。
盧仚展開卷軸,武胤坊、鯤鵬坊,以及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四大坊今天街面上的動靜,就在盧仚眼前一覽無遺了。
“好老賊!”盧仚看著小卷軸上的情報,突然鼓掌驚歎。
白長空,果然又出招了。
大鸚鵡放火燒了他的藍田園,宮裏派人,在他家大門口釘上了儲秀金牌。
藍田園被燒,在盧仚看來,對白長空和白家的聲望,怎麼也是一個打擊?
而儲秀金牌,更是將白家推到了極其尷尬的境地。
但是短短一個上午的時間,距離皇城最近的幾個坊市中,居然已經開始有文教弟子鼓噪。
他們說什麼‘天人感應’之理。
他們說藍田園被大火焚毀,是天地有感,是白家的宅院太‘逼仄’了。
他們說,白家要出‘貴人’,貴人一如‘金鳳凰’,只落梧桐木,不會落在普通凡木上。
所以,藍田園被毀,證明白家的門第要興盛了所謂老的不去新的不來,就是這理。
更有人信誓旦旦的說,白家整個要‘發達’了。
小小一個六進院子,已經配不上即將青雲直上的‘白家’,所以,這是白家要改造門庭的征兆。唯有先燒了園子,才好建更大更好的園子。
盧仚坐在書房內,看著面前的情報,半晌作聲不得。
還能有這樣的解釋?
這些文教弟子,這白長空,他們這嘴都是怎麼長的?
還不等盧仚從白長空扭轉乾坤的輿論攻勢中回過神來,遠處,白長空家的方向,又傳來一陣陣熱鬧的喧嘩聲。
盧仚坐不住了,急忙起身,帶著人直奔喧嘩聲傳來之處。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7 12:19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7 12:20 PM 編輯
第六十三章 國賊?
盧仚帶著幾個小太監,站得遠遠的眺望白家大門。
他倒是想帶人湊近一點。
可是此刻,白家大門前人山人海的,起碼聚集了三四千號人,擠得是水泄不通,除非用拳頭打進去,否則根本不可能靠近。
而且這些人,全頭戴羽冠、綸巾,或者帶著一梁、二梁的青紗帽,身穿長衫,又或者這些年逐漸流行的鶴氅道袍等服飾。
大冬天的,好些人手上還端著折扇、羽扇,還有人附庸風雅的,大白天手裏拎著根玉笛、玉簫之類的玩意兒。
這三四千人,全都是讀書人。
尤其他們身上的衣物,盡是綾羅綢緞,腳上踏的,全都是厚底官靴,好些人腰間,還掛著金銀質地的螭龍、團龍、蟠龍等紋樣的小把件,分明都是內廷流出的恩賞之物。
得了,都是讀書人,而且還都是出身很不錯的讀書人。
盧仚這輩子做事唯謹慎,只求自己能活的好一點,活得長一點,他除非瘋掉了,才會用拳頭在這樣的一群人當中打出一條路來。
而盧仚身邊的小太監們,分明都有著不俗的武道修為,但是看到這麼一群出身非富即貴的讀書人湊在一塊兒,幾個小太監原本就白淨的面皮,越發慘白如紙,一個個哆哆嗦嗦的,就好像凍慌的鵪鶉一樣!
“大人!”一個小太監扯了扯盧仚的袖子。
“看看,再看看。”盧仚瞪了他一眼:“你們到底在怕什麼呢?他們難不成,還能無緣無故衝過來打你們一頓不成?”
幾個小太監乾笑,他們縮頭縮腦的,借著盧仚魁偉的身體,將自己小心翼翼的藏在了盧仚背後。
白家大門前,數十名顯然地位頗高的年輕人大聲笑著,不斷的鼓掌叫好。
一排十二名打扮得風流倜儻,自身也長得油頭粉面頗為俊俏的年輕人,一個個昂首挺胸的站在白家正門前,正大聲的報出了自己的出身來曆,江湖綽號。
哦,不對,這些年輕人,他們不是混江湖的匪類,他們沒有江湖綽號,他們只是有著鎬京讀書人圈子裏的‘雅名’、‘雅號’。
盧仚側耳傾聽,數千人在喧嘩,他也沒能聽清那些年輕人自己報出來的名號。
但是不斷有人大聲鼓噪,重複那些年輕人的話語,所以盧仚也大致弄清楚了他們的身份來曆。
什麼詩鬼啊,什麼畫魔啊,什麼小書聖啊……
十二個年輕人,全都是鎬京年輕一代文教弟子中,最傑出,最優秀,文名最盛,在琴棋書畫等文人雅趣中,排名在前十的年輕俊彥。
尤其是,聽附近那些讀書人狂熱的鼓掌聲可知,這十二個年輕,他們在去年年底,也就是嘉佑十八年的第四期采薇評上,全都名列前‘三十’之列!
這就不得了了。
采薇評針對的,是鎬京城內所有的年輕人,無論男女,只要能上榜,就代表你是鎬京數以億計的年輕人中,最傑出的那一小撮兒人。
能夠在采薇評中名列前百名,哪怕只是上榜一次,在文教崛起的這個時期,都堪稱光宗耀祖。
而能夠進入前三十名,這些年輕人的實力和名氣可想而知。
鼓掌,叫好,喧嘩,鼓噪……
數千人在白家門前這般鬧騰了足足一刻鍾,白家大門終於遲遲打開,一臉病殃殃的白邛,杵著拐杖,在兩名護衛的攙扶下,慢吞吞的走出了家門。
十二名年輕讀書人當即向白邛深深鞠躬行禮。
數千讀書人齊聲鼓掌歡笑:“白三先生出來了,正主兒出來了!”
“哇,白三先生,是白三先生耶,我去年,剛讀過他的那篇《古禮剖析·戒-淫-說》!”
“那篇道論,是極精彩的,但是我認為,白三先生最巔峰之作,當為五年前《孝禮淺析·訓女書》!”
“不錯,不錯,那篇《訓女書》,家父奉為圭皋,這幾年,每年都讓本家的姐妹們用心研讀。”
“果然,要有白三先生這般大德的父親,才能有為霜小姐這般無雙玉人!”
四下裏,書生們的氣氛越發高漲,紛紛鼓掌叫好,連連高呼白邛的名字。
盧仚聽得是一臉呆滯。
“《戒-淫-說》?你開玩笑吧?白邛被女鬼擊傷的地方,可是在瓊花閣!”
“《訓女書》?你們家裏,還用這道論教訓自家姑娘?呵,呵,呵,你們有本事,學猴子鑽進白露的肚皮裏認真打量打量?”
盧仚雙手揣在袖子裏,有點蕭瑟的望著滿臉是笑的白邛。
白邛顯然很享受萬人擁護的快感。
他站在大門口,慘白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紅暈,他微笑看著四周狂熱鼓掌的讀書人,過了足足一盞茶時間,這才緩緩舉起右手,輕輕向下一按。
四周的歡呼聲、鼓掌聲當即停息,再沒有半點兒聲音。
如此令行禁止……這些讀書人在白邛面前的表現,簡直堪比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盧仚看得是臉色鐵青,幾個小太監更是左顧右盼的,目光就在屋簷、牆角等地方不斷梭巡,顯然在打量等會哪裏方便逃命則個。
“諸位賢才,此為何來啊?”白邛笑吟吟的,問站在門口一字兒排開的十二位俊彥。
一名身穿一裘天藍色錦緞長袍,頭戴羽冠,腰紮玉帶,手持潔白如玉白鵝毛扇,風流俊秀、華貴逼人的青年上前一步,拱手向白邛行了一禮。
“白三先生,後學末進公孫明,忝為國子監四年生,蒙同年厚愛,小號‘詩狂’就是。”
“學生今日前來,是得知,為霜小姐如今已是自由身。”
“學生不敢妄自菲薄,自問有幾分才氣,有幾分人品,鎬京城內,能與學生並肩者,不過寥寥數十人罷了。自古以來,窈窕佳人,君子求之,學生自問也能配得上‘君子’之稱,故今日,特意上門,求娶為霜小姐。”
盧仚張大了嘴。
盧仚身邊的幾個小太監一個個瞪大了眼睛。
白長空,白家,還有這等騷操作?
“這儲秀金牌,還釘在門上呢?”一個小太監低聲嘟囔:“他就真不怕,觸怒了太后、天子?他白長空以禮法治學,以禮法立世,這麼做,於禮不合啊!”
“白家就一個女兒吧?”盧仚也喃喃自語。
公孫明身邊,十一名青年俊彥齊齊上前一步,朗聲說道:“為霜小姐惠而美,美而賢,賢而德,德而明……我等傾心仰慕,已多年矣。礙於為霜小姐婚約,吾等遙遙盼之,心仰慕之,卻奉守禮法,不敢近也。”
盧仚聽得直搖頭。
十一個人,如此整齊劃一的話,要說事先沒有彩排,鬼才信!
可是,昨天晚上的大火,白長空一大早才回的白家,這剛剛下午呢,就能組織這麼多人,尤其是組織十二名鎬京的賢才名人當托兒,白長空他們的組織效率,未免太可怕了些。
又一名生得仙路明珠般,渾身都好似散發著才氣、貴氣的青年上前了一步,畢恭畢敬的向滿臉是笑的白邛深深鞠躬行禮。
“但,天下有狼心狗肺之人,不知好歹,自甘墮落,寧可身陷閹黨,受永世的罵名。”
“白老山長以君子之義,廢黜為霜小姐婚約,讓為霜小姐重複自由。吾等欣喜不盡,今日特意登門,向為霜小姐求親。”
精血虧耗巨大,原本有氣無力的白邛,此刻變得紅光滿面,精神抖擻。
他大聲笑道:“好,好,好,家父有言,廢黜和那不思進取、自甘墮落的孽畜婚約,讓小女重歸自由之身。我為霜女兒,正要擇鎬京賢良,即刻婚配,讓某些孽畜知曉,錯過為霜,是他今生今世最大的錯誤。”
白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欲言又止:“只是,十二位賢才當面,這……”
公孫明等人相互望了一眼,他們異口同聲的說道:“吾等願意,以自身才學、品貌,公平競爭。”
盧仚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哎,也不知道,是哪位賢良,一頭栽進糞坑裏。”
盧仚這歎氣聲稍微大了些,他面前幾步遠的地方,幾個正墊著腳,探頭探腦朝大門口張望的讀書人猛地回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這一眼,就讓那幾個讀書人眼角一抽,一個面白無須的讀書人突然指著盧仚驚呼:“身高將近九尺,長臂狼腰,面容端正……又是身穿閹黨袍服,莫非你就是那個不知道好歹的盧仚?”
‘嘩啦啦’,盧仚面前數百書生同時轉過頭來,一個個目光狂熱的盯著他。
也不知道是誰起頭,突然有人振臂高呼:“殺閹黨,誅國賊!”
一群人卷起袖子,操起折扇、羽扇、玉笛、玉簫,亂雜雜的就朝著盧仚和幾個小太監衝了過來。
盧仚罵了一句,轉身就跑。
幾個小太監更是跑得飛快,一個個嚇得面皮慘白,‘嗷嗷’叫著,一溜煙的竄上了路邊院牆,‘唰唰唰’頃刻間跑得無影無蹤。
盧仚稍稍放慢了速度,用自己吸引火力,掩護幾個小太監先走。
他身後,有超過兩千名讀書人興奮、狂熱的喊著口號,喊打喊殺的銜尾追殺。
盧仚只覺無比荒唐!
他盧仚何德何能,做了什麼缺德的事情,居然就成了‘國賊’?
這幾天,他盧仚做的事情,不都是在為國出力麼?
無論是九陰教的妖人,還是那些死士刺客,甚至是那幾個鬼女人,他盧仚,於國有功啊!
歎著氣,等到幾個小太監跑得無影無蹤了,盧仚一聲長嘯,原地竄起來二十幾丈高,猶如一隻大鳥,在空中一彈、一折,頃刻間沒入了路邊一座院子,消失在追殺的書生們眼前。
書生們一個個呆呆的看著盧仚騰空而起,激靈靈的突然打了個寒戰。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8 02:19 A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8 02:21 AM 編輯
第六十四章 入宮
盧仚鬱悶,接下來兩天,他藏在駐地裏半步不出。
阿虎召集的一千號地裏鬼,已經聚集。
盧仚通過小商販布置的情報網絡,正式、全力的啟用,每天都有大量的情報,源源不斷的送到盧仚面前。
盧仚的情報網,可不僅僅是在街頭巷尾廝混。
那些不起眼的小商販,他們在幾年的時間中,他們成家立業,他們生兒育女,他們的親屬,有人進了其他的行業混生活,有些人就進了大家大院,做仆役、馬夫、工匠、門房等等。
拐彎抹角的親戚們,偶爾串門子走親戚,喝酒閑聊之時,也會有不少消息經意不經意的流露出來。
所以,盧仚正式啟用這張大網後,他收到的消息,超乎尋常的豐富和駁雜。
不過,這兩天,最讓盧仚惱火的消息,就是關於‘國朝新國賊’‘盧仚’本尊的。
或許是白長空的授意吧。
甚至,或許是他直接幕後掌控。
滿鎬京的讀書人,甚至在那些七品、八品鄉下坊市,都有讀書人搖頭晃腦的宣揚‘國賊盧仚’的臭名。
之前白長空和文教弟子們吹捧盧仚有多厲害,此刻他們就用一百倍的精力,不惜成本的給盧仚潑汙水。
大胤立國一千八百多年,可能盧仚是有史以來以最快的速度‘臭名遠揚’,進而‘聲名狼藉’的混蛋。
唯一能夠讓盧仚感興趣的,是守宮監公文裏傳來的正式情報。
因為前天雨順坊勘察司駐地遇襲的原因,監公魚長樂接受了盧仚的建議,親自主持,甚至調動了守宮監本部內廷的太監和九曲苑的禁軍,對鎬京所有六品以上坊市內的棺材鋪,進行了全盤、徹底的清查。
魚長樂下了嚴令,守宮監的徹查手段就未免血腥了一些,甚至引發了禦史台的彈劾。
但是禦史台的彈劾,很快在搜查到的證據面前,變得如此的蒼白無力。
兩天時間,守宮監突襲徹查了數千家棺材鋪,結果大胤朝堂上下驚恐的發現,這數千家大大小小的棺材鋪中,居然有六成左右的棺材鋪,從上到下,包括掌櫃、小二、工匠、雜役等等,全都是九陰教的教徒!
棺材鋪需要的人手多,一個小棺材鋪,都要十幾個小二、工人和雜役,而那些高檔一些的大規模的棺材鋪,使用的人手就有數百人之多。
數千家九陰教控製的棺材鋪,上上下下能有百十萬人!
這些九陰教的教徒,就好像得了狂犬病一樣,一部分人在守宮監所屬登門時,他們悍然發動了瘋狂的、亡命的、同歸於盡的反撲。
還有一些九陰教的教徒,他們則是極其主動的,在守宮監還沒來徹查時,他們就像主動襲擊盧仚的駐地一樣,糾集了人手,主動向坊市中的坊令衙門、駐軍軍營、達官貴人的宅邸等發動了進攻。
守宮監放手殺戮。
九陰教高手不多。
所以,兩天多點時間,守宮監殺了個血流成河,鎬京城上下攪合得雞犬不寧。
‘鬼母降世’、‘渡我殘魂’這兩句口號,在這兩天內響徹鎬京,無數官民,對這兩句口號,有了極深刻的認知。
這兩天,盧仚的勘察司倒是安靜。
他轄區內的兩家棺材鋪,已經在前天很主動的跑來進攻他,結果死的死、抓的抓,他的轄區內倒是非常的清淨。
但是通過守宮監傳回來的情報,盧仚可以想象,這兩天鎬京城內的血雨腥風!
百十萬人被擊殺,哪怕平攤到數百個六品以上的坊市中,每個坊市也有數千個九陰教的教徒被擊殺當場,這場景之慘烈可想而知。
“真是……他們拜鬼母,所以,他們求死。”
盧仚將一份情報丟進火盆,看著薄薄的柔韌的紙片被燒得幹幹淨淨。
他輕聲道:“哎,他們真把那些紅衣女鬼,當做了他們的鬼母麼?他們,就這麼心甘情願的,為他們的鬼母獻身?”
看了看站在書房裏,垂著雙手等待命令的小太監,盧仚朝他揮了揮手:“向本部申請,看看能否將九陰教,也就是拜鬼母教的詳細案卷給我一份?”
“這個教門,有意思。呵,在鎬京城內開了這麼多棺材鋪,賣棺材真的很賺錢?”
小太監恭謹的出了書房,反手拉上了房門。
盧仚搖搖頭,看著面前零零碎碎的一堆賬本,歎了一口氣,手指頭在一把算盤上抹了抹,繼續‘劈裏啪啦’的打起了算盤。
阿虎足以維持盧仚這個小商販網絡的穩定,他的塊頭,武力,還有這些年逐漸壯大的,被盧仚稱之為‘百虎堂’的小小幫派,都足以維持這些小商販的根本利益。
但是,畢竟是從大胤市井最底層發展起來的網絡,盧仚缺人才,極缺人才。
知識,尤其是算術之類的專業知識,掌握在文教弟子手中。那些眼高過定、驕狂放肆的文教弟子,你指望他們來幫盧仚打理這個市井小吃網絡?
所以,有些事情,盧仚只能親力親為。
要阿虎來辦,他只會將一切弄得一團糟。
臭豆腐攤,已經分布到了將近七百個坊市,每個坊市最少也有了一百個攤點。
按照盧仚製定的規則,這些攤點每天要將一半的利潤上繳,大致平均下來,每個攤點每天,能給盧仚上繳一百文錢。
一個攤點一百文錢,不多。
這一百文錢,是扣除了所有的成本,扣掉了所有的稅金,扣掉了向所有的灰色勢力繳納各種費用之後的純利潤。
七百個坊市,平均每個坊市最少一百攤點,總計將近七萬個攤點,每個攤點每天上繳一百文,這就是七百萬文,就算是質量最差的那種銅錢,一貫一千五百文,這也是將近五千貫的巨款。
一天五千貫,一年將近兩百萬貫的收益。
這只是臭豆腐攤。
還有豆漿攤,豆汁攤,擔擔麵,小餛飩,大水餃,肉夾饃,烤包子,羊肉串,魚蛋攤等等,零零種種有二十幾種。
這些種類的小攤中,因為有些品類更符合大胤百姓的日常胃口,它們的收益,比臭豆腐攤還要高出好幾倍。比如說餛飩攤和水餃攤,可能很多人不愛臭豆腐的那股子臭味,但是餛飩和水餃,誰會拒絕呢?
每年,每個季度的頭幾天,盧仚統計上一個季度總收益的時候,他都頭疼得想死!
所以,盧仚這個巨大小攤販網絡的賬,歸根到底是一筆糊塗賬,大體沒出問題吧。
更讓盧仚頭疼的是,這些年囤積的銅錢太多,很艱難、很小心的才兌換了一小部分黃金和白銀,兌換了一小部分其他的高價值的保值品儲存起來。
饒是如此,百虎堂秘密置辦的那些錢庫裏,銅錢的數量已經堆積得太多了。
一個個裝滿了的錢庫,就好像一顆顆大炸彈,盧仚想起那些錢庫,就覺得頭皮發麻,睡覺都不安穩。
“得想辦法,把這些錢,逐漸洗幹淨,起碼能光明正大的拿出來花銷……”盧仚喃喃自語:“可是,真的好艱難,我的官,還是太小了些……嚇,這筆買賣,早就該撒手的,滾雪球也滾得太大了些。”
“可是,這麼多夥計跟著吃飯,每年這麼多錢的收益……舍不得啊!”
“我盧仚,歸根到底還是個俗人!”
辛辛苦苦的打了兩個多時辰的算盤,勉強將數十個堂口歸納來的總賬算了個差不離,盧仚在總賬本上用大胤百姓絕對不會認識的文字記下了大串數字,將那些堂口上繳的分賬本丟進了火盆燒得幹幹淨淨。
“大致不差。”
盧仚歎了一口氣:“如果白家,知道我其實是一個隱形的巨富……不,不,不,那樣,我估計死得更快。”
外面傳來了陰柔的腳步聲。
聽步伐力道和速度,就知道來者一定是太監。
而那步伐聲,不熟,不是盧仚身邊的二十個小太監之一。
盧仚將賬本收起,站起身,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盧仚身邊的幾個小太監,正簇擁著一個身穿紫袍的小太監走了過來,見到盧仚,那紫袍小太監急忙向盧仚行了一禮:“唉喲,盧大人,恭喜,恭喜呀,這兩天,監公對您可是讚不絕口,一天都要誇獎您十次八次的。”
“可是虧了您的那個建議,我們這兩天徹查鎬京城的棺材鋪,抓了、殺了無數妖人,更繳獲頗豐,嘻嘻,繳獲很是豐厚哦。”
“您就等著聽好消息吧,就這幾天,天子那邊,一定有恩典下來,您這次,可是立大功了。”
“不過呢,今天來找您,不是為了這個。”
小太監抬頭看了看天色,急忙說道:“得了,這功夫也差不多了,您趕緊的,跟著咱家進宮吧。哎,這還有一段路要趕呢。”
“進宮?”盧仚看了看天色,時已傍晚,用不了多久就將徹底黑下來。
“來人,備馬,我和……”
盧仚當即命令了一聲。
紫袍小太監急忙道:“哎,別介,騎馬哪裏還趕得上呢?咱們飛過去就是。”
小太監目光在盧仚身上飛快的旋了一圈,由衷的讚歎道:“哎,盧大人這般威武不凡,那廝今兒個要吃苦嘍!”
隨著小太監的讚歎聲,高空翅膀撲擊聲傳來,一頭碩大的白鶴連同一頭比白鶴大了三四倍的大禿鷲,卷起一道狂風筆直的落下。
盧仚看著那頭生得極醜無比,四尺多長的脖子上光溜溜一根毛沒有,禿腦袋上還有一顆紅瘤子的禿鷲,臉都黑了。
他就要騎著這玩意飛天?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8 05:21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8 05:23 PM 編輯
第六十五章 貼身護衛
‘嘎’!
極難聽的一聲鳥叫後,大禿鷲幾乎是平拍在了地上。
盧仚哆嗦著從鳥背上跳了下來,狠狠的瞪了一樣正扭著脖子,同樣惡狠狠瞪過來的大禿鷲。
從雨順坊東北角,一路飛來皇城,也就是兩百來裏。
一路上,盧仚和這大鳥是相看兩相厭,都有一種弄死對方的衝動。
盧仚嫌這貨飛得太顛簸,一會兒上、一會兒下,而且撲騰兩下翅膀,還要怪叫幾聲,就好像被他盧仚怎麼樣了一般,他的五髒六腑都快被顛出來了,哪裏這麼不可靠的坐騎?
而這大禿鷲呢?
它恨不得用它那屠夫鉤子一般的大嘴,往盧仚的要害致命處狠狠來一口。
它這輩子就沒駝過這麼沉的乘客。
哎,還是那些九曲苑的小太監好,一個個長得水靈清秀,而且身體嬌小,好似柔弱無骨,背在背上輕若無物,多省力氣啊!
“這邊,盧大人,這邊。”紫袍小太監笑得很燦爛,輕輕鬆鬆的從他那頭大白鶴背上跳下來,輕輕的拍了拍白鶴優美的長脖頸,讚歎道:“盧大人生得氣勢威猛,和這紅頂將軍的氣質,真是完美搭配!”
盧仚和老禿鷲同時呆了呆,相互望了一眼,同時扭過頭去,懶得搭理對方。
皇城的東北角門,就是通往九曲苑的運河大橋的橋頭。
長長的紫色錦緞在樹林旁圈起了擋風的帷幕,兩百多名牛高馬大的漢子,每個人手上拎著七八條鐵鏈,牽引著一頭頭膘肥體壯的猛犬守在帷幕外。
千多頭猛犬,品類頗為複雜。
有和野狼混血的狼犬,也有血統高貴的獒犬,更有擅長高速飛馳的靈緹,以及品種最古老最傳統的土狗。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經過精心培育,或者融入了異獸血脈的異種猛犬,盧仚都不完全認得。
但是不管這些狗的高矮胖瘦如何,一千多將近兩千條猛犬,全都通體漆黑,連一根雜色毛髮都找不到。
盧仚的嘴角抽了抽,他想起了大前天,在九曲苑的宮宴上,瀾滄王吹噓的,他用黑狗血和童子尿的混合物,重創女鬼的故事。
黑狗辟邪……這裏,屯了將近兩千隻黑狗,這是準備現場取血麼?
除開這些牽引著猛犬的大漢,樹林四周,還杵著近萬名身高八尺開外,身披重甲,手持長槍大戟的羽林軍士兵。
讓盧仚無語的是,這些羽林軍戰士的兵器上,全都塗抹了淋淋血水。
寒風吹過,這些血水已經被凍成了血冰。
嘖……
這些血,怕不是都是黑狗血?
遮風的帷幕,門口簾子被挑開,圓滾滾的魚長樂一臉是笑的探出頭來。
“哎,盧仚到了啊,進來,進來,‘多喝幾杯’熱茶了再出發。陛下,都等得心焦了。”
盧仚急忙走進了擋風的帷幕,果然,在錦緞圈起來的帷幕中,胤垣裹著厚厚的銀熊皮大襖子,頭戴厚厚的高頂熊皮圓帽,在一群太監、宮娥的環繞下,正坐在一張錦繡墩子上喝茶。
帷幕裏放了四個極大的火盆,雕琢成各種異獸形狀的獸炭燒得通紅,帷幕裏感受不到半點兒寒氣,甚至都有點暮春的熱力逼人的感覺。
盧仚急忙走上去,向胤垣行禮:“陛下!”
胤垣朝著身邊的一個錦緞墩子指了指:“坐吧,盧仚,我有話問你!”
盧仚四平八穩的坐在了錦緞墩子上,接過了一名小宮娥含羞帶笑遞過來的茶盞,沉聲道:“陛下有何問題,只管問。”
胤垣飛快的眨巴著眼睛,拉長了聲音:“這問題,關係著今晚上我的安全,你可不能有絲毫的隱瞞,一定要如實回答。嗯,先喝茶。”
盧仚的心微微一沉,急忙端起茶渣喝了一口,站起身來:“陛下只管問,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絕對不會有任何隱瞞。”
胤垣滿意的點頭:“唔,前些日子,你們去查抄風調坊的兩個棺材鋪的時候,你一槍擊傷了一名女鬼……你對羅輕舟說,你是童子身,你用自己的童子血抹在槍頭上,才重創了那女鬼?呃,喝茶啊,滿上!”
小宮娥急忙給盧仚滿上茶水。
盧仚乾笑,又喝了一大口,點頭道:“是,是,臣的確是這般,用自己的血抹在了槍頭上,所以……”
胤垣的目光變得極其的幽微。
帷幕裏,魚長樂、小太監們、宮娥們,還有幾個身披重甲的羽林軍將軍,一個個也都神情古怪的看著盧仚。
胤垣喝了一口茶,抿了抿嘴:“那麼,現在還是?哦,別呆著,喝茶,喝茶,這茶好。”
盧仚的面皮微微發燙,乾笑道:“臣,現在還是。”
他又喝了一大口,小宮娥又給他滿上了一大杯。
“妥了!”胤垣放下茶盞,興奮的一拍手:“我就說,我大胤再禮崩樂壞,勳貴們再驕奢淫逸,將士們再荒唐不羈,偌大的鎬京,還真就沒一個好人了?嗯,喝茶!”
盧仚喝茶。
胤垣站起身來,興奮的繞著錦繡墩子走了幾圈:“唉喲,盧仚啊,我沒看錯你,嚇,整個鎬京,偌大一個鎬京啊!滿上,喝茶。”
盧仚喝茶。
“開國的四十二公府,後起的二十六公府,以及開國侯、後晉侯一共三百七十五侯,上千的伯、子、男府,再加上宗室這麼多王府、君府,甚至是出嫁的公主府邸上……喝茶,喝茶,這天寒地凍的,多喝點。”
盧仚喝茶。
“哦,對了,這還要加上我能掌握的守宮監和羽林軍。喝。”
盧仚喝茶。
“守宮監就不說了,老魚他們算不算童男,我不敢賭。喝。”
盧仚喝茶。
“守宮監招攬的江湖人手,老魚這兩天也摸了底,果不其然,就沒一個乾淨的!欸,別呆著,喝。”
盧仚喝茶。
“羽林軍……我也是萬萬沒想到,百多萬羽林軍,居然……我給他們發軍餉,是讓他們奉養雙親、將養家人,不是讓他們去狂嫖濫賭的!喝茶。”
盧仚喝茶。
“偌大的鎬京,如此多的勳貴,以及我能號令的監丁、將士,居然只有你一個能用的!滿上。”
盧仚喝。
“萬萬沒想到,真是萬萬沒想到,讓老魚偷偷的摸了一下底,之前我說的這麼多王府、公府、勳貴府邸,直係、旁係族人中,修為到拓脈境的,不,不,是年齡超過十三歲的男丁中,童男居然僅你一人!再喝。”
盧仚……
“我還以為,偌大鎬京,總能從勳貴子弟中,挑選幾個今夜用得上的人!哦,喝茶。”
盧仚……
“萬萬沒想到,真是,讓我失望,太失望了!嗯,再喝一杯。”
盧仚手中茶盞晃了晃,面皮扭曲的看著胤垣。
這是在誇獎他呢?
這是在誇獎他吧?
還有,他肚子有點漲了。武道修為再好,觀想圖再神奇,他肚子就這麼大啊!
“你,就是鎬京城,所有勳貴家族中,獨一無二的奇葩!喝茶!”
盧仚抿了一口。
胤垣轉過身,目光熱烈的看著盧仚,很是開心的笑道:“這麼多的勳貴族人,實力達到拓脈境的,還是童男的,唯有你一人!喝茶……哦,這一壺沒了?繼續燒啊!”
“那麼多勳貴子弟啊,年齡太小的,實力不夠,要他們何用?”
“年齡大了的,實力達到拓脈的,不是童男了,要他們何用?”
“唯有你啊,盧仚,你是鎬京城內獨一顆苗,以後,好好保持,記住了麼?要潔身自好,那些什麼青樓、花船、半掩門之類的地方,你就不要去了。”
胤垣笑得很燦爛:“等你年紀再大點,我從宗室裏,幫你挑個好的公主。在這之前,你一定要潔身自好,該保持的,要保持!”
盧仚的嘴角一抽一抽的,總感覺胤垣的這話,不對!
“陛下,您今天召臣過來,就是為了……”童男盧仚咂摸著胤垣的話,總感覺不對味。
“喏,太后今晚上布下了大陣仗,要抓鬼。”胤垣的臉蛋抽了抽,他背起雙手,仰面看天,幽幽說道:“她抓鬼,就抓鬼罷,估計是,事到臨頭,又膽小,要我去陪她坐著。”
“說什麼,用天子之氣,幫她鎮壓邪物!”
“我自己都心虛膽顫呢,我身上有天子之氣?我沒發現啊,你們誰能看到,我身上的天子之氣麼?”
胤垣低聲吐槽道:“我感覺,她是琢磨著,如果今晚上能抓住那些女鬼呢,那就天下太平,如果沒能抓住呢,她是想要一家人整整齊齊死一塊吧?”
魚長樂就乾咳了一聲:“陛下!”
胤垣聳了聳肩膀,不以為然的扯了扯嘴角:“所以,今晚上,盧仚,你就是我的貼身護衛,不要離開我半步。若是有鬼,立刻護著我離開。”
“嗯,喝茶,喝茶!”胤垣笑著指了指盧仚手中茶盞。
一壺剛燒好的滾燙熱茶送了上來。
盧仚喝了一口茶。
胤垣急忙命令旁邊的小宮娥又給盧仚滿上了一杯,然後繼續勸道:“喝茶,喝茶,這茶是南蠻州那邊的大澤荒山特產的野山茶,頗為難得,有強身健體之效,我經常喝,九曲苑的妃子們都說,效果頗為顯著。”
“多喝些,多喝些,哪,這裏還有一大壺,全喝掉。”
盧仚看著手中茶盞,就有點忐忑了,他看著胤垣,乾笑道:“這麼一大壺茶?陛下,這是……”
胤垣看著盧仚,很直白的說道:“多喝點茶,肚子裏有動靜,憋著!”
“等會隨我進宮,如果見到女鬼,你先給她當面衝一泡,新鮮熱辣的童子尿,皇叔親自經驗過,顯然是有神效的。”
“外面還有這麼多黑狗,哈!”
胤垣看著盧仚逐漸扭曲的面孔,急忙說道:“哈哈,只是有備無患嘛,預防萬一的後手……萬一今夜女鬼特別凶猛,黑狗血也扛不住呢?”
“皇叔讓人準備了幾十缸的童子尿,但是,我想,新鮮製備的,總比預先取的效力強吧?”
胤垣笑得蠻尷尬的。
盧仚也覺得蠻尷尬。
如果胤垣所說的事情真的發生,盧仚就要在皇宮裏,當著無數貴人的面一瀉千裏……這也是前無古人,估計也後無來者的事情吧?
也不知道,史書上,會如何記載。
皇城的東北角門冉冉開啟,胤垣面孔扭曲的看著敞開的宮門,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然後垂頭喪氣的,好似打了敗仗的亂軍頭子,拖泥帶水的往宮門走去。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9 12:23 A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9 12:25 AM 編輯
第六十六章 和尚,道士,大陣仗
一肚皮茶水晃蕩著,小腹有點腫痛的盧仚,騎著一匹卷毛奔雲駒,跟著胤垣,行進了大胤皇宮。
一萬羽林軍排成十列長隊,在左右護持。
上千守宮監小太監全副武裝,緊緊環繞在周圍。
在盧仚身後,是一隊馬車。
四輪馬車上,是一口口容量驚人的,下面用小炭爐加溫的大水缸。
空氣中,彌漫著微妙的氣味。
水缸中,是胤騂白天裏,讓人收集來的童子尿。
偌大的鎬京,雖然只有盧仚這麼一朵奇葩,但是年齡小、修為低的童男,還是有不少的。收集這些童子尿,其實並不難。
如果不是這事情不好太大張旗鼓的去做,而且,弄太多尿水進宮,可能有點影響不好的話,胤騂能弄上千缸尿水備著。
饒是如此,小炭爐烘烤著,保持了溫度沒有結冰的尿水,就散發出了濃鬱的味道。
盧仚有點崩潰。
這和他以前預料的,加入守宮監後的生活,完全不一樣。
他其實已經做好了充當一個‘閹黨’,狐假虎威,為非作歹,狠狠的禍害那些文教官員,在他們的口誅筆伐下遺臭萬年的心理準備。
他只求自己的觀想圖修煉有進益,能夠長生久視、逍遙世間,些許臭名,他不在乎。
眼下臭倒是臭了。
在白家人的操盤下,他已經成了新的國賊,這名聲夠臭了。
然後,還有這濃鬱的童子尿的‘芬芳’環繞……盧仚低頭嗅了嗅自己的袍袖,感覺自己的衣裳都已經醃入味了。
盧仚無聲的歎了一口氣。
前方宮道幽森無比,寬達十丈的宮道以巨石鋪地,兩側都是高達數十丈的厚重宮牆。
高高的宮牆上,掛滿了牛油燈盞和火把,照得宮道一片通明。
宮道裏,每隔一百丈,宮牆半腰處就伸出一條橫跨宮道的天橋,上面有箭樓、望塔,甚至還懸掛了巨大的狼牙釘板等防具。
宮牆上,天橋上,站滿了身披重甲的士兵。
盧仚抬頭看著那些士兵,嘴角劇烈的抽搐。
這些戍衛皇宮的士兵,今夜的打扮,實在是讓盧仚差點沒笑出來每個士兵的腰帶上,胸前的護心鏡上,都貼著一張張黃紙繪製的符籙。
三尺長的黃紙符籙,上面用朱砂,或者還混了某些特殊的血漿,繪製了淩亂的鬼畫符。
也不知道這些符籙是否有用。
但是盧仚看著這些渾身貼著符籙的英武士兵,只覺得這太荒唐了。
“陛下,大胤就找不出幾個高人,能夠對付這些……鬼魅的麼?”盧仚覺得這不應該。
天地之道,生克有序,既然有鬼,就一定有能夠克製鬼魅的存在。
不然的話,這些鬼魅豈不是就橫行無忌了麼?
胤垣用一塊厚厚的錦緞手帕捂著鼻子,有氣無力的哼哼著:“或許有罷?秘史監的古時秘檔殘篇中,倒是有一些相關的記載。”
“比如說,前朝大午天朝的時候,鎬京城西八千裏,一個名叫大佛頭的地方,還有人見過能淩空飛行、體繞金光的大能。”
“那是五千多年前的記載。”
“而三千年前,大午天朝七王反叛的亂世中,還有巨蛇於地下巢穴竄出,一日一夜吞噬了三城兩縣百萬黎民的記載……那大蛇,後來是被一柄從天而降的巨劍,斬破了七寸而遁逃。”
“不說前朝的事情,就說我大胤立國之初,還有大能強闖開國皇城,一人之力打翻二十萬護駕禁軍,闖到太祖龍案前,說太祖與他有緣,要太祖拜他為師,隨他出世潛修,被太祖拒絕後就不知去向。”
“這些強者大能,他們想必是能對付鬼魅的。”
胤垣歎了一口氣:“但是一代不如一代,一代不如一代啊……現在的大胤,怕是很難找到那種高人了。”
“皇叔不就上當了麼?無憂閣的無憂道長,六道廟的六道將軍,前天被皇叔帶人砸破了山門,兩個坑蒙拐騙的家夥,差點沒被皇叔當場打死。”
“可是在秘史監的秘檔中記載了,無憂閣當年,是有高人的;六道廟,也是有真本領的。可如今無憂閣的主持,六道廟的廟主都是這般嘴臉……”
“當然嘍,不說他們,就說鎬京的武勳貴族們,現在還勤修武道的,還有幾個?”
胤垣一臉憔悴的看了盧仚一眼:“要不怎麼說,選遍了鎬京城,我就找到你這麼一個拓脈境的童男呢?”
盧仚尷尬一笑。
大隊人馬順著宮道走得飛快,一個時辰後,隊伍穿過三重宮門,來到了皇城的後花園中。
大胤圖騰是鯤鵬。
鯤鵬原體是大魚。
所以,大胤皇族天性喜水,宮廷建築多環繞天然水係營造,後天更是增辟了大面積水域。
皇城的後花園,它的核心區域,就是一片煙波浩渺,如今大冬天裏冰凍三尺的大湖泊。
大湖中,有湖心島三五座。
有九曲回廊溝通了湖心島,更連通了湖中一座座精巧的樓閣水榭。
其中一座水榭,名曰‘羨魚閣’,其形如飛雁匍匐在水上,正中一座三層主閣樓,左右分別向東西兩側,伸展出一層高的附屬樓閣。
羨魚閣占地不大,主副樓閣加起來,也就是一畝多地的樣子,只有正北面一條棧橋和外界相連。
如今這棧橋上,每隔一丈,就盤坐著一名身穿大紅袈裟,頭皮刮得光溜溜,無論年老年輕,一張臉全都在抽抽,顯得無比愁苦的大和尚。
在棧橋的左右,則是密布著一個個長寬幾丈的木筏子。
每一個木筏子上面,都布置了一座法壇。
法壇上各色令牌、旗子、寶劍、符籙等道具一應俱全。
木筏子上,同樣盤坐著一個個身穿杏黃色、大紅色道袍,一個個面容愁苦,卻強作鎮定的老道士、小道士。
羨魚閣的南面,隔著遼闊的冰面,岸邊有一座白玉石鑄成的觀魚台。
大小有好幾畝地的觀魚台上,此刻布置了一片錦緞圍成的擋風帷幕,四周環繞著無數太監、宮娥,在帷幕後方,樹叢中,更可見人影搖晃,甲胄反光,那裏起碼埋伏了五六萬重甲悍卒。
讓盧仚驚歎莫名的是,那一片擋風帷幕四周,密密麻麻堆滿了各種佛像、神像。
看那些佛像、神像鑲金嵌玉的質地,以及被煙火熏得焦黑斑駁的皮相,顯而易見,這都是在供壇上,被人虔誠供奉膜拜,享受了起碼數百年煙火的‘老物件’。
佛像和神像的數量太多,幾畝地大小的觀魚台不夠用,就順著湖岸,向兩側密密麻麻的排列開來。
每一座佛像旁邊,都盤坐著三五個大和尚。
每一座神像旁邊,都盤坐著五六個老道士。
除此之外,各種和尚、道人日常使用的羅傘、大旗等法器,也都密密麻麻的杵在這神像堆裏。
四周還有大量的香爐、香鼎等物,裏面點著極品的線香,大量香煙繚繞,香氣隨風傳出數十裏地,端的一派地上神國的威嚴景象。
不過,就盧仚看來,在場的和尚道士,九成九都戰戰兢兢,額頭上滿是冷汗。
顯然,都是心虛的,每一個有底氣的。
在胤垣的要求下,盧仚緊跟在胤垣身邊,不離開他身邊三尺之地。
更有魚長樂帶著一群太監高手隨侍,一行人順著湖岸,從密密麻麻的佛像、神像堆裏走了過去,來到了觀魚台的帷幕中。
數十缸用小炭爐加溫,‘香氣’四溢的童子尿,也隨著一起運到了帷幕旁。
遮風的帷幕裏,看似十八九歲青春佳人的太后樂氏裹著錦繡,神色幽幽的坐在寶座上,四周站滿了內廷的太監高手。
身披重甲,就好像一個金屬球的樂武坐在樂氏身邊的大椅上,滿是橫肉的臉繃得緊緊的,故作鎮定的他,面頰肉抽抽的,顯然頗為緊張。
除開樂氏,樂武,帷幕中還有十幾個身穿甲胄的青年男子,樂山、樂水都在其中。
見到胤垣帶人走了進來,樂氏的臉微微鬆了鬆:“陛下來了就好。”
胤垣翻了個白眼,走到樂氏面前,極其敷衍的朝她欠身行了一禮:“其實這事罷,和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的,太后一定能辦得妥妥當當的,何必一定要我過來?”
樂氏歎了一口氣,豔若桃李的臉抽了抽,擠出了一絲笑容:“想著,讓陛下增長點見識不是?陛下這幾天,不是經常嚷嚷著,想要見識一下女鬼是什麼模樣麼?”
胤垣眼睛一翻,大聲嚷嚷起來:“耶?九曲苑哪個該死的小太監,把這話給漏了出來?老魚啊,回去找出來。”
一甩袖子,胤垣一屁股坐在了太后身邊的鯤鵬紋寶座上翹起了二郎腿,大聲嚷嚷道:“好了,開始罷?早死,早投胎……是吧,大將軍?”
樂武乾巴巴的笑了:“陛下哪裏話?太后,陛下,洪福齊天,區區邪祟……”
挺起了胸膛,樂武大聲道:“不說外面這些大師的本領,就說臣在後面準備的數萬精銳,什麼邪祟,能夠抵擋數萬大軍衝擊?”
樂武用力拍了拍胸膛:“她們不來還好,她們若是來了,臣保證她們有來無回,臣一定親手將她們斬於刀下,還大胤一個朗朗乾坤,也好好堵一堵那些文臣的嘴!”
樂武話音剛落,圍繞整個大湖點起的無數燈籠火把,包括那些法壇上的蠟燭油燈等等,所有的火苗,同時變成了血一般殷紅的紅色。
整個大湖,小半個後花園,頃刻間變成了一片血色,所有人都被籠罩在了這不吉的紅光中。
盧仚眼珠凸起,心髒亂跳。
極大的危險感讓他差點窒息過去,他嘶聲吼道:“她們,來了!”
皇城內,冷宮方向,突然哭喊聲震天。
一片無比濃鬱的血色寒氣從冷宮方向升騰而起,快如狂風朝著這邊席卷而來。
血色寒氣所過之處,一座座佛像、神像‘哢哢哢’悉數碎裂。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9 12:28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9 12:30 PM 編輯
第六十七章 鬼氣森森
血霧起於冷宮。
隔著老遠老遠的距離,無數女子淒厲的哭喊聲就遙遙傳來。
除此之外,皇城之內,一口口水井中,同樣飄出女子哭聲。
這皇宮大內,向來是天下最汙穢、最凶險之地。深宮居,大不易,不知道多少妃子貴人、宮娥宮女,要麼幽閉老死冷宮,要麼莫名栽進了深井。
鎬京城,曆經十八國朝。
這皇城,也經曆了十八次江山更迭。
就說大胤立國一千八百年,死在冷宮中,死在深井裏的宮人,無論身份貴賤,何止十萬?
莫名的力量勾動了皇城內無數年積攢的邪氣、穢氣、陰氣、凶氣,血色寒霧鋪天蓋地的朝著湖邊席卷而來,所過之處,一座座佛像崩碎,一座座神像崩毀。
湖中,羨魚閣內,齊胂、柳梧、安樂坊令賀鈞,以及柳梧的七個姐夫、姐姐、柳家莊的一眾族老等人,總之,在之前的鬧鬼事件中,和已經暴露身份的女鬼沾上身份的人,全都被關在了羨魚閣內。
他們看到了血色寒霧席卷而來,一個個嚇得嘶聲尖叫,將身體探出窗外,朝著湖邊招手嘶吼。
尤其是賀鈞,面色慘白、身體虛弱的他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一蹦三尺高,高亢的聲音清晰的傳到了岸邊:“臣對大胤忠心耿耿,臣的赤膽忠心天日昭昭,臣今夜若是死在這裏,不教而誅,是為虐也!”
“臣對大胤有功!”
“臣對天子忠誠!”
“臣,不能死在這裏啊……臣,不甘心啊!”
賀鈞嘶聲哀嚎:“憑什麼?憑什麼?”
血色寒霧奔卷而來,賀鈞的哭喊聲漸漸地就有點慌不擇言了:“沒錯,我在人牙行裏,是占了一份子干股……但是誰沒有這麼幹?誰不這麼幹?”
“何止是我,鎬京城內最大的一百多家人牙子行,每年賣出去的奴婢、丫鬟數以百萬計……難道就是我一個麼?滿朝諸公,他們也都有份啊!”
胤垣用力裹緊了身上大皮襖子,向盧仚的方向靠了靠。
他已經嚇得面皮青白,但是聽到賀鈞的哭喊聲,他居然還有心情說調皮話:“袞袞諸公,滿朝君子,他們倒是都有插手人口買賣……但是,就你倒黴嘛,就你賣了個綠雀,被人找上門來了嘛。”
“哎,可見是個沒福分的,這安樂坊令,得換人嘍!”
胤垣笑得還是蠻開心的。
賀鈞,是典型的文教弟子,標準的讀書君子,尤其和白家走得極近,是胤垣最看不順眼的那一類官員。
不管賀鈞是一個好人,還是一個壞人。
反正,不對胤垣胃口的官,死了就死了,賞心悅目啊……唔,還能好好操作一下,一個實權的二品坊市的坊令官,嘖,這個職位若是能夠出手,還是蠻值錢的。
只不過,一個實權的二品坊令的坊令官,這和那些虛職不同,想要任命這樣的官員,免不得要給太后分一份,否則授命不會得到通過。
胤垣向樂武望了一眼。
鬼氣當面襲來,萬分緊急之時,樂武也心有靈犀的,朝著胤垣看了一眼。
兩人深深對視,胤垣打了個手勢‘七三’。
樂武堅定的搖頭,伸出雙手,比劃了一個‘五五’。
胤垣略微猶豫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伸手指了指樂武,意思是,五五分成可以,但是你樂武要有一定的貢獻。
樂武朝著身後一排身披甲胄的青年看了一眼,朝著樂山眨了眨眼睛。
樂山面無表情的操起一張強弓,撩起帷幕就走了出去。
胤垣和樂武對視一笑,默契在心。
很好,就算那些女鬼沒能解決賀鈞,我們的安樂坊令今夜也是死定了。有樂家年青一代的麒麟兒樂山親自出手,區區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那是必死無疑的。
哎,可憐堂堂一文教君子!
但是,話的說回來,如果賀鈞真的是君子,他至於被女鬼找上門麼?
所以,胤垣和樂武沒有半點兒‘屈殺忠臣’的負疚感賀鈞顯然不是個君子,殺了他,還是為國除奸呢!
盧仚站在胤垣身邊,就看到胤垣和樂武眉來眼去。
彈指間,兩人就完成了一樁肮髒而血腥的交易,而盧仚和附近的人,除了靜默無聲的餘三鬥挑了挑眼角,滿面慈祥的魚長樂咧嘴一笑,甚至就連太后都毫無察覺。
樂氏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順著湖面急速掠來的血色霧氣上。
她一把抓住了身邊一名身材高挑的宮娥,嘶聲道:“來了,來了,齊妃這個賤人,當年我就不該留下她的性命……她活著的時候蠱惑君王,死了還要禍亂天下……真正是……”
咬著牙,樂氏厲聲道:“也就是她自己將自家滿門老小殺戮一空,否則,就以她化鬼之後還要禍亂江山社稷的歹毒,我一定要滅她九族!”
帷幕外,那些佛像邊、神像邊的和尚、道士們,一個個面色呆滯的看著急速逼近的血霧。
有些和尚道士,已經嚇得堅硬,腦子裏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有些和尚道士,還是有點定力的,他們翻來覆去的念誦著各種經咒咒文,手持各種佛珠、鈴鐺等法器,朝著血霧亂晃,但是完全沒有任何效果。
有些和尚道士嘛,則是經驗老到的,將身上袈裟和道袍一解、一丟,然後轉身就走。
這些逃跑的和尚道士,居然很多人都有很不錯的修為,培元境是主流,拓脈境居然也很有不少。
他們施展各種一葦渡江、八步趕蟬、懶驢翻身、烏龜打滾之類的獨門輕功,‘唰唰唰’的三兩下就竄出老遠,離開了那些佛像、神像,眼看就要竄進後面的樹林中。
“皇城大內,焉敢亂闖?”
一個粗暴的聲音從樹林中響起:“大將軍有令,諸位大師若是不能超度了那些鬼魅,就自歸位罷!”
急促的梆子聲響起,樹林中,不知道多少禁軍將士開弓放箭,密集的箭矢宛如暴風驟雨,頃刻間席卷了長達十幾裏的湖岸。
鎬京宗教界今日迎來了血光之災,無數在民間百姓心中頗有地位,極有份量的大師嘶聲慘嗥著,被密集的箭雨射殺當場。
瀾滄王胤騂不知道從哪裏竄了過來,他分明也是知道盧仚的特殊身份,他衝到盧仚身邊,緊緊的靠在了盧仚身上。
他同樣穿著一件極其厚重的皮裘,和胤垣一並,就好像兩頭毛茸茸的熊,一左一右靠在了盧仚身上。
“盧仚,今日你護得本王周全,本王不會少你的好處……”胤騂緊握著從柳梧那裏搶來的蓮花秘寶,哆哆嗦嗦的向盧仚許諾各種好處。
從冷宮方向衝來的血色霧氣,距離觀魚台還有二三十裏地的時候,胤騂向盧仚許諾了鎬京城內某個七品坊市的良田萬畝。
當血色霧氣距離觀魚台只有十幾裏地,一道道血氣從一口口深井中衝出,整個皇城都回蕩著無數女子淒厲的哭喊聲之時。
胤騂的回報價碼,就變成十萬畝良田,加上好幾座茶山等等。
當血色霧氣逼近觀魚台不到十裏,湖面上木筏子上的道士一個接一個翻倒在地,渾身被厚厚的冰晶封凍,棧橋上的和尚們也一個個七竅飆血,迅速化為乾屍倒地之時,嚇得渾身哆嗦的胤騂,他給盧仚的開價,已經有良田百萬畝,以及武胤坊的一座豪宅。
‘轟、轟、轟’!
空氣中寒氣大盛,盧仚眸子裏青光流轉,他清晰的看到無數條尋常人肉眼看不到的血色流光籠罩了半座皇城,可怕的寒氣衝擊著那些佛像神像,不斷發出低沉的轟鳴。
那些佛像神像,還真有幾分玄妙。
好些看似灰撲撲的,只是普通木雕泥胎的佛像神像中,有一層淡淡的,潤澤的光芒流出。
這些光芒和血色寒霧相互衝擊,不斷迸濺出煙花般絢爛的火光。
盤坐在這些佛像、神像附近的和尚道人,他們渾身都縈繞著水波一般的光芒,血色霧氣一時間無法侵入他們的身體,他們倒是暫時平安無事。
而有些鑲金嵌玉,更有一些完全用金銀寶石等珍貴材料鍛造而成的佛像、神像,雖然材質昂貴,但是毫無靈性可言。
血色霧氣一衝,這些佛像、神像要麼裂開,要麼崩碎,有些更是猶如火中的蠟燭一樣融化。
附近的和尚道士,任憑他們如何念經、掐咒、揮舞各種法器,被血色寒霧一衝,紛紛化為乾屍倒下。
一條條曼妙的半透明身影在湖面上浮現。
乍一看去,起碼有上千條血色身影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齊妃清脆甜美的聲音遠遠傳來:“姐姐布置的好大陣仗……你今日要我出來,我就出來了……嘻,我們也有十幾年,沒有談談姐妹們的知心話了。”
“哎,當日上皇還在時,姐姐對我是何等親密……想不到,上皇只是剛剛出事,姐姐你剛剛坐上太后寶座,就立刻翻臉……”
“我不怨上皇,上皇對我,是有恩的,他對我的好,我一輩子都記得。”
“他出事,也是為了江山大計,我不怪他,我還心痛他。”
“但是你麼……姓樂的老-婊-子,你想怎麼死呢?”
齊妃的話驟然口風一轉,直接猶如市井潑婦一樣,朝著太后破口大罵。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9 09:29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9 09:30 PM 編輯
第六十八章 這一夜的紛擾
皇城,鯤鵬坊。
小半個皇宮被血光籠罩的時候,距離皇宮最近的丞相府。
後花園,高有百丈的人工奇石假山指點,一座高有數十丈的淩雲高塔之上,數十名紫袍官員,憑欄而立,眺望著被血光籠罩的皇城。
當朝大丞相朱崇,丞相府下新設的六部尚書,司寇台、禦史台、大理寺、光祿寺、鴻臚寺等各部正印堂官,乃至國子監、太學等部首腦,數十名在大胤朝堂位高權重,在文教內掌握話語權的重臣,齊聚於此。
“天子入宮了。”
“據說,太后要以天子之氣,鎮壓邪祟。”
“天子之氣?若是天子今夜也歿於宮中。”
“太后、大將軍,還有樂家一眾核心族人,盡在宮中。萬一……”
“大胤宗室眾多,萬一天子歿了,也無非是哪一個最合適的問題。”
“白山長,國子監中,也有宗室子弟求學,你以為,哪位最適合?”
白長空迎風傲立,右手輕撫長須,含蓄的笑著:“諸公,廢立之事,於我文教而言,如今只是平常小事了,毋庸掛在心上。”
“當今最重要的事情,是真有鬼魅出沒。”
“這傳說中的東西,真個出現了,她們,對我大胤江山社稷會有何等影響?”
“她們,從何而來,所為何事,要如何消滅,如何應對?這,才是袞袞諸公,當今最要用心的事情。”
“相比這些鬼魅,區區朝政,於諸公而言,無非掌上觀文,易如反掌爾!”
白長空極有底氣的,朝著身邊的同僚、好友們笑著。
朱崇以下,一眾文教大佬紛紛矜持頷首,笑容滿面。
的確,就算天子沒了,不過是換一個天子的事情……而且,如果太后也死在這一次的事件中,對於文教官員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換一個無依無靠的宗室子弟上位,或許,是更好的選擇,如果是出身國子監的宗室子弟,那麼,他說不定更聽話呢?自家弟子,總比現在那個憊懶的昏君好一百倍!
相比換天子這種小事,這些突然冒出來的鬼魅,真的讓諸位君子有點頭疼。
“或許,太后今日所行,也有幾分道理。”鴻臚寺卿李梓乾笑著:“諸位大人,田野藏麒麟,我大胤地域廣袤,想來民間,也當有奇人異士遺珠,只要一封招賢榜……”
朱崇一下,一眾文教大佬齊齊鼓掌歡笑。
“善哉,善哉,李大人所言極是……這招賢榜,還正要鴻臚寺發布,才能用最快的速度傳遍天下九州。”朱崇讚許道:“畢竟,朝堂諸多衙門,也只有鴻臚寺,和周邊大州聯係最近,渠道最多……若是能招來三五賢人,對付了這些鬼魅,李大人當居首功!”
一眾人齊聲歡笑。
朱崇伸手,向一眾大佬同僚笑道:“來,來,來,乾站著,倒也無趣。老夫備了美酒佳肴,請了幾位曲藝絕佳的大家奏樂助興,我等且飲酒歡樂,看今夜,皇城裏究竟是何等下場。”
‘下場’一詞,頗有貶義,朱崇對太后、天子的態度,可想而知。
一小會兒的功夫,高樓之上,酒肉飄香,美人狂舞,幾個鎬京層頂級的美人大家彈琴吹簫,一眾大佬聚集在這裏歡宴作樂,真的是說不出的快活。
與此同時,雨順坊勘察司,盧仚的辦公房內,阿虎正皺著眉頭,將一張紙條放在了盧仚的抽屜裏。
“最近幾日,鯤鵬坊的兄弟們發現,每天賣出去的諸般小食,還有糧油米店裏流出的諸般食物,比平日裏增長了數千份,收入多了好些錢?”
“呃,多賺錢不是好事麼?”
阿虎含含糊糊的嘟囔著:“過年了,大家手頭上都有錢,嘴饞,多吃點也是應當的。”
說著說著,阿虎嘴角口水都流了出來。
他大踏步走出了房門,大聲嚷嚷道:“餓了,餓了,喂,太監,你們餓不餓?我請你們吃東西……沒啥好東西,老酒管飽,臭豆腐管夠,羊肉串、牛肉串應有盡有!”
“嘿,你們要不要來幾串烤-羊-鞭?這可是好東西……呃,對哦,你們用不上!”
幾個小太監目光幽怨的看著阿虎。
如果不是阿虎是盧仚親自調來的身邊人,以這些太監陰狠的心性,絕對會給阿虎一個教訓。
不過,既然是盧仚的心腹,他們能怎麼樣呢?
吃,不吃白不吃!
幾個小太監呼朋喚友,二十個小太監很快湊齊,排著隊跟著阿虎出了駐地,直奔街口的一堆小攤販聚集的夜市。
夜色中,有放哨的監丁口嘩嘩,輕聲笑道:“像不像,一隻老大公雞帶著一群小雞仔去捉蟲吃?”
黑暗中,到處響起了監丁們的‘噗嗤’笑聲。
阿虎又轉過頭來,朝著駐地揮了揮手:“來幾個兄弟跟著,我帶著小公公們去吃香的喝辣的,兄弟們也不能虧待了。我去叫些烤羊、燒豬,一些好酒回來,大家一起樂呵樂呵。”
監丁們大喜,當即有一隊五十人衝出駐地,摩拳擦掌的跟在了阿虎身邊。
阿虎昂首挺胸的,帶著大隊人馬大吃大喝去也。
這是盧仚交待過的事情,反正不缺錢,用好酒好肉、重金恩賞,將這些太監、監丁好生籠絡在手中,這些太監都是高手,這些監丁都是好手,配合上精良的製式軍械,這是一小支足夠強橫的機動力量。
要說動腦子什麼的,阿虎不擅長。
但是和兄弟們喝酒、吹牛、吃肉、打架,大家熱血澎湃的拜把子做兄弟,啊呀呀,他實在是太內行了。
一串串公羊不可名狀之物撒上孜然粉,撒上辣椒粉,在炭火上烤得濃香四溢時,鯤鵬坊的主幹道‘鯤鵬大道’上,一隊騎兵正無聲的行進。
騎兵數量不多,不過區區四五百人,他們身披重甲,頭戴兜盔,背負的特製強弓幾乎有他們身軀這般長,手持兩丈四尺頎長馬槊,座下坐騎,不是尋常戰馬,而是通體毛發灰白,體型比尋常駿馬更高大一圈的惡狼。
天色剛暗下來,皇城裏的變動,血光被高達百丈的城牆擋住了,尋常百姓就算登高,也看不清皇城裏的異變。
所以,鯤鵬大道上依舊熱鬧,到處都是行人馬車。
見到這群策騎奔馳,順著大道正中寬達百丈的軍用馳道全速奔跑的狼騎兵,路邊有官宦之家子弟‘嘖嘖’驚歎:“這是北界城的冰原蒼狼騎,天恩侯的嫡係騎兵,他們怎麼回京了?”
氣息肅殺的蒼狼騎沒人吭聲,領隊的將領手持天子禦賜的黃金斧鉞,一路長驅直入,路上所有的巡城士卒、巡城武侯等,紛紛側目,沒有一個人敢擋在他們前方。
這是天子禦賜斧鉞,可仗之征討不臣,對謀逆之臣可先斬後奏。
當然,如今天子權威不強,想要以此斬殺諸侯或者朝中重臣,是不可能的了。但是普通的二品、三品坊的坊令,也就是普通的正四品、從四品的官員,若是倒黴催的正衝撞上,被斬了,也就斬了。
三品、四品高官都能殺,何況他們這些小嘍囉?
所以,蒼狼騎如入無人之境,順著鯤鵬大道直奔北方,快到皇城的時候,他們向東邊一拐,徑直從大丞相府門前掠過。
繼續向東幾裏地,一片色澤青黑,厚重森嚴的建築豁然在目。
這座巍峨的建築門前,上千名身披甲胄,個個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大塊頭壯漢,看上去頗有幾分精銳氣息的士卒,正列成軍陣,八字分開戍衛在門前。
這裏是大胤兵部衙門,守在門前的,是鎬京城防軍的士卒。
鎬京城防軍,在大胤的軍隊係統,百年前還沒有這個編製。
直到近百年前,文教崛起,負責朝堂文職行政事務的大丞相為文教子弟把控,大丞相府下新設六部切割朝堂傳統衙門權力,從傳統勳貴手中切割利益此事,美其名曰‘變法’。
刑部瞄準了司寇台。
戶部瞅準了太府台。
禮部將刀口對準了鴻臚寺、光祿寺等衙門。
而兵部,自然就盯上了大將軍府和五軍府。
其中的權力鬥爭,百年來堪稱是血雨腥風,足以寫成王老太太裹腳布一般又臭又長的故事。
見到數百蒼狼騎精銳策騎奔來,兵部衙門前,千餘名城防軍士卒身體一抖,‘嘩啦’一聲,長槍大戟紛紛向前虛刺,一名身穿飛虎袍,身披亮銀甲,腰間佩劍的將領猛地上前兩步,厲聲喝道:“來者何人,兵部衙門,大胤軍機樞紐之地,焉敢亂闖?”
急速奔馳的蒼狼騎驟然停下了腳步。
這些冰原蒼狼,從急速奔馳到驟然剎住,只經過了短短兩三丈的緩衝。從極快到驟然停歇,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如此輕鬆愜意的速度變幻,讓這些自建立以來還沒有打過一場仗的城防軍士卒臉色驟然一變。
手持黃金斧鉞的將領在腰間一掏,將一個手臂粗細的紅銅管丟了出來。
“兩月前,我家侯爺奏明天子,回家省親。按兵部令,特來報備。”
“此次我家侯爺回鎬京,按大將軍府軍規,以我家侯爺職銜,城外有一萬近衛駐紮,已然安營紮寨。三千親衛蒼狼騎隨侯爺進城,爾等詳細登記,若是出了紕漏!”
這將領舉起手中黃金斧鉞,向前輕輕一劈。
一聲狼嘯響起,黃金斧鉞上一道血色元罡呼嘯噴出,向前激射三十丈,這才‘嘭’的一聲爆開,炸成一團颶風,差點沒將身穿亮銀甲的兵部將領打翻倒地。
數百蒼狼騎齊聲怪笑,然後撥轉坐騎,徑直朝著西邊武胤坊的方向跑去。
武胤坊,西北角,皇城邊上,大將軍府,天恩侯盧旲,已經帶著兩千許親衛蒼狼騎到了大門前。
“末將盧旲,回鎬京省親,特向大將軍報備則個!”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12 06:06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12 06:21 PM 編輯
第六十九章 發動
大將軍府,賈昱急匆匆迎了出來。
大將軍府門口,城牆離地五丈高處,一排牛油燈盞將門前廣場照得通亮。
一頭身軀比尋常駿馬大了一倍有餘,通體銀白色,唯有眉心一撮兒毛發呈猩紅色,渾身煞氣驚人的狼王,安安靜靜的站在門前。
賈昱遠遠的看到那站在狼王身邊的人影,不由得臉直抽抽,心中腹誹:“這廝,幾年不見,這是吃了什麼?前幾年見他,不過八尺?”
天恩侯盧旲淡定的站在自己心愛的坐騎旁,右手用力擼著狼王的脖頸。
他內著烏黑色雲雷紋戰袍,外著一套黑漆漆的鎖子甲,著鳳翅盔、獸頭靴,腰間紮著一條極寬厚的獸面帶,又係著一條漆黑的鯤鵬紋大披風,通體漆黑,和身邊銀白色狼王成了極鮮明的對比。
他身量極高,幾近有一丈左右,或許還能再高出一寸兩寸。
寬肩,狼腰,長手、長腿,滿是風霜的臉上蓄了一部一尺多長的胡須,越發顯得威風凜凜、氣派十足。
尤其是這身高,讓盧旲就好像一座鐵塔,穩穩的杵在大將軍府門前。
而幾年前,他辭別天子,領軍去北界城接管軍務的時候,賈昱用自己的腦袋發誓,盧旲身高是極正常的八尺上下,怎麼幾年不見,他長高了兩尺有餘?
這定然,吃錯藥了。
賈昱在心中腹誹,同時越發努力的小跑起來。
隔著老遠,賈昱就‘哈哈哈’笑著,向盧旲行禮不迭:“天恩侯,果然是天恩侯,這一路辛苦,辛苦啊……從北界城回來,雖然有馳道直通鎬京,三十幾萬裏路程,這日夜奔波的,也是辛苦。”
“唉喲,兩個月前,接到侯爺您的文書,大將軍可就一直惦記著您了。”
“大將軍說啊,這鎬京城裏,您是唯一的英雄好漢,大將軍,也就只有和侯爺您,才能盡心盡意的開懷暢飲,一醉方休啊!”
盧旲雙手按在腰帶上,不溫不火的向一路小跑過來的賈昱點了點頭:“大將軍謬讚了,此次回來,一路暢通,平安的很。”
“唔,軍師將軍的府邸位置,沒換吧?此番回來,盧旲帶了些北邊的土特產過來,沒什麼好東西,大過年的,讓家裏人開心開心。稍後,就讓下面的人,給您送府上去。”
賈昱笑得越發燦爛了。
盧旲執掌的北界城,是祖州通往北冥州的唯一通道。
北冥州和鎬京所在的祖州,相互之間還是有商貿流通的,而且商隊規模極大,每年的交易數量是一個驚人的天文數字。
北界城,是祖州和北冥州之間最大的交通樞紐、商業樞紐和倉儲樞紐,無數商人雲集於此,無數貨物也都在這裏交易。
作為北界城的執掌者,盧旲不用伸手,自然有無數孝敬。
如果盧旲稍稍伸伸手,以他麾下數十萬蒼狼騎,以及數量更龐大十倍不止的普通軍團的硬實力,他瞅準數十家、數百家巨型商會,硬吃兩三成干股,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他所說的土特產,那定然是肥的流油的。
“侯爺客氣,客氣啦。我賈昱不是裝腔作勢的人,您的心意,我領了,我家府邸位置沒變,就原來那地兒,就是後面園子,比幾年前大了幾倍……也是湊巧了,鄰居家都要搬家,我就順手接了他們的園子,拚湊拚湊,組一塊兒了不是?”
賈昱笑得極燦爛的,站在盧旲面前,向盧旲行了一禮。
盧旲點頭,淡然道:“原來如此。大將軍可在?按理,我是要向大將軍當面述職後,才能回歸自家府邸的。軍規如此,規矩不能壞。”
賈昱就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攤開手,苦笑了聲:“侯爺來的不巧,今天,大將軍還真不在,喏,大將軍現在,正在皇城裏面陪伴太后呢!”
盧旲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真是奇怪,大將軍身邊,從來離不得軍師將軍的,怎麼今天?”
賈昱眯了眯眼睛,壓低了聲音:“哎,大將軍倒是要我今夜一起去,但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今天這事情,我給大將軍說了,我絕對不摻和……我去了,也沒用啊!”
盧旲瞪大眼睛,指著賈昱笑了起來:“您可不帶這麼‘自汙’的,哪能用‘君子’來辱沒自己呢?大將軍去皇城,有什麼事麼?”
賈昱鬼鬼祟祟的朝著兩邊望了望,鬼鬼祟祟的衝盧旲說道:“抓鬼……嚇,聽著就心裏涼颼颼的瘮得慌。您說,我這細胳膊細腿的,去了不是添亂麼?所以……”
“鬼?”盧旲面孔繃緊,沉聲道:“什麼鬼?天下,哪裏有鬼?”
賈昱就拉著盧旲的袖子,‘啪啪啪’的將這些天鎬京城出現的事情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
尤其是,齊妃在大年三十和一群宮女上吊而死,過了幾天就突然冒出來興風作浪的事情,更是將他所知道的,事無巨細的說給了盧旲聽。
一通傾述後,賈昱感慨道:“您說說,這嚇人不嚇人?鬧鬼已經夠讓人頭疼的呢,還有九陰教的那群前朝餘孽,殺不盡的妖人在摻和。”
盧旲用力抹了一把頜下長須,淡然道:“有趣,居然真有鬼?嚇,我倒是想看看,面對我三尺青鋒,她們是女鬼也好,是妖人也罷,她們真是殺不死的?我不信!”
用力拍了一下腰間劍匣,盧旲朗聲大笑:“如此,還請軍師將軍陪我一起,去皇城走一趟。”
賈昱臉色慘變,一張原本就乾癟枯瘦、有點精氣衰敗的小白臉,更是一下子變得慘白一片。
“哎,侯爺,您別開玩笑!”賈昱放聲大呼,轉身就跑。
剛跑了沒兩步,盧旲一把抓住了賈昱的脖頸,好似拎小雞一樣將他提了起來,隨手放在了狼王背上:“哈哈,軍師將軍哪裏走,還是陪我走一趟……我這剛回城的領軍將領,沒有您陪著,還真不好在鎬京城內亂走。”
“哪怕天子恩寵,我也要避嫌不是?”
盧旲跳上坐騎,一聲呼哨,帶著兩千許蒼狼騎近衛就朝著皇城南方正門奔去。
賈昱被架在狼王背上,他忍不住手舞足蹈的大呼小叫:“侯爺,去不得,去不得,您自己去就是,不要帶上我啊……讓我太太平平的……哎,侯爺!”
“來人啊,你們這群混賬,多穿重甲,帶重盾,多來一些人,跟著我一起去皇城,唉喲……那是女鬼……也不知道你們這群廢物有沒有用。”
盧旲強拉著賈昱同行時。
鎬京鯤鵬坊,某處,一個雄渾有力的聲音低沉的笑著:“果不其然,前些日子,四極坊小試牛刀,一通大殺,可是捅了太后的心窩子。太后發飆,朝堂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邊。這鯤鵬坊,鬆懈了啊。”
“尤其今日,太后捉鬼?鯤鵬坊的禁軍駐軍,精銳全都抽去了皇城。真正是妙不可言。”
“真個是天都在助我,宗門大計,勢在必得。諸位師兄弟,發動吧。”
鎬京皇城上空,尤其是鯤鵬坊附近,無數拇指大小,通體深綠色的小雀兒無聲的飛過天空。
這些小雀兒落向了一處處宅院、小樓,發出極婉轉、清脆的鳥鳴聲。
隨著鳥鳴聲,這些平日裏進出人流不多的宅院、小樓,有大群大群身穿各色衣裳,長得高矮胖瘦不一樣,容貌都是平平無奇,放在人群中毫不引人注意的男子走了出來。
這些男子身上都套著比體型大好幾號的大襖子,裏面則是穿戴了各色精良的甲胄。
禁軍的重型板甲,羽林軍的龍鱗甲,城防軍的山文甲,以及巡街武侯使用的犀牛皮半身甲等等,甲胄樣式不一樣,但是看做工,全都是出自大胤官方的軍用製式裝備。
他們當中好些人手中,還拎著一個個長長短短的包裹。
隨著幾聲含糊不清的命令聲,這些人解開包裹,露出了一張張強弓硬弩,而且看弓弩工藝,也絕對都是官方出品的精良貨色。
他們又在腰間佩戴上一個個碩大的箭壺,裏面塞滿了鐵木杆、黑雕翎、三寸長三棱箭頭的破甲箭,如此做工的箭矢,在鎬京,也只有禁軍才是標配。
嗯,幾天前,四極坊趁亂放手大殺的那群殺手,他們使用的弓弩、箭矢,也都是一般製式。
這些人在宅院中聚集,三五十人湊在一起。
隨著不知道哪裏傳來的銀鈴般的笑聲,空氣中更有一股淡淡的香氣彌漫。
這些人紛紛順著宅子的後門,竄入了後巷中,然後一聲不吭的,腳下輕靈無聲的,朝著北面撒腿疾奔。
漸漸地,一條條小巷彙聚在一起,這些人也逐漸聚攏起來。
距離大丞相府所在的街巷還有兩三裏地的時候,這些人的隊伍已經變得極其可觀。
從高空俯瞰下去,可以看到一條條後巷中,起碼有超過二十支隊伍在往北面衝鋒。
這些隊伍,大的能有一千五六百人,小的也有近千人之多。
他們好似對鯤鵬坊巡街武侯的巡邏路線了如指掌,如此規模的隊伍,居然沒有一點失誤的避開了一隊隊巡街武侯。
偶爾有倒黴蛋,不知道去後巷做什麼,被這些人當面撞上。
沒有任何聲息的,一道寒光閃過,當面一刀、一劍劈下,這些倒黴蛋就被斬翻倒地。
空中,有馴服的鷹隼翱翔而過,鎬京城官方用這些鷹隼,輔助夜間的巡邏。
但是這些鷹隼從這些隊伍頭上劃過,看到下方不正常的大量人群聚集,它們還沒來得及發出警告,下方就有箭矢破空襲來,將這些在離地數十丈空中飛翔的鷹隼擊落當場。
如此,二十多支隊伍居然一路順風順水的,逼近到了大丞相府附近。
隨後,四面八方,鯤鵬坊內,起碼有上百處宅邸同時燃起了大火。
那火頭起得極快,就好像這百多個宅院被浸滿了油脂一樣,只是火光一閃,大片宅邸就陷入了一片火海。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12 06:07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12 06:20 PM 編輯
第七十章 人心,鬼蜮
皇城內,血霧彌漫,寒氣升騰。
大湖冰面上,一個個大師凍成冰晶,一名名道長化為乾屍。
一座座法壇上供奉的神像‘啪啪啪’的炸開,各色令牌、令旗,各種符籙、法器等,被血霧一旋,就全都化為粉碎。
齊妃的笑聲越發淒厲,猶如鋼針,紮進無數人的耳朵。
就是一聲長笑,大湖岸邊,無數太監、宮娥,雙耳齊齊飆血,一個個痛得捂住耳朵,倒在地上不斷的翻滾抽搐。
羨魚閣內,柳梧、齊胂、賀鈞等人齊聲哀嚎謾罵。
血霧似乎也不急著殺死他們,只是一點點,一寸寸的不斷從四面合圍羨魚閣。
濃厚的血霧中,隱隱可見綠雀和其他一些女子身影若隱若現,在她們身後,影影倬倬更是有數千條人影上下翻滾。
柳梧等人被嚇得尿了褲子,一個個近乎精神崩潰,歇斯底裏的嘶聲慘嚎。
他們越是恐懼,他們身上就越有一道道尋常人肉眼看不到的氣息融入血霧,綠雀也好,那些女子身影也好,就變得更加的凝實一點。
大湖岸邊,一座又一座佛像、神像接二連三的崩塌粉碎。
大和尚、老道士們一個接一個的倒在了地上。
有小和尚、小道士學著之前的前輩們,倉皇的向後方樹林逃竄,一波波箭矢呼嘯而來,毫不留情的將他們射殺當場。
樂武的咆哮聲震得大半個湖面‘嗡嗡’作響:“誰也不許跑,誰也不許跑,要麼幹掉這些女鬼,要麼你們,陪著老子一起死!”
狂笑聲中,樂武丟下腰間鑲金嵌玉、華麗無比的佩劍,從袍子裏拔出了一柄一尺多長,打磨得鋒利無比,刀鋒好似被血浸透了一般,紅彤彤的泛著寶石光澤的屠刀。
一聲大吼,樂武衝出了遮風的帷幕,在太后樂氏的驚呼聲中,他快如奔馬,三兩下竄到了血霧邊緣,手起刀落,一刀劈在了一條血霧中剛剛浮現的人影身上。
‘噗嗤’一聲,那條晦澀不明、飄忽搖曳的人影被一刀劈成了兩片。
樂武手中的屠刀中,一聲近乎癲狂的狗叫聲響起,那人影就在狗叫聲中炸得支離破碎,化為點點血色光點,重新回到了血霧中。
樂武興奮得手舞足蹈:“哈哈,瀾滄王說的有理,有些積年的凶物,果然對這些鬼物有著極大的殺傷。阿姊,咱家祖傳九代的屠狗刀,想不到也是一件神物!”
太后樂氏面皮發紅,氣急敗壞的指著樂武,想罵卻又罵不出口。
她出身卑微,是九代屠狗賣肉的屠夫家出身,這件事情,自她坐上太后寶座後,就再沒人敢在她面前提起,甚至平日裏,在她面前,連‘狗’字都是沒人敢說出口的。
自家弟弟當著這麼多臣僚的面,堂而皇之說什麼‘祖傳九代的屠狗刀’,這一下子,真是差點沒把太后氣得當場吐血。
咬著牙,太后樂氏死死的盯了一眼樂武,目光在那刃口血光森森的屠狗刀上望了一眼,心中憑空又多了幾分底氣:“堂堂大將軍,哪裏有親自衝鋒陷陣的道理?還不趕緊滾回來!”
樂武搖晃著大肚皮,樂顛顛的跑回了太后身邊,右手緊握屠狗刀,趾高氣揚的看著四周越來越近的血霧:“阿姊放心,有阿武在,誰也別想傷你一根頭發……那齊妃……哎,我早就說過,讓我去冷宮安撫她,你一直不允!”
“你說說,你說說,女人閑著就會閑出是非來,若是有我這彪猛漢子安慰她,說不定她就不會自殺了呢?”
胤垣回頭,看了看太后和樂武。
胤騂回頭,雙手緊緊握拳,惡狠狠的盯著樂武,從牙齒縫裏擠出了幾個字:“禽獸不如,你若敢踏進冷宮一步,我和你不共戴天……這等好事,輪得到你呢?”
太后面皮一陣發黑,她一巴掌抽在了樂武肥厚的頂瓜皮上,嘶聲呵斥道:“胡說八道,你是被鬼嚇得迷了心了……天子,你舅舅他,向來是嘴上沒個把門的。”
胤垣一手緊緊抓著盧仚的胳膊,很是冷清的幽幽道:“哎,大將軍只要不進我九曲苑的大門……唔,這些鬼東西越來越近,大將軍,有勞你,將她們掃蕩乾淨罷?”
太后橫了胤垣一眼:“胡說八道,哪裏有大將軍親自衝鋒陷阱的道理?讓後方禁軍頂上……還有,天子,你不是帶來了這麼多,這麼多……”
胤騂一下子就神氣起來,他同樣一手緊緊抓著盧仚的另外一條胳膊,大聲的發號施令:“將本王準備的降妖除魔的神水,潑出去……那些黑狗,現場取血,給我狠狠的打!”
一缸一缸散發出濃烈異味的童子尿一字兒排開,擋在了帷幕前。
大隊大隊的禁軍弓箭手飛奔而來,將手中箭矢在水缸中狠狠的攪和了一通,然後滿臉嫌棄的將箭矢搭在了弓弦上。
一隻隻膘肥體壯的黑狗發出淒厲的吼聲,它們也是可憐,被羽林軍們用刀切得遍體鱗傷,黑狗血被滴進了水缸裏,加強童子尿的功效。
下一刻,無數沾染了童子尿、黑狗血的箭矢化為暴風,呼嘯著向緊逼而來的血霧射了過去。
‘嗤嗤’聲不絕於耳。
血霧中傳來無數女子淒厲的嘶吼聲,眼看著那些箭矢,在血霧中射出了一個個水桶粗細的窟窿,硬生生將逼近的血霧打得倒退了數十步。
“好!”太后和樂武同時大聲叫好。
“餘公公,今日在場的禁軍、羽林軍,個個有賞,你稍後,擬一個封賞的詳細上來!”太后笑容燦爛,眼波流轉,嬌美無限的她樂滋滋的朝著餘三鬥下了懿旨。
餘三鬥認真的點頭應諾,眼角餘光,掃過了太后寶座後面,用紫色錦緞罩住的幾件大物件。
盧仚順著餘三鬥的目光,朝著那幾個大物件望了一眼。
他下意識的將一點靈光融入眼眸,朝著那邊一眼望去。
那紫色錦緞下面,幾個大物件上血煞之氣衝天而起,盧仚身體一晃,雙眼隱隱刺痛,耳邊隱隱聽到了億萬將士血戰沙場的怒吼咆哮聲,更隱隱看到了無數煞氣衝天、身披重甲的身影撲面襲來。
好凶狠的器件!
盧仚深吸了一口冷氣,急忙挪轉了目光。
這幾個大物件,在普通人眼裏,絲毫無法顯露出任何的異象。
但是在盧仚眼裏,這幾個大物件的殺傷力就太可怕了。
可見,這才是太后今夜的真正後手。
胤垣和胤騂弄來的黑狗血、童子尿什麼的……好吧,應該有一些效用,但是和太后的後手相比,這兩位就好像在過家家一般。
“齊妃妹子,你出來。”太后站起身來,笑吟吟的看著前方踟躕不前的血霧:“我們姐妹兩,也有好些年沒親近了……”
“嘻,十九年沒見面了罷?”
“你出來罷,讓我看看,十九年不見,你究竟成了什麼模樣。”
漫天箭矢不斷射向血霧,血霧被打得支離破碎,太后的笑容越發的燦爛,神態越發的篤定。
作為一朝太后,手握無數精兵悍將,可以調動無數的資源。
當年齊妃活著的時候,都被她整治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現在齊妃人都死了,莫非還能鬥得過她?
前幾天,太后心中還是很有些忐忑。
一個,害怕她鬥不過齊妃所化厲鬼。
二個,她害怕這件事情被文臣利用。
但是眼下,親眼看到了數萬禁軍精銳如此凶猛的攻勢,就連女鬼都在禁軍的箭雨中前進不得,太后似乎突然弄懂了一個道理。
‘槍杆子在誰手中,誰就有道理’!
對人如此。
對鬼如是。
“軍權呵……”太后看了看站在身邊的樂武,又伸出手,狠狠的拍了拍他肥厚的頂瓜皮:“阿武啊,家裏的小兒輩,你可要用心操持,不可荒廢了。”
皇城北面,西北角,角門外,有一片密度極大的民居。
皇城裏貴人無數,日常的吃喝用度等等,是一個極大的消耗,每一天,都需要從外界,向皇城補充巨量的物資。
所以,在皇城的北面,在這西北角,就有了這麼一片民居,裏面居住著專門為皇城裏的貴人們服務的諸般人等。
運水的、送柴的、掏糞的、收屍的……盡是一些皇城內的下賤事情,但是依靠著這些卑賤工作,這一片民居中,也養活了老老小小十幾萬人。
齊妃卷起滔天血霧,被禁軍箭矢逼得不得寸進之時,她氣急敗壞,仰天發出了極其尖銳的嘯聲。
幾盞紅燈籠憑空在這一片民居上方浮現。
一群身穿灰撲撲衣物,手持各色兵器的拜鬼母教所屬,從黑暗中悄然冒了出來,就好像一群索命的厲鬼,瞪著猩紅的眼睛,看著這一片靜謐的民居。
一名老態龍鍾,渾身散發出瀕死之人特有死氣的老人,氣喘籲籲的指了指這一片民居。
“鬼母降世,渡我殘魂……我拜鬼母教,千年來的夙願即將成就。”
“只要我等一心侍奉鬼母,吾等就能成就不滅鬼軀,得真鬼正果。”
“孩兒們,殺,殺,殺,將這些卑賤之人的血和魂,獻祭鬼母……等得吾等正果成就,這大胤江山,反掌可滅。”
一群已經近乎癲狂的拜鬼母教所屬齊聲吶喊,揮動著兵器朝著那一片民居殺了過去。
空中,幾盞紅燈籠微微一晃,下方民居四面八方,頓時有火焰、血霧升騰而起,將民居整個圈在了裏面。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12 06:08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12 06:17 PM 編輯
第七十一章 九陰教主
拜鬼母教準備血洗民居時,鯤鵬坊。
大丞相府下,新設六部之刑部衙門東側,距離刑部衙門不到一裏地,以一座極奢華的園子,門前掛了一塊金字大匾‘六德居’!
大胤文教弟子,說‘君子’有‘六德’,是‘智、信、聖、仁、義、忠’六種。
這座園子以‘六德’為名,顧名思義,這裏日常進出的,都是文教的謙謙君子。
這‘六德居’,也的確是鎬京文教弟子們,一處級有名的聚會所在,時常有文人雅士在這裏高談闊論、抨擊朝政,又或者臧否官員,大罵某些禍國殃民的‘閹黨’、勳貴等。
今夜,六德居中並無聚會。
後院一處小樓中,地下一座建造得極其堅固的密室裏,六德居的主人,當今刑部左侍郎端方昕的兒子,在工部掛了營造郎中一職的端方玉,被三條金燦燦的繩索,綁得和粽子一樣,懸掛在密室的牆壁上。
一名老態龍鍾,渾身都散發著沉沉死氣,頭發幾乎掉光,頭皮上滿是一塊塊老人斑,身體已經無法直起,和燒熟的蝦米一樣弓著的老人,正坐在密室正中的小方桌旁,一口花生米,一口小燒酒,吃得無比愜意。
在密室的西面,牆根下,一座極其華麗的供壇上,供奉著一座純金鑄就,高有九尺,面容模糊的女子神像。
神像造型詭異,女子一頭、八臂,八條手臂伸展開來,手掌上,分別托著一顆栩栩如生,或者笑,或者哭,或者怒,或者扭曲、麻木、癲狂的女人頭像。
在神像下方,一塊靈牌上,端端正正寫著一行鎏金小字‘厲萬劫渡殘魂掌陰司斷陰陽九陰鬼母至聖尊位’!
平日裏高朋滿座,往來無白丁的六德居,悍然是拜鬼母教在鎬京的總壇所在。
而我們刑部左侍郎的寶貝兒子,大胤工部營造郎中端方玉,在鎬京城內以‘慷慨’、‘仗義’、‘朋友遍天下’而著稱的端方玉,悍然是拜鬼母教內排名第三,主持鎬京城內一應事務的‘九陰聖子’!
哦,對了。
大胤的其他教門,稱呼自己教門內有可能繼承教主寶座的嫡傳為‘聖子’。
而拜鬼母教,他們供拜的是‘九陰鬼母’。
所以,他們平時對端方玉的稱呼,是‘鬼子’!
此刻,被捆得結結實實的端方玉,正雙眼通紅的朝著那老人破口大罵。
“石長老,你們如此肆意妄為,本教在鎬京城的基業,就要被你們徹底斷送啦!”
“你們前些天,下令讓本教教徒傾巢而出,襲殺鎬京各坊市衙門,本教辛苦發展的眾多教徒,被擊殺了八成,剩下兩成,也要被擇日斬首!”
“我教如今在鎬京,只剩下那數百名最核心的精銳!”
“你們居然,居然要用他們去襲殺皇城,然後還要讓他們自盡獻祭!”
“你們是九陰教的罪人,你們毀了九陰教先輩在鎬京城辛苦數百年,好容易積攢的基業!”
“你們,你們……”
端方玉聲嘶力竭的朝著老人咆哮:“懸崖勒馬,還來得及啊!”
石長老咀嚼著花生米,靜靜的看著端方玉。
等到端方玉杜鵑啼血般,吼得嗓子都啞了,他這才不緊不慢的端起小酒杯,輕輕的抿了一口:“鬼子,你還年輕,你風華正茂,你才三十出頭……是拓脈境的修為,你壽可一百二十,你還能有幾十年好活。”
“尤其,你是文教君子,你出身官宦之家,你更是本教鬼子,每年從你手上流過的金山銀海,足夠你一輩子錦衣玉食、奢靡無度。”
“可是我們幾個老家夥,我們在鎬京城內,輔佐你的九個老家夥,我們都多大了啊?”
“老大,他自己估量,大概還有兩年陽壽,再掙紮,也續不了命了。”
“老二,比老大更慘,他年輕時好勇鬥狠,和司寇台的狗爪子廝殺數十場,滿身重傷,傷了根本。年輕的時候無所謂,現在呢,他比老大年輕十幾歲,但是現在,他的陽壽,滿打滿算,還能堅持半年吧?”
“其他幾個兄弟,就不說了。”
“而我呢,我自己有感覺,渾身元罡幾乎潰散,開辟的經脈、竅穴在不斷乾癟、萎縮,大限,也就是兩三年之內的事情。”
“可是,我不甘心啊。”
“老大,老二他們,也不甘心啊!”
“我們豪宅大院住著,美妾丫鬟玩著,錦衣玉食享受著,哎,這人間如此美好,我們怎麼舍得就這麼死了呢?”
“我年前,剛剛弄到一雙孿生姐妹花,做了我第一百三十九、一百四十房小妾,老夫剛剛品鑒出一絲滋味,怎麼舍得?”
“我的千萬家私,我在鎬京城內外數百套宅邸、莊園,鎬京城外,我那千萬畝的良田、山林、牧場、漁場、礦場。”
“還有,我的那麼多兒子、孫兒、重孫子……”
“我甚至還養了一支十幾萬人的私兵,在我的私家地盤上,我比天子也不差啊?”
“你讓我丟開這一切,讓我就這麼塵歸塵,土歸土?”
老頭看著端方玉搖頭微笑:“不可能,不可能的,不要說你只是第三鬼子,就算是第一鬼子,甚至是教主當面……誰也無法阻止我們。”
端方玉目光深深的盯著老頭:“我已經將鎬京城內的異變,通傳教主。”
老人聳了聳肩膀,無所謂的說道:“等教主收到消息,趕到鎬京,那也是半個月後的事情……可是只要等到天亮,一切就塵埃落定!”
“我們幫鬼母血洗皇城,獻祭了這麼多教徒,更獻祭了這麼多鎬京百姓……我們兄弟九個的要求不多啊,我們就是想要轉變成不死鬼軀,繼續享受我們的榮華富貴。”
“只要我們還能活著,這些損失的教徒,還能慢慢召集、慢慢培養……”
端方玉死死盯著老人:“教主……師尊他,不會放過你們……哈,鎬京城的教眾,是本教最大的財源,聚集了本教大半精英……你們為了自己的命,將他們短短時日內消耗一空,你們……罪無可赦。”
“教主不放過我們,那就弄死他,再換一個教主。”老人笑吟吟的看著端方玉:“誰讓我們幸運,數月前,我們先迎接到了降世的鬼母呢?”
“只要我們得了本教傳說中的真鬼之軀,我們就超脫凡俗,我們就是鬼神一類……”
老人說著說著,興奮得身體不斷的哆嗦,他一口酒沒咽好,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得前俯後仰,嗓子眼裏都噴出了血。
端方玉絕望的看著老人:“石長老,你們迎來的那鬼東西……真是我們九陰教萬年來膜拜的九陰鬼母麼?你們,相信麼?”
老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燦爛一笑:“信不信,有什麼重要?她是鬼類,是女子,那麼,她就是鬼母……只要她能賜予我們真鬼之軀,她是九陰鬼母,或者不是,重要麼?”
斜眼看著端方玉,老人悠然道:“鬼子,你不要被教主的那套老說辭給糊弄了……九陰教的教義,嘖,早過時啦。”
“現在的九陰教,於我們而言,就是一個撈錢的工具……既然是工具,要用的時候就用,要丟的時候,就應該丟啊!”
急促的馬蹄聲響起。
馬蹄聲,居然是從密室的石牆後面傳來。
在石長老和端方玉驚恐欲絕的目光中,一匹通體纏繞著灰色霧氣,雙眼噴吐著血色幽光,四蹄也被血光包裹著,鬃毛如波浪一樣飄逸,不斷向外噴出陰寒刺骨的灰色寒霧,通體泛著淡淡磷光的高頭大馬,猛地從石牆中竄了出來。
馬背上,坐著一名生得俊秀、儒雅,看上去有四十多歲,面如冠玉、蓄了短須,比起鎬京城九成九的讀書人更像是一名謙謙君子的紫袍男子。
紫袍,玉帶,螭龍玉佩,頭戴五梁烏紗帽。
這人,居然是一名大胤朝的三品上的高官!
“教……教主?”石長老目光呆滯的看著那一堵石牆。
自家教主,就算是用現在最好的坐騎,從他如今所在的位置趕來,也要半個月以上的時間。
端方玉發出去消息才多久,他怎麼就趕到了鎬京城?
而且是,用這種不可思議的手段,從地下地行而來,直接穿過了密室五尺厚的石牆,直接闖進了密室?
石長老是九陰教的老人,在九陰教內廝混了百多年,他敢用自己的老命發誓,九陰教內,就從未聽說過這種詭異的,神乎其神的手段。
“師……師尊……”端方玉興奮得‘嗷嗷’直叫:“九位長老作亂,他們犧牲了鎬京城內幾乎所有的教眾,讓他們攻擊官府衙門,害得幾乎所有教徒全部斃命。”
“他們犧牲教徒,是為了向一個莫名的,被他們稱之為‘鬼母’的存在獻祭,讓那廝在鎬京城,弄出了極大的動靜。”
“現在,八位長老還帶著城內最後的幾百名精銳教徒,在皇城那邊起事。”
“他們要殺光為皇城服務的雜役們,用十幾萬人的性命,為‘那廝’獻祭精血、魂魄,增長其實力,擊殺當朝太后等人,說是為了‘斬斷牽掛、一步登仙’。”
石長老哆哆嗦嗦的看著馬背上面沉如水,一聲不吭的九陰教主,身體晃了晃,‘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他嘶聲道:“教主,真是九陰鬼母降世,她老人家許諾,以後我們九陰教就是……”
九陰教主舉起右手,輕輕一掌拍下。
‘啪’的一聲,石長老就炸成了一團血霧,在密室的牆壁上很均勻的塗抹了一層薄薄的血色。
“就算如此,也該是本教主得享最大的好處……”
“爾等,僭越了。”
大胤,鎬京城東十二萬里,正二品洛州牧兼征討使,兼九陰教主屍無憂冷笑,右手一揮,端方玉身上的繩索就寸寸碎裂。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12 06:09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12 06:15 PM 編輯
第七十二章 絕境
盧仚手持一杆羽林軍製式虎頭湛金槍,被胤垣和胤騂一左一右夾在中間,面皮抽抽,滿肚皮的無奈。
這兩個貪生怕死的家夥,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皇帝、一個親王。
羨魚閣,同樣被禁軍、羽林軍的箭雨覆蓋。
密集的,塗抹了黑狗血、童子尿的箭矢,帶著刺耳嘯聲不斷落下,打得圍住了羨魚閣的血霧支離破碎,血霧中的綠雀和其他妖異人影紛紛倒退。
羨魚閣中,齊胂、柳梧、賀鈞等人齊聲歡呼。
歡呼的同時,又有人在羨魚閣中破口大罵密集的箭矢,也落在了羨魚閣的柱子和屋瓦上,打得羨魚閣‘叮叮當當’直響。
幸好羨魚閣的瓦片,都是精銅鑄成,然後刷上了瓦片色的油漆。
破甲箭矢落下,精銅瓦片被打得坑坑窪窪,但是一時半會還不至於被射穿。
但是可想而知,一旦箭雨持續的時間夠久,屋瓦被破開的話,羨魚閣內的人還沒有被女鬼殺死,就已經被箭矢射成了篩子。
但是這關頭,誰還顧得上這群‘魚餌’的死活?
太后清脆的笑聲傳向四面八方:“齊妃妹子,你還有什麼手段,只管用出來。”
盧仚的後頸突然一寒,太后這話剛出口,一種莫名的危險預感就湧上了心頭。
他一把抓住了胤垣和胤騂,向後,向著帷幕中那幾個大物件急速退了好幾步。
魚長樂急忙跟在了一旁,站在太后旁邊的餘三鬥,則是睜開眼,詫異的看了盧仚一眼帷幕中,知道這幾件大家夥是什麼物件的,只有寥寥幾人。
盧仚肯定不知道這幾個大家夥的底細,他居然帶著胤垣和胤騂向那邊退卻,餘三鬥不由得喃喃自語:“倒是個機靈的小家夥。”
太后的話剛剛說完,齊妃尖銳的笑聲就傳遍了大半個皇城:“如你所願。”
大片紅光如血,從高空灑落。
十幾盞紅燈籠突兀的出現在空中,燈籠裏血色光焰繚繞,猶如實質的血光噴灑下來,光線穿過虛空,居然讓人聽到了若有若無的‘唰唰’破空響聲。
皇城西北角城牆外,那些雜役、下人居住的民居中,大片血光衝天而起,喊殺聲震天,更有火光直衝天空,一道道凡人肉眼也能看清的血光,不斷從那個方向騰空而起,朝著大湖方向飛掠而來。
無數道血光不斷湧入紅燈籠,然後化為十幾道水缸粗細的血色光柱,筆直落在了血霧中的綠雀身上。
一瞬間的功夫,原本半透明的綠雀身影,驟然凝實宛如肉身。
無數沾染了黑狗血、童子尿的箭矢落下,身形凝實的綠雀只是輕輕一拍掌,她的面前就出現了直徑數十丈的白色氣爆,恐怖的爆炸力將數以萬計的箭矢淩空打碎,她身體一晃,輕輕鬆鬆就竄進了羨魚閣。
齊胂嚇得嘶聲慘嚎。
賀鈞跪地,朝著綠雀拚命磕頭:“我只是在那牙行入了一份干股……日常經營,我從不插手啊!”
柳梧更加果斷,因為動用秘寶,被吸得皮包骨的他全力躍起,一頭竄向了外面冰封的大湖。
綠雀一聲怪笑,血霧籠罩整個羨魚閣。
齊胂、賀鈞、柳梧,還有柳梧的七個姐姐、七個姐夫,以及柳家莊的一應族老等等,所有人同時一僵,在血霧中‘唰’的一下化為乾屍。
“呵!”
綠雀一聲滿足的歎息聲響徹整個皇城,甚至外面小半個武胤坊、鯤鵬坊的人,都聽到了她的這一聲長歎。
盧仚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綠雀宛如實體的身軀內,一抹和綠雀本體長得一模一樣的搖曳幽光憑空消失,虛空中,從不可測之處,有一道變幻莫測的幽光猛地降落下來,一頭紮進了綠雀的‘身體’。
綠雀的身軀化為一個血色光繭,光繭蠕動著,似乎在孕化些什麼。
無比龐大的血氣、煞氣、詭邪莫測之氣從光繭中噴出,在盧仚的視野中,這股屬性駁雜的邪氣就好像天河倒卷,呼嘯著從光繭中衝上了天空。
無數道血氣從紅燈籠內噴出,不斷注入光繭。
不知道死亡了多少人,才有如此龐大的精血和魂魄被注入光繭。
光繭劇烈的蠕動著,短短三個呼吸的時間,光繭驟然炸碎,綠雀重新出現在眾人眼前。
但是此刻的綠雀……
曾經,原本的綠雀,哪怕是變成了女鬼,她身上依舊帶著少女的一絲純真,哪怕是變成了追魂索命、殺人複仇的女鬼,她的面容、神態中,曾經的一抹嬌憨依舊存在。
這話說得有點晦澀難懂。
總之就是,之前盧仚見到綠雀,能感覺到,這是一個‘曾經活生生的人類少女’變成了女鬼。
而此刻,重新出現的綠雀。
盧仚感覺……她的本質,已經不是人了。
高高在上、冷漠無比,好似站在雲端俯瞰紅塵眾生的神靈……
盧仚腦袋裏想起了無數稀奇古怪的念頭。
附體回魂,似乎不是,綠雀哪裏有肉身?
奪舍重生?也不像啊,奪舍,你得先有舍……
綠雀低頭,看了看自己凝成實體,白淨細膩宛如玉琢的雙手,她‘咯咯’一聲輕笑,身體化為一縷青煙,彈指間就從羨魚閣橫跨湖面,衝到了湖邊列陣的禁軍隊伍中。
樂武掌控下的大胤禁軍,還是有幾分戰鬥力。
綠雀剛剛衝過去,十幾根長戟已經帶著血水、尿水,狠狠的刺向了她的身體。
綠雀雙掌一拍,一聲巨響,十幾根精鋼長戟寸寸碎裂,碎片橫飛,當即轟殺了周邊上百名身披重甲的禁軍將士。
漫天血霧翻滾落下。
綠雀雙手向著血霧一陣牽引,血霧中寒光閃爍,凝成了一百零八柄長有一尺許,通體寒光閃閃的血色飛劍。
綠雀一聲長嘯,這些飛劍騰空廢卷,化為無數道寒光朝著四面八方落下。
‘噗嗤’聲不絕於耳,湖岸旁列陣的三千禁軍大隊,只是彈指間,就被漫天落下的劍光橫掃一空。三千顆頭顱衝天飛起,一道道熱血從脖頸中噴出,然後徑直被綠雀一口吸得乾乾淨淨。
這些禁軍盡是八尺壯漢,一個個最弱也有培元入門的修為,精足血旺,無論血氣還是魂魄都比尋常人強出許多。
三千禁軍壯漢的精血、魂魄被綠雀一口吸乾,她身上的煞氣越發龐大。
一聲歡嘯,綠雀腳踏岸邊步道,身邊飛劍繚繞,帶著滔天煞氣直奔太后所在的帷幕殺來。
又是三千禁軍迎了上去。
劍光一閃,三千禁軍濺血倒地。
綠雀再向前走了數十丈,岸邊列陣的三千禁軍大隊還沒來得及發出一箭,就被雷霆般劍光斬盡殺絕。
‘噗嗤’頭顱斷裂聲不絕於耳,一個大隊一個大隊的禁軍接連倒地。
四周數萬禁軍,還有胤垣帶進皇城的上萬羽林軍一個個嚇得面孔扭曲,臉上再無半點血色。
綠雀凶焰如斯,三千人不過彈指間就被殺絕,在場這麼多的禁軍和羽林軍,經得起她幾劍?
胤騂嘶聲尖叫:“我的降妖伏魔的聖水!”
帷幕前,數十名孔武有力的禁軍力士齊聲大吼,他們抓起一個個長柄糞瓢,從水缸中舀起一瓢瓢不可名狀的混合液體,吶喊著大步衝出,朝著綠雀衝去。
距離綠雀還有十幾丈距離,這些力士狠狠一揮手,大片混合液體就朝著綠雀劈頭蓋臉的灑落。
綠雀‘咯咯’笑著,她雙手一揮,地面上,那些被斬殺的禁軍裝備的重型盾牌紛紛飛起,擋在了灑落的混合液體前。
沒有一滴混合液體能夠碰觸到綠雀的身體。
數十名禁軍力士還沒來得及逃回,劍光一閃,數十人就被攔腰斬斷,嘶吼哀嚎著躺在了地上掙命。
腰斬,人一時半會不會死,但是那種痛苦和絕望,讓這些力士在地上翻滾抽搐,慘嚎聲宛如身處地獄,讓遠近的禁軍、羽林軍最後一點士氣當即崩潰。
一聲吶喊,也不知道是誰帶頭,擋在綠雀前方的五個禁軍陣列頓時崩散,朝著四面八方胡亂逃竄。
但是四周血霧已經合圍,他們無論往哪個方向跑,跑不出兩百丈,就一頭撞進了血霧中。
血霧裏,無數女子淒厲的哭喊聲響起,一支支血色手掌從血霧中伸出,將主動撞上來的禁軍一把拖進了血霧中。
就聽得古怪的吮吸聲傳來,緊接著就是大片枯骨從血霧中不斷灑出。
倉皇逃竄的禁軍、羽林軍呆住了。
打不贏跑不掉,他們居然已經陷入了絕境。
帷幕中,原本面色紅潤興奮的太后渾身僵硬,面皮慘白,她一巴掌拍在了樂武的後頂瓜皮上,嘶聲道:“阿武,看你手下這些廢物!”
樂武倒是有幾分大將軍的責任感,他迅速為自己麾下的將士分辯:“阿姊,兒郎們征戰殺伐是一把好手,但是和鬼打架……大胤立國一千八百多年,誰和鬼打過架?誰?”
“不是兒郎們沒用,是,是,是……這敵人太不好對付了!”
血霧中一陣翻滾,一股可怕的寒氣呼嘯著吹了過來。
數十口大水缸下面,小炭爐同時熄滅,冰冷,水缸中的混合液體,在短短呼吸間就被凍成了一塊塊冰塊。
‘哢嚓’聲中,水缸不斷崩裂,那些混合液體凝成的冰塊,也紛紛滾落地面,再也沒有任何效用。
血霧在距離帷幕百丈外停下。
岸邊,和尚、道士們已經死傷狼藉,只有最幸運的數百名大師,哆哆嗦嗦的聚集在了帷幕旁。
“太后姐姐,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親熱親熱了。”
“綠雀已然成道,我只要斬了你,我也就脫去一切掛礙,自成鬼仙正果!”
齊妃從血霧中冉冉走出。
她看著帷幕中的眾人,嫣然笑道:“對了,還有瀾滄王,你不是一直仰慕我麼?那,今夜,你的命,也歸我了,好不好?”
瀾滄王一把抓住了盧仚,面無人色的哆嗦道:“開個價吧,只要今夜本王能活著出去,你要什麼,本王給!”
胤垣也一把抓住了盧仚的胳膊,猶如篩糠一樣哆嗦著:“盧仚,今夜你若是能保我無恙,封侯,封侯……你伯父盧旲是天恩侯,我封你……封你……天陽侯!”
天‘陽’侯?
盧仚的臉微微一黑。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12 06:10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12 06:12 PM 編輯
第七十三章 功高莫過救駕
齊妃還在絮叨。
“太后姐姐,你現在怎麼不哭喊,不哀求呢?”
“說不定,你哭幾聲,跪在地上求我幾聲,我就會放過你?”
“哭罷,喊罷,嘻,或許我會心軟哦?”
“哦,還有你的好弟弟,樂武大將軍。”
“你們樂家,威風了十幾年,今天要是你們死在這裏,你們猜,你們樂家的下場是什麼?”
“所以唷,樂武大將軍,你要不要,跪在我面前,求我呢?”
樂武圓鼓鼓的面龐耷拉著,他陰沉著臉,死死的盯著齊妃,手中屠狗刀微微震蕩,發出極輕微的‘嗡嗡’轟鳴。
盧仚駭然看著樂武。
這胖得就像是一尊‘大廢物’的大將軍,武道修為居然非常不錯?
他並沒有發力施展,只是心情緊張,體內元罡自然而然的泄露出來,就能催動屠狗刀如此震蕩轟鳴,他的修為,起碼也在拓脈十重天以上吧?
以樂武的出身而言,在這個年齡,能夠有這樣的修為,可見他平日裏也是下了大力氣修煉武道的,這位大將軍,骨子裏倒是有一把子刻苦勁!
盧仚輕輕晃了晃胳膊。
胤垣和胤騂一左一右,將他的胳膊抓得更緊了。
盧仚咬著牙,低聲道:“陛下,王爺,你們這麼抓著我,我怎麼保護你們?”
胤垣和胤騂呆了呆,稍稍鬆開了手。
盧仚又看向了胤騂手中的蓮花狀秘寶:“王爺,這就是你說過的,柳梧用來重創綠雀的佛門秘寶?你,還能催動麼?”
胤騂身體哆嗦了一下,他摸了摸自己臉上,前些天被齊妃吸得乾癟,已經是皮包骨頭,這兩天服用了大量補藥還沒能恢複的面頰,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柳梧催動這秘寶,身體差點被吸成了乾屍。
胤騂雖然修為比柳梧強出許多,身子骨常年用補藥填補,體質也比柳梧強許多,但是要他催動這秘寶,他還真沒這個膽量!
盧仚向胤騂伸出手。
盧仚倒不是貪圖胤騂的這件秘寶。
而是他好幾次看到這秘寶的時候,腦海中神魂靈光都不斷的震蕩,盧仚的本能告訴他,這秘寶對他有用。
而且,盧仚本能直覺,如果他使用這件秘寶,定然不會像柳梧那樣,需要付出自身的精血才能勉強做到。
胤騂急忙將秘寶塞進了盧仚手中,他壓低了聲音:“盧仚,你只要能護得本王周全,今夜之後,你就是我自家親子侄,你在鎬京城內橫行,我給你撐腰。”
“我再給你三座大莊園,武胤坊,皇城西南角,最好的地段,我給你一座極好的宅子。”
胤騂面皮發青,嘴唇發白,顯然已經被嚇得語無倫次了,什麼許諾他都給了出來。
盧仚緊握這蓮花秘寶,深吸一口氣,向前行了一步。
胤垣和胤騂極有默契的,一左一右往中間行了一步,兩人蜷縮在一起,躲在了盧仚身後。
他們身邊,一群守宮監的紅袍將軍圍了上來,將兩人緊緊包圍在了中間,他們的臉色這才變好了一點,胤垣甚至不知道從哪裏弄了個小酒壺,‘哧溜’一聲抿了口老酒。
齊妃還在絮絮叨叨的。
血霧一點點的向帷幕逼近,綠雀隨著血霧,一點點的向前行來。
禁軍、羽林軍、宮娥、太監、大和尚、老道士們聚集在帷幕旁,他們無處可逃,無處可避,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血霧翻滾而來,一點點的吞噬他們,淹沒他們。
有禁軍、羽林軍被嚇得肝膽俱裂,一個個歇斯底裏的暴起,衝著綠雀發動衝鋒。
漫天血色劍光猶如匹練一樣落下,但凡敢衝鋒的將士,全都被綠雀一劍斬殺,精血、魂魄被她一口吞得乾乾淨淨。
皇城西北角,拜鬼母教在鎬京僅存的數百精英,還在瘋狂殺戮。
烈火覆蓋了大片民居,裏面的百姓逃脫不得,正發出淒厲的慘嗥聲,他們的哭喊聲,甚至隨著西北風,隱隱傳到了皇城裏。
被殺戮的百姓,血氣不斷騰空而起,注入空中懸浮著的十幾盞紅燈籠,化為血光不斷融入綠雀的身體綠雀身上的氣息,變得越發的恢弘龐大。
漸漸地,綠雀每上前一步,大地都微微震蕩一下。
磅礡的邪力充盈虛空,靠近綠雀的湖面,三尺湖冰都被震裂,湖冰‘哢嚓’巨響,相互撞擊,露出了下面水波幽森的湖面。
齊妃還在繼續呱噪。
她不斷的用各種極其刻薄的奚落話,挑動太后等人的情緒。
太后等人心中的負面情緒越是龐大,似乎齊妃就能從中得到更大的好處。
所以,分明這血霧已經可以席卷整個帷幕,擊殺這裏的所有人,但是齊妃還在絮絮叨叨的浪費時間,不斷挑選當年她在後宮和太后相互攻伐的往事,盡情的譏嘲、數落太后,以及太后出身的樂氏。
太后身邊的餘三鬥輕輕揮手。
十幾名小太監躡手躡腳的行到了帷幕後方,將幾件大家夥上蒙著的錦緞取了下來。
盧仚看去,那幾件大家夥,赫然是幾件古色斑斑的軍陣用具。
一面血色大纛。
一塊鯤鵬紋的戰車防牌。
一張色澤幽深,直徑一丈二尺的鱷魚皮戰鼓。
一柄放在刀架上,通體煞氣縈繞的龍紋砍刀。
胤垣、胤騂看著這些小太監的動作,同時倒抽了一口涼氣:“這是太廟裏,太祖當年使用過的軍械,如今放在太廟裏做祭器的……”
好麼,為了對付齊妃這群女鬼,太后連大胤太廟裏的祭祀之物都取了出來。
這怎麼說呢……放在百姓家裏,這和刨了祖墳也沒太大差別,性質都一樣。
小太監們悄無聲息的,將那巨大的戰鼓抬到了太后的身後。
太后咬牙,突然大笑了起來:“齊妃妹子,我聽瀾滄王說,你曾經想要闖入我寢宮,對我下殺手的。可是,你居然連靠近我寢宮都做不到。”
“也不知道我寢宮裏有什麼寶貝,能鎮壓你這邪魅鬼祟。”
“但是既然我寢宮,你都無法靠近,可見這天下,還有東西能克製你……你試試,我大胤太祖留下的寶物,到底是什麼滋味。”
太后舉起雪白細膩的手掌,重重一掌朝著戰鼓拍下。
說時遲,那時快,就聽一聲大吼傳來,站在樂武身後的一名禁軍將領突然劈出一刀,一道匹練般刀光席卷而出,將那鱷魚皮戰鼓劈成了兩片。
那將領一聲長嘯,刀光如雪揮灑,十幾名搬運的小太監都來不及慘嚎,就被一刀斬成了兩段。
大纛、防牌,同樣在刀光中化為粉碎。
那禁軍將領大聲笑著,一把丟下手中長刀,大手朝著一丈二尺長的龍紋砍刀抓了過去:“鬼母降世,渡我殘魂……哈哈,今日我立此大功,鬼母,我當得真鬼正果!”
齊妃的笑聲響徹雲霄:“好,好,好,你果然是本教的忠誠弟子。除了九位長老,不滅鬼軀,當有你一個名額!”
“太后姐姐,怎麼樣,你為我準備的驚喜,是不是變成了驚怕?”
“沒有了這幾樣殺戮戰器,你今夜,還怎麼和我鬥?”
“你最後的一點希望,嘻嘻,就這麼破滅了,你是不是很害怕,是不是很絕望,是不是很後悔,你是不是想要跪下,抱著我的腿,求我饒了你?”
齊妃的笑聲越發高亢尖銳,她的身形放出強烈的血光,逐漸向著宛如肉身的實質化轉換。
盧仚等人齊齊悚然。
禁軍將領中,居然有拜鬼母教的教徒。
而且,這教徒一直藏匿到現在,直到太后準備動用這幾件大殺器了,他才突然發難,徹底掐死了太后最後一份翻盤的希望。
殺人要誅心。
齊妃這就是要讓太后心中懷有一點希望,然後將這點希望徹底磨滅!
這樣,太后才會產生更多的絕望、後悔、恐懼等等負面情緒,而齊妃,似乎才能從中,獲取更大的好處。
果不其然,太后眼看著自家準備的大殺器被摧毀,她歇斯底裏的尖叫了一聲,狠狠的給了樂武一個驚天動地的大耳瓜子:“阿武,你這個廢物,你手下,居然有邪-教弟子!”
太后氣得雙眼發紅,猶如厲鬼般盯著自家親弟弟。
樂武和樂山、樂水等一眾樂家族人,也都一個個氣急敗壞的破口大罵。
樂山更是一聲大吼,一拳朝著那手持龍紋大刀的禁軍將領轟了過去:“叛賊,死來!”
那禁軍將領知道自己絕對不是樂山的對手,他嘶聲吼道:“鬼母,救我!”
一道寒風席卷而來,綠雀俏生生的站在了樂山身前,右手一指,十幾道血色飛劍就帶著淒厲的破空聲朝著樂山轟了過去。
樂山怪叫一聲,不敢抵擋,身體一翻,朝著後面狂退數十丈。
齊妃的笑聲撕裂虛空,瞬間迫近到了帷幕門口:“太后姐姐,我們好生親熱親熱……綠雀啊,你要小心些,太后身嬌肉貴的,我想要碎切她一萬零八百刀再死,你可別一萬零七百九十九刀,就不小心殺了她!”
太后臉色慘變,看著站在帷幕門口朝著自己微笑的齊妃,她終於發出了驚恐的吼聲。
“哪位卿家,能降妖除魔……哀家,定有重賞!重重有賞!哀家,絕不辜負功臣!”
胤垣也大吼了起來:“我也是,我也是,護駕,護駕!”
胤垣嚇得面色鐵青,他差點就喊出了那句經典的話‘冤有頭,債有主’!
盧仚深吸了一口氣,一直靜觀這一切的他,知道,一切都水到渠成,火候成熟了。
他上前一步,手持蓮花秘寶,厲聲喝道:“區區妖孽,焉敢作祟,欺我大胤無忠臣麼?”
腦海中,神魂靈光震蕩。
一股玄而又玄的靈力湧入手中蓮花狀秘寶。
一聲梵唱衝天而起。
盧仚身邊,大片明淨柔和,讓人心境寧和的金光綿綿而生。
一輪金色小太陽出現在大地,金光瞬間籠罩方圓裏許之地。
綠雀、齊妃,還有迫近的血霧中無數人影同時嘶聲慘嚎,血霧急速蒸發,頃刻間被逼退十里。
而綠雀、齊妃則是被留在了金光中,她們好似被濃硫酸浸泡一樣,渾身不斷噴出白色寒氣,身形驟然變得飄忽朦朧。
盧仚高高舉起右手,於是金光越發熾烈。
胤騂驚呼:“當日柳梧差點被吸乾……盧仚怎麼平安無事?難道,就因為,他是……鎬京城獨一無二的奇葩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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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8813849
時間:
2021-10-12 09:38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12 09:43 PM 編輯
第七十四章 臨危救難
血霧急退,霧氣中,清晰可見數千條詭異人影被金光一耀,就好似被燒化的紙灰一樣,炸成了大片粉塵隨風飄散。
可見盧仚催動秘寶一擊,對血霧中的邪詭造成了多大的殺傷。
胤垣喜笑顏開。
胤騂鼓掌叫好。
太后、樂武也都不由得撫掌,驚歎了一聲:“華彩!”
面皮繃緊的魚長樂、餘三鬥,同時展顏微笑,然後,兩個老太監相互望了一眼,目光如劍鋒,相互間狠狠撞了一記。
一群圍在胤垣、胤騂身邊的守宮監紅袍將軍中,羅輕舟是嫉妒得嘴角都噴出了口水:“我的-娘耶,盧仚兄弟,這是要發達了,徹底發達了。”
他在守宮監曾經聽聞,天恩侯盧旲,就是曾經某次,拚死救駕,救了肆意妄為的嘉佑帝胤垣。
而胤垣雖然有各種荒唐,偏偏是個重情義的,他堪稱是‘一意孤行’,直接將那時候還是一個小小羽林軍底層軍官的盧旲,冊封為天恩侯,然後短短數年時間,甚至不惜在太后面前撒潑打滾,硬生生讓盧旲成為北界城的統軍大將。
而今天,盧仚不僅僅是救了胤垣,更救了太后、大將軍和瀾滄王……
嘖,以胤垣的心性,可想而知盧仚即將得到的豐厚封賞。
而太后和大將軍……你們好意思不給盧仚意思意思?
如果今天盧仚救了大家夥,你都好意思不給盧仚意思意思,那麼就不要怪,以後你們麾下的臣子、將士們,對你們也就沒有什麼意思了。
“救駕之功啊……還他-娘-的,連太后、天子、大將軍、瀾滄王,當今朝堂上最頂尖的四位大佬一起救了……嘖,還有餘三鬥、魚長樂兩位大總管……”
羅輕舟神遊天外,開始認真盤算,自己是否有機會,和盧仚拜把子做結義兄弟呢?
金光繚繞,祥和之氣衝天而起,淡淡的梵唱聲中,充斥著一種莫大的慈悲、清淨的力量,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似乎有一雙恢弘、博大、無所不及、無所不知的仁和雙眸,正靜靜的注視著自己。
在這雙目光的注視下,沒有害怕,沒有恐懼,沒有絕望,沒有一切負面的情緒。
所有負面情緒,盡被洗蕩一空。
這是一種‘淨化’的力量,祂能洗蕩邪祟,對一切負面的、黑暗的、壓抑的、扭曲的東西,造成致命的打擊。
一如現在的齊妃和綠雀。
她們深陷金光籠罩的核心部位,身上不斷噴出白色濃霧。
高空中,十幾盞紅燈籠發出女人哭泣一般的鳴叫聲,不斷有血色光柱從天而降,想要融入綠雀和齊妃的身體。
但是任憑這十幾丈紅燈籠在高空拚命搖晃,搖晃得燈籠架子都幾乎粉碎了,落下的紅光只是碰到金色光焰,就立刻燃燒起來,化為絲絲白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綠雀、齊妃同時發出淒厲的哀鳴。
齊妃懵懵懂懂的,嘶聲叫道:“又是這件該死的東西……該死……”
綠雀則是厲聲長嘯:“法言宗‘清淨禪光’……該死的賊禿啊……”
盧仚眉頭一挑。
齊妃也只知道,這寶貝是在崎芳園,對她們造成了重創的秘寶。
而這綠雀,卻清楚的說出了這金光梵唱的來龍去脈以綠雀的出身,她只是一個被販賣的可憐丫鬟,她如何知曉什麼‘法言宗’,什麼‘清淨禪光’?
可見,此刻的綠雀,已經不是綠雀了。
或者被鴆占鵲巢,或者是和某些奇異的存在融為一體……總之,她不是綠雀,或者說,起碼不是純正的、原汁原味的綠雀。
綠雀在長嘯,在謾罵,她瘋狂的咒罵‘賊禿’,一柄柄劇烈震蕩,同樣不斷噴出白色濃霧的飛劍繞著她急速盤旋。
綠雀嘶聲尖叫,團身朝著盧仚撲了上來。
她本來的目標是太后,但是此刻,她唯一的目標,變成了盧仚。
綠雀撲殺,齊妃也隨之朝著盧仚飛撲了上來。
綠雀身邊劍光繚繞。
齊妃則是面容慘白,雙眼噴出血淚,雙手十指的指甲探出有三尺長,明晃晃噴灑著血色,猶如十柄長劍直插盧仚心口。
盧仚左手握著蓮花狀秘寶,右手虎頭湛金槍一抖,槍頭的槍鋒在左手一劃,讓槍頭染上了一絲血跡。
胤騂興奮得手舞足蹈:“哈,童子血,嘿!”
真不知道胤騂在興奮個什麼。
盧仚右手一抖長槍,長嘯一聲,滄海勁元罡震蕩,長槍通體蒙著一層淡淡的幽藍色水光,然後在水光的掩護下,一道道極細的流風被神魂靈光催動著,宛如螺紋一樣纏繞在槍杆上,隨著長槍向前疾刺。
‘唰’的一聲,長槍徑直刺向了飛撲而來的綠雀。
槍頭抖動,盧仚的槍法也是從小苦修過的,算得上訂好的槍技。手腕一抖,槍頭蕩起了水缸大小的槍花,整整三十六團寒光綻放開,猶如雪梅怒放,和飛刺而來的飛劍撞擊在一起。
‘鐺鐺’聲響不絕。
一柄柄血色飛劍被槍頭震碎,炸成血色光點消散在金色光焰中。
綠雀駭然盯著盧仚,嘶聲道:“不可能!”
話音未落,被細細流風包裹的槍頭,已經帶著一絲盧仚的血水,‘噗嗤’一聲紮透了綠雀的胸膛。
綠雀的身體一僵,她雙手緊握槍杆,突然朝著盧仚極其嫵媚的拋了個秋波。
“相公,奴家記住你了……嘻,以後,我們配對耍子來!”
盧仚手一震。
綠雀宛如實體的身軀炸開,金色光焰附著在她炸開的身軀碎片上,金焱燃燒,一股股無比精純的力量透過槍杆直透盧仚身體。
盧仚腦海中神魂靈光急速膨脹,增長的速度,居然比盧仚平日裏借助大黃狗它們五位大爺,全心全意辛苦修煉的速度快了千萬倍!
短短一個呼吸間,盧仚神魂靈光增長的速度,居然比得上過去三年全力苦修的全部所得!
盧仚的太陽穴一陣跳動。
急驟提升的神魂靈光,讓他莫名有一種天地盡在掌控,自己無所不能的‘猖獗’感。
但是盧仚上輩子帶來的‘謹慎小心’、‘苟全性命’的本能,迅速將這種‘猖獗’的感覺壓製得無影無蹤。
他深深的呼吸著。
六次深呼吸後,從綠雀身上湧來的奇異力量逐漸減緩。
但是盧仚的神魂靈光,已經增加了相當於全力修為十八年才有的份量。
神魂靈光體積壯大了數倍,沉甸甸、亮晶晶,宛如一團半凝固的膠質懸浮在腦海中。
隨之,水波繚繞,神魂靈光中一點點清澈水華不斷滴落,就聽得‘叮叮當當’響聲。
水華頃刻間浸潤盧仚全身,皮、肉、骨、經、五髒六腑等等,盡在水光的包圍之間。
盧仚十二條正經猶如吹氣一樣膨脹,在原本進無可進的基礎上,他的十二正經再次強大了三倍有餘。
如此強度,堪稱驚世駭俗,更可謂是‘喪盡天良’。
他已經開辟的三條正經中,源源不斷的元罡猶如瀑布一樣爆發出來。
而剩下的九條正經,則是一陣劇烈的抽搐後,九條正經從頭到尾,‘轟、轟、轟’連續九聲巨響傳來,這九條盧仚準備過些日子再打通的正經,居然頃刻貫通。
九聲悶響震動方圓數裏。
餘三鬥、魚長樂、樂武、樂山,以及在場所有修為在拓脈境之上的高手,一個個臉色驟然變化。
一瞬之間,九條正經齊開?
尤其是,隨著九條正經開辟,盧仚十二正經內,氣息一貫暢通,元罡流轉圓滿,浩浩蕩蕩如大江大河的滄海勁元罡從十二正經,尤其是新開辟的九條正經中不斷噴出,迅速在丹田中彙聚、熔煉。
盧仚全身,古銅色的皮膚上,一層茫茫水藍色幽光蕩起。
“元罡圓滿,氣貫全身。”餘三鬥失聲道:“十六歲的拓脈境圓滿?這小子……豈有此理。”
樂武身後,樂山、樂水死死盯著盧仚,好似發現了獵物的惡狼。
金光中,齊妃步伐蹣跚,朝著盧仚飛撲。
“你去死,你去死……我只是想要報仇,我只是想要泄恨,我只是……想要成仙啊!”
盧仚看著周身煞氣升騰,不斷向自己逼近的齊妃,厲聲喝道:“報仇,泄恨,成仙……你以為,殺死這麼多無辜之人,就能成仙,泄恨,報仇麼?”
“蠢女人,活該住了十九年冷宮!”
齊妃為了斬斷牽掛,將她生前有關的,什麼胭脂鋪、糕點店、首飾店等等店鋪,從老板、掌櫃,到小二、仆役殺了個乾乾淨淨。
在油簍子大街,盧仚正碰到她將一家首飾店滿門老小誅殺殆盡。
真是一個蠢女人。
盧仚挺起虎頭槍,一聲長嘯,一槍貫穿了齊妃的胸膛。
太后猛地放聲大笑,撫掌讚歎道:“盧卿說得沒錯,齊妃就是一個蠢女人,活該住了十九年冷宮……呵呵,找哀家報仇?找哀家泄憤?斬哀家求成仙?”
“看看,看看,哀家麾下有無數精兵強將,更有盧卿這般能幹的忠心臣子,你這區區鬼物,憑什麼和哀家鬥?就憑上皇當年對你的恩寵?簡直是笑話!”
齊妃死死的盯了太后一眼。
她的身軀也在盧仚長槍上炸成粉碎。
盧仚的身體一晃,一口血噴出了老遠……
從齊妃體內,湧來了比綠雀更加浩瀚的精純力量。
九條正經同時開辟,盧仚體內壓力大到了極點,這股力量一摧,盧仚當即吐血泄壓。
‘哢嚓’聲中,盧仚左手的蓮花狀秘寶粉碎。
眾人清晰看到,一枚淡金色、亮晶晶的華麗符文從秘寶中飛出,輕盈的融入了盧仚手掌……
看到這一幕的人,包括太后、胤垣、樂武、胤騂在內,無不倒抽一口氣,看向盧仚的目光,就好像看到了一塊人形的稀世珍寶。
“這寶貝,居然是和這小子有緣!”胤騂嘰咕著:“憑啥?就憑他是鎬京城僅有的一朵奇葩?哎,哎,這上哪裏說理去?”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14 12:49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14 12:54 PM 編輯
第七十五章 亂起
皇城鬼亂告一段落,盧仚得了極大好處的同時。
大丞相府西北面,就是颼颼西北風吹來的方向,有兩架馬車好端端的行走在大街上,突然馭馬失驚,兩架馬車撞在了一起。
車廂裏有取暖的小火爐,當即引燃了車廂。
車廂裏不知道裝了什麼貨物,火焰一起,頓時飄出無比濃密的青煙,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隨著西北風,直撲大丞相府周邊。
異香撲鼻,大丞相府內外巡弋的城防軍兵,各處明崗暗哨駐守的丞相府護衛,無不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只覺渾身暖爽,一股熱力順著血液直衝腦門。
大丞相府西面,一座高樓上,幾名身穿輕紗的少女突兀的出現在屋頂,她們手持銀鈴,輕輕撞擊,‘叮叮’妙音隨風向四周傳開。
這‘叮叮’聲有著奇異的節奏,那些士兵、護衛聽到這聲響,就覺得渾身燥熱,一顆心變得七上八下的,情緒不知不覺被控製。
那些少女開始輕歌曼舞。
她們‘嘻嘻’笑著,溫柔甜美的笑聲宛如天籟,在強大元罡的推動下,隨風傳出十幾裏地,將周邊街坊整個籠罩在內。
大丞相府北面,距離燃燒的兩架火車最近的地方,一隊身披重甲,手持長戈,列隊從丞相府城牆外走過的城防軍士卒中,突然有兩名士卒大聲嘶吼著,揮動長戈朝著身邊同袍就是一通亂殺。
明晃晃三尺戈頭勢如破竹,洞穿了好幾個士兵的身體。
被重創的士兵嘶聲慘嚎,他們不知所措的看著突然暴起發難的同袍,雙眼頃刻間染上了一層血色。
他們揮動兵器,朝著暴起傷人者發動了淩厲的反擊。
領隊的軍官還沒來得及製止這些突然瘋狂的下屬,他的眼珠也蒙上了一層血色。
在少女們輕柔的笑聲中,軍官拔劍而起,劍鋒上一抹慘白色元罡繚繞,他嘶聲咆哮,一劍揮出,七八名士卒胸口中劍,紛紛吐血飛起。
這一隊城防軍士卒發生的事情,猶如瘟疫一樣迅速擴散開。
一如前些日子四極坊的翻版,大丞相府周邊,原本好端端的士兵、護衛們,甚至包括大丞相府內的家丁、仆役、丫鬟、侍女,還有那些工匠、廚司、仆婦、雜役,無不雙眼充血,猶如瘋魔一樣向身邊的人發動了進攻。
大丞相府,頓時亂成一片。
後院小山上,高樓下,一名大丞相府的長史猛地順著石階向上疾奔,同時厲聲喝道:“丞相大人,府邸有變,有人在搗鬼……還請丞相……”
‘嗤嗤’幾聲響,四面八方,大丞相府周邊,一支支響箭衝天飛起,然後在高空中炸成了一團團火光。
喊殺聲四起,大丞相府正南、正西兩座府門被攻破,一隊隊身穿各色衣物,身披重甲,手持利刃,長相平平無奇的男子一聲不吭的,大踏步闖進了大丞相府。
見人就殺,見人就砍。
他們當中,很有一批素質極高的箭手,他們緊跟著隊伍前行,遇到敵人,就是一蓬箭矢劈頭蓋臉的射去,大胤官造的破甲箭矢殺傷力極大,大丞相府內這些沒有著甲,只是佩戴了刀劍等隨身兵器的護衛,是一射就是一個對穿的血窟窿。
和禁軍、羽林軍中的,那些組成大隊,在戰場上進行箭雨覆蓋的弓箭手不同。
這些襲擊者隊伍中的箭手,他們自行其是,自行挑選目標,每一箭都好像黑暗中毒蛇暴起發難的毒牙,精準、狠辣、一擊斃命。
這是江湖手段。
他們在混戰中的威脅,比禁軍、羽林軍的同樣更加危險十倍。
“來……”一名護衛頭領強忍著心中嗜血、殺戮的衝動,從黑暗中竄出,正要招呼援兵,一支箭矢呼嘯襲來,將他喉嚨洞穿。
“有……”又一名城防軍將領帶著幾名下屬踉蹌衝出。
一蓬箭矢襲來,這名渾身燥熱、四肢卻有點脫力的城防軍將領,還有他身後的幾名悍卒渾身要害中箭,渾身飆血倒在地上。
“何……”一名大丞相府的屬官從自己公房中衝出,揮動一柄輕飄飄的文官裝飾用劍,正要大聲呵斥,十幾支箭矢幾乎同時釘上他全身要害,差點沒把他打成碎片。
兩個拳頭大小的火油罐飛出,狠狠砸進了這名屬官的公房。
火油四濺,磷火引燃了火油,公房迅速陷入了火光中。
火頭在大丞相府四周升起,和遠處街坊中上百個火頭遙相呼應,一根根黑色煙柱直衝天空,和天空的濃雲連成了一片。
不知道是天時異變,還是天地有感。
大冬天的烏雲堆裏,突然一聲沉悶的雷霆聲響起,一道道電光猶如車輪,翻滾著從天空碾壓過去,烏雲縫隙中,大片電光閃爍,照亮了燃燒中的鯤鵬坊。
鯤鵬坊內,四面八方響起了急促的哨子聲、銅鑼聲,一群群巡街武侯、坊令衙役、城防軍士兵猶如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跑,有人倉皇摔倒在地,摔得滿臉是血。
鯤鵬坊內居住的,多為皇親國戚、頂級官宦。
到處起火,到處都有這些大人物的護衛在嘶吼咆哮,他們揮動著各位大人的身份牙牌,勒令大街上亂竄的武侯、衙役、士卒們,趕緊將自家府邸包圍起來,不能讓自家大人出半點危險。
到處都是火,到處都是煙,到處都是亂跑的人群,到處都是手舞足蹈的各家護衛、家丁。
沒想到鯤鵬坊居然會遇襲。
大胤立國一千八百多年,除了剛建國那十幾年,還有前朝餘孽猛不丁的跳出來殺殺人、放放火,一千八百年來,大胤已經安寧祥和了太多年。
尤其是,鯤鵬坊,皇城根下的超品坊市,誰能在這裏放火?誰敢在這裏放火?
鯤鵬坊,在這一夜,就好像一個不設防的小姑娘,光溜溜的暴露在某些蓄謀已久的人面前,頃刻間陷入了極端被動、極度混亂的狀態。
‘噗嗤’聲不絕於耳。
一萬多名殺手團團圍住了大丞相府,他們衝進了府邸,一路殺人放火,頃刻間就殺穿了小半個府邸。
當場丞相朱崇,對自己的安全還是極其用心的。
平日裏,他的府邸周邊,有數千城防軍士卒駐紮,他自家府邸裏,更常年有大量家將護衛坐鎮,那些家丁、仆役,也多為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漢。
但是異香撲鼻,妙音亂神,大丞相府周邊的城防軍士卒,還有府邸裏的家將護衛們,戰力被削弱了大半,他們內部還掀起了內亂,相互殺得血肉橫飛。
這些殺手四面合圍,極有效率的順著府邸中的一條條遊廊、甬道,一路向核心區域殺了過去。
所過之處,無論家將、護衛、家丁、仆役,乃至那些小廝、侍女,甚至是同樣陷入混亂中的看家狗,全都被一刀剁翻,然後再被補上十幾刀,死得不能再死。
這些殺手更將火油罐四處亂丟,到處亂砸,短短一盞茶時間,小半個大丞相府的房子就燃成了一片火海。
除了放火,這些殺手還下毒。
他們丟出的各種彈丸紛紛爆裂,一團團毒煙、毒粉亂噴亂灑,空氣中刺鼻的味道彌漫,一些還有餘力抵抗的護衛,也在毒氣中紛紛倒地。
但是,這裏終究是大胤大丞相的府邸。
這些殺手打了大丞相府一個措手不及,他們很順利的攻入了大丞相府,將外圍那些屬官平日裏辦公的公房一掃而空,然後衝進了二重門,衝進了大丞相平日裏待客、理事的中間區域。
這裏的防禦,比起外圍更加森嚴。
這些殺手,也終於碰到了大丞相府的中堅武力。
一隊數百名身披重甲,面上蒙著打濕水的厚毛巾,手持特製斬馬刀的甲士,在十幾名長袍羽冠、神態從容的男子帶領下,一字兒排開,擋在了狂突猛進的殺手隊伍面。
一聲輕嘶,數百殺手揮動兵器,悍勇無比的衝了上去。
一字兒排開的甲士整齊劃一的舉起斬馬刀,數百柄斬馬刀的刀鋒上,一抹元罡幽光閃爍,他們齊齊揮刀,刀鋒撕裂空氣,發出尖銳可怕的裂帛聲響。
一刀落下,數百殺手還沒能靠近這些甲士,就連人帶兵器,連帶身上甲胄一並被劈成兩片。
又是一隊殺手湧上,甲士們再次揮刀,又是數百殺手被斬成了兩段。
如此連續衝鋒了六波,將近兩千名殺手被這些甲士輕鬆斬殺,有人被劈成兩段,一時半會沒死,他們倒在地上,渾身抽搐著,終於忍不住劇痛,發出了淒厲的慘嗥聲。
就有殺手當中的高手衝出。
他們同樣身披重甲,手持沉重的長兵器如長矛、馬槊、重戟、狼牙棒等,悍勇無比的衝向了攔路的甲士。
這些殺手中的高手,顯然比那些沉默不語的殺手多了幾分自主性。
他們一邊大步疾衝,一邊大聲嘶吼:“清君側,殺國賊,為我安平州父老報仇雪恨!”
近百名高手,全都是拓脈境的修為,雖然都是拓脈境一二重的實力,他們手中的兵器,也都蕩起了淡淡的元罡幽光,兵器揮動時發出的聲響,就好像雷鳴一般。
十幾名神態淡然的長袍男子齊聲輕笑,他們紛紛拔出佩劍,猶如一朵朵流雲輕盈的向前飛竄。
劍光飛旋,一道道元罡從劍鋒上飛出,淩厲無比的淩空飛斬十幾丈,百多名拓脈境的殺手高手措手不及,被淩厲的劍罡淩空斬斷,血灑當場。
一名青袍老人手持長劍,手指在劍鋒上輕輕一彈,‘嗡’的一聲劍鳴衝天而起,聲傳數裏。
“不知道死活的狗東西,夜闖大丞相府,這是誅殺九族的罪名!”
“跪下,投降,給你們一個……”
話沒說完,‘嗖’的一聲,老人的頭顱炸成了粉碎。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14 12:50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14 12:53 PM 編輯
第七十六章 熊泰鬥
沉悶的‘嗖嗖’聲不絕於耳,剛剛還威風八面的十幾名大丞相府供奉頭顱紛紛炸開,他們甚至沒能看清敵人究竟用了什麼手段,就被擊殺當場。
數百甲士齊聲驚呼,一名將領猛地舉起左拳:“盾!”
甲士反手,從身後擎出了半身高的獸面紋犀牛皮包鋼重盾,‘咣’的一下杵在身前。
‘咣、咣、咣’,連續十幾聲可怕的撞擊聲不斷傳來,十幾名手持重盾的甲士齊聲悶哼,他們持盾的左手劇痛,手腕骨被巨大的力量震得粉碎。
十幾面包鋼重盾的正中位置,被破開了一個人頭大小的凹陷。
盾牌表面的犀牛皮寸寸炸碎,凹陷的精鋼盾牌四周裂開了無數條頭髮絲一般的裂痕。
在凹陷的正中,分明是一顆核桃大小的鐵彈子。
“呵,大胤朝,也不都是一群廢物。”
低沉的聲音從殺手大隊的身後傳來,前兩天,半夜闖入樂山修煉的石屋,擊殺了樂山十幾名心腹下屬,卻最終又放過了樂山的魁梧漢子,大踏步分開人群,走了上來。
大漢身穿古色斑斕的半身銅甲,右手把玩著幾顆鐵彈子,左手拎著一個碩大的麻袋,一路累累墜墜的拖拽著行來。
麻袋一頭拖在地上,一路摩擦地上的石磚,發出沉悶的金屬撞擊聲。
“你們,不要給這些貪官汙吏賣命了……我們今天來,是求一個公道……讓開路,你們可以活!”
大漢目光如刀,盯著統轄那數百甲士的將領。
將領渾身冷汗不斷滲了出來。
剛剛那十幾名大丞相府的供奉有多厲害,他是心知肚明,那都是朱崇花了大價錢,好容易從江湖上請來的開經境的高手。
這樣的供奉高手,以朱崇的身份地位,以朱崇的闊綽出手,偌大的大丞相府,也攏共就搜羅了不到三十人。
可是今日,卻被人殺雞崽兒一樣,直接幹掉了一大半!
將領喘著粗氣,猛地舉起了斬馬刀:“亂臣賊子,諸位,隨我殺寇……今日若是不死,丞相不會虧待我們!”
數百甲士齊聲吶喊,紛紛舉起長刀。
刀光如雪,步伐如雷,這些甲士舉起重盾,排著軍陣,向面前的殺手發動了反衝鋒。
“可惜了,都是一條條好漢子啊。”
魁梧大漢搖頭,長歎:“罷了,記住我的名字,我是熊泰鬥,你們,真可惜了!”
熊泰鬥深吸一口氣,他身上的肌肉極其詭異的向內猛地塌陷,瞬間他就變成了一具皮包骨的骷髏架子。隨後,伴隨著悠長的呼吸聲,他的肌肉急速的膨脹,他的身高也硬生生拔高了一尺有餘。
熊泰鬥變成了身高一丈開外的巨漢,渾身肌肉虯結,原本黑漆漆的肌肉表面,隱隱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他猶如蒲扇的右手伸進左手拎著的麻布袋,一巴掌抓出了十幾顆鐵彈子,隨手往頭頂一拋。鐵彈子飛起幾尺高,然後急速墜落,他右手食指急速勾起、飛彈,指尖撞擊鐵彈子,發出可怕的轟鳴聲。
一枚枚鐵彈子化為肉眼不可見的殘影飛掠,空氣中炸開了一團團水缸大小的氣爆。
這力道,比剛才他擊殺那十幾名供奉,還要淩厲數倍。
一面面重盾在震耳欲聾的音爆聲中炸碎,鐵彈子貫穿了重盾後面的甲士,將他們身上的甲胄連同他們的身體一起撕成了碎片。
一發鐵彈子,就能在密集的軍陣中轟出一條血肉胡同。
十幾發鐵彈子,輕鬆擊殺了三四十名甲士。
熊泰鬥又伸手抓了一把鐵彈子,然後繼續飛指彈出,密集的音爆聲綿綿不斷,身披重甲、手持重盾的甲士們動作遲緩,他們距離熊泰鬥還有十幾丈距離,就被密密麻麻襲來的鐵彈子打得粉身碎骨。
可怕的破空聲持續了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數百悍勇的甲士悉數戰歿。
熊泰鬥咧嘴一笑,輕輕搖頭:“修為相差太大,人數有什麼用呢?嘿,不過是軍功罷了!”
說道‘軍功’二字,熊泰鬥回頭,看了看身後聚集起來的,密密麻麻的,面無表情的數千名殺手。
他舉起右手,輕輕向前一揮:“清君側,殺國賊!”
數千殺手好似打了雞血一樣,同時大聲嘶吼著‘清君側’的口號,猶如潮水一樣衝進了二重大門,頃刻間將大丞相朱崇平日裏會客、宴會的廳堂等徹底摧毀。
熊泰鬥行走在最前方。
哪裏有人負隅頑抗,他就是一顆鐵彈子轟出,將那人轟得支離破碎。
有他的強勢轟殺,這一隊殺手猶如直入無人之境,輕輕鬆鬆的就連破大丞相府好幾進院落,擊殺了不知道多少家將護衛、家丁仆役等,徑直闖入了後花園中。
後花園裏,可以清楚的看到,大丞相府的後門敞開,一隊隊身披重甲的城防軍士兵,正火燒屁股一樣狂奔而來,順著後門闖入了後花園。
一隊隊殺手聚集在後門附近,正在和奔襲來援的城防軍大打出手。
後花園內假山無數,叢林無數,更有大量的溪水池塘等人造景觀,地勢複雜,而且很多地方曲徑通幽,道路很是逼仄。
這種園林結構,平日裏會客交友,大家飲酒賞景,那是極風雅的。
但是遇到這種殺手進門,城防軍想要攻進來救命的情況,那就尷尬了。
殺手們可以靈活的在假山園林中往來穿梭,從各種不可思議的角落裏冒出來,瘋狂襲殺來援的城防軍。
而身披甲胄,手持各種長兵器的城防軍們,他們連組成一個五人的小軍陣都難以做到。
面對這些殺手的襲殺,城防軍想要闖入後花園,就變得很艱難,很艱難。
尤其是,兩架馬車燃燒引發的青煙奇香,還在空氣中流蕩。
這些殺手的個體修為,比起這些城防軍戰士,也絲毫不弱。
殺手們使用的軍械,也都是一般無二的大胤官方製造的軍械,殺傷力很是驚人。
此消彼伏之下,城防軍的救援行動,就顯得頗為狼狽,後花園北大門附近,屍體堆起來有幾尺高,但是他們最成功的時候,也僅僅衝進了北大門不到二十丈。
朱崇、白長空等人所在的高樓,整座假山都被上千大丞相府的精銳家將團團圍繞。
他們依托假山,組成了一道堅固的防線。
在小樓四周,假山之巔,甚至架起了好幾座重型的床弩,巨大的箭頭死死鎖定了假山唯一上下的石階通道,任何人想要登山,都會受到床弩毫不留情的攢射。
在熊泰鬥的帶領下,殺手大隊蜂擁而至,迅速殺散了後花園裏三五成群的家將護衛。
燈籠火把照得四周通明,熊泰鬥等人迅速來到了假山下。
在這個距離,居高臨下的朱崇等人,可以輕鬆看清熊泰鬥等人的模樣,而熊泰鬥,也能看清小樓最高處,那一片絢爛的紫色長袍。
“清君側!殺國賊!”
熊泰鬥把玩著一把鐵彈子,朝著高樓頂部的朱崇等人嘶聲大吼。
“清君側?”
朱崇背著手,雲淡風輕的和身邊的同僚們說笑著:“這,應該去殺魚長樂那老太監才對嘛。”
“殺國賊?”
朱崇笑看著身邊同樣鎮定自若的同僚們:“我們當中,誰是國賊啊?”
白長空等人紛紛撫須微笑。
‘國賊’?
嘿,他們是堂堂君子,怎可能是‘國賊’?
下方,又傳來了熊泰鬥的吼聲:“為安平州的父老鄉親,報仇雪恨!”
原本還矜持微笑的一眾君子,臉上笑容驟然一僵。
“安平州!”朱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那件事情,不是處置好了麼?”
站在朱崇身邊,生得身長八尺,玉樹臨風,清雅俊秀,品貌極佳的當朝戶部尚書崔無怖摸了摸打理得整整齊齊一絲不亂的尺半長須,悠然道:“安平州之事,戶部這裏處置得妥妥當當,並無一絲一毫的差錯。”
一旁的大理寺卿商羊背著雙手,淡然道:“大理寺這裏,也並無任何手腳留下。丞相是知道的,當年安平州涉事人等,全都被我判了流放西幽州,半路上感染了瘟疫,全都半路病故了。”
朱崇笑了:“那麼,這麼多人闖進我的大丞相府,喊打喊殺的,他們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搖搖頭,目光掃過身邊的一眾文教君子,朱崇幽幽道:“現在,他們似乎占了上風。”
熊泰鬥一馬當先,帶著大隊殺手,順著石階向假山攻了上來。
假山石階不寬,只有六尺多點。
大丞相府的護衛們,只能一個接一個的,在石階上排成了長長的隊伍進行防禦。
熊泰鬥向上攀登,同一時間,只能有一個護衛和他接戰。
熊泰鬥右手把玩著鐵彈子,碰到一個護衛,就是一發鐵彈子轟出。石階狹窄,兩側都是造型精美的假山山壁,鐵彈子轟出,護衛們無從閃避,只能硬接。
可怕的音爆聲不絕於耳。
一個又一個護衛被轟殺當場。
一路勢如破竹的,熊泰鬥闖到了石階的頂部。
四周八架床弩同時發出沉悶的爆響,二十四支長矛般大小的精鋼弩矢激射而出,狠狠紮在了熊泰鬥的身上。
高樓上,一眾官員撫掌叫好。
下一瞬間,叫好聲戛然而止。
二十四支弩矢命中熊泰鬥,伴隨著刺耳的金鐵撞擊聲,弩矢扭曲、震蕩、反彈,紛紛彈飛了二十幾丈遠,沒有一支弩矢能夠破開熊泰鬥的皮膚,只能在他身上留下了一個個芝麻粒大小的白點。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14 12:5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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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平亂
皇城,南門口。
今日的皇城,守衛比平日更加周密,城牆上懸掛的牛油燈盞比平日裏多了數倍不止,城牆上更是站滿了禁軍將士。
盧旲夾著賈昱,一路狂奔,從大將軍府直到了皇城南門口。
在這裏,他彙合了剛剛向刑部衙門投遞公文的下屬,三千蒼狼騎,也齊聚他身後。
盧旲一手按著已經死心塌地,放棄掙紮的賈昱,右手舉起了黃金斧鉞,朝著皇城南門口的一隊禁軍將士大聲呼喝:“本侯盧旲,欲進宮護衛陛下。”
兩名站在皇城門前,身披金甲,係著血色披風的禁軍將領眉頭微微皺起,朝著盧旲身後的三千蒼狼騎看了一眼。
一名年紀不過二十歲的禁軍將領上前了兩步,冷聲道:“奉大將軍令,今夜……”
沉悶的馬蹄聲從西邊傳來,超過一萬名重裝騎兵騎著高頭大馬,順著大街正中的高速馳道狂奔而來。
見到這些騎兵,皇城城牆頂部,傳來了一聲聲弓弦聲響。
南門口的禁軍士卒們,下意識的挺起了一丈多長的特製長矛,密集的長矛形成了槍陣,對準了奔馳而來的騎兵方向。
賈昱掙紮著從狼王背上直起了身子,他朝著南門口的兩名禁軍將領揮了揮手,一臉是笑的說道:“兩位樂將軍,天恩侯是自家人,他聽聞,今夜皇城裏,太后不是要……那個啥麼?”
“天恩侯一番忠心,特意趕來皇城勤王護駕。”
“哎,你們別看我啊,今晚上,我可是奏明了大將軍,我留守大將軍府,沒想著去摻和那檔子事情……可是天恩侯,他太忠心了,嗚,這不是,著急,就硬拉著我趕過來了麼?”
“我膽小,兩位樂將軍是知道的,我多帶點人壯壯膽,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兩名青年禁軍將領同時笑了起來。
賈昱在場,而且給天恩侯盧旲打了包票,那麼,放盧旲進皇城,也就沒問題了。
再說了,盧旲手持天子禦賜的斧鉞,如果真的惹毛了他,這家夥還真有權處置自己兄弟兩個。
就在他們要下令開啟宮門的時候,盧旲突然回頭,朝著不遠處的,大丞相府的方向望了過去。
大丞相府內,火光衝天。
不僅如此,鯤鵬坊內,還有上百個火頭冉冉升起。
黑色煙柱衝上了天空,和高空烏雲連成了一大片。
烏雲中,居然有雷霆炸響,一道道電光閃爍,給烏雲鍍上了一層炫目的光邊。
“這,這,這……”
賈昱呆滯的看著火光四起的鯤鵬坊:“這是……走水了?”
盧旲和他身後蒼狼騎座下的冰原蒼狼同時抬起頭,它們的耳朵劇烈的顫抖著,然後不斷發出‘嗚嗚’的鳴叫聲。
一股瘮人的殺意從這些座狼身上擴散開來。
盧旲冷笑道:“不是走水,而是有人放火。有殺氣,有大隊人馬在殺人!”
他座下的銀毛狼王連續鳴叫了好幾聲,盧旲點頭道:“好得很,居然有上萬人在動手?明兒個,我要好好的參鎬京令還有兵部衙門、鎬京尉府一本,朗朗乾坤,太平盛世,居然有賊人在鎬京殺人放火,他們難辭其咎!”
‘鏗鏘’一聲,盧旲拔出腰間佩劍,厲聲喝道:“兒郎們,不要讓些許賊人驚擾了天子。”
“隨我殺敵!”
“賈昱,我持斧鉞,命你統轄這一支禁軍騎兵,隨我討伐賊人!”
盧旲隨手拎起賈昱的脖頸,將瘦小乾癟的他往旁邊一丟,一名騎在高頭戰馬上的禁軍將領眼明手快,一把撈起了賈昱。
這些禁軍從大將軍府趕出來的時候,順便多帶了一匹戰馬。
這將領將賈昱往馬鞍上一放,迫不及待的拔出了佩劍,殷切無比的看向了手忙腳亂抱著馬脖子的賈昱:“將軍?我們……”
賈昱呆了呆,看了看皇城,再看看火光四起的鯤鵬坊,在那將領的大腿上狠踹了一腳:“你們傻的啊?你們說,是去殺人建功呢,還是和女鬼拚命?自己選!”
賈昱橫了這將領一眼,威風凜凜的一揮手:“兒郎們,隨本將軍討伐亂賊去也!”
上萬禁軍重騎兵一聲呼哨,紛紛挺起長矛,策騎朝著大丞相府的方向衝了過去。
在這些禁軍重騎發動衝鋒的時候,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盧旲已經帶著三千蒼狼騎衝出了兩裏多地,徑直衝到了被大隊殺手肆虐的大丞相府門前。
“蒼狼騎,殺!”
盧旲左手握著黃金斧鉞,右手揮動佩劍,一抹幾乎凝成實質的幽藍色水光在他劍鋒上凝聚,伴隨著沉悶的浪濤聲,一條水桶粗細的幽藍色水龍從他劍鋒上噴薄而出,瞬間橫掃前方二十丈的範圍。
只是一擊,聚集在大丞相府門口,正在和零散趕來的衙役、武侯、城防軍士兵們廝殺的數百殺手,被水龍逐個穿透了身軀。
涇陽盧氏滄海勁剛猛霸道,後勁一波接一波,綿綿不絕,極能蓄力、蓄勢。
盧旲一擊,這些殺手頃刻間受到了上百重潛勁的不斷衝擊,一波接著一波,一道疊加一道,第一道衝擊的潛勁不過兩三千斤,頃刻間上百道潛勁疊加,同時爆發開來,這些殺手就同時承受了二三十萬斤巨力的猛衝。
數百殺手,同時炸成一片血霧。
盧旲左手揮動黃金斧鉞,厲聲喝道:“吾乃天恩侯,天子欽賜持斧鉞,討不臣,爾等不許慌亂,隨我蒼狼騎,結陣廝殺!”
手持黃金斧鉞,得天子欽賜持斧鉞、討不臣,在戰爭時期,盧旲堪稱是見官大一級!
這些零碎趕來的武侯、衙役、士卒們,見到盧旲手中光芒閃爍的黃金斧鉞,頓時心頭一定,一個個大聲應諾,迅速跟在了蒼狼騎身後。
蒼狼騎中分出了十幾名低級軍官,衝著這些零碎趕來的官府武裝發號施令。
身披甲胄的城防軍士卒在前方結成方陣攻堅,配發了硬弩的巡街武侯丟下水火棍,手持硬弩,成雁翎陣型用硬弩散射。
而那些衙役們,則是在最後面殿後。
這些衙役比普通百姓也強不到哪裏去,打仗殺人也沒辦法指望他們。
在那些軍官的命令下,衙役們拎著鐵鏈、繩索跟在後面,若是有被生擒的敵人,就將他們捆綁俘虜,順帶著救治己方的傷員,倒也能派上用場。
盧旲已經策騎衝進了破碎的大丞相府大門。
他手中長劍揮灑自如,一道道幽藍色水龍席卷四方,所過之處,一個個殺手紛紛軀體炸碎而亡。
他身後的蒼狼騎更是凶狠無比。
他們騎在蒼狼背上,抓起幾乎和他們身體等長的特製強弓,只要有殺手出現在他們眼裏,就是一通慘無人道的箭矢攢射。
這些特製強弓,比禁軍配發的弓弩力道還要強出一倍有餘,配上特製的破甲箭矢,穿透力無比驚人。
一個個殺手措手不及之下,就被箭雨打得和篩子一般。
好些殺手被箭矢帶的向後飛起,‘嘭嘭嘭’,箭矢深深沒入牆壁、梁柱,將這些殺手牢牢的釘在了上面。
和列陣衝鋒的蒼狼騎相比,突入大丞相府中的殺手隊伍,就是一群烏合之眾,面對蒼狼騎的集群衝擊,他們就好像一團散沙,頃刻間就被衝得支離破碎,殺得血流成河。
盧旲絲毫沒有延誤,他座下的狼王不斷‘唷唷’長嘯,循著喊殺聲最激烈的方向急衝了過去。
就好像一柄利刀,盧旲的蒼狼騎從身後,給這些殺手狠狠的捅了一刀。
一路衝殺,盧旲輕輕鬆鬆的殺進了後花園,面對後花園複雜的地理地貌,盧旲一聲長嘯,徑直騰空而起,離開了坐騎。
三千蒼狼騎也是有樣學樣,他們紛紛跳下坐騎,任憑三千頭體積巨大的蒼狼嘶吼著衝進了黑暗中的園林。
黑暗,以及複雜的園林地貌,是這些蒼狼絕佳的狩獵環境。
嘶吼聲從各處傳來,利齒撕裂骨肉的聲音不斷響起,蒼狼的咆哮聲迅速掩蓋過了四面八方的喊殺聲。
後方,沉悶的蹄聲傳來,一萬許禁軍重騎兵轟碎了大丞相府的院牆,浩浩蕩蕩的橫推了進來。
盧旲手持長劍,踏著一株株大樹向前急速突進。
三千蒼狼騎戰士在地面結陣,配合默契的一路絞殺沿途伏殺的殺手們。
和那些殺手相比,這些蒼狼騎戰士個體實力更強大,配合更默契,下手更狠辣無情。
更有三千頭蒼狼配合,那些殺手的各種埋伏手段,全都成了沒用功。
熊泰鬥登上假山,被八張床弩攢射的同時,盧旲也已經衝到了小山下方,更是放聲長吟:“丞相大人可在山上?本侯盧旲來也,丞相莫慌!”
朱崇的臉抽了抽,俯瞰著山腳下揮劍大殺的露台,冷聲道:“莫慌?本相,何曾慌了?”
“這個熊泰鬥,誰去斬了他。”
“難不成,還要將這份功勞讓給盧旲?真個丟死了人!”
朱崇沒好氣的低聲呵斥著。
高樓的第三層,一名全身長衫如雪,手持利劍的俊美青年淩空躍出,當頭一劍帶起一點寒星朝著熊泰鬥的天靈蓋疾刺而下。
“父親且看我昊劍宮絕技!”
話音未落,劍光距離熊泰鬥頭頂還有三尺,熊泰鬥猛地一拳朝著天空轟出。
一聲巨響如雷鳴,劍斷,臂折,青年大口吐血,猶如斷線的風箏,被一拳轟飛了十幾丈外。
朱崇的臉色驟變,嘶聲驚呼:“?(pu)兒!”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14 09:12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14 09:15 PM 編輯
第七十八章 清淨佛印
齊妃被斬殺時,血霧中,數以千計或濃或淡的血色身影同時仰天長嘶。
空中,十幾盞紅燈籠急速搖晃,皇城西北角,城牆外,大片濃鬱的血光衝天而起,隱隱有哭喊聲、廝殺聲傳來,拜鬼母教對雜役的殺戮已經到了尾聲。
胤垣、胤騂一左一右抓著盧仚,就好像抓住了個特大號的人參娃娃,唯恐他遁地溜走了。
太后和大將軍也目光火熱的看著盧仚,那模樣,就好像盧仚是他們不小心丟失了幾十年的寶貝兒子,恨不得一把將他拉到懷裏來。
隱隱,可以聽到太后的呢喃聲:“好小子,可惜,他定然是不願意入宮伺候我的了!”
樂武斜了自家姐姐一眼,低聲道:“是我,我也不願意啊!”
盧仚僵立原地,身體絲毫動彈不得。
天知道,齊妃體內,居然有比綠雀濃厚十倍不止的能量。
這股力量山呼海嘯般衝擊而來,盧仚剛剛又在進無可進的基礎上,再次提升了三倍的十二正經,幾乎被這股新來的力量衝擊得幾乎粉碎。
幸好他腦海中凝膠態的神魂靈光玄妙無比,這股龐大異常的能量,被他的神魂靈光急速融合,然後化為點點滴滴清澈水華灌注全身,再一次全方面的提升他的筋骨皮、經絡五髒等等。
已經比尋常武修強大數倍的十二正經,再一次膨脹、強壯、變得越發柔韌寬敞。
連帶著盧仚的身體機能,也在快速的飆升。
他不是衡量體修,但是此刻他的身軀就好像那些千錘百煉,用盡各種手段折磨肉身,更服用了大量古怪淬體藥劑折騰自己的橫煉武者一樣,身軀變得強大、強橫,進而超凡脫俗。
體型沒什麼變化,依舊是將近九尺的高度。
或許,稍稍長高了半寸?
這點變化,在四周數千鬼影嘶吼的亂狀下,也沒人注意到這點微弱的變化。
但是盧仚皮膚下,一條條肌肉、經絡、筋腱、血管,強度比之前強橫了何止十倍。
他只感覺,體內有一股火山般恐怖的力量蘊藏,只要雙臂輕輕一晃,就能輕鬆爆發出可怕的力量,將面前的一切都碾成粉碎。
盧仚想起了,曾經在萊國公府的典籍庫中,見到的關於橫煉武修的一些說法。
在大胤立鼎之前,橫煉武修能夠達到的最高標準,就是單純肉體力量,能夠有‘九牛二虎一條龍’的力量。
這是世間‘凡人之軀’純粹肉體之力的極限,極致。
除非成為傳說中的那些飛天遁地的神聖存在,否則沒人能夠擁有超過‘九牛二虎一條龍’的純粹肉體力量。
當然,在萊國公府的典籍庫房中,這種說法,也只是傳說了。
隨著天地異變,武道凋零,橫煉武修的上限也在不斷的滑落。
所謂的一條牛之力,是對比異獸‘移山蠻牛’,就是十二萬九千六百斤純粹的肉體蠻力!
殺綠雀,肉體機能提升三倍。
殺齊妃,十二正經再強數倍。
盧仚略估估了一下,他此刻的純粹肉體力量,大概在三牛以上,四牛不到的水準。
和傳說中那些頂級的橫煉強者相比,他的力量自然是不值一提。但是在武道凋零的今天,這樣的肉體力量堪稱絕強。
再面對熊頂天,盧仚有信心一巴掌就能將他鎮壓,再也不用動用神魂靈光的力量。
盧仚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體內元罡奔湧,發出沉悶的浪濤聲。
他此刻身軀還在急速蛻變,所以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他抬頭看著遠處踟躕不前的血霧,厲聲喝道:“此地,乃我大胤武朝皇城,爾等邪祟,焉敢作亂,冒犯天顏?速速跪地求饒,或許還有一絲生路,若是不然……嘿嘿。”
此刻盧仚體內元罡充沛到了極致,他一聲大吼,頓時好似一個炸雷,震得方圓數裏地面都晃了晃。
胤垣放聲大笑,他神氣活現的指著那血霧中的人影,朗聲道:“我是當今天子,爾等若是有何冤屈,速速跪地,抵上狀紙來,我可以為你們主持公道。”
“若是爾等冥頑不明,依仗些許邪祟手段,妄圖挑戰我大胤天威,休要怪……我的天陽侯,將你們一個個斬盡殺絕,打得你們魂飛魄散,鬼都做不成!”
一番話說出,胤垣只覺得這渾身一個暢快啊!
之前被這些鬼嚇得半死,哆哆嗦嗦的不敢吭聲,此刻眼看最大的兩個鬼頭子都被盧仚誅殺了,剩下這些小嘍囉,他堂堂嘉佑帝,豈會害怕他們?
帷幕四周,崩潰的禁軍、羽林軍又匆匆跑了回來,一個個壯著膽子,在帷幕外重新列陣。
一些在之前僥幸逃生的大和尚、老道士,則是屁顛屁顛的跑了回來,他們精明的挑選了之前有奇光縈繞的佛像和神像,圍在附近,大聲吟唱起了不知道有用沒用的經咒。
其中,隱隱還有幾個精明的老和尚在教訓自家弟子:“剛剛金光,定然是我佛門大德降世,用大法力降妖除魔……”
立刻有老道士反駁:“簡直是一派胡言,我道門也有降妖手段,金光紫氣,和剛才那金光沒有絲毫不同!爾等賊禿,金箔只好貼你們的佛頭上,可不好往自己的臉上貼。”
血霧中,數千鬼影齊聲尖嘯。
皇城西北,傳來的血氣血光已經變得稀薄。
十幾盞紅燈籠劇烈搖晃著,大片血光猶如暴雨一樣灑落,血霧中的那些鬼影就變得逐漸濃鬱凝實,宛如真正的人體一般。
他們低聲的嘶吼著,搖搖晃晃的朝著帷幕的方向一步步逼近,擺出了一副拚命的架勢。
剛剛還神氣活現的胤垣,氣焰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一把緊握住盧仚的手臂,低聲道:“盧卿……他們又來了,又來了……你,你趕緊,趕緊的!”
盧仚鬆開左手,蓮花狀秘寶的一點點殘破粉末就從指縫中漏走。
腦海中,神魂靈光旁,有一枚淡金色的古雅符印緩緩旋轉,澄淨寧靜,更蘊藏了極強的淨化邪祟、消融一切負面邪惡之力的奇異威能。
盧仚放出一縷神魂靈光和這符印稍稍一碰。
他就知道了這枚符印的來曆。
這是一枚極古之前,真正的佛門大能以秘術凝煉的神通種子,融入那蓮花狀秘寶中,可臨危護主。
只是,後世之人,連武道都凋零如斯,這種神通手段,早就失傳不知道多少年了。
早已沒人能夠正常的激發秘寶的威能,柳梧也只能用自身精血勉強催動這枚符印。
而盧仚,顯然走在了正確的道路上。
只不過,他以觀想圖得來的神魂靈光,和這枚符印走的佛門路子,顯然不是很順道。
不過,畢竟是同樣超凡的力量,而且盧仚的神魂靈光,似乎比這佛門之力在本源上更強,更直指根本,所以,以神魂靈光催動這枚符印,依舊可行,而且威能絕強。
身體機能的異變逐漸變緩,看著四周不斷迫近的血霧,盧仚大踏步向前,帶著胤垣、胤騂走出了帷幕。
太后急忙起身,輕笑道:“我等也去看看,看看……盧卿是怎樣降妖除魔的。”
隨後,她壓低了聲音:“天子還是格局太小,今夜之功,怎能是區區一個侯爵就能酬功的?何況是,盧卿有如此神通,可謂國朝獨一無二的奇葩……阿武,餘公公,你們明白?”
樂武和餘三鬥相互望了一眼,深深點頭。
盧仚掌握了降妖除魔、斬殺邪祟的神通手段,不管這手段是怎麼來的,他現在是國朝的獨一人。
而且十六歲的拓脈境大圓滿武道修為,這樣的天資天賦,不用高官厚祿籠絡到手,真個是睡覺都不安穩的了。
盧仚走出帷幕,看著前方濃厚的血霧,手中長槍一振,頓時大片金光縈繞。
這一次,盧仚直接用腦海中神魂靈光催動符印,造型古雅、古樸的符印光芒大盛,釋放出的清淨禪光比之前借助蓮花狀秘寶催生的,又強大了三倍以上。
金光繚繞,長槍好似一支火把,噴出大片金光,照亮了方圓數裏之地。
金光所到之處,血霧頃刻崩散,數千條藏在血霧中的鬼影齊齊崩碎,一道道精純的能量又翻滾而來,被盧仚的神魂靈光急速吸納。
只是,和齊妃、綠雀相比,這些鬼影身上的能量微乎其微,數千人加在一起,也只堪堪幫急速提升後的盧仚穩固了一下基礎,沒能造成更大的突破。
盧仚高舉著長槍,天子、瀾滄王左右‘攙扶’,太后、大將軍在身後亦步亦趨的追隨,餘三鬥、魚長樂,連同一大群高級大太監小心翼翼的環繞四周。
金光耀耀,盧仚帶著大隊人馬,順著皇城的甬道一路疾走。
所過之處,血霧全部消融,一絲半點陰冷之氣都不複存在。
盧仚特意在一些深井的井口照了照,將那深井徹底淨化了一遍。一些深井被禪光照耀時,井底有淒厲的哭喊聲傳來,更有大片黑氣翻滾而起,迅速被金光融為無形。
看到這般場景,太后嚇得一哆嗦。
她壓低聲音向身邊的餘三鬥叮囑:“以後,對宮裏要管得緊一些,下面那些心黑手狠的混賬們,就算有些宮女、小廝要打死,也不要往深井裏塞了!”
深井裏三五天淹死一個小太監、小宮女,甚至偶爾有妃子‘投井自盡’,這都是皇城的傳統日常。
但是眼看著盧仚如此施為,深井中的異象如此可怖,太后下定決心,要好好整治這種‘歪風陋俗’。
不知不覺的,盧仚就帶著大隊人馬,來到了後花園附近,最偏僻最角落的冷宮門外。
這裏是血霧最濃鬱的源頭。
鬼影搖曳中,今夜的冷宮裏,居然還有上萬名身穿白衣、白鞋,有些人更是頭發雪白、面皮慘白的女子,靜靜的站在冷宮門前,面無表情的看著盧仚等人。
三更半夜的……四周鬼哭連連。
饒是盧仚不斷激發清淨禪光淨化鬼氣,見到這些冷宮中的‘居民’,盧仚也激靈靈打了個冷汗,下意識的和胤垣、胤騂同時倒退了兩步,退到了太后身邊。
盧仚喃喃道:“神通法力,只能淨化妖魔鬼怪……但是這人……還請太后明鑒!”
太后看著冷宮中那些小則二十出頭,大則七八十歲的女子,沉默片刻,輕輕一揮手:“三鬥啊,給她們厚賜盤纏,讓她們出宮吧!”
“有家人的,讓家人安置。”
“沒家人的人,在皇莊裏挑上好的莊園,讓她們養老……”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16 01:21 A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16 01:47 AM 編輯
第七十九章 大功
朱崇聲嘶力竭的怒吼咆哮。
他做夢也沒想到,他讓人出去擊殺熊泰鬥,居然是自己年齡最小,平日裏最受寵的兒子朱?蹦了出去。
朱?此子,自幼聰穎,有過目不忘之能。
不要說朱家祖傳的吃飯本事,他操持得穩穩當當,從小詩詞歌賦、道論文章都寫得極好。
他在武道上的天賦,更是出挑的好。
六歲修武,十歲培元,在大丞相府無數資源的堆積下,朱?十七歲踏入拓脈境,今年剛剛二十,已經是拓脈六重天的高手。
他更是在兩年前,拜了東神州昊劍宮遊曆鎬京的大劍師為師。
短短兩年,朱?就將昊劍宮的‘養吾劍’修煉到了極高深的境界,雖然是拓脈境的修為,但是憑借劍技秘術,居然能夠像開經境的大高手一樣,放出劍芒破空殺人!
如此文武雙全的天驕俊彥,朱崇向來是疼愛到了骨子裏,在朱氏的年輕一代人中,朱?的地位,也是穩穩的壓過了朱鈺一頭,是朱氏下一代家主之位有力競爭者。
熊泰鬥何等凶焰。
眼看朱?躍出,一劍刺向熊泰鬥,朱崇心肝驟然一抽,將朱?身邊的護衛罵了個狗血淋頭,已經在心中裁定了那些護衛滿門流放四十萬裏的嚴厲懲罰。
眼看朱?被熊泰鬥一拳打得吐血飛起,生死不知,朱崇‘啊呀’一聲大吼,眼前一黑,差點沒昏倒當場。
他聲嘶力竭的尖叫了一聲‘?兒’,顧不得堂堂大丞相之尊,猛地瞪大眼睛,咬緊牙關,直接從高塔上一躍而下,雙手從袖子裏拍出,淩空朝著熊泰鬥轟了下去。
“子曰,民,不可不學!”
朱崇身在半空,大聲呵出了他家老祖聖人遊走天下六百年,收徒、授業、解惑、傳道時,被那些弟子記載下來,如今已經成為文教至高經典、至高教義的名言。
‘民、不可不學’。
這一句話,蘊藏了莫名的力量,正把玩著鐵彈子放聲狂笑的熊泰鬥只覺腦海微微發暈,他下意識的就要整理衣冠,放下凶器,向高空撲下來的朱崇行禮跪拜。
下一瞬間,一股凶煞之氣從心頭湧出,衝散了朱崇帶給自己的古怪感覺。
熊泰鬥大聲問候了朱崇的母親一句,右手十幾顆鐵彈子激射,撕開空氣,激蕩震波,一團團白色氣爆轟出,鐵彈子超出音速,朝著當空落下的朱崇胸膛轟去。
朱崇雙眼充血,死死盯著熊泰鬥。
“子曰,弟子者,不可忤逆犯上。”
右手輕輕一揮,朱崇保養得和二八小姑娘一樣雪白水嫩的手掌上,一抹熒光繚繞。
十幾顆鐵彈子劇烈震蕩,距離朱崇的身體還有十幾丈距離,就猛地原地倒旋返回,以比來時更快了一倍有餘的速度,劈頭蓋臉的砸向熊泰鬥。
熊泰鬥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隔著十幾丈遠,朱崇的掌力,居然能夠讓他的鐵彈子反彈回來?
熊泰鬥大吼,他同樣走的橫煉路子,身法速度是他的缺陷。
十幾顆鐵彈子落下,熊泰鬥來不及閃避,鐵彈子重重打在他的身上,打得他上半身的黃銅甲胄火星四濺,打得他胳膊腿‘鐺鐺’作響。
自闖入大丞相府以來,就勢如破竹,只有向前,從未後退的熊泰鬥,終於被自己發出的鐵彈子打得向後倒退了好幾步,魁梧的身形踉蹌著,黑漆漆的面皮上滿是驚愕之色。
“嘿,嘿,嘿,大胤的武勳,都成了一群大肥豬,反而你們這些‘文教’弟子,一個個武道修為高得離譜……你們,這是要反了天啊!”
朱崇淩空,一掌按下。
熊泰鬥一拳朝著天空轟出,就聽‘嘭’的一聲巨響,熊泰鬥的身體晃了晃,朱崇則是悶哼一聲,身體倒彈三丈多高,輕飄飄的向後飄了十幾丈,雙足落地,落在了大口吐血的朱?身邊。
朱崇顧不得熊泰鬥,他蹲下身,雙手急速在朱?身上檢視了一番。
右臂折成了三段,右肩胛骨破裂,右側肋骨斷了三根,落地時,左側身體著地,被一塊假山奇石硌斷了左腳腳踝。
除此之外,五髒六腑都被巨力震蕩,有內出血,很嚴重。
朱崇面皮泛白,急忙從袖子裏取出了一個紫色玉瓶,掏出三顆黃豆大小、辛辣刺鼻的丹丸,迅速塞進了朱?的嘴裏。
高塔之上,白長空等人俯瞰著朱崇的一溜動作。
白長空輕聲道:“丞相修為,果然強大莫測……諸位可知,?公子今夜怎會在此?平日裏,?公子可是最不耐煩和我等老朽呱噪的。”
一眾紫袍重臣紛紛搖頭。
他們是來大丞相府看皇城裏‘抓鬼’的熱鬧的,至於朱?為什麼會在這裏,誰知道呢?
熊泰鬥大笑著,他看著忙著救治寶貝兒子的朱崇,大踏步的衝了過去:“清君側,殺國賊,身穿紫袍?你就是大國賊!”
熊泰鬥丟下了手上累贅的大麻布袋,急速逼近朱崇。
高塔中,幾名大丞相府的供奉飛身而出,他們手持兵器,相互配合迎向了熊泰鬥。
假山石階小徑中,十幾道魁梧的人影衝了出來。
這些人盡是身高八尺開外的大漢,一個個肌肉虯結,滿臉都是凶橫的煞氣。他們衝上假山山頂,看著高塔中衝出的大丞相府供奉,同時吼了一聲‘打’!
尖銳的破空聲響起,數十柄沉重的,特製、加重、加厚的飛刀,每一柄都有三斤多重的重型飛刀,而且是淬了劇毒,帶著詭異的藍綠色幽光的飛刀破空飛去,亂雜雜轟向了這些供奉。
幾名供奉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熊泰鬥身上,他們做夢也沒想到,在闖入大丞相府的殺手中,居然還有修為如此可怕的高手存在。
這十幾條衝上假山山頂的大漢,單純他們出手的力道來看,他們的實力就不弱於剛剛開經的大高手。
這些供奉也僅僅是這樣的修為,面對十幾個大漢的突兀襲擊,他們只能全力自保。
密集的飛刀席卷而來,幾名供奉手忙腳亂的閃避。
熊泰鬥大笑著從幾名供奉身邊闖了過去,飛起一腳,大腳丫子直踏朱崇的腦袋。
“管你是誰,給我死來!”熊泰鬥狂笑。
沉悶的波濤聲突然響起,而且一下子就在所有人的耳朵邊炸開,一時間,就好像有數十條巨龍在耳朵邊嘶吼,在興風作浪,所有人都被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騰空而起,大腳丫子向前踩踏的熊泰鬥身邊,三條幽藍色的水龍急速迫近,帶著恐怖的力道,帶著淩厲的鋒芒,搖頭擺尾的絞殺了上來。
熊泰鬥咒罵了一聲,他雙手向下一拍,掌心上噴出一團氣爆,硬生生將龐大的身體強行騰空三尺,三條水龍緊貼著他的身體擦了過去,血水四濺,熊泰鬥就連床弩都無法破開的身體,硬生生被撕開了三條淺淺的血口子。
“暗箭傷人,無恥!”熊泰鬥人還在半空,就已經破口大罵。
“軍陣廝殺,哪裏有什麼無恥不無恥?當本侯是爾等江湖歹人,講究什麼江湖規矩麼?”
盧旲猶如鬼魅一樣出現在熊泰鬥身邊,他每說一個字,就在熊泰鬥身上轟上三拳,每一拳都幽藍色的水波繚繞,蘊藏了無比強橫的潛勁。
一句話說完,盧旲已經在熊泰鬥身上連轟了數十拳,滄海勁蓄力的特性轟然爆發,數十拳的力道一拳接一拳、一拳疊加一拳,頃刻間疊加到了極其可怕的程度。
一聲巨響,熊泰鬥龐大的身軀被轟飛數十丈,大口吐血的他直接從假山頂上飛出,手腳亂舞的從百丈高的假山上墜落地面。
熊泰鬥人還在半空中,他淒厲的吼聲已經響徹四野:“風緊,扯呼,這廝爪子硬的很!”
剛剛衝上假山山頂,朝著幾位供奉投擲了一批飛刀的大漢們打了個激靈,一個個轉身就走。
唯有那些殺手一個個高呼著‘清君側’的口號,悍不畏死的繼續向著假山衝鋒。
但是四下裏,蒼狼騎已經完成了合圍,他們連同三千蒼狼坐騎一起,有序不亂的,以極高的效率絞殺這些侵入大丞相府的殺手。
私下裏慘嗥聲不絕於耳。
朱崇雙手麻利的為自己的寶貝兒子接骨,百忙中,他抬起頭來,死死的盯了一眼盧旲:“天恩侯?殺了那廝,本相欠你一個人情!”
堂堂大胤朝大丞相,就連‘欠一個人情’這樣的話都說了出來,可見朱?挨揍,讓他有多麼的憤怒,對熊泰鬥又有多麼的恨之入骨。
盧旲頷首微笑:“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深吸一口氣,盧旲騰空而起,猶如一塊大石頭,直接跳下了假山。
‘叮叮’幾聲,那是盧旲用佩劍劈砍假山,不斷的借力削減下落的衝擊力,如此十幾次借力後,盧旲落地,朝著剛剛站起身來的熊泰鬥殺了過去。
熊泰鬥大口大口的吐著血,他被盧旲重拳從假山頂上砸下來,百忙中也伸手在假山上借力削減了墜落的速度。
但是,他依舊是摔了一下狠的。
四周的殺手、蒼狼騎、大丞相府的護衛們,都聽到了熊泰鬥從高處砸落的那一聲悶響。
所以,熊泰鬥眼下這模樣,傷勢很重,很重,不僅是口吐鮮血,鼻子、耳朵裏,也不斷有血水滲出。
“朝廷鷹犬。”熊泰鬥朝著盧旲怒罵了一聲,然後轉身,撒開大長腿就逃。
熊泰鬥的身法不怎麼樣,但是他畢竟力量極大,單純的直線速度快得嚇人。
就聽‘唰’的一聲,熊泰鬥撞碎了攔路的數十名大丞相府護衛,三兩下就衝出了府邸,沒入了外面的黑暗中。
盧旲冷笑一聲,循著熊泰鬥逃跑的方向就追了上去。
假山頂上,還能聽到朱崇的怒吼聲:“誰能殺了那廝,記大功……若是能生擒活捉,本相保你富貴前程!”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16 01:22 A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16 01:46 AM 編輯
第八十章 師兄弟
鯤鵬坊一片混亂。
火光,濃煙,搖曳的救火的人影,到處亂跑的民眾、軍士。
黑暗中,熊泰鬥落地無聲的在黑漆漆的小巷裏急速奔跑。他衝出大丞相府的時候,他就不再吐血,而且神態無比的輕鬆,步伐輕快猶如郊遊漫步一般。
鯤鵬坊的最東側,比鄰運河的軍用馳道旁,熊泰鬥停下腳步,側耳向四周聆聽了一陣,笑著站定了身形。
盧旲悄無聲息的從黑暗中竄出,鎮定的站在了熊泰鬥身前三丈處。
兩人對視了一陣,熊泰鬥咧了咧嘴,帶著一絲不情願,朝著盧旲拱了拱手:“師兄!”
盧旲等到熊泰鬥行禮過了,他才微笑點頭,還了一禮:“不敢,您比我入門早這麼多年,應該我稱您一句師兄才是。”
熊泰鬥一臉鬱悶的看著盧旲:“可不敢,宗門戒律森嚴,你是內門真傳,我是外門護法,誰敢亂了規矩,嘖嘖……”
搖搖頭,熊泰鬥摸了摸身上剛才被盧旲重拳轟擊的部位,咧嘴笑道:“不錯,涇陽盧氏鎮族滄海勁,嘿嘿,倒還有幾分力道,居然打疼了我!”
盧旲將手中佩劍歸鞘,看著熊泰鬥悠然道:“我只用了三成勁,您呢?”
熊泰鬥大眼珠一翻,怪笑道:“你猜?”
兩人沉默,對視了一眼,盧旲朝熊泰鬥揮了揮手:“那麼,就此別過,後續安平州那邊,就有勞了。那可要打幾場硬仗,才能將事情決定下來。”
熊泰鬥輕輕拍了拍胸膛,滿不在乎的說道:“放心吧,不會出錯。在鎬京,除了那些沒-鳥-用的所謂死士,我們真正的實力,連半分都沒使出。”
“你等著看熱鬧吧,安平州……呵呵,以大胤朝堂如今的德行,誰敢領軍過去,我不把他們的蛋黃打出來,我就是他孫子。嘿嘿……對了!”
熊泰鬥突然深吸一口氣,向前逼近了兩步,一對大眼虎視眈眈盯著盧旲。
盧旲握緊雙拳,警惕的看著突然繃緊了身體的熊泰鬥:“怎的?有甚變故?”
熊泰鬥伸手指了指盧旲,沉聲道:“這件事情,兩天前我就想親自處置,但是,今夜大事在即,宗門戒律森嚴,我不敢造次,所以放縱了兩天。”
“你有個侄兒,叫做盧仚的。”
盧旲眯了眯眼睛,他沉聲道:“盧仚,沒錯,那是我的侄兒……他不可能和你結怨吧?”
熊泰鬥一臉古怪的看著盧旲:“你那侄兒,十六歲,拓脈境,這樣的天資……你如果要保他,我們就要做過一場了。我唯一的侄孫,鎬京熊氏武館的當代館主,熊頂天,應該是死在他手上了。”
“除了熊頂天,還有我的幾個外門弟子,也都死得乾乾淨淨!”
“我盤算了許久,這件事情,只可能是盧仚做下的。”
盧旲目光深沉的盯著熊泰鬥:“你要殺他?”
熊泰鬥將腦袋左右晃了晃,頸椎骨發出一連串沉悶的響聲:“你要不要保他?唔,你不會真以為,我在宗門一甲子的苦功,都是喂了狗吧?你應該,不是我對手。”
盧旲手指輕輕扣動佩劍的劍柄。
他皺著眉頭,很認真的思忖了好一陣子,這才幽幽的歎了一口氣:“論起來,他雖然是我侄兒,但是往年並不親近。”
“他雖然掛在我天恩侯府這一脈的族譜上,但是當年天恩侯府從萊國公府分出來的時候,其實按照血脈疏近,他應該留在萊國公府才對。”
“但是呢,萊國公府長房,某位老爺的大侄兒,頂了他祖父留下的羽林中郎的世職。恰恰我立功封侯,按照國朝規矩,我不能繼續和萊國公府廝混在一塊,所以兩家分家,就將盧仚分給到了我天恩侯府一脈。”
“如此一來,盧仚他既然是我天恩侯府的人,他就再也沒有機會,去萊國公府,要回他祖父的那羽林中郎的世職了。”
“嚇,天子近臣,統兵三萬餘,在羽林軍中,那也是絕對的高級將領,而且常年陪伴天子身邊,隨時都有可能一步登天的,鎬京城內一等一的好職位啊!”
盧旲輕蔑的一笑,搖頭道:“堂堂國公府,這麼欺負一個小娃娃,嘖!”
熊泰鬥一腦殼霧水的看著盧旲:“你到底想要說啥?我是個粗人,不習慣這麼彎彎繞的。”
盧旲雙手抱在胸前。
熊泰鬥看到盧旲這般模樣,他頓時鬆了一口氣,繃緊的身體微微放鬆了一下——盧旲的這姿勢,很不好發力突襲,應該是代表了他對熊泰鬥的善意。
“我之所以說這麼多,是要說服我自己,放縱你去殺死盧仚。”
盧旲冷然道:“畢竟,無論他本來應該是在哪裏,他姓盧,他在血脈上,是我的侄兒輩,他如今的名字,更是在我天恩侯府盧氏族人的族譜上。”
“你要殺他,就是打我的臉。”
熊泰鬥目光有點散亂,他盯著盧旲,嘶聲道:“那麼,你到底答應不答應?”
盧旲抬頭看天,天空烏雲密布。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這才緩緩說道:“我說過,他本來,不該是我天恩侯府的人……唔,我想起來了,當年,我還被他爹盧旵揍過。”
“我還在族學讀書習武的時候,大家放學後賭錢耍子,我想要賴一個同族兄弟兩吊錢,區區兩百個銅錢的賬……結果,盧旵將我暴揍了一頓。”
“又後來,我讀書不進,早早的進了羽林軍。”
“因為年少無知,觸犯了軍紀,他祖父盧貅,令人將我重責二十軍棍。”
“一點親戚的情面都沒有。所以……”
盧旲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用力的晃了晃腦袋。
他放開雙臂,目光深沉的看著熊泰鬥,語氣幽幽的說道:“我想要說服自己,說盧仚並不是我親兒子,也不是我太過親近的侄兒。他爹,打過我,他祖父,打過我。”
“但是呢,我年輕時,家境不好,非常不好。我這一房人,在涇陽盧氏,算是墊底的那種破落戶。”
“我重病了,盧旵掏錢給我買過藥。”
“在羽林軍,盧貅親自傳我槍法,更從他薪金中,拿了錢,為我采購練功的藥物。”
“我記得很清楚,貅伯父那時候說過——萊國公府一脈,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難得有我這麼一個還願意流血流汗苦修武道的種子。”
“其實我沒想過什麼狗-屁-的盧氏的基業,盧氏的榮光之類。”
“我只是窮困極了,拚命想要博一個前程而已。”
“可是我讀書不進,不會經商,更不可能有舉孝廉當官的機會。我除了一條爛命,投身軍伍拚一個前程,我還能怎樣呢?”
“雖然有我自己的造化在,但是必須要承認,是貅伯父幫我在羽林軍中站穩了腳跟。”
“甚至,你知道麼?我娶我現今的夫人,那份彩禮錢,都是盧旵掏空了私房錢借給我的。”
熊泰鬥的臉色又變得凶狠無比,他惡狠狠的盯著盧旲:“所以,你不答應?”
盧旲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一聲恐怖的海濤拍岸聲從他體內響起,他的皮膚變成了淡淡的暗金色,眉心一枚金剛印浮現,身體驟然拔高了一尺有餘。
他朝著熊泰鬥冷笑:“丟你-老-母,誰給你的膽子,讓你來謀算我盧旲的族人?”
“我是內門真傳。”
“你是外門護法!”
“老子親傳師尊比你師尊身份高出百倍,老子身份比你身份尊貴百倍,老子是大胤天恩侯,統轄北界城數百萬精兵強將,你就是一個荒野散人!”
“你和我談條件?”
不容熊泰鬥回過神來,盧旲伸出長臂,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猶如大人摔嬰兒一般,將他舉過頭頂,一把拍在了用三尺厚巨石板鋪成的軍用馳道上,劈頭蓋臉就是一通重拳砸了下去。
‘轟、轟、轟’,地面微微顫抖著。
熊泰鬥被床弩攢射都絲毫無傷的身軀,被盧旲三兩拳就打得骨骼爆響,起碼斷了七八根骨頭。他半邊面門塌陷了下去,嘴裏不斷有血水噴了出來。
盧旲一通重拳打得熊泰鬥毫無還手之力,硬生生將他打得渾身酸軟,癱倒在地動彈不得。
輕輕拍了拍衣衫,盧旲俯瞰著倒在地上,一臉驚駭的熊泰鬥,悠然道:“六十年苦修?嗯?就這點玩意兒?難怪你只能是外門護法,而我才是內門真傳!這人跟人,真是不能比的!”
“喏,滾回安平州,按照宗門計劃發動。”
“宗門戒律森嚴,你若是敢壞了宗門的布置,小心你的皮!”
“還有,我在鎬京城,就不許你對盧仚以大欺小……在鎬京城,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熊泰鬥怒極盯著盧旲:“不許我以大欺小?那,我的弟子輩呢?”
盧旲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既然是盧仚殺了你的晚輩,那麼你的弟子輩出手報複,只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不過,你欠我一個人情,記住了!我允許你的弟子用光明正大的手段找盧仚報複,你欠了我一個天大的人情!”
熊泰鬥氣急敗壞的看著盧旲,又是一口老血吐了出來。
挨了一頓毒打,骨頭斷了七八根,居然還要欠人家一個人情?
可是……
想到盧旲恐怖的重拳,熊泰鬥就一陣頭皮發麻,完全滅了任何與他爭執的勇氣。
門內真傳啊!
真不是他這種外門護法能夠相提並論的。
“就這麼說定了。安平州的事情,定然萬無一失。”熊泰鬥強忍著骨折劇痛,站起身來,走到運河邊,一腳在運河上踏破了一個大窟窿,在冰窟窿旁用力吐了幾口血水。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16 01:25 A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16 01:47 AM 編輯
第八十一章 大朝會
熊泰鬥遁逃,鯤鵬坊的騷亂,告一段落。
血流成河,屍橫遍地,大火已經熄滅,黑煙直衝高空。
僥幸的是,遭災最重的,是大丞相府,鯤鵬坊的普通百姓,倒是沒多少受牽連的。
離天亮還有大概兩個時辰,萊國公府,盧昱正在自己書房旁的小暖閣裏呼呼大睡。
前兩天,他專門跑去天恩侯府,向胡夫人狠狠的告了一狀,在盧仚的事情上,兩人取得了共識。
胡夫人賭咒發誓,要把盧仚踢出族譜,趕出宗族。
盧昱自詡是一個‘風輕雲淡’、‘萬事不掛心上’的‘優雅讀書人’,胡夫人答應了這件事情,他就將其丟開腦後,優哉遊哉回到公府。
看看書,寫寫字,門下高薪聘用的清客,還不知道從哪裏淘來了幾件罕見的古瓷,一群人湊在一起,為了這幾件古瓷,專門開了一個品鑒文會,整整熱鬧了一天,又喝了很多酒。
鎬京皇城方向,城牆頂端,一排一百零八座高聳的哨塔頂部,一盞盞牛油大燈亮起,一面面打磨得雪亮的水晶大鏡子,將燈火反射上了天空。
一百零八根水缸粗細的光柱直衝高空,在空中烏雲層裏,漾成了一片奪目的光斑。
萊國公府值夜的崗哨裏,一名打著呵欠的家將朝著皇城方向看了一眼,猛不丁看到那一排在夜色中光華燦爛的光柱,他哆嗦了一下,急忙伸出手指急速的數了起來。
剛剛數了十幾根,高亢的鍾鳴聲從皇城方向傳來。
鍾鳴聲中,更混雜著清脆的、急促的玉磬鳴叫聲。
家將一哆嗦,直接從高高的哨樓上跳了下來,大聲的嚷嚷起來:“來人啊,來人啊,通知公爺,趕緊備上大朝服……朝堂急召,大朝會,大朝會,耽誤不得,不敢耽誤,遲到一刻鍾,就要貶一級爵位哩!”
一小會的功夫,熟睡的盧昱就被侍女硬生生換上了整套的冕服,一條冰凍的毛巾在他臉上揉搓了兩把,將他凍得慘叫驚醒。
隨後,手無縛雞之力,連騎馬都會平地裏摔下來的他,被塞進了一頂小小的暖轎,兩名半步開經境的家將首領一前一後扛起轎子,撒丫子衝出公府大門,就往皇城的方向跑去。
兩名家將首領身後,上百名家將騎著快馬,緊緊跟上。
小半個安樂坊都是一片混亂,一個個有資格上朝的勳貴、官員火燒屁股一樣蹦起,用最快的速度穿上朝服,氣喘籲籲的全速趕向皇城。
大隊大隊的護衛簇擁著自家主子,猶如一條條小溪,在大街上彙聚,然後順著街道正中的馳道全速奔馳,呼嘯著跨過運河上的石橋。
盧昱渾身癱軟的坐在轎子裏,兩隻手死死抓著扶手,饒是兩個家將首領已經極力穩住身形,轎子依舊顯得顛簸,上上下下的差點沒把他的五髒六腑給顛了出來。
“夭壽哦……這還沒到正月十五大朝會的日子……這是做什麼?”盧昱哀嚎一聲,差點沒哭了出來:“一點準備都沒有,怎能這麼臨時、匆忙的?”
按照大胤立國時,太祖定下的規矩,一旦皇城點起一百零八根烽火柱,一旦同時敲響金鍾玉磬,就代表國朝有急事,召集鎬京所有勳貴、以及有資格上朝的官員,齊聚皇城。
烽火柱亮起,一個時辰內,那些普通官員也就罷了,一旦遲到,不過是罰俸。
但是勳貴們,遲到一次,爵位降一級,絕無道理可言。
但是,盧昱想哭!
大胤剛建國那功夫,首代萊國公,那可是辟穴境之上的修為,有大神通,有非凡力,他無論在鎬京城內的哪一個角落,一旦烽火柱亮起,他都能在一盞茶時間內趕到皇城。
而如今的盧昱……
你就算放一百條惡狗在他身後追著咬,他一個時辰能跑出十裏地就很不錯了。
“變法,變法,一定要變法……時移世易,祖宗之法,不可不變,一定要變法,起碼這大朝會的規矩,要改改,要改改,一個時辰,怎麼足夠啊?”
盧昱欲哭無淚的從轎子窗口探出頭去,嘶聲吼道:“緩緩行,緩緩行……我們公府離皇城最近,我們急什麼?我們急什麼?啊,走慢點!”
話音未落,迎面冷風一吹,昨夜的酒意殘留,盧昱心裏一陣煩悶,張開嘴就吐了出來。
‘哇偶’……
盧昱吐得酣暢淋漓。
他前後左右的幾支勳貴隊伍裏,幾頂小轎子中,同樣傳來了狼狽的嘔吐聲。
盧昱痛苦的掐著自己的脖子,這一刻,他完全成了力導變法的法宗大賢公羊垚的虔誠擁躉,一定要變法,能夠變掉這大朝會遲到就削爵位的‘惡法’,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擴脈境巔峰的武道高手,六個時辰可奔走五千裏。
兩個家將首領都是半步開經境的好手,奔跑速度更是極快,而且他們平日裏就是重點修煉輕身之法的‘專門人才’。
將騎馬狂奔的護衛丟下了老大一截路,只用了一刻鍾功夫,在盡量保證轎子平穩的情況下,盧昱終於來到了皇城的南門口。
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衝出了轎子,盧昱氣喘籲籲的拍打著胸口,接過護衛首領遞過來的一個溫熱的小茶壺,忙不迭的灌了幾口香茶。
看了看左右,已經有一批家住武胤坊、鯤鵬坊的官員趕到了南門口。
盧昱輕咳一聲,他看了看站在一旁,自成一個小圈子的一群勳貴,又看了看另外一旁,和勳貴涇渭分明的幾個文官小圈子。
他猶豫了一下,本想仗著白長空曾經親自登門的關係,混進文官群裏打個招呼。
但是剛剛抬腳,他畢竟心虛,乾笑了幾聲,還是一頭紮進了勳貴的圈子裏面,很熱絡的朝著一群公侯顯貴拱手招呼:“諸位,新年好啊。”
一群睡眼惺忪的勳貴勉強提起精神,打著呵欠和盧昱相互行禮。
他們相互詢問、打探了一番,發現誰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會召集臣子們召開大朝會——按理說,正月十五就沒兩天了,那天是肯定有個大朝會的。
而大胤朝堂,平日裏沒事,一般的政務,那些行政官員私下裏覲見太后、天子,弄個小朝會,事情也就糊弄過去了。
他們這些勳貴,也就是每個季度第一個月的十五號的大朝會上,才會意思意思和太后、天子見個面。畢竟,他們極少有人在朝堂中有實質,他們沒事情,幹嘛辛辛苦苦趕來上朝?
“今天這朝會,不對勁,有大事。”一名昨夜過於亢奮,睡不著,帶著年前新納的小妾登高望遠的侯爵壓低了聲音:“昨夜,隔著運河,我看到鯤鵬坊有大火,有喊殺聲……嘖!”
一眾勳貴頓時興奮起來,他們同時看向了站在遠處的那些面色陰鬱的文臣。
“可惜了,怎麼沒燒死幾個?”一名公爵古怪的笑了起來:“不過,鯤鵬坊起了大火?呵呵,這可不是前兩天四極坊的大火能比的哦!”
眨巴了一下眼睛,這公爵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張打磨得薄如紙、明如鏡、光潔照人的,一尺見方的白鹿皮,朝著不遠處站著的一個紅袍太監招了招手。
這四四方方的白鹿皮上,有大胤的天子印璽,有大胤少府令的官印,更雕刻了華麗的花紋,正中是一行數字——‘值十萬錢’!
這是嘉佑帝胤垣,私下裏不走朝堂渠道,而是由皇家私庫少府庫,以及他的九曲苑私庫發行的‘白鹿錢’,大小一般無二的白鹿皮上,烙印了‘值十萬錢’、‘值百萬錢’、‘值千萬錢’等面額,以皇家、天子的信譽擔保!
在大胤的某些圈子、某些渠道裏,‘白鹿錢’極其好用。
比如現在你給某位公公好處,一張薄薄的白鹿皮,輕輕鬆鬆塞進袖子,這十萬錢、百萬錢、千萬錢就到手了。
但是如果你要給金子、銀子,甚至是銅錢!
就問吧,百萬錢的銅錢,重達幾千斤,你怎麼當面給公公好處啊?就算是金子、銀子,那也是老累贅的一大堆呢。
紅袍太監極熟練的將白鹿錢卷成了一個小卷,滿臉微笑,不著聲色的將其納入了袖子裏。
隨後,在一群勳貴大爺的詢問下,他麻利的,詳詳細細的將昨夜鯤鵬坊的事情說了遍。
盧昱的臉色就有點難看了。
“啊,盧旲那廝,又立功了麼?呵!我涇陽盧氏以後是要書香傳家的,這打打殺殺的,算什麼?真是教壞了後生晚輩!”
又搖搖頭,盧昱朝著身邊一群世交勳貴笑道:“不過,鯤鵬坊居然有亂軍侵入?這事情,值得開大朝會了。嘿,也不知道這鎬京令、鯤鵬坊令,還有其他幾個衙門,該怎麼交待。”
一群勳貴就很快意的笑了起來。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看著文官們倒黴,雖然和自己無關,但是心中也蠻舒坦。
漸漸地,南門口的官員們越來越多。
一聲悶響,皇城南門口緩緩開啟,一名紫袍老太監慢悠悠走了出來,朝著勳貴們招了招手:“哎,時辰差不多了,從這兒到扶搖殿,還有些距離呢?諸位大人,請早了。”
大隊大隊身穿青衣的小太監排著隊伍,扛著滑竿,從老太監的身後湧了出來。
盧昱等勳貴就昂首挺胸的迎了上去,掏出一張張白鹿錢遞給了那些小太監,優哉遊哉的坐上了滑竿,讓小太監們抬著他們,一溜小跑的順著皇城南門後的馳道,直奔三重宮門後,離這裏足足有將近二十裏地的扶搖殿而去。
一旁的文官們齊齊‘呸’了一聲,又是羨慕又是惱恨的,排著整齊的隊伍,在那些太監的指揮下,撒開腿,辛辛苦苦向前行進。
小太監們步伐輕快,也都有一定修為在身,區區二十裏地,他們只用了一刻鍾功夫。
盧仚從滑竿上走了下來,氣定神閑的拍了拍身上袍服。
然後,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扶搖殿宏偉的基台下,正和身邊幾個老太監說笑的盧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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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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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16 01:2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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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大朝會(2)
大胤皇城,核心處是鯤鵬宮。
鯤鵬宮,是大胤天子朝會、宮宴、接待外國使臣、接見四方諸侯的大禮之所。
鯤鵬宮的核心,就是扶搖殿。
這是大胤天子召集群臣,舉辦大朝會,商議國朝大事的正殿。
扶搖殿的基台,取‘大鵬展翅扶搖直上九重天’的蘊意,基台自下而上高九層,每一層都高有九丈,最下方的一層基台呈四方形,邊長也是九裏。
而九重基台最上方的扶搖殿,通體青黑,重簷拱鬥,體積極其龐大,宛如一頭巨獸匍匐在高處,俯瞰下方芸芸眾生。
如此巨大的一座扶搖殿,盧仚站在基台最下方的台階上,正和當面的司寶監總管太監、兵仗監總管太監等幾個實權太監套近乎。
昨夜清剿女鬼,盧仚的神通本領,幾個老太監都是見識過的。
他們也都是太后、天子的心腹近臣,知曉盧仚一定是一步登天的貴人,所以盧仚對他們態度恭謹,他們也都喜笑顏開的和盧仚攀交情。
雙方正說得入港,氣衝衝的盧昱就一溜小跑的竄了過來,指著盧仚的鼻子就是一通破口大罵。
什麼‘沒福氣的破落種子’、‘不知道好歹的小狗種’、‘給涇陽盧氏丟臉的不肖子’等等,在盧仚、幾個老太監一臉的驚愕中,盧昱‘嘩啦啦’的狂噴了許久。
“好了,盧仚,你也不用做我們涇陽盧氏的人了。”
“我已經和天恩侯夫人說好了,你,你父親,你祖父,你曾祖父,你們這一支的四代人,全都被踢出族譜,你們以後,就不是涇陽盧氏的族人了。”
“回去,你找好仵作工匠,將你的曾祖父的骨骸,從祖墳裏遷出來吧。”
“還有,你祖父,他是在戰場上戰歿的,沒有屍骨,祖墳裏的衣冠墓,你也將他遷走,隨便找個山溝溝裏埋了就是。”
“真正是氣死我也。”
“你這個忤逆的賤種,放著白家小姐這天作的金玉良緣你不要,你自甘墮落,你加入閹黨!”
“咱家,咱家兄弟們,把你怎麼的了啊?”盧昱訓盧仚,幾個老太監不知所措,一時半會沒回過神來。
但是當著這些老太監的面,訓斥盧仚是‘閹黨’?
幾個老太監,可就不愛聽了。
司寶監總管‘咯咯’笑著,邁下台階,擋在了盧仚面前,‘啪’的一巴掌將盧昱指著盧仚鼻子的手掌撥拉開:“萊國公,你說說看,咱家把你怎麼了啊?”
盧昱看看幾個目光如刀,惡狠狠盯著自己的老太監,他心頭一抽,渾身驟然一冷。
他,可沒膽量和這些內廷總管們放對。
他張了張嘴,‘啊’了幾聲,硬是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另外一名身穿紫袍,胸口盤著一條獨角大守宮,脊背上有九顆血色星星的老太監‘咯咯’笑著,一步一搖晃,猶如剛下蛋的老母雞一樣,笑著、搖擺著走到了盧昱身邊。
“萊國公啊,咱家以後,和您多多親近親近……年前十一月九號,您家的總管強買銀麥坊兩百畝上好水田,逼死了善良老農三家,共計老小二十三口。”
盧昱急忙搖頭:“我沒有。”
“年前十一月十七號,你家的主管強買良民家少女三人,將其父兄腿腳打斷,人家告狀去了民安坊令衙門,被你家一張名帖,硬生生將案子給消掉了。”
盧昱瞪大眼睛:“我沒有!”
“年前十二月一號,太祖忌辰,按律,所有勳貴、官員,當在家沐浴、齋戒、為太祖上香祈福……你那天晚上,去‘燕雀樓’,和兩個紅牌姑娘鏖戰。”
盧昱面皮慘白:“我,絕對沒有!”
老太監陰惻惻笑著,手指在盧昱的胸口狠狠的戳了又戳:“您說沒有,就沒有唄。我們這群可憐的奴婢,又能把您怎麼樣呢?可是盧仚大人,是天子的人,您當著我們這群天子的奴婢,如此放肆的侮辱天子近臣……”
盧仚笑呵呵的朝著老太監擺了擺手:“老馬,老馬,自家伯父,罵就罵了嘛,多大回事?不過,您說得對,我是天子近臣,罵我就是罵天子啊!”
“我家伯父在守宮監的黑檔多不多啊?”盧仚當著盧昱,笑問老太監。
姓馬的老太監笑得極其和善:“不多,不多,比起其他的勳貴,略少了些,也就只有二十幾斤而已。”
記載了各種違法違規之事的黑檔案,居然有二十幾斤重?
守宮監的本職,就是監視勳貴,監視官員,給他們記黑檔案,需要的時候,就羅織罪名將他們定罪下獄,削減爵位,甚至是抄家流放,乃至滿門抄斬!
盧昱看著盧仚身上的紅袍,看著他胸口的大守宮紋,突然想起來,盧仚如今是什麼身份了。
冷汗一下子就從他的額頭上滲了出來。
如果是開國萊國公在,哪個守宮監的太監敢這麼對他說話,早就被一巴掌拍倒在地,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但是如今的萊國公府……現今的萊國公盧昱嘛!
盧昱的腰微微彎曲了些,他哆嗦道:“那些事情,絕對是無中生有,我萊國公府,那是書香之家,怎可能作出那種奪人田地、強購民女,甚至是大不敬的事情?”
“一千貫,這事情就這麼算了。”盧仚笑看著盧昱:“今天這事情,今天,就這麼算了……以後,我們慢慢算。呵,遷我祖墳?”
盧仚的聲音裏,透著一股子極狠厲的殺意。
前世今生,動人祖墳,那都是不死不休的深仇血恨,盧仚笑語殷殷的看著盧昱,一雙眼珠充血,一如被重創的野獸,渾身都彌漫著一股子嗜血的衝動。
如果盧仚僅僅是一個十六歲的年輕人,他已經拔刀將盧昱斬殺當場!
“萊國公,要遷墳,也可以,等我忙過這兩天,我再去……不過,小子家境貧寒,這一應勞務費,還請您給提前支付了。”盧仚左手按在佩刀刀柄上,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不然,萬一小子遷墳之時,不小心破了公府祖墳的風水……呵呵!”
盧昱瞪大眼睛,看著盧仚怒道:“你敢?”
盧仚壓低了聲音,滿臉是笑的說道:“你猜?我,閹黨,我都不要臉了,你猜我敢不敢?”
一旁的老太監們‘呵呵呵呵’的笑了起來,一個個笑得無比的開心,無比的燦爛。
盧仚此刻的這股子狠勁,這股子煞氣,很合他們的胃口。
對嘛,就是要對這些勳貴、官員們狠辣一些,才是守宮監的人,才是天子近臣,才是他們這群‘閹黨’的自家人嘛!
穩重的步伐聲傳來。
白長空以及幾名身穿紫袍,氣度從容的朝堂大員朝這邊行了過來。
“萊國公,你在這裏。”白長空朝著盧昱招了招手,滿臉是笑的說道:“正月十五之後,翠微峰,今年的第一期采薇評,老夫有意請你做書記官,你可能屈尊啊?”
被盧仚幾句話嚇得不敢出聲的盧昱頓時狂喜。
他幾乎是手舞足蹈的拋開盧仚,竄到了白長空面前,向白長空深深的作揖行禮,腦袋都幾乎碰到了地面上去。
一旁的勳貴們見到盧昱這般做派,有人嗤之以鼻,有人譏誚冷笑,有人羨慕嫉妒,更有人囁嚅著,一步步的朝著這邊行了過來,似乎想要通過盧昱,搭上白長空的線。
盧仚重重的咳嗽了一聲。
盧昱的身體一哆嗦,他直起身體,猶豫了一下,轉過身,跑到盧仚身邊,抬起頭來,從袖子裏抽出了一張白鹿錢塞給了盧仚:“本公,不和你計較。你做錯了事,本家有權責罰你,就算是天子,太后,他們也管不到涇陽盧氏!”
說到‘涇陽盧氏’四個字,盧昱好似憑空得到了無窮盡的力量,他的氣勢又回來了,面皮都變得紅撲撲的。
盧仚笑著,看了看白鹿錢上的字樣,隨手將其塞進了姓馬的老太監手裏。
盧昱忙中出錯,他抽出的這張白鹿錢上,分明寫了‘值兩百萬錢’幾個字。
盧仚找他要一千貫,也就是百來萬的樣子,這一下,盧昱顯然是虧了不少。
白長空看著這一幕,繃緊了面皮。
他指了指盧仚,朗聲道:“自甘墮落,無藥可醫。”
幾個紫袍重臣深深的看了盧仚一眼,目光中透露著強烈的探索之意。
寧可加入閹黨,也不願意娶白長空的孫女。
這事情……嘖!
值得好好摸摸。
盧仚則是朝著白長空抱拳一禮,他微笑道:“小子效忠天子,何來自甘墮落?唔……”
盧仚沉默不語,他眯著眼,上下打量起白長空。
莫名的,白長空被盧仚的目光弄得渾身發寒,一根根汗毛不由自主的豎了起來。
“這小狗,有鬼。”白長空想起了昨夜皇城裏抓鬼的大戲,不知道怎的,就將這事情聯係到了盧仚身上。
他深深的望了盧仚一眼,朝著盧昱招了招手,帶著屁顛屁顛的盧昱,徑直回到了文臣的隊伍中。
幾聲刺耳的破空聲響起。
九重台基上,有孔武有力的太監揮動淨鞭,發出了極響亮的鞭鳴聲。
隨之,金鍾聲,玉磬聲,雲板聲接連響起。
扶搖殿門前,九座青銅大鼎內燃起了大火,一桶桶昂貴的珍稀香料不要錢一般倒進了大鼎中,青煙衝天,奇香浮蕩。
“隊!”有小太監悠長的呼聲從高處傳來。
盧仚站在台階上,看著下方的文武官員們,黑壓壓的能有近萬人,紛紛按照位序高低,排成了整齊的隊伍。
作者:
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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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16 01:27 A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16 01:38 AM 編輯
第八十三章 大朝會(3)
“衣冠禽獸,衣冠禽獸。”站在扶搖殿大門口,看著大殿內按照爵位、品級,肅然而立的一眾紫袍、紅袍大員們,盧仚幽幽道:“滿朝衣冠,盡禽獸呵!”
站在盧仚身後,兩名負責大殿內外通傳的紫袍小太監,就‘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能夠在扶搖殿伺候的太監,全都是裹上一層毛,就能裝猴子的伶俐人,盧仚的這話說得曖昧,但是話裏的惡意,稍稍品一下,就能琢磨出來。
一名小太監壓低了聲音,悄然道:“盧大人,倒是妙人。”
盧仚‘嘿嘿’一笑,雙手揣在袖子裏,順勢靠在了大殿外的一根柱子上。
守宮監,是內廷特設機構,盧仚是守宮監任命的官員,按律,他是沒資格進扶搖殿參政議政的。
但是作為守宮監這個暴力機構的一份子,作為天子近臣,盧仚和其他一群身披紅袍的守宮監將軍一並,可以侍立在大殿外,隨時聽候天子的召喚。
一旦大殿內傳來,‘將某某拖出去痛打三百廷杖’,這就是守宮監的活計了。
透過大殿,盧仚看到一大群文武勳貴朝著寶座上,以及寶座後面,厚厚的帷幕後方的太后起舞行禮,大聲呼喊‘太后聖壽無疆’、‘陛下聖壽無疆。’
隨後,文武官員們站定,換上了一套大朝袞服,面皮透著興奮紅暈的胤垣,朝著下方的文武臣子們猛地一揮手:“罷了,每次都這麼累贅的行禮,你們不累,我看著也累了。”
一旁,有一名身穿紅袍,面容端方、威嚴的官員就重重的咳嗽了一聲。
這是廷儀官,一個極其糾結的官職。
廷儀官的職責,就是天子或者臣子們在朝堂上失態時,發聲提醒,甚至對禮節有虧的官員加以懲罰。從某種意義上,廷儀官在扶搖殿的某些權力,甚至淩駕天子之上。
在大胤的曆史上,曾經有大將軍失儀,被廷儀官下令拖出去打板子的!
但是時移世易,如今大胤朝堂上的廷儀官嘛……不說也罷。
胤垣側過頭,看了看廷儀官,很關切的說道:“這位大人,可是感染了風寒?若是病了,回家躺著吧……可不要將風寒傳染給了諸位臣公。”
廷儀官面皮紫脹,用力的抿上了嘴。
胤垣就笑了起來,他看著下方的諸多臣子,洋洋得意道:“今天召集諸位臣公朝會,有幾件大事要商議。其一呢,功高莫過於救駕。”
胤垣目光掃過下方諸多臣子,絕大部分臣子都是一臉茫然的看著他,不知道這位一年上不了兩次朝的天子,今天究竟要出什麼麼蛾子。
不過,既然太后也在,那麼……不會是太大的麼蛾子吧?
站在武將班列第一位的樂武向身後看了看,一名身披金甲,披著紫色鯤鵬紋披風,身形粗壯,滿臉橫肉的將領就跨出班列,捧哏道:“陛下所言極是,功高莫過於救駕,這是多少國朝,多少年來的規矩。”
胤垣笑得無比燦爛:“那麼,如果有人,同時救了我和太后呢?”
樂武右手用力的拍了一下肚皮,他大聲笑道:“那,自然是功高蓋世,沒有比這更大的功勞了!”
如果單純是天子要賞賜盧仚,或許樂武還要搗搗亂什麼的。
但是既然昨夜親眼所見盧仚‘抓鬼’的神奇場面,太后也有意重賞盧仚,那麼,樂武是絕對不會有任何意見。
不僅沒有意見,他還要舉雙手讚同。
胤垣滿意的點了點頭:“大將軍說得極有道理,所以,昨夜太后與我,在皇城遭遇極大的風險,幾乎身陷絕境之時,有國之棟梁盧仚救駕,這份功勞,要重賞!”
盧旲就站在樂武身邊。
作為天子親近的心腹,他昨夜平定了大丞相府的叛亂後,就徑直進宮,向胤垣稟告此事。
折騰了一陣子,天也就亮了。
作為心腹,盧旲之前一直就在扶搖殿內陪著胤垣閑話,倒是沒有在外面和其他文武臣子一起列隊進入扶搖殿,他甚至,也不知道昨夜在皇城內發生的事情。
胤垣,沒給他說這事啊!
猛不丁聽到盧仚居然救了太后和天子,盧旲萬分驚詫的抬起頭來,駭然看著天子,然後扭頭看向了大殿門外,正斜靠在一根柱子上打呵欠的盧仚。
樂武已經在大聲嚷嚷:“天子說得是,這必須得重賞!”
胤垣就笑了,他朝身邊站著的魚長樂指了指:“擬旨罷,朕要封盧卿天陽公。”
‘轟’的一聲,滿朝文武齊齊嘩然,就連廷儀官都顧不得約束朝堂禮儀,一臉驚駭莫名的抬起頭來,直勾勾的盯著胤垣發呆。
封公!
胤垣為了摟錢,賣出去的那些空殼子‘公’爵位不算。
國朝有多少年沒出現一個新的,‘正兒八經’的公爵了?
前些年,天恩侯盧旲得賜侯爵,已經鬧得風風雨雨,現在,天子居然又要封一個公出來?
盧旲眨巴著眼睛,用力撫摸著長須,一聲不吭。
盧仚,現在是涇陽盧氏,他天恩侯府一脈子弟。
盧仚封公?
很是不錯。
不管這個公爵是怎麼得來的,總之呢,盧仚姓盧,他出身涇陽盧氏,這對盧旲,對天恩侯府,就是絕對的好事。
如果盧仚還能夠得到一定的實權,比如說,和盧旲一般,在外督領一軍的話?
盧旲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絲微妙的笑容。
而文官班列中,知曉盧仚這個名字,而且知道盧仚和白長空恩怨的那些官員,一個個就好像被雷打的蛤蟆一樣,呆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一會兒,白長空眼角一扯,朝著文官班列中幾個出自國子監的大員掃了一眼。
幾個紫袍、紅袍官員板著臉,正要走出班列駁斥天子,當代萊國公盧昱,則是猶如被馬蜂刺了屁股的野牛一樣,火急火燎的從勳貴班列的最前方衝了出來。
“陛下,萬萬不可,盧仚乃一無德無才、忤逆犯上的……”
盧昱正要發表長篇大論,盧旲從班列中大步走出,大聲喝道:“萊國公此言差矣,盧仚是我天恩侯府族人,他是否無才無德,本侯不知,但是你要說他忤逆犯上,呵呵!”
盧旲走到盧昱面前,好似一截黑鐵塔,杵在了一團白乎乎、圓潤潤的粉蒸團子前面。
居高臨下俯瞰著比自己矮了兩尺多,氣勢上更是天差地遠,已經被盧旲身上的煞氣憋得屏住呼吸,渾身都在微微顫抖的盧昱,盧旲冷笑道:“我才是天恩侯府一脈的家主。家中兒郎何等模樣,我還沒開口,萊國公未免,手伸得太長了。”
盧昱呆呆的看著盧旲。
進了大殿這麼久,盧昱一直沉浸在之前白長空向他主動拋來橄欖枝的激動中,一顆心渾渾噩噩的,居然沒有注意到身高過丈,在一群牛高馬大的武勳中都顯得鶴立雞群的盧旲。
猛不丁的看到盧旲,盧昱呆了呆,然後猛地向後跳了兩步,嘶聲尖叫道:“我的——娘,你是盧旲?你,你,你吃錯藥了?怎麼長得這般高壯?”
胤垣瞪大眼睛,狠狠的瞪了盧昱一眼。
他突然想起了當年的舊仇當年盧旲救了他,他是個感恩的皇帝,他是想要封盧旲做公爵的。但是,同樣是盧昱跳了出來,以盧氏家主的身份,強力反對胤垣對盧旲的封賞。
現在,又是盧昱跳了出來,反對胤垣對盧仚的賞賜。
胤垣磨了磨牙,陰惻惻的冷笑道:“廷儀官何在?在扶搖殿當眾口吐汙言穢語,該當何罪?”
廷儀官微微呆了呆,猛地看向了盧昱。
盧昱呆了一下,嚇得嘶聲叫道:“陛下,臣沒有!”
胤垣惡狠狠的朝著盧昱一指:“你罵‘我的——娘’!”
盧昱呆了呆,急忙擺手:“臣是說,‘我的——娘’!”
胤垣狠狠一拍龍案:“你果然不打自招,你罵我的——娘親,我的——娘是誰?是誰?啊?是誰?”
盧昱嚇得呆住了,他嘶聲道:“陛下,臣說的是‘我的——娘’,臣沒有說,說,說,‘你——他——娘——的’!”
廷儀官的臉抽了抽。
一眾文武大臣的臉抽了抽。
白長空氣得眼珠都變得通紅他知道大胤朝的武勳們,絕大部分都變成了廢物,但是他真沒想到,還有盧昱這樣廢物得這般奇葩的存在!
這下,真是誰也救不了盧昱了。
廷儀官氣得面孔扭曲,雙眼充血,他嘶聲呵斥道:“神武將軍何在?將這大逆不道,膽敢於天子面前口吐汙言穢語之大不敬之輩,拖下去,掌嘴八十!”
扶搖殿外,盧仚身邊,一排平均身高八尺五寸以上,生得膀大腰圓,身披紅袍,外著金甲,係著鯤鵬紋披風,渾身甲胄每一個零部件都擦拭得精光四射的威武甲士齊聲應諾,當即有十幾個彪形大漢衝進了扶搖殿,抓起盧昱就往外走。
“臣,冤枉啊!”盧昱聲嘶力竭的哀嚎著。
“咆哮朝堂,罰他一千萬錢!”胤垣微笑著,手指輕輕敲擊著龍案,不緊不慢的向魚長樂發布旨意。
魚長樂笑得極燦爛。
盧昱這般嘶吼喊冤,說他一個咆哮朝堂,那是一點都不冤枉的。
放在開國太祖那功夫,這樣的盧昱,都夠拖出去砍腦袋了。
但是誰讓現在的天子心善呢?
天子不好殺人,就是喜歡錢。
只要盧昱老老實實的繳納罰款,是吧,沒什麼不能解決的。
“好了,現在,我說,我要封盧仚為天陽公,誰同意,誰反對?反對的,站出來,說說道理嘛!”
胤垣篤定的看著滿朝文武。
作者:
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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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16 01:32 A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16 01:34 AM 編輯
第八十四章 成功
扶搖殿外,第九層台基,兩座青銅鑄成,高有數丈的獬豸雕像下,十幾名牛高馬大的神武將軍,圍住了全身都在哆嗦的盧昱。
神武將軍,同為守宮監的一支下屬力量,專門從羽林軍、禁軍、五軍府中挑選高大、魁梧、帥氣、精通格鬥技擊的精銳組成。
這是大胤天子身邊一支最精銳的近衛力量,同時也是最有排場的門面力量。
總數八千的神武將軍,所有的甲胄衣飾,全都是大胤能拿得出來的最頂級的內造精品。更不要說,他們平均八尺五寸以上的身高,穿戴上全套重甲後,是如何的威風凜凜、宛如神人。
大胤開國之初,太祖身邊的神武將軍,其入選的最低門檻,是辟穴境巔峰!
就算是現在,神武將軍們,也都普遍有著拓脈境一二重天的修為。
已經三代沒有修煉武道的萊國公盧昱,被這麼一群凶神惡煞圍著,就好像被一群豺狼虎豹圍住的小白兔,整個人差點都癱在了地上。
“按,按規矩來嘛。”
盧仚站得遠遠的,聽到了盧昱細聲細氣的哀求聲。
他就看到,一名神武將軍伸出了手。
盧昱哆哆嗦嗦,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張白鹿錢,認真的看了看,遞給了神武將軍:“掌嘴八十,一次一萬錢,我這裏是值百萬,有二十萬錢,請各位將軍喝茶!”
一群神武將軍滿意的點了點頭。
一個神武將軍就伸出蒲扇大小的巴掌,另外一名神武將軍拎著一塊三層生牛皮縫成的掌嘴板,衝著同僚的巴掌‘啪、啪、啪’的,不緊不慢的抽了下去。
盧昱就很配合的,扯著嗓子大聲嚎叫起來:“嗷,嗷,嗷,陛下,臣錯了!”
盧仚翻著白眼,用手捂住了額頭。
這個蠢貨國公伯父,一輩子沒挨過揍的。被人暴力抽耳光的時候,他哪裏有可能,這麼清晰的嚎叫出聲?能‘嗚嗚嗚’的悲鳴幾聲,就算他本領大了。
‘掌嘴’一下接著一下。
大殿內,站得靠大門的一群紅袍官員同時扯了扯嘴。
他們都是有經驗的,聽到盧昱這般叫聲,就知道他肯定按規矩來,花錢免了苦頭。
大殿內,胤垣笑吟吟的看著眾多臣子:“我封盧仚為天陽公,諸位可沒有意見?”
白長空沉吟片刻,終於還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當即‘嘩啦啦’一下,一大群禦史台、大理寺、鴻臚寺、光祿寺、太常寺,以及來自大丞相府下新設六部的官員,人數總有過百人,全都衣著紫、朱二色官袍,紛紛從班列中走出,在大殿中按照品階站定。
“臣等……”
幾名領頭的紫袍重臣,也是這些年白長空辛辛苦苦在朝堂中培養出來的直係弟子,正籌措話語,準備駁斥胤垣對盧仚的冊封。
這些文教官員,可是清楚的明白,盧仚加入閹黨,壞了他和白長空家的婚約。
不管這裏面有什麼內幕,總之就是他們的師長白長空被打臉了。
白長空被打臉,就是他們被打臉了,是鎬京文教弟子被打臉了。
所以,純粹是因為反對而反對,他們也必須站出來。
這些人一出列,他們在各個衙門這些年培養出來的門人、弟子、下屬、心腹等,各種瓜瓜蔓蔓牽扯成一係的文教官員們,也紛紛按照品階高低出班站定。
一時間,一個牽著一個,一個連著一個,百多個文官走出來,竟然牽扯到三千多名各部司的大小官員紛紛出列。
白長空心中大為快慰。
這就是他做了這麼多年國子監的副山長,積攢下來的朝堂話語權啊!
如此實力,也就只有丞相朱崇等寥寥幾名文教大賢,可以和他相提並論。他白長空,果真是文教在鎬京的一面旗幟,一塊響當當的招牌。
胤垣看著這些紛紛出列的文官,嘴角抽了抽。
此情此景,當初他強行封盧旲為天恩侯的時候,也發生過,真是熟悉而難忘的一幕啊!
他不由得懷疑,秘史監的秘檔中記載,開國太祖和後面的幾位皇帝,朝會之時生殺予奪,一眾文武臣子不敢吭聲,一切都任憑皇帝乾綱獨斷的記載,難不成是老祖宗糊弄後世子孫的?
深吸了一口氣,胤垣不等下方的臣子們開口,他就笑著點了點頭。
“那麼,我們先來聊聊第二件事情。”
“昨夜,有狂徒逆黨闖入大丞相府,殺戮無數,口口聲聲清君側,殺國賊……這是怎麼回事啊?”
“他們喊的口號是清君側,而不是殺昏君,可見這件事情,和我是沒多大關係的。”胤垣很奸猾的,抓著‘清君側’三個字,硬生生將自己從這事情裏撇了出去。
“而殺國賊麼……”胤垣看著一下子被自己突兀的側擊打得陣腳大亂的臣子們,幽幽道:“國賊,嘿嘿,我的身邊,出現了官逼民反的國賊嘿。”
“將近兩萬逆黨,潛入鎬京,囤積了無數精良的甲胄、軍械,居然直接潛伏在了皇城根下,直逼大丞相府,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這些逆黨,怎麼進的鎬京?哪裏來的軍械?如何瞞過這麼多衙門的耳目,做到這等不可思議的事情的?諸位臣公,誰給我一個交待?”
大丞相朱崇臉色驟然發白。
大殿內,數十名紫袍重臣一個個面色難看的相互使著眼色。
胤垣悠悠道:“另外,還有就是,安平州是什麼地方?我似乎,很耳熟。那些逆黨說,要為安平州的父老鄉親報仇雪恨。仇從何來?恨從何起?”
“我登基以來,國朝大政,一律沿襲上皇舊規而行,不興土木,不起戰事,不加賦稅,不加徭役。十九年來,也算是風調雨順,政通人和,為何會有人說,要為安平州的父老鄉親……呵呵!”
胤垣手指輕扣龍案:“哪位臣公告訴我,安平州,是什麼地方,那裏,發生了什麼?”
朱崇用力的閉上了眼睛,然後睜開眼,朝著白長空狠狠的看了一眼。
白長空沉吟稍許,歎了口氣,輕輕的搖了搖頭。
下方一眾站出班列的文教官員,就好像退潮的潮水一樣,‘嘩啦啦’的退了下去,紛紛站回了原位,一個個低頭袖手,猶如泥胎木雕一般一聲不吭。
胤垣微笑,點頭:“那麼,還有第三件事情。昨夜逆黨襲殺大丞相府,事發突然,原本駐守皇城的一部禁軍和羽林軍趕去增援,不幸逆黨手段妖異。”
樂武走出班列,雙手搭在大肚皮上,兩行熱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陛下,昨夜禁軍、羽林軍,一共陣亡八萬七千餘人,重傷三萬有餘……這筆撫恤金、湯藥費,還有損失的軍械輜重等等……”
胤垣和樂武同時看向了朱崇。
朱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緩緩走出班列:“犧牲的將士,自當由戶部撥出錢糧,厚加撫恤。一應重傷的將士,也當由戶部出錢安頓。此事,陛下和大將軍放心就是。”
樂武急忙說道:“撫恤金,今兒下午,就給我送去大將軍府!”
朱崇的嘴角直抽抽,緩緩點了點頭。
活見鬼了,天子和大將軍聯手訛詐!
昨夜打了這麼久,除了城防軍士卒不斷趕來增援,後面有盧旲的蒼狼騎攻入了大丞相府,又有賈昱帶著一部禁軍,絕對就只有萬人左右攻入了大丞相府增援。
羽林軍?
他們有出現麼?
一萬出頭的禁軍,而且是大獲全勝的禁軍,他們怎可能有八萬多的陣亡,三萬多的重傷?
他朱崇的大丞相府雖然說占地廣闊吧,也容不下十幾萬人在裏面打仗好不好?
這個花賬,有點喪良心了。
但是朱崇咬牙,認了。
胤垣滿意的點頭:“昨夜掃平逆黨,天恩侯當居首功,他的爵位,我想升一升。”
盧旲低頭,向寶座上的天子微微欠身。
朱崇咬著牙,從牙齒縫隙裏擠出了幾個字:“這是理所當然之事。”
胤垣笑得很燦爛:“天恩侯晉為天恩公,就這麼定了,這是今天的第四件事情。那麼,我們回到第一件事情上來,盧旲救了大丞相府,都能晉升公爵,救了太后和我的盧仚,我封他做天陽公,你們誰讚同,誰反對?”
朱崇抬頭,看著胤垣:“陛下,爵位,乃天子恩賞,若天子覺得某人有功,當酬之以爵,臣等絕無異議。安平州一事,臣等當全力辦理,給太后、天子,一個完滿的答複。”
胤垣看著朱崇:“一定可以辦好?”
朱崇肅然應諾:“絕對可以辦好。”
胤垣就笑了起來,朝著魚長樂揮了揮手:“老魚,擬旨罷。盧旲晉天恩公,盧仚封天陽公。嗯,給盧仚的封賞,重一些,太后和我的性命,可是很值錢的。”
白長空咬著牙,終於忍不住從班列中走出,嘶聲道:“陛下,如此一來,盧氏一門三公,簡直,簡直……”
胤垣目光幽幽的看著白長空,他長歎了一口氣:“白……‘副’山長若是羨慕,下次太后和我有性命之憂時,您大可前來救駕呀。”
“立功的,我就封賞,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至於盧氏一門三公……人家立了功勞,還不許我以爵位回報之麼?”
“臣子忠於我,視我如父,我就厚待臣子,如待親子,這是太祖當年說過的話呀。”胤垣突然‘噗嗤’笑了起來:“不過,白……‘副’山長年齡一大把的,想必是不願意認我做爹的……”
白長空氣得面皮發黑,一口血硬生生到了嗓子眼裏,又被他吞了回去。
廷儀官差點沒瘋掉,他瞪大眼,近乎歇斯底裏的朗聲高呼:“臣,有罪,請天子重罰。”
胤垣抿了抿嘴,攤開了雙手:“你無罪,是我失言了。行了,今天朝會,就這麼著了。”
“一個月內,安平州的事情,大丞相一定能料理妥當,我是信任大丞相的!”
胤垣笑得燦爛無比。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16 12:42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16 12:44 PM 編輯
第八十五章 秘史監
按大胤禮製,封公,是一件極莊嚴肅穆的事情。
大胤立鼎建國之時,封公,是要挑選良辰吉日,建造規模巨大的祭壇祭祀天地,天子更是要提前一個月沐浴齋戒,才能主持封公大典。
但那是開國公爵,是要裂土封疆的一方諸侯。
和那些‘開國一字公’相比,盧仚和盧旲得授的公爵,一個天恩公,一個天陽公,從封爵的稱號上,格調就矮了一大截,未免意思也差了許多。
再說了,你指望當今嘉佑帝胤垣,忍饑挨餓、清心寡欲一個月,再去祭壇上風吹雨淋,持續幾個時辰主持大典,就為了給你們兩個封一個爵位?
不可能,絕對沒這回事!
所以,當魚長樂高聲叫出了盧仚的名字,盧仚急忙拍了拍身上官袍,大踏步走進了扶搖殿,然後在一個小太監的貼身、輕聲的提點下,向太后、天子大禮參拜。
盧旲和盧仚一般,也出班行參拜大禮。
這一對兒伯父、侄兒,相互望了一眼,盧仚很禮貌的頷首微笑,盧旲則是板著一張黑臉,深深的看了盧仚一眼,臉上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
魚長樂將他親筆擬定,交由太后用了天子玉璽的聖旨,遞給了一名司禮太監。
身形魁梧,嗓門嘹亮的司禮太監畢恭畢敬的展開聖旨,拉長了嗓音,抑揚頓挫極有腔調的開始誦讀對盧旲、盧仚的封賞。
盧旲得到的賞賜不多。
依照胤垣的心思,趁著這次的機會,將盧旲從天恩侯晉升為天恩公,只是為了出一口當年被朝臣逼迫,無法如願封盧旲為‘公’的怨氣。
按照胤垣的本心,盧旲昨夜的功勞,他是不歡喜的。
他巴不得那些逆黨衝進大丞相府大開殺戒呢?如果能夠在朱崇身上劈幾刀,那真是賞心悅目到了極致了。盧旲掃平了逆黨,救了朱崇等一群朝臣,胤垣是不開心的!
守宮監的消息多靈敏啊?
天還沒亮的時候,胤垣就收到了詳細的報告昨天他在皇城裏和鬼魅邪祟對陣的時候,一大群朝廷重臣正在隔岸觀火,在大丞相府裏看他這個天子的熱鬧呢!
所以,盧旲的爵位升了一格,給了他一些虛榮,加了三千戶食邑,也就這麼多點了。
盧仚得到的封賞,極厚,極重。
司禮太監一條一條念出盧仚的封賞時,朱崇以下,朝堂中一眾文教臣子,一個個目瞪口呆、瞠目結舌,甚至有人雙眼隱隱噴火,目光如刀,狠狠的在盧仚身上掃來掃去。
天子待盧仚,何其恩厚也?
盧仚,授天陽公,著太府出資,於雨順坊征收宅基地一千五百畝,著少府出人、出資、出物,由宮廷內造大匠督造天陽公府。
盧仚,授鎬京城外,城南八千裏,小蒼山中,少府治下銅礦一座,錫礦一座,鐵礦一座。又授小蒼山南,少府治下牧場三千裏。
盧仚,授鎬京七品坊市銀麥坊皇莊三座,合計良田近兩百萬畝,食邑一萬戶,總人丁十萬許。
盧仚,循大胤宗室封號‘君’之一級慣例,授鯤鵬紋袍,授金刀銀劍、金槍銀戟、金鞍銀鐙、金馬鞭銀韁繩等諸般儀仗一套。
盧仚,授神武將軍三十六人,以為儀仗,薪餉自少府出。
盧仚,授羽林軍悍卒三千人,以為護衛,薪餉自少府出。
盧仚,授‘節’,授白狼尾大纛(dao,古代行軍中或重要典禮上的大旗)一,授青狼尾大纛四,授黑狼尾大纛八,授九曲青羅傘一,可循大胤‘公’之慣例,建私軍,討不臣,薪餉自籌!
隨著司禮太監吟唱出一條一條的條款,大殿中眾多臣子的臉色是變了又變。
封公,建公府,你天子願意為這件事情花錢,那麼由得你去。一千五百畝大小的公府,面積是有點超標了,但是你天子都不在乎,臣子們自然也不在乎。
授良田,授礦場,授牧場,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新封的‘公’,又是個毛頭小子,估計口袋比扶搖殿光可鑒人的地板還要乾淨,天子不給點好處,盧仚怕是連最基本的‘公爵’排場所需的仆役下人都養不活。
什麼鯤鵬紋袍啊,金刀銀劍啊,又或者三十六位神武將軍充當儀仗隊之類,這都是‘虛榮’,沒什麼大不了的。在大胤的曆史上,曾經有一位天子愛極了某位妃子,居然下旨,讓那妃子的父親享受國朝‘親王’一級的儀仗。
親王儀仗,比之‘君’,則更高了一級。
‘虛榮’而已,大家略微眼紅、嫉妒,背後罵幾句‘幸進小人’、‘得寵佞臣’之類的正義之語,也就罷了。
三千羽林軍就地轉職,成為盧仚的護衛軍?
這……有點過分,但是,可以接受。堂堂大胤的公,必須有他的排場,沒有三千護衛,你都不好意思出門和人打招呼的!
但是,給盧仚授‘節’!
什麼叫做假節鉞?
假節鉞,在特殊時期,就等同天子皇權!
假節鉞中的鉞,就是盧旲手中的黃金斧鉞,有先斬後奏的生殺大權。
那‘節’,比起斧鉞略差一些,先斬後奏的權柄近乎於沒有,但是持節者,可視為天子特使,在必要時刻,也可以用天子的名字,起兵征討不臣!
給盧仚授三種大纛,九曲青羅傘,就更離譜!
大胤軍製,將領統兵在外,以大纛劃分權柄。
黑狼尾大纛,一纛可統兵一萬。
青狼尾大纛,一纛可統兵三萬。
白狼尾大纛,一纛可統兵十萬。
胤垣授盧仚三種大纛,就是直接給了盧仚三十萬統兵權。
至於九曲青羅傘麼,這更是一種‘殊榮’,是一種‘特權’,出行有九曲青羅傘隨伴者,在軍中,除大將軍外,見官高一級!
當然,相比大胤的那些老資格的諸侯,區區三十萬統兵權,不算什麼,大胤的四方諸侯中,有些先祖只是區區‘子’、‘男’的諸侯,麾下統兵都何止百萬?
以一位‘公’的身份和領地,擁有三十萬軍隊,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問題就在於,大胤如今很多‘公’,諸如萊國公府,他們在自家領地上的私軍何止五六七八個三十萬,但是那些私軍,是‘私’軍,不能離開自家領地一步,擅自踏出自家領地一步,就視為叛國謀反。
而盧仚得了這些天子欽賜的大纛,他就能帶著三十萬精兵強將,合理合法的在大胤的任何一處疆土上亂逛!
沒有大纛的私軍,是看家的犬。
擁有大纛的私軍,是獵食的狼!
更糟心的是,天子還給他授了‘節’!
這就意味著,以後如果誰和盧仚結仇了,盧仚隨時可以持節上門,帶著三十萬大軍找你的麻煩,而你,只能被動挨打!
天子的這封賞一出,不要說滿朝文武大臣了,就連盧旲,都很是朝著盧仚看了又看。
同為天子近臣,同樣是擁有救駕之功的天子心腹,盧旲手中,也只有一面青狼尾大纛,他也只能帶著三萬私軍到處溜達而已。
就這,盧旲為了避嫌,每次出行,身邊最多就帶著一萬多人而已。
盧旲看著盧仚,心裏莫名有一層酸溜溜的哎,是不是從今以後,他就不是天子心中最重要的那個心腹臣子了啊?
司禮太監還在吟唱天子的封賞。
前面已經是大頭,後面的就是一些零碎的、好看的東西。
比如說,天子賞賜盧仚銅錢若干,內造的金稞子、銀錁子若干,用來打賞下人的金瓜子、小銀牌若干,內造的錦緞、絲綢若干,內造的馬車、轎子、各色青銅器皿若干,又有四方大州進貢的珍珠、珊瑚、玳瑁、瑪瑙等奇珍異寶若干。
都說當今天子是一個好財如命的吝嗇鬼,但是胤垣對自己寵信的心腹,他還真心是慷慨得很。
當然,也或許是,少府庫房中,四方大州進貢的零碎玩意太多,胤垣想要趁機清理一下庫存?
到了最後,司禮太監吟唱的封賞中,甚至包括了長度二十丈開外,直徑超過八尺的巨型金絲楠木、紫檀木、黃花梨木等珍貴木料有上千根!
盧仚的臉一陣陣的抽抽。
以他的見識和閱曆,這些巨型的珍稀木料,除了用來打造棺材,他也不知道能幹什麼!
不過,都是天子的‘天恩’啊!
除了受著,你還能怎麼樣?
各色各樣的奇怪賞賜,這位司禮太監念了足足有一刻鍾,之後,甚至有白胡椒三萬斤、黑胡椒十萬斤、冰片八千斤、乳香三千斤、龍涎香兩千斤等稀奇古怪的東西冒了出來。
盧仚只能繃緊了面皮,強行將一抹燦爛的微笑維持在臉上。
這些香料,他拿來烘臘肉麼?
到了最後,胤垣更是給了盧仚一個天大的驚喜,他居然賞賜了盧仚九曲苑受過良好禮儀訓練的管教嬤嬤三十人,精通琴棋書畫、茶藝廚藝的近身伺候宮娥一百人,知禮儀、懂進退、能奏答、通人情的答應使喚宮娥三百人,懂規矩、口風緊、辦事麻利、力大身健的粗使勞作宮女六百人。
顯然,這些嬤嬤、宮娥,就是為盧仚新造的公府準備的了。
這些受過宮裏體係化培訓的宮女,就算你有錢,你上哪裏找去?她們可比外面人牙行采買的民女強太多了。
滿朝文武嫉妒得雙眼通紅。
盧仚則是有點麻了爪子,他盤算著的是,胤垣送的這些宮女,可沒有說‘薪餉自少府出’,這是要自己養著她們嘍?
突然間,盧仚聽到了天子的笑聲。
“盧仚啊,老魚臨時也就想到這些,你自己想想看,你還有什麼想要的,趁著今天辦事順利,我一並給你準了。”
“省得,過些日子,有人說我賞賜過重,你是諂媚邀寵的佞臣雲雲。到時候你再想要好處,可就沒今天這麼容易了。”
大殿內,起碼有超過三百名文臣,不自禁的重重冷哼了一聲!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16 10:45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16 10:53 PM 編輯
第八十六章 秘史監(2)
“這秘史監呢,是有來曆的。”
“這史家,還是值得欽佩的。”
“大胤往上,十幾個國朝呢,近些年的,短頭也有三四千年國祚,更久遠一些的,傳聞國祚百萬年,天子在寶座上的時間,動輒上萬年哪。”
“這麼多國朝,這麼多天子,這麼多大事小事,明白事糊塗事,全都靠著這史家的一支筆給記了下來,辛辛苦苦保存至今,才有了秘史監。”
皇城,大內,兩側宮牆之間的夾道中,盧仚跟著一名紫衣玉帶的老太監,慢悠悠的順著夾道行走著。
之前大朝會,扶搖殿上,盧仚向胤垣提出了自己小小的個人訴求他想要去秘史監,找幾本合用的功法秘籍,用來培養自己公府的班底。
這是合情合理的訴求,胤垣當即答應,就連那些文教官員,都沒有多大的反應。
武道秘籍而已,武道……凋零如斯。
如今文教大興,這才是朝堂的根本!
宮牆上,禁軍密布,夾道中,每隔百丈,就是一道厚重的城門。
如此一路經過了九重城門,盧仚面前,終於出現了一片巨大的空地,正中是一座極大的石殿。
空地長寬三裏開外,全部鋪以水磨大青石,不見一花一草、一樹一木。
空地正中的石殿,四四方方就好像一塊板磚放在地上,通體也是巨石壘成,不美觀,但是很結實,很厚重。
漫長的歲月洗禮,長寬兩裏許,高十幾丈的石殿,外表都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青黑色。
在這一層風化的色澤下方,盧仚看到,石殿外牆上,有一道道瑰麗華美如蛟龍的巨大紋印,好似攀附的爬山虎一樣,密密匝匝的覆蓋了整個石殿。
盧仚看著這些紋印,腦海中神魂靈光猛地一晃,就連三眼神人觀想圖都莫名一亮。
“這些紋印?”
盧仚問老太監。
老太監背著手,皺著眉看著面前雄偉的石殿:“誰也不知道這些紋印是什麼東西。但是呢,有皇城供奉的學士們說,這些紋印,或許是傳說中的一些,擁有超凡偉力的存在。”
“但是這麼多年了,除了偶爾雷暴雨的天氣,深夜中,這些紋印偶爾有幾道閃光之外,就再不見這裏有任何的動靜。”
老太監歎了一口氣:“咱家在秘史監,待了整整九十年啦。那些學士說得天花亂墜的,什麼符紋啊、符籙啊、超凡入聖啊,嘖,咱家是看不到嘍!”
盧仚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些好似直接從石殿外牆的巨石中長出來一樣,好似天然形成的花紋般的紋印,笑道:“您老可別這麼說,女鬼都見過了,誰知道,未來有什麼造化呢?”
老太監‘嘖嘖’了幾聲,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得是啊,女鬼都見過了,萬一……呵呵,天陽公,請,請,請,上面可是交待了,昨晚上的事情,宮裏,不許多討論呢。”
老太監提醒了盧仚一句。
齊妃、綠雀,還有那些鬼祟已經被盧仚掃蕩一空,但是這依舊是太后的一塊心病。在宮裏討論女鬼的事情,你不是給太后上眼藥麼?
盧仚笑著點頭,跟著老太監,一步一步的走進了石殿,走進了秘史監。
“這秘史監,地上就這麼大了,地上石殿,分九層,儲存的,都是大胤九州的一些普通尋常的資料。比如說,曆朝曆代《九州地理誌》的原版手稿,就存放在這裏。”
進了石殿,就是幽長的甬道,一扇扇厚重的石拱門,老太監推開了兩扇石拱門,盧仚看到裏面是巨大的空間,一排排密集的陰沉木的書架整齊的擺放著,上面堆滿了各色各樣的典籍秘檔。
那些典籍秘檔,有石板,有木板,有泥板,有皮卷,更有獸骨、龜甲等各種奇怪的材料,相反裏面的紙張等,只占了極少一部分。
石拱門開啟的時候,有略顯滯悶的香氣從裏面飄出。
老太監讓盧仚認真參觀了一陣,招招手,讓幾個小太監關上了石拱門:“這裏面的香,都是有講究的,是大胤之前,十八代前,有史可查最古老的國朝至聖神朝留下來的方子。”
“方子很簡單,就是幾十種常見的香料和藥材調配,就能製成《絕蠹香》,放在書房中,可讓脆弱的書頁、竹簡的壽命,延長數百倍。”
“這方子,從至聖神朝一代一代的沿襲下來,很多東西都失傳了,唯有《絕蠹香》,倒是一枝獨秀,一直留存至今。”
老太監帶著盧仚繼續向前:“天陽公待會,把這方子抄一份出去,以後天陽公的家族定然是要開枝散葉、興旺發達的,一個豪門世族,必須有藏書啊,得有自家的書樓、書閣、藏書館閣等等。要藏書,就必須有《絕蠹香》,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盧仚笑著向老太監拱手:“您老說得是,這方子,我還真得抄一份回去。唔,如果有現成的絕蠹香,你賣給我幾籮筐就是。”
老太監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好說,好說,大家都是自家人,給您成本價,都好說的。”
順著甬道走了一段,通過三層厚重的門戶,就是一道向下的石階。
秘史監真正的樞機重地,真正珍貴的典籍,真正不能讓尋常人翻閱的秘檔,全都在地下。
順著螺旋狀的石階一點點向下,每下降十丈左右的高度,就有一座小巧的圓形平台,上面有甲士和太監駐守,平台上,或多或少,有三五扇緊閉的石門,也不知道後面是何等所在。
“這秘史監,地下面積極大。”老太監一邊帶著盧仚往下走,一邊介紹道:“大胤立國之後,就再沒擴建、修整過,實在是太大了。”
“一層一層的秘史監,更下面一點的,咱家就不說了。就這地下的上九層,總面積加起來,就有地面皇城的兩個大!”
“嘖,也不知道當年那些工匠,是如何修建起這麼大的地下建築,又是曆經了多少個朝代的修繕、增補,才有了如今的規模。”
盧仚跟著老太監一路向下。
地下,沒有火燭,牆壁上,每隔一定距離,就有一座山形的青銅燭台,上面碼放著一顆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放出藍白色的光芒照耀四方。
不知道是哪裏有通氣管道,盧仚向下行進時,能清晰的感受到涼風撲面,到了地下幾十丈深,居然一點氣悶的感覺都沒有。
走了一陣,老太監帶著盧仚來到了一座圓形平台上。
這座平台上,有三座石門。
其中兩座石門正開啟著,借著夜明珠的光芒,可以看到,石門後是兩座占地極廣的地下殿堂,很多身著青衣小帽,神態癡迷的男子,有老有小,正在密集的書架中穿梭著。
偶爾,會有或者滄桑沙啞,或者清脆高亢的謾罵聲傳來。
“簡直荒唐,怪力亂神之事,古籍中多有之,本以為只是虛妄……沒想到,確有其事?”
“啊呀呀,要我們從這些故紙堆中,找到滅絕鬼祟之良方?我們是皓首窮經的讀書人,不是降妖除魔的大法師!”
“諸位,諸位,不覺得這事情很有趣麼?吾等讀書人的快樂,就是尋求世間一切不可知之事。妖魔鬼怪,女鬼狐仙,呵呵,老夫已經食指大動!”
好一個‘食指大動’!
盧仚墊著腳,想要看看這位口味殊奇的老先生,但是書架太多、太高、太密,也不知道是哪位在口出豪言。
老太監壓低了聲音,輕聲笑道:“哎,宮裏出了這檔子事情,有一就有二,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所以,太后下旨,讓內史府的內史官,還有皇城供奉的學士們,來秘史監查詢秘檔,看看是否有應對的良策。”
盧仚點頭,這是非常明智的應對之策。
太后、天子絕對不至於昏庸到以為,只要消滅了齊妃和綠雀,就真正天下太平了。
老太監笑了笑,揮揮手,幾名小太監推開了第三座緊閉的石門。
“那兩座秘閣中收藏的,都是一些靈異、誌怪的典籍。嗯,這座秘閣中收藏的呢,就是各種武道功法了。哦,天陽公,這座秘閣中的武道功法,是可以修習的,更下面一些秘閣中的武道功法,是完全無法修習的。”
盧仚回頭,看了老太監一眼,沉聲道:“多謝指點,嗯,我有涇陽盧氏的鎮族武學,其他的不需要,只是需要一些外功法門,用來培養親兵護衛而已。”
頓了頓,盧仚笑道:“不過,您說的那些完全無法修煉的,能給我那幾本上來,讓我借鑒一二麼?”
老太監笑得很和藹:“自家人,沒有不能的事。唔,既然是借鑒,我給您從近古、中古、遠古的秘檔中,分別拿幾份過來吧。”
“哎,咱家在秘史監一輩子,平日裏無聊,也喜歡翻翻這些東西。”
“那些近古的功法也就罷了,那些中古、遠古的法門中,居然有一些法門,說是要‘凝煉九天雷霆、化雷光為雷液’,‘以雷液洗滌筋骨’,方能煉成‘神雷聖體’。”
“何其……不可思議?”老太監搖頭驚歎,帶著盧仚進了剛剛開啟的秘閣。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16 10:46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16 10:54 PM 編輯
第八十七章 無量歸墟體
足足有十幾畝地大小的秘閣中,角落裏,有一張小書桌,有軟凳,有清茶點心。
盧仚坐在書桌旁,一本一本翻閱代表了大胤武道巔峰的橫煉外功典籍。
大胤武朝,顧名思義,以武立國,太祖立鼎建國時,曾盡收天下武學。
盧仚面前小山一般的橫煉典籍,囊括了禁軍將士普遍修行的盤亙山根勁,禁軍中高層將領修煉的晉級版本不動須彌峰。
也有羽林軍將士普遍修行的崩山狻猊勁,以及羽林軍中高層將領的晉級版本百劫蠻龍體。
盧仚細細的翻閱這些功法秘籍,腦海中神魂靈光搖曳,將所有秘籍一個字一個字的記在心中。
人的體質不同,適應的功法不同。
同樣修煉盤亙山根勁,有些禁軍士兵兩三年就能力達數千斤,有些禁軍士兵七八年也就只有數百斤的力量。
盧仚不知道阿虎的體格適合哪一本衡量功法,他準備多記一些,回去讓阿虎挨個嚐試。
更不要說,除了阿虎,還有百虎堂這麼多兄弟呢?
反正修成神魂靈光後,盧仚就有了過目不忘之能,記下數百本功法,也易如反掌。
一個紅袍小太監滿臉是笑的跑了過來,一路笑得和小母雞一樣:“唉喲,天陽公,您看看,奴婢找到什麼了?嘻,你一定喜歡這寶貝!”
盧仚丟下手中那本疾風蒼狼體秘籍,向著這名一臉是笑,明顯是有心逢迎自己的小太監望了過去:“哦,小公公可是找到了什麼好東西?”
順帶說一句,疾風蒼狼體這部功法,是天恩公盧旲麾下蒼狼騎的主修法門。修煉後,最能健壯筋之力,讓修煉者速度暴增,耐力飆升。
小太監笑吟吟的湊到盧仚身邊,挑起大拇指,朝著身後指了指:“萊國公府鎮族三武,包括碣石功在內的原本,您看看,這可一定沒錯的。”
小太監身後,幾名身穿青袍,修為都在拓脈境之上的太監,一個個憋得面皮通紅,齊心合力的用鐵杠子,將一塊石碑緩緩的抬了過來。
碣石功?
盧仚猛地站了起來,一步搶出,衝到那些太監身邊,雙手輕輕的抓起了這塊石碑,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地上。
紅袍小太監看到盧仚如此輕鬆的拿起了這塊石碑,不由得捂著嘴輕笑驚歎:“唉喲,天陽公好神威,嘖嘖。”
盧仚可顧不得這些小太監,他認真的端詳著面前的石碑,腦海中神魂靈光不斷蕩漾。他隱隱感到,自己的一份機緣,或許就在這裏了。
萊國公府的滄海勁,這是元罡修煉根本法;驚濤手,這是戰鬥廝殺攻伐法。
而初代萊國公,能夠在戰場上縱橫廝殺,他自然也有一門頂級的橫煉法門碣石功。正是依仗著碣石功淬煉出的強橫身軀,初代萊國公才能在戰場上不畏刀槍箭矢,立下赫赫武勳。
盧仚學過滄海勁,學過驚濤手,而且火候都很不錯。
但是碣石功麼,五代之前,居然在萊國公府內失傳了。
據說,五代前的萊國公,最心愛的兒子修煉碣石功,過於急於求成,以至於渾身骨骼、經絡寸斷,成了徹底的廢人。
五代前的萊國公同樣忍不住苦,沒能將碣石功入門的萊國公,怒叱碣石功是害人的妖術邪法,下令家將,將宗祠門前,用石碑篆刻的碣石功徹底摧毀。
後面的幾代萊國公,也就沒將這事情放在心上,反正他們也不會辛辛苦苦的去熬煉身體不是?
到了這一代盧昱,他一心一意做個儒雅的讀書人,他估計早就忘記了,自家先祖還曾經有這麼一部頂級的橫煉功法。
所以,盧仚隱約知道萊國公府有這麼一部祖傳的神功,但是無緣修習。
儲存在秘史監內的涇陽盧氏鎮族三武,是初代萊國公寄放在秘史監內的原始版本。這是一塊厚三寸、寬一尺、高有六尺許的黑褐色石板。
這麼一塊小小的石板,居然重達三萬多斤,所以才動用了幾個拓脈境的太監,好容易才將它從秘閣深處武勳一部的書架上給扛了過來。
厚重的石板上,有一層一層清晰的水波紋路,好似曾經在極深的水濤中,被重重疊疊的水浪無休無止的衝刷過千萬年一般。
若是盯著它看得久了,甚至會感覺到,石碑上的水波紋路,居然好似真的演變成了一片汪洋大海,一道道波濤正鋪天蓋地的撲面襲來,要將世間的一切都攪成粉碎。
在那石碑的表面,有淺淺的一層篆刻。
細細的字跡,密密麻麻數萬字,正是滄海勁、驚濤手、碣石功三種功法的修煉法門。
石碑上的字體,和當今大胤通用文字略有不同,是一種極古老的文字。
托盧仚在族學一心低調、用功讀書,萊國公府族學藏書極其豐富,而他又過目不忘的福。
這些古字體,盧仚都認得。
腦海中神魂靈光震蕩,盧仚伸手按在了石板上,他耳邊隱隱響起了波濤聲,石板上,一股浩瀚厚重,重重疊疊、綿綿不絕的恢弘力量綿綿襲來,和盧仚體內的滄海勁元罡遙相呼應。
碣石功,這是滄海勁搭配的橫煉功法。
唯有修煉滄海勁元罡有成,才能以潛勁一重接一重的元罡,重重疊疊打磨自身,淬煉全身筋骨肉皮等等,一如海邊的巨浪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衝刷礁石,最終將那礁石打磨得圓潤如一、堅固無比。
沒有滄海勁,練不成碣石功。
除了碣石功,其他的橫煉功法,也不可能契合滄海勁,發揮出最大的功效。
盧仚想起了傳說中那位下令砸碎宗祠前祖宗遺澤石碑的前任萊國公:“敗家子,真正是敗家子啊!”
步伐聲中,老太監帶著一群小太監行了過來。
小太監們手上,抱著一些獸骨、石板、獸皮、雕像之類的玩意,上面或者有各色圖紋,或者有密密麻麻的字跡,這些都是儲存在更下方的秘閣中,各種中古、遠古的橫煉秘術。
“哦,天陽公,這塊石碑,本來就是涇陽盧氏的寶貝。”
老太監笑得很燦爛:“我平日閱讀秘檔,大胤立鼎建國,最初數十年,天下還震蕩不安。初代萊國公擔心這塊寶貝被損壞、遺失,就奏明太祖,將這塊石碑寄存在秘史監……這裏,可是鎬京城最安全的地方。”
“後來嘛,初代萊國公自己刻了一塊石碑,放在了宗祠門前,以為家族武道傳承,這塊原始石碑啊,就一直放在秘史監,能有一千多年了。”
盧仚撫摸著石碑,輕聲道:“這塊石碑的質地,很古怪。”
老太監笑著點頭:“的確古怪,咱家活了這麼多年,在秘史監也算見多識廣,就沒見過相同的材質。不過,也有道理,涇陽盧氏源遠流長,在秘史監的記載中,涇陽盧氏的先祖,可追溯到十二代國朝之前。”
“這塊石碑,在涇陽盧氏手中,起碼也傳承了數萬年了,這可是好物件。”
盧仚笑了笑。
能在追溯到十二代國朝之前的涇陽盧氏,家族曆史可不止短短幾萬年。
這塊石碑,能夠成為涇陽盧氏的傳承之物,呵呵,盧仚無法相信,初代萊國公,居然會將這寶貝寄存在秘史監,自家宗祠前的傳承之物,居然就是一塊普通石碑。
涇陽盧氏家大業大,將石碑存放在自家領地,哪裏找不到一個又安全又隱秘的所在?
不用說了,初代萊國公將這塊石碑放進秘史監,這和大胤的開國太祖一定有所牽連。
比如說投名狀啊。
比如說質押物啊。
比如說小辮子啊。
要說初代萊國公是心甘情願將這寶貝放進秘史監的,盧仚打死都不信。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盧仚輕聲道:“有勞公公,將其他開國諸公的祖傳之物,如果秘史監有的,都帶來讓小子觀賞一二罷?”
“面對先祖遺物,小子心情激蕩,現在就想入定修煉碣石功。”
“還請公公行個方便。”
盧仚盤坐在了石碑前。
他體內波濤聲大作,體表一層幽藍色元罡光芒冉冉亮起。
老太監、小太監們急忙向盧仚應了一聲,一個個轉身輕手輕腳的離開了。
他們,能理解盧仚的心情。
這畢竟是萊國公府失傳了五代國公,將近三百年的寶貝。
盧仚急於修煉,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至於,盧仚要看其他開國諸公的家族傳承寶物……有點犯忌諱哈,但是盧仚是當今天子的紅人,甚至太后都對他感恩頗深。
這點忌諱也就不算啥了。
更何況,現在的開國諸公的晚輩們,當代的諸位公爺,一個個不習武道,專門附庸風雅的去舞文弄墨……想必,他們也不介意自家的鎮族功法,被盧仚看了去吧?
老太監、小太監們剛剛離開,盧仚就雙手按在了石碑上。
神魂靈光猶如流水,透過他的手臂,不斷注入石碑之中。
一聲聲震耳欲聾的海濤聲在盧仚的腦海中響起,石碑內部,肉眼不可見之地,一點極其黯淡的幽藍色精光瘋狂的吸收著盧仚注入的神魂靈光。
藍光急速亮起,然後頃刻間照亮了整塊石碑。
一道浩瀚、恢弘、渤大、悠遠的意識傳入盧仚的腦海:
三仙域極聖天太上北溟仙宗仙道根本法無量歸墟體!
體內筋骨齊鳴,一聲轟鳴過處,盧仚體內滄海勁元罡開始瘋狂的塌陷、壓縮。
與此同時,叮的一聲響,石碑表面一抹水紋亮起,一枚造型古拙的漆黑指環,透過水波飛了出來,端端正正落在了盧仚面前。
作者:
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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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18 10:1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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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傳承
秘史監,角落裏。
盧仚周身幽藍色水光徹底消失。
誅殺綠雀、齊妃、數千鬼物後,盧仚體內十二正經、丹田內,原本充盈幾乎爆出的元罡,同樣消失得乾乾淨淨。
唯有盧仚膻中穴,原本被先天元精堵得結結實實,沒有開辟的膻中穴,此刻化為一個小小的,以神魂靈光內視,只有水缸大小的朦朧空間。
盧仚全身滄海勁元罡,凝成了一滴芝麻粒大小,色澤漆黑的元液,靜靜的懸浮在膻中穴內。
太上北溟仙宗,仙道根本法,無量歸墟體,膻中穴,就是體內‘歸墟’所在。
這一點元液,就是‘歸墟仙元’。
傾盡盧仚之前全部修為,堪比尋常武修苦修百年所得的元罡,也只是凝聚了這麼一滴微不足道的歸墟仙元,可見這仙元的品質之高,蘊藏的能量之強。
凝聚歸墟仙元,是去蕪存菁、脫胎換骨的過程,是逆轉造化、由凡化仙的門檻。
得了這一滴仙元,盧仚才真正意義上,從凡人一步登天,踏上妙不可言的仙路。
在之前渾身元罡轉化為仙元之時,盧仚的身體受到元罡數萬次的衝刷、捶打,他的身軀強度比起之前,不知道強橫了多少。
這是無量歸墟體附帶的淬體效果。
相比仙道正果,這點點淬體效果,簡直不值一提。
“真傳一句話,假傳忙斷腸。”
盧仚把玩著從石碑中飛出的指環,端詳著指環上密密麻麻、重重疊疊的水波紋路,輕聲的自言自語:“什麼武道培元、拓脈、開經、辟穴,還有之上的種種挪脈、合經、融穴等等,感情,只是仙道築基‘熔爐境’的功夫。”
“培元、拓脈、開經、辟穴,這是正經的築基法。”
“挪脈、合經、融穴,這是天地異變,武修找不到前路,不知道怎麼開辟出的旁門左道。”
“至於橫煉功法,那更是旁枝末節,在這根本法之前,是提都不要提的丟臉玩意兒。”
“這世界,有點顛覆三觀了。”
盧仚將指環在自己臉上蹭了蹭,將它往左手中指上試戴了一下,指環微光一閃,微微收縮,恰恰和他指節完美契合。
搖搖頭,盧仚將指環取下,貼著心口放好。
進秘史監之前,沒有這個指環,如果戴著這枚指環堂而皇之的出去,豈不是不打自招麼?
“本來以為,這世界是‘武道凋零之世’。”
“沒想到,‘武道凋零’都只是‘落幕尾聲’,這世界的真正面目,是‘仙道凋零’的‘末法時代’。”
“有仙啊!”
盧仚目光狂熱的看著面前的石碑:“我的人生小目標,可以放大一點了。比如說,先努力活他個一萬年?”
“只是,這世界,哦,極聖天,極聖天靈機崩碎,仙道被斬,一切正統仙道之法,早已成了傳說故事。”
盧仚皺著眉頭,循著無量歸墟體的正統法門,默運玄功,想要努力修行。
虛空中,一股讓人窒息的混亂和渾濁的氣息碾壓下來,盧仚連續運轉了好幾遍無量歸墟體功法,卻無法按照功法所言,從虛空中獲取任何的力量,功法沒有任何進益。
芝麻粒大小的一滴歸墟仙元,依舊是芝麻粒大小。
然後,盧仚再次運轉滄海勁功法,他的十二正經中,一絲絲元罡從血肉精氣裏不斷滋生出來。等到體內滄海勁元罡積攢了一小縷,盧仚再次運轉無量歸墟體。
小小一絲滄海勁元罡被吸入膻中穴。
小小一滴歸墟仙元微光一閃,元罡吸入,歸墟仙元似乎沒有絲毫變化。
“確鑿無疑了,武道可修,但是仙道斷絕。”
“這麼說來,我那一幅觀想圖,更在無量歸墟體之上?來曆莫測、玄不可言,我依圖觀想,這才孕育了一團神魂靈光,才有了今日的造化。”
盧仚陷入了沉思。
很顯然,那副觀想圖,玄而又玄,是他最大的依仗。
但是這觀想圖過於玄奧,盧仚都不清楚它最終能有什麼造化,依圖觀想,雖然能不斷修煉神魂靈光,可是前途一片黑暗,盧仚根本不知道觀想圖的終點在哪裏。
而無上北溟仙宗的根本仙法不同,這是一門明明白白的通天大道,盧仚得了傳承,他清晰的知道這門功法通往哪裏,如何前進!
只是這一方世界,仙道斷了啊。
“不對,不對,也不對。那些女鬼的突然出現,這意味著什麼?”盧仚輕輕搖頭,展顏微笑。如果仙道徹底斷絕了,那麼這些邪祟鬼魅,就不應該出現才對!
“如此看來,這極聖天氣數未盡?又或者,天地靈機在複蘇,仙道又將重開?”
盧仚一邊低聲自語,一邊拿起面前堆放著的獸骨、龜甲等諸般材質古怪的秘典。
近古,中古,遠古。
老太監之前送來了十幾本在如今武修看來,根本不可能修煉的橫煉法門。
盧仚得了無量歸墟體傳承,此刻看著這些古老的法門,不由得連連點頭。
這些法門,哪裏是什麼橫煉功法?
分明是直指仙道的修煉真法。
雖然遠不如無量歸墟體,但是這些功法並不是古人的胡編亂造,而是真正的仙道指引。
只是這世界靈機崩碎,仙道斷絕,再好的修煉真法,也沒有了半點效用,反而不如普通武道秘籍,還能讓人擁有超越凡人的力量。
“麻煩了。”
盧仚有點頭疼。
“阿虎,還有這麼多兄弟。”
“這下麻煩了。”
“一群沒腦子的東西,連滄海勁都學不會,更不要說無量歸墟體這樣的仙法妙術。”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是靈機在複蘇的話,可不能我修仙成真,讓阿虎他們去練那種不入流的橫煉武學,我盧仚,做不出這種事來。”
“可是他們太笨,真的。”
盧仚絮絮叨叨的,將老太監拿來的十幾本古老的秘法真功一一記下,又在腦海中揣摩了一陣。
無數精妙真言在腦海中翻滾,饒是有神魂靈光,盧仚也覺得腦仁一陣生疼。
“罷了,罷了。看阿虎他們的造化吧。”
盧仚輕輕的拍了拍手,大聲召喚道:“哪位公公在?”
過了一會兒,老太監帶著人麻利的竄了回來,他身後有一兩百號小太監,每個人都抱著、扛著、擔著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件。
其中就有一尊通體瑩白、半透明的琉璃佛像。
佛像一腳立地,一腳踏著一尊面容扭曲的猙獰鬼神,一手緊握烈焰金剛劍,一手拎著一根蓮花降魔杵。
夜明珠的光照在佛像上,二十幾個氣喘籲籲抬著佛像過來的小太監行動間,佛像深處,隱隱有一抹極淡的紅色光芒閃爍。
盧仚眸子裏,一抹幽光縈繞。
不會錯了,這又是一件和涇陽盧氏石碑相當的傳承寶物。
“這尊佛像,好生神異華美,不知道是哪家的傳承重器?”
盧仚注意到,在這尊不明材質的佛像上,在佛陀的衣袂、袍袖上,同樣篆刻了數萬個蠅頭小字。
“《業火明王怒》,這是開國鄴國公祖傳的功法。”老太監指揮著小太監將佛像輕輕放下,地面頓時發出‘嗡’的一聲悶響。
他輕輕的拍了拍佛像,搖了搖頭:“哎,可惜了,二十一年前,鄴國公一脈牽扯進了一樁極大的軍伍貪墨案中,大丞相親自辦理此案,鄴國公一脈判了個九族抄斬。”
老太監喃喃道:“咱家還記得,開國諸公中,也只有鄴國公一脈,還勤修武道,那一代的鄴國公是五軍府大都督,族中兒郎,盡在五軍府中任職,端的是滿門英傑。”
老太監突然驚醒,他急忙看了盧仚一眼,欠身笑道:“咱家年紀大了,總喜歡念叨一些該有不該有的。那鄴國公貪墨數額巨大,實在是罪有應得。”
盧仚看了看老太監,拍了拍這尊佛像:“業火明王怒,好威猛的名字。這是佛門功法?”
老太監笑著:“看這雕像,可不是佛門功法麼?不過,咱家閱讀秘史監秘檔,記得說,這業火明王怒入門極其簡單,但是過程極其痛苦,沒有大恒心、大毅力的人,是不可能完成的。”
“而且,這已經是無主之物。”老太監又看了看盧仚:“如果天陽公要培養親兵,如果能找到一些心性憨直、不怕痛苦的硬漢子,這業火明王怒,的確是最佳的選擇。”
盧仚眼睛驟然一亮:“入門極其簡單?”
老太監捂著嘴笑了起來:“簡單得令人發指。”
盧仚緩緩點頭:“除了極其痛苦,還有什麼弱點麼?”
老太監笑道:“還有就是,花費頗大,因為痛苦,對身體傷伐極重,得用上好的藥湯將養著。”
老太監壓低了聲音:“這一人修煉,一年耗費就是數十萬貫。十人耗費,就是數百萬貫。若是修煉的人再多一些,這花的錢就是金山銀海也吃不消。”
“所以,聽說,鄴國公貪墨,也是為了族中兒郎……哎,咱家又多嘴了。實在是,年紀大了,管不住嘴。”
盧仚背著手,靜靜的朝著這尊佛像看了又看,然後咧嘴一笑。
“其他的,也都不用看了,就它吧。”
“老公公,我從秘史監帶走這石碑和這佛像,沒問題吧?”
老太監笑著搖頭:“能有什麼關係?天子的旨意,不是麼?”
“再說了,您也是涇陽盧氏族人,這鄴國公一脈,也已經絕了血裔,您帶走這兩件寶貝,是絕對沒問題的。”
作者:
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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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18 10:14 A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18 06:44 PM 編輯
第八十九章 親,敵
盧仚出宮的時候,身後跟著兩架大車。
四輪大車的車軸被壓得‘嘎吱’直響。
封閉的車廂裏,正是涇陽盧氏鎮族三武石碑,以及鄴國公一脈《業火明王怒》佛雕。
一路出了皇城南門,門前廣場上,三千全副武裝的羽林軍,正騎著一水兒的血蹄烏騅,靜靜的列隊等候。
這是胤垣從羽林軍中,撥給盧仚的三千親衛。
盧仚也沒想到,胤垣居然會給這三千親衛,全都配上血蹄烏騅。
在這三千親衛的前方,三十六名甲胄鮮明的神武將軍,一人持節,一人打著九曲青羅傘,其他人分持大纛,以及金刀銀劍等諸般儀仗,昂首挺胸的凝視著盧仚。
盧仚看著他們,舉起右手,握拳輕敲心口。
三千零三十六名精銳齊齊還禮,一旁,一個隱隱有金石撞擊之聲的聲音傳來:“仚哥兒,天陽公,好威風,好氣派。”
盧仚看了過去,就看到數十丈外,列陣的三千蒼狼騎前,盧旲正背著手,看著自己。
盧仚在秘史監耽誤了蠻長時間,看盧旲這模樣,他顯然一直在這裏等著盧仚。
盧仚跳下馬,大步走到盧旲面前,向盧旲抱拳行了一禮:“伯父。”
上下打量著盧旲,盧仚心中駭然。
記憶中,盧旲身高八尺左右,比盧仚要矮了一截。
但是在北界城駐紮了幾年,盧旲居然長到了一丈左右,猶如一截鐵塔杵在面前,身上氣勢更是比當年離開天恩侯府時強大了無數。
盧旲也上下打量著盧仚。
“出乎意料。”盧旲緩緩道:“本來,我已經給你準備了一份彩禮。準備你今年滿了十六,和白家履行婚約時,讓你風風光光辦一場。現在看來,倒是用不上了。”
“我,還準備了一份軍籍,準備你成親後,白家丫頭有了身孕,就帶你去北界城,在軍中混一個前程出來。以後慢慢提拔,總不會讓你比羽林中郎差多少。”
“當年,貅伯和旵哥如何對我的,我會一一的報答在你身上。”
“只是沒想到啊。”
盧旲握拳,輕輕的砸了砸盧仚的肩膀:“天陽公?嚇死個人。”
“我當年被狼群差點咬死,豁出去性命搏了一個救駕之功,你可好,這麼輕輕巧巧的。”
盧仚很謙虛的笑著:“僥幸而已。”
盧旲深以為然的點頭:“的確是僥幸。但是單靠僥幸,是走不長遠的。”
“你以後準備如何?”盧旲繞有深意的問道:“一心一意做你的天陽公,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嬌妻美妾,俊俏侍女,盡情享受這世間頂級的榮華,等到百年之後,一攤枯骨?”
盧旲輕笑搖頭:“我知道天子,肯定給你安排了事情,一如當年給我的安排一樣。”
“但是,仚哥兒,你應該有更高遠的追求。”
盧旲看著盧仚的雙眼,笑道:“不能做井底之蛙!”
盧仚看著盧旲,笑道:“伯父何以教我?”
盧旲沉默片刻,他上前一步,幾乎是貼著盧仚,湊到他耳朵邊,將聲音壓成了一條細線:“可願長生否?”
一道莫名的涼氣從天靈蓋直衝腳掌心,盧仚渾身寒毛直豎,駭然看著盧旲。
當今之世,武道凋零,開經境武修高手,壽不過一百五十。
盧旲哪裏來的底氣,敢問盧仚‘可願長生否’?
盧仚閉著嘴,屏住呼吸,直勾勾的盯著盧旲。
盧旲拍了拍盧仚的肩膀,低低道:“最近鎬京,亂的很。九陰教啊,死士殺手啊,邪祟鬼魅啊,很亂,很亂。不過,一切才剛開始。以後這鎬京城啊,會更熱鬧。”
“當然,也更危險。”
“自家侄兒,伯父能關照,就關照了。”
“以後出行,小心些。若是對剛才伯父的話有意,就去侯府找我罷。”
“我這次回鎬京,大概率是不會回北界城了。我是你伯父,你是我侄兒,都是涇陽盧氏後裔,也都是天子近臣,你我,理所當然要同氣連枝、攜手進退。”
盧旲點點頭,轉過身,一步跳上了狼王,輕喝一聲,三千蒼狼騎簇擁著他,一溜煙的順著馳道,直奔東邊安樂坊的方向去了。
“可願長生否?”盧仚看著盧旲遠去的隊伍,突然樂了:“看樣子,我在秘史監的揣測,沒錯啊,這世道,要變天了。”
“鎬京城要亂了?不會,這些日子,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和你有關吧?我的伯父大人!”
盧仚笑著,跳上坐騎,和那些新下屬招呼了一聲,三千親衛、三十六神武將軍儀仗隊紛紛上了坐騎,緊跟著盧仚,順著南門前的馳道一路筆直向南飛馳。
等到盧仚、盧旲都跑得遠了。
皇城南門上方的城門樓子裏,胤垣和魚長樂轉了出來,笑吟吟的看著盧仚遠去的隊伍。
“查實了?白長空家的那一把大火?”胤垣笑得極其嘚瑟。
“陛下,花了兩天時間,紮紮實實的查,查實了,的確沒有任何一人知道這火是怎麼起來的,但是幾乎頃刻間燃遍整個藍田園……除了天陽公那神出鬼沒的身法,老奴想不出,鎬京城內還有誰能做到。”魚長樂也笑得極其之燦爛。
“給天陽公記上一筆功勞。過些天,你去看看他,給他說,有些事情,要堅持的做,認真的做,長期不懈的做,當做一件利國利民的大事來做。”胤垣摸著下巴,悠悠道:“可惜了,恨不能在場,欣賞白家君子們光著粉團四處亂跑的風采。”
寒風中,胤垣和魚長樂笑得嘴都合不攏。
一路南下,眼看著前方路口,向西拐,就是通往雨順坊的運河石橋。
石橋橋頭,一座高有九層的酒樓頂部,坐在輪椅上的朱?,一隻手打著夾板繃帶,另一隻手則是端著茶盞,喝著茶,看著下方的大街。
“師兄別急,那盧仚在鎬京根基淺薄,出了宮,他能回去的地方,就只有他的那所謂的勘察司衙門。守在這裏,定然能守到他。”
朱?嗓音發啞,輕咳了一聲,昨夜被熊泰鬥一拳打斷的肋骨,又隱隱作痛。
他忍著痛,看著面前坐著的渾身上下一片雪白的中年男子,苦笑道:“不過,他畢竟是陛下剛剛封的天陽公,雖然是幸進佞臣一類,畢竟爵位放在那裏,師兄下手,還要有分寸些。”
朱?很無奈。
昨夜,他本就不該在丞相府。
眼前男子巫水,出身東神州昊劍宮,是齊胂的衛隊長。
前面說了,朱?天資聰穎,武道天賦更是絕佳,他拜師雲遊鎬京的昊劍宮大劍師,從他那裏學了昊劍宮的秘傳‘養吾劍’。
巫水的師尊,是朱?的師叔,從這份上說,兩人是同出一門的師兄弟。
齊胂被守宮監捉拿,巫水原本以為,只是普通的‘配合調查’,以他東琦伯世子的身份,在鎬京城,太后不開口,誰能難為他?
沒想到,齊胂就是被太后當做‘捉鬼’的‘魚餌’,丟進了‘羨魚閣’。
巫水著急啊。
他所屬家族,是東琦伯的世代家臣,他受東琦伯的命令保護齊胂,如果齊胂出了事,巫水擔待不起,他的家族同樣承受不了東琦伯的怒火。
所以巫水急急忙忙找上了朱?,以同門師兄的人情,哀求朱?找朱崇這個丞相,希望能夠將齊胂從皇城裏撈出來。
結果可好。
齊胂死了,而且連屍首都沒一具,一大早的,齊胂被守宮監的人送回崎芳園的時候,只是一壇子火化後的骨灰!
這下好了,巫水沒辦法向東琦伯交待了。
他的妻兒老小都在東琦伯的領地中,他絕無可能丟棄家小就此浪跡天涯吧?
他得有個交待。
太后,惹不得。
天子,惹不起。
樂武,不能惹。
餘三鬥、魚長樂,他打不過。
所以……他向朱?諮詢對策,卻得到了另一個人的熱情回應。
坐在朱?身邊的朱鈺揮灑著小折扇,‘呵呵’的笑了起來:“?弟什麼話?齊胂世子之死,巫師兄是必定要給東琦伯一個交待的。”
“但是,這個交待,得有一定的份量。”
“巫師兄跑去殺一兩個守宮監的監丁,力士,甚至是校尉,以巫師兄的實力,殺之如豬狗,易如反掌。但是,那些人,夠分量麼?東琦伯會滿意麼?他會不會覺得,巫師兄是敷衍了事,糊弄他這個主君呢?”
“仔細斟酌,還有誰比盧仚更合適的目標?”
“新出爐的‘公’,若是論爵位,說句過分的話,比東琦伯都要高了兩等,用一名‘公’為世子殉葬,這份量,這誠意,足夠讓東琦伯滿意了。”
“要說後果,他畢竟是一個新出爐的‘公’,根基淺薄,無權無勢無後台,完全就是靠天子的寵信,這才幸進得爵的一個下三濫小癟三。他若是死了,誰會給他撐腰,誰會給他報複?”
“陛下?陛下的脾氣,我們都懂,九曲苑外的事情,他不會管。”
“涇陽盧氏?呵呵,萊國公視他如仇,會幫他?”
“天恩侯夫人,會幫他?”
輕輕揮動著折扇,朱鈺目光詭譎的看著一身死氣沉沉的巫水:“放一百個心罷,我的巫師兄啊,我朱鈺說的,巫師兄就算當街殺了盧仚,只要能及時離開鎬京,就絕對平安無事。”
“難不成,誰還會為了一個盧仚,去得罪封地數萬裏,擁兵數百萬的東琦伯麼?”
朱?抿了抿嘴,看了看朱鈺,不說話了。
大家是嫡親的堂兄弟,朱鈺執意用巫水這把刀,去殺盧仚,那麼朱?總不能拆他的台。
至於說,巫水能不能殺了盧仚。
或者說,巫水殺了盧仚後會有什麼後果。
朱?抿著香茶,靜默不語。
盧仚一馬當先,身後跟著儀仗隊和三千親衛,大隊血蹄烏騅順著寬闊的馳道一路奔來,蹄聲如雷,聲勢頗為驚人。
眼看著馬隊就要衝上石橋,橋頭酒樓頂層,巫水一聲長嘯,化為一道白影破窗而出,淩空一點寒光激射,宛如天星墜落,疾刺盧仚天靈要害。
這一劍狠辣無比,巫水集中全部精氣神,只求一劍擊殺盧仚,給自家主君一個交待。
寒氣破空襲來,盧仚下意識的舉起右手,輕輕一揮。
膻中穴中,一點歸墟仙元爆發出無量黑光,頃刻充斥全身,盧仚以歸墟仙元催動驚濤手,一股比往日強橫百倍的恐怖巨力帶著滾滾旋轉暗勁奔湧而出。
一聲巨響,巫水手中長劍炸成無數鐵粉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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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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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18 10:15 A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18 06:44 PM 編輯
第九十章 直面,重創
長劍粉碎,讓人絕望的巨力猶如海嘯,當面襲來。
巫水嘶聲尖叫,他做夢都沒想到,他傾盡全力,一擊耗盡體內所有元罡,近乎同歸於盡的一劍,居然被盧仚‘隨意’的一揮手就輕輕粉碎。
死亡氣息撲面而來,生死關頭,巫水咬破舌尖,昊劍宮亡命搏命的秘技‘葬劍訣’爆發開來,一道道鋒利無比的劍勁在體內亂竄,一瞬間體內十二正經、奇經八脈齊齊崩碎。
巫水持劍的右掌前方,一團雪亮的劍元爆發。
一聲脆響,巫水右臂齊肩而斷,整條右臂化為一道血虹,裹著雪亮的劍元向前激射,重重撞在了盧仚揮出的驚濤手上。
劍虹怒射,巫水身軀順勢向後飛退。
巨響聲中,巫水犧牲全身修為所化的劍虹被盧仚一掌湮滅,驚濤手卷起一道狂飆,擦著巫水的身體高速掠過。
巫水大口吐血,身體輕飄飄的順著狂飆的去向飛出了數十丈遠,一頭紮向了下方的運河,‘啪’的一聲平拍在了厚厚的冰面上。
“師兄!”
酒樓裏,數十名白衣劍衛急急衝出。
他們當中,有人奔向冰面上的巫水,還有人則是拔劍而起,朝著盧仚奔了過來。
盧仚身後,三千親衛在盧仚遇襲的瞬間已經勒住韁繩,劍衛們衝鋒時,親衛們已經張開強弓,拉開硬弩,更有人結陣挺起了長槍馬槊,將盧仚護在了正中。
劍衛們一臉茫然的僵立當場。
盧仚默運功法,體內充盈的黑色玄光一點點納入膻中穴,重新凝成一點歸墟仙元。
他俯瞰著那些僵立的劍衛,冷然道:“為何襲殺本公?”
一名中年劍衛上前一步,看著盧仚咬牙道:“我家世子,因你而死!”
盧仚呆了呆:“你家世子?哪位?”
劍衛怒道:“我家世子,乃東琦伯第九子齊胂是也!”
盧仚瞪大眼睛,怒道:“齊胂?沒錯,他死了,但是,他是因為……”
武胤坊的交通何等繁忙,運河上的石橋,更是交通要道,人來人往,熱鬧無比。
盧仚遇襲,四面八方已經有無數人朝著這邊指指點點。
如果當眾說出齊胂之死,是因太后拿他當魚餌去捉鬼!
盧仚語塞:“齊胂之死,是因為……”
見到盧仚這般模樣,中年劍衛慘笑一聲:“明白了,果然,我家世子之死,和你天陽公盧仚分不開干係。好,好,好,我等無用,無法為世子報仇雪恨,但是我家主上,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一群劍衛同時仰天怒嘯。
就在盧仚和他身後親衛嚴陣以待,以為這些劍衛要亡命拚命時,就看到他們舉起手中長劍,齊刷刷握住劍鋒,‘叮當’一下將長劍拗斷。
“今日之仇,今日之恨,此生此世,誓必報之!”
一群劍衛齊聲高呼,用短劍劃破手掌,將鮮血塗了自己滿臉都是,然後轉身就走,帶著渾身經絡寸斷,少了一條胳膊,身體軟塌塌猶如死人的巫水全速離開。
酒樓頂層,傳來朱鈺譏誚的冷笑:“喲,這就完事了?剛剛那是昊劍宮的斷劍血誓吧?哎,天陽公,你可招惹麻煩了。你現在,成了昊劍宮的眼中釘,肉中刺,昊劍宮的弟子們,人人對你是殺之而後快了!”
盧仚抬頭,就看到了宛如連城玉璧一般完美的朱鈺。
朱鈺站在被巫水撞開了一個大窟窿的破洞邊緣,低頭俯瞰著大橋頭的盧仚。
兩人對視了一陣,盧仚跳下馬,分開圍住自己的親衛,大踏步走進了酒樓。
大隊親衛立刻行動起來,一部分人收起了長兵器,浩浩蕩蕩的跟在了盧仚身後進了酒樓。其他人則是驅散了酒樓附近圍觀的閑人,更將整個酒樓包圍了起來。
從酒樓一樓到酒樓,盧仚一步步順著樓梯往上走。
他身後出身羽林軍的親衛們,則是沿途將每一層樓都嚴密封鎖,喝令酒樓中所有食客嚴禁隨意走動、隨意交談。
盧仚一步步走上酒樓最高層,聽到身後、腳下傳來的自家親衛的呵斥之聲,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感覺悄然升起。
在萊國公府族學謹小慎微,低調做人時,盧仚萬萬品嚐不到今時今日的這般滋味。
‘權勢’,對男人來說,真是一種致命卻充滿誘-惑力的毒藥。
終於,盧仚來到了酒樓最高層。
樓梯口,一群朱?、朱鈺帶來的護衛一字兒排開,擋在了盧仚面前。
盧仚身後,手持節杖的神武將軍大步搶出,高高舉起了手中用青銅鑄成,浮雕鯤鵬扶搖雲海紋,裝飾以九團白色犛牛尾的節杖。
這些護衛出自朱崇大丞相府,對朝堂諸般儀仗器具的形製、蘊意是無比清晰。
見到這代表了天子權柄的節杖,這些護衛一聲不吭的,一步步的不斷向後退。
這些護衛退一步,盧仚進一步,他身邊手持節杖的神武將軍就隨之向前一步。
很快,這些相府護衛就退到了朱?、朱鈺身邊。
他們已經退無可退,只能無奈的看向自家主子。
朱鈺、朱?咬著牙,怒視大步走來,逼得自家護衛狼狽萬分的盧仚。在他們看來,盧仚此行,是不給朱聖世家面子,是不給大丞相府面子,是騎在朱氏的臉上便溺!
“盧仚,你好猖狂!”朱鈺低聲怒喝。
“天子節杖在此,爾等還不行禮?”盧仚左手,按在了腰間佩刀的刀柄上。
出了皇城後,盧仚就將傳承石碑中飛出的指環戴在了中指上,此刻他手扶刀柄,手指輕動,指環扣動刀柄,發出‘叮叮’脆響。
朱鈺、朱?怒視盧仚。
‘天子節杖’當面,逼他們向人行禮,這份待遇,他們生平第一次品嚐。
以他們的出身,聖人後裔,誰敢逼他們行禮?
以他們的名望,文教俊賢,誰敢逼他們行禮?
以他們的人脈,遍布鎬京,誰敢逼他們行禮?
盧仚敢!
朱鈺面皮扭曲,死死抓著折扇。
朱?怔怔的看了一陣子節杖,笑了:“天陽公所言極是,吾等當需行禮。”
朱?強忍著腳踝上的骨折劇痛,咬著牙站起身來,單腳支撐著,一點點的彎腰,向節杖鞠躬行禮。
朱鈺等到朱?禮畢,他才點點頭,咬著牙,有樣學樣的彎下腰去。
手持節杖的神武將軍向後退了兩步。
盧仚看著臉色陰晴不定的朱鈺,問道:“剛才那人,是你唆使來找我麻煩的?”
朱鈺不愧是朱氏精心調教出來的子弟,最初的怒火後,盧仚短短一句話間,他已經控製住了情緒,露出了完美的笑容。
“天陽公說的什麼話?我,朱鈺,聖人苗裔,文教賢才,怎可能做你口中所說的那種不堪行徑?天陽公,你這話,可是汙蔑我朱氏的家教?可是,想要挑釁我朱聖門人?”
盧仚手指扣響刀柄,他看著朱鈺,繼續問道:“熊頂天,是你派來殺我的吧?”
朱鈺‘啪’的一下打開折扇,他冷然道:“這話就沒意思了,天陽公,就憑你這句話,我現在就可以去找武胤坊令報官,說你汙蔑我!”
“不承認?”盧仚搖頭:“男人,要敢作敢為啊。”
朱鈺笑了,慢條斯理道:“我只知道,什麼事情都要講個人證物證。你沒有證據,你就是空口白牙的誣蔑人,按照大胤律,誣蔑之罪可是……”
‘啪’的一聲脆響,盧仚突兀出手,一耳光抽在了朱鈺的臉上。
沒有動用歸墟仙元,但是盧仚昨夜擊殺綠雀、齊妃和數千鬼祟,身體已經受到了數次淬煉,遠比尋常武修強大數倍。
在秘史監,將全身滄海勁元罡轉化為歸墟仙元,盧仚的身體更是初步得了無量歸墟體淬煉之功,全身機能越發強大。
單純肉體力量,盧仚這一掌快得無影無蹤,朱鈺、朱?,還有他們身邊的護衛,沒有一個人能反應過來,更沒有一個人看清盧仚的出手。
朱鈺應聲飛起,半邊面頰肉被盧仚一耳光打得稀爛,更有十幾顆牙齒被抽得粉碎,血水混著碎肉碎牙不斷飛出,在地上鮮血淋淋灑了好大一片。
就這麼一擊,朱鈺直接被抽暈了過去,躺在地上渾身抽搐,猶如半死的魚一般。
朱?和他身邊的護衛們齊聲大嘩,朱?怒吼:“盧仚,你敢毆打聖人苗裔?”
盧仚甩了甩手,冷然道:“這話就沒意思了,這位公子,就憑你這句話,我現在就可以去找武胤坊令報官,說你汙蔑我!”
剛剛朱鈺的話,盧仚有樣學樣的還給了朱?。
朱?氣得直哆嗦,他斷腳劇痛,一下子重重的坐回了輪椅上。
他指著盧仚,氣急道:“我有人證!”
盧仚看了看朱?身邊的護衛,又看了看朱?,笑了:“這位公子怕是沒讀過大胤律……你和朱鈺生得有幾分相像,應該是兄弟關係?這些人,是你家護衛?”
“按照大胤律,親戚和僕屬的證詞,不能作為呈堂證供。”
盧仚搖頭:“我知道,你們這些讀書人啊,其實一肚皮草包,沒什麼文采,偏偏就喜歡風花雪月那一套……我勸你,回去多讀點實際的,有用的書,什麼《大胤律》啊,《太祖大誥》啊,這些才是有用的東西。”
朱?咬著牙,面無表情的看著盧仚。
“廢話不多說,《大胤律》?呵呵。”
“你,這就和我朱氏結仇了。”
“我們早就是了。”盧仚伸手,當著朱?一眾護衛的面,抓住朱?的面頰肉,輕輕的擰了擰:“我們早就是了,你不知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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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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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18 12:08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18 12:11 PM 編輯
第九十一章 全都因為盧仚
盧仚的動作,並無傷害,但極侮辱人。
朱?因為盧仚的動作而呆住了。
他的護衛中,有人怒叱一聲,好似被挖了祖墳般暴起,當面一劍朝盧仚的心口刺下。
盧仚身邊,一名身形極魁梧,比盧仚還高出數寸的神武將軍獰笑一聲。
真是‘獰笑’,而不是冷笑,他的笑聲中,充滿了濃烈的獸性。
他一步邁出,擋在了盧仚面前,兩隻比蒲扇還大的手掌張開,猶如兩塊小盾牌,一上一下擋在了那護衛的劍鋒前。
‘叮’的一聲,朱?拓脈境九重天的護衛,傾盡全力的一劍,在那神武將軍的手掌中,只是留下了一條淡淡白印。
盧仚瞪大眼睛,讚歎道:“好彩,姓甚名誰,何等修為?”
這神武將軍順手一掌按在了驚呆的護衛胸口,將他一掌打得胸膛凹陷,骨折聲如爆豆子,大口吐血向後倒飛了出去。
“公爺,卑職魚癲虎,是這三十六名兄弟的隊長。”魚癲虎向盧仚低頭,右拳輕輕砸在了心口上:“修為嘛,《不壞摩尼身》第三境,普通開經境一二重的武修,元罡破不開我身軀,他們也扛不住我一掌。”
可匹敵開經境?
高手,大高手!
而且姓魚?
盧仚明白了,神武將軍,就是天子在皇城的近衛兼儀仗隊,一部分是從羽林軍中精挑細選的可靠人手,但是還有一部分最貼身、最親近的,就和守宮監的那些小太監一樣,他們也是內廷收養的孤兒,從小精心調教,花費巨大資源培養大的‘真正自己人’。
神武將軍在編製上隸屬守宮監,歸監公直轄,如今守宮監的監公是魚長樂,這些孤兒長成的神武將軍,理所當然也姓‘魚’!
“你名字裏面有個虎字?我喜歡。”盧仚欣然看著魚癲虎,手指還放在朱?的臉上扭來扭去:“成親了沒?”
魚癲虎憨憨一笑:“沒成親,忙著練功呢,沒工夫,監公說,女人只會讓我們的心有破綻。心要是出了紕漏,我們的功夫也就掉了一大半。”
盧仚笑著搖頭,又狠狠的扭動朱?的臉:“這話,對,也不對。以後,你這輩子,就歸我了。以後,我給你找合適的大姑娘,成親成家,生兒育女,你的子孫後代,也一並歸我天陽公府照料了。”
盧仚明確的告訴魚癲虎,還有其他三十五名神武將軍。
你們已經離開神武將軍,你們被送給了盧仚,你們就是天陽公府的人了。
按照大胤朝的規矩,魚癲虎他們三十六人,還有他們的子孫後代,從此都是天陽公府的世仆、家臣,一代代都和天陽公府綁死了。
天陽公府好,他們就穿金戴銀,榮華富貴。
天陽公府壞,沒得說的,他們全家老小,全都得陪著挨刀子。
魚癲虎眸子裏獸性凶光閃爍,直勾勾的盯著盧仚大聲說道:“卑職明白,公爺請看,以後誰想傷公爺一根毛,得踏著咱們兄弟的屍體過去。”
盧仚笑著,終於鬆開了朱?的臉。
退後兩步,看著朱?白淨的面皮上那一團逐漸發青的淤血,盧仚點了點頭:“這位公子,朱鈺已經數次想要置我於死地,我們早就是仇敵了,不是麼?”
朱?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看著盧仚,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你不怕我丞相府?”
“勳貴毆鬥,只要沒死人,罰錢就是。就算死了人,要麼接受十倍罰款,要麼你們自行報複。”盧仚笑吟吟的搖頭:“你猜,我會怕你們的報複麼?你們不是一直在背後算計我麼?既然你們都不依不饒的,我還害怕什麼呢?”
朱?差點沒跳起來,他嘶吼道:“我們是聖人苗裔,你不怕天下讀書人悠悠之口?”
盧仚舉起手掌,‘啪’的一耳光將朱?也打得翻滾著摔出了輪椅,口吐鮮血,倒在地上直抽抽。
“我,閹黨是也!我等閹黨,何懼天下讀書人悠悠之口?”盧仚背著手,放聲大笑,然後轉身大步離開:“你們朱氏的小輩不行,手段太軟,沒效率……讓你們長輩來和我計較罷!”
盧仚突然愛上了‘閹黨’這頭銜。
想打人就打人,想罵人就罵人,竟然可以肆意橫行的,真是世上最好的擋箭牌啊!
盧仚走後,酒樓裏一片大亂。
好些在下層飲酒用餐的文人士子,紛紛奔上酒樓,有人懷著惡意看熱鬧,有人趨炎附勢去問候,更有人匆匆看了幾眼狼藉的現場,急忙撒腿狂奔,將盧仚在酒樓裏毆打兩位聖人世子,幾乎將人打死的消息傳向四面八方。
與此同時,鯤鵬坊,距離六德居有十幾裏地,九陰教一處分壇,地下密室中。
九陰鬼母的祭壇上香火繚繞,屍無憂帶著第三鬼子端方玉跪在雕像前,雙手合十,低聲的念誦著九陰教祭祀鬼母的秘咒經文。
秘咒晦澀難懂,‘嗡嗡嗡’的,在屍無憂和端方玉的陰柔元罡催動下,秘咒聲綿綿不絕,在石壁之間往來震蕩,好似每一寸空氣中都塞滿了綠頭大蒼蠅,讓人心煩意亂,渾身血氣躁動不安。
屍無憂闖入六德居密室時乘坐的大馬,已經收起了身上諸般異相,就是一頭除了塊頭大一點,其他普普通通的灰色戰馬。
這家夥翻著大眼珠子,正站在密室角落裏,努力的抬起前蹄,張開嘴,一點點的啃著自己的馬蹄子。
等到盧仚毆打了朱?、朱鈺,大笑著帶人離開橋頭酒樓時,祭壇上的燈火閃了閃。
一聲輕歎響起,一盞破破爛爛,光線暗淡,顯得有氣無力的紅燈籠,憑空出現在祭壇上。
隨後,紅燈籠裏的蠟燭‘嗤’的一聲熄滅,這盞紅燈籠徹底解體。
‘啪啪’兩聲響,兩隻血色繡花鞋從崩解的紅燈籠裏掉了出來,一支落在了祭壇上,一支好似穩不住身形,從祭壇上滑落,翻滾著落在了屍無憂面前。
屍無憂和端方玉換了地方,但是這從皇城裏逃出來的鬼物,還是精準的找到了他們。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祭壇、鬼母像和秘咒起了作用。
“師尊。”端方玉急忙提醒屍無憂。
這就是九位長老前幾個月,不知道從哪裏碰到,然後迎回來的‘鬼母’了。
屍無憂停下了誦咒聲,緩緩站起身來,看著兩隻散發出可怖邪力,讓密室的溫度直線下降的繡花鞋。
“我九陰教曆史不長,崛起於前朝晚期,建教曆史只有區區三千多年。”屍無憂淡然道:“但是,我九陰教的典籍傳承,乃太古有數的仙門‘幽冥教’。”
“所以,我知道,我九陰教所謂的‘九陰鬼母’,並不是說,真有這麼一尊九陰鬼母存在。”
“九陰鬼母的概念,源自幽冥教‘九陰煉鬼’一脈的至高成就。練成後,可身化九陰真鬼,駕馭九陰冥氣,掌控億萬鬼眾。但是,這只是傳說罷了。”
“九陰教三千多年曆史中,無一人煉成《九陰鬼母玄經》。連入門都沒能入門。”
“先代某位教主,有大智慧,借九陰鬼母一說,將其作為教眾膜拜的圖騰,以此聚集教眾之心,讓他們變得忠心耿耿,悍不畏死,才有了前朝末年,我九陰教的浩瀚氣象。”
“這事,只在教主一脈口口相傳,那些長老是不知道的。”
“因為他們不懂,所以他們還真以為,這世間真有個九陰鬼母?卻不知道,這九陰鬼母,本來就是教主一脈杜撰出來的假象。”
屍無憂看著兩隻繡花鞋,冷然道:“不過,九陰鬼母是否存在,其實無所謂的。這世道,無非是利益交換而已。你能蠱惑著那些蠢貨去送死,可見你對我九陰教有所訴求。”
“有訴求,這是好事。只要你能給出來的東西足夠多,我真的讓舉教上下供奉你,膜拜你,認你為鬼母,甚至任憑你驅遣,沒什麼不可以的。”
屍無憂雙手放在身後,手在袖子裏,左手扣住了一枚灰撲撲的小鈴鐺,右手扣住了一枚巴掌大小,雕刻了極其繁複的鬼臉花紋的玉質符籙。
這是九陰教傳承了三千多年的老物件,屍無憂今日能帶它過來,自然是有所依仗。
兩隻繡花鞋沉默了一陣子,然後祭壇上的繡花鞋也‘啪’一下跳下了地面。
兩隻繡花鞋並在一起,一縷縷青煙從繡花鞋中冉冉升起。
一條和綠雀生得有八九分相似的女子人影,從青煙中緩緩冒了出來,朦朦朧朧,飄忽不定,好似風一吹就會徹底消散一樣。
“你,想要什麼好處呢?”
陰陰柔柔,好似帶著鉤子,一點點能將人心肝都扯出來的陰冷聲音傳來。
“長生!正果!得道!飛仙!”屍無憂盯著這道女子身影,莫名的額頭上滿是冷汗,他握緊雙拳,嘶聲吼道:“飛仙!飛仙!永恒不滅!永世逍遙!”
“世間豈有永恒不滅者?”女子身影‘咯咯’笑著,笑了一陣,她緩緩點頭:“不過,讓你有長生的機會,這倒是不難。”
“只不過,想要長生,幫我殺一個人先!”女子身影幽幽道:“一個叫做,盧仚的人!”
“他不能活,他,必須死。”
屍無憂森森盯著女子:“我不是那些蠢貨長老,可以被你隨意操弄。先給好處,再談其他。”
女子沉吟許久,幽幽歎了一口氣:“這就是人啊……尤其是,男人……呵,呵呵,呵呵呵!”
繡花鞋一翻,‘啪’的一聲,一個拳頭大小,金燦燦,明晃晃,上面鑲嵌了無數細碎寶鑽,通體華光耀目,無比精美的小香爐就從小小的繡花鞋裏飛了出來。
“裏面有九顆‘寶焰蘊性丹’,極聖天靈機崩碎,仙道斷絕,服下它,可以丹內靈機,助你鑄成仙基,延壽八百載,更脫胎換骨,化為玄陰鬼體。”
“在最短時間內,誅殺盧仚。他,已經是我的牽掛,必須斬斷,否則我日夜受無窮毒火熬煉……如身處無間地獄,苦不堪言!”
作者:
k881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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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18 08:43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18 08:47 PM 編輯
第九十二章 全都因為盧仚(2)
一夜鏖戰,大丞相府幾乎被夷為平地,就寥寥幾棟偏房僥幸保存。
而且遍地殘肢斷臂,到處都是血水凍成的血冰,更有一些地方有餘火不時複燃,火光閃閃,黑煙衝天,實在沒辦法待客聚會。
出了皇城後,朱崇等人就極有默契的,從大丞相府門口徑直路過,到了隔壁在昨夜沒有受到波及,依舊完好無損的禮部衙門。
寬敞、高闊,布置得古雅宜人的大廳內,朱崇等人依官職高低,依次落座,很快就有人送來了香茶細點。
白長空陰沉著臉,落座後一言不發。
他的臉色,就代表了他的態度。
今天在大朝會上,他是吃虧了。
因為大將軍樂武的‘友情幫助’,可以說,天下人都知道,和他白長空的孫女有婚約的盧仚,自甘墮落,加入了閹黨。
在這件事上,白家聲譽受損,白長空的名聲也受到了影響。
雖然白長空用十二賢才登門求娶這類的把戲,多多少少挽回了一些輿論。
但是這種小把戲可以糊弄那些沒見識的老百姓,對於文教內部的這些精明、老辣的同僚來說,這點小把戲有個屁的用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盧仚的所作所為,是一通大耳刮子,抽得白長空面目全非。
所以,在大朝會上,白長空發動這麼多門人弟子,以及他們糾集起來的黨羽、走狗,想要狙擊盧仚一把。
哪怕不能徹底攪黃盧仚封爵之事,起碼也要將他的爵位削減兩三等。
由此,才能體現出他白長空的意誌。
由此,才能挽回在很多人心中,白長空那受損的清譽、名望,各種有形的無形的東西。
不然的話,一個加入閹黨,悔掉了和白家婚約的小兒輩,居然在短短時日內升官發財、建功封爵,你讓白長空的這張老臉往哪裏放?你讓白家的面皮往哪裏擱?
甚至,有人會這麼想哦,盧仚悔婚了,不和白露小娘子成親,所以就封公了?
這話一旦傳出去,對白露的名譽可謂是致命的打擊。
如果未來,白露的夫婿不能封公,不能在‘功名利祿’這四個字上超過盧仚的話,無論白家、朱鈺如何給白露造勢,她的名聲都好不到哪裏去。
對比放在那裏,對比太強烈了。
所以,白長空在大朝會上,是下了狠心要對盧仚出手的。
但是,朱崇的那一眼,讓白長空偃旗息鼓,眼睜睜的看著盧仚得了天大的好處。
封公,授節,授大纛,得儀仗親衛,還有這麼多田地、礦場、牧場等等,可以說,一個煊赫豪門的骨架子,胤垣一手幫盧仚給搭起來了。
盧仚得到的好處越多,白長空、白家、白露受到的‘詆毀’就會越大,他們名譽、聲望上的損失就越慘烈。
作為文教推出來的,在鎬京朝堂上的旗幟之一,白長空今天的損失,很大。
所以他必須繃緊了面皮,給眾人一個明確的信號因為你們的事情,我受損了,這件事情該怎麼善後,你們看著辦。
朱崇端著茶杯,喝了幾口茶。
他看了看白長空,又看了看大廳裏沉默不語的十幾名文教在鎬京最核心的骨幹大臣,放下茶盞,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白大人今日,受委屈了。”
白長空沉默一會兒,放下茶盞,站起身,向朱崇拱手一禮。
朱崇,朱聖一脈正房嫡係,當今大丞相。
白長空是文教推出來的,在鎬京朝堂上的旗幟之一,但是也僅僅是一面旗幟,一塊招牌。
但是朱崇,他就是文教在鎬京的代表,他是文教在鎬京朝堂的最高領袖,他的一言一行,就代表了整個文教的意誌。
旗幟、招牌,隨時可換;而領袖,是輕易動不得的。
而且朱崇年齡都比白長空大了將近二十歲。
從各方面來說,白長空對朱崇,不好違逆絲毫,除非他想身敗名裂,自絕於文教。
要不然,在大朝會上,朱崇隨意瞪了他一眼,白長空可能就這麼乖乖的聽話收手?
只是,白長空原本以為,朱崇會給他一個交待,沒想到,朱崇的注意力,根本就沒放在白長空心中惦記的這件事上。
他隨口提了一句後,話鋒就迅速一轉。
“我感覺,安平州,會出大事。”朱崇手指敲擊著座椅扶手,目光幽微,盯著在場的眾多大臣:“將近兩萬死士,攜帶全套官造製式軍械,亡命突襲大丞相府。”
“好大的手筆,好大的勢力,好驚人的行動力。”朱崇站起身來,用力的拍了一掌身邊的茶幾,大聲道:“諸位大人,此事,是誰在幕後操控?”
“宗室?”
“勳貴?”
“諸侯?”
“甚至是……”
朱崇伸手指了指頭頂,他的意思是,太后或者天子兩人當中,是否有一人是這件事情的幕後主使。
“又或者,是我們的自己人?”
朱崇目光森森,環視在場眾多臣子:“大司寇,你說說看,是不是有人對我朱氏在文教的地位不滿了,想要取而代之啊?”
公羊旭翻了個白眼。
公羊氏有個先祖,專供‘法’之一道,是文教‘法宗’的‘亞聖’。
朱崇的這話,有點誅心。
他這話是懷疑,昨天晚上的襲殺一事,有文教內部某些勢力的影子,有人看上了他們朱氏文教領袖的地位,想要取而代之?
公羊旭白眼翻歸翻,他站起身來,向朱崇笑道:“丞相這話,過慮了。我文教億萬弟子,唯朱聖一脈馬首是瞻,絕無二心。”
朱崇笑了笑:“公羊氏以‘法理’治學,是守規矩的,本相,是明白的。但是其他人嘛……”
十幾名重臣紛紛起身,信誓旦旦這事情絕對和自己,和自己身後的文教各流派分宗沒有任何的關係。
朱崇目光閃爍,淡然一笑:“如此,甚好,我們就能齊心同力,應付挑戰了。”
他雙手虛按,示意眾人都重新落座,自己也坐回了原位,端起了茶盞,喝了一口。
“那麼,這件事情,可否視為,對我文教的一次挑釁?”
“宗室,勳貴,諸侯,或者……諸位大人以為,哪一方面最有可能?”
白長空心裏不爽。
自己付出了偌大的犧牲,朱崇居然提也不提?
他輕咳了一聲:“丞相這話,說得過重了,昨夜的襲擊,或許只是一次喪心病狂的,針對丞相您本人的襲殺。”
這話,帶著一絲怨憤。
當然,也帶著一點點的疑慮。
朱崇看著白長空,輕聲道:“如果單單是襲擊大丞相府,或許是本相的私仇想要報複。若真是如此,倒是小事,本相執掌朝政四十餘年,積仇無數,比如當年鄴國公一案……有人想要本相的頭顱,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是,昨夜之事牽扯到安平州,這,就怕不是單純衝著本相來的了。”
白長空微微皺眉。
他的疑慮就是,朱崇,還有這些朝臣在內,怎麼對安平州,如此上心?
大廳內,除了白長空,其他十幾名紫袍重臣一個個目光閃爍,或者面帶疑懼,或者眼露凶光,還有人細細掐著手指,不知道在盤算什麼。
白長空認真看著眾人的表情變化。
公羊旭抬頭,看了看白長空,他想起了前些天,他的兄長公羊垚對他說過的話,他決定,將白長空拖下水。
“這件事情,歸根結底,也有十八九年了。”公羊旭看了看朱崇。
朱崇端著茶盞,沒吭聲,顯然這就默許了公羊旭對白長空做解釋。
白長空挺直了腰身。
現場的紫袍大員們,顯然都知曉安平州一事的真正的內幕……唯獨他白長空不知道。
這種感覺,讓白長空心裏很不舒服,有一種自己被排斥在小圈子之外的羞惱和屈辱。
所以,他擺出了洗耳恭聽的模樣,想要認真聽聽公羊旭接下來的話。
同時,他在盤算,十八九年前,他那時候還僅僅是國子監的大博士。
以那時候白長空在文教、在朝堂的地位和權勢,有些事情,他是沒資格,也沒渠道知曉的。
“說起來也簡單。”公羊旭一板一眼的說道:“應該是嘉佑一年,天子剛登基,安平州天災。”
“地龍翻身,洪水,隨後是大旱,蝗蟲,瘟疫。”
“安平州東西最長兩萬裏,南北最寬九千裏,戶籍黃本上,有戶八千七百餘萬戶,男丁三億許,女子四億許。其他不在戶籍黃本上的奴婢,大概也是這麼多。”
白長空死死盯著公羊旭。
公羊旭慢吞吞的說道:“如此天災,波及整個安平州,自然是要賑災的嘍。”
“賑災呢,出了點小問題。”
“錢糧上,虧耗稍多了些。”
“賑災時,效率稍慢了些。”
“賑災,從嘉佑一年到嘉佑二年,持續了一年多,瘟疫泛濫,死傷無數。戶籍黃本上的八千七百餘萬戶,到嘉佑四年,只剩下了三千餘萬戶。男女丁口死傷的比例,比戶口的損失,大概還高了一些。”
白長空倒吸了一口涼氣。
公羊旭看著白長空,輕聲道:“新天子,剛登基,人心不定,社稷不穩,這件事情,不好鬧得太大,省得天下喧嘩。所以,這事最終處置得很快,很利索……一部分承辦賑災的官員,被大理寺定罪,流放,半路都因瘟疫死絕。”
白長空沉默了許久,他看著朱崇,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問出了他心知肚明其實不該問的一句話。
但是,他又隱隱覺得,這句話,現在問出口,或許比藏在心裏更好一些。
賊船這種東西,要上,就上得義無反顧一些。怎麼也要,交個投名狀吧?
所以,他問出口了。
“那,安平州的那些地呢?”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18 08:4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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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全都因為盧仚(3)
公羊旭閉上了嘴。
朱崇淡淡笑了聲。
他站起身來,背著手,繞著大廳緩步行走。
“大胤立鼎建國,真正得了好處的,是那些武勳世家。”
朱崇看著白長空,淡然道:“白大人學識淵博,有些事情,不用本相多說。大胤的武勳世家,好些門閥源遠流長,諸如……”
微微一頓,朱崇輕聲道:“諸如涇陽盧氏,其家族曆史,可向上追溯大胤之前十幾個國朝。這些門閥之強盛,也是不用多說。”
武勳門閥。
涇陽盧氏這樣的武勳門閥。
一個個國朝滅亡,而這些武勳門閥,依仗著絕世的武力,龐大的領地,無數的私兵,世世代代積攢的龐大財富,江山社稷風雨飄搖,卻無法傷損他們絲毫。
甚至很多時候,一些國朝的滅亡,就是這些武勳門閥在幕後主使。
每一次國朝的滅亡,新朝的建立,都是這些門閥的一次饕餮盛宴。
一如當今大胤,萊國公府身後的涇陽盧氏本家,其家族的領地方圓數萬裏,治下百姓以百億計,每年的賦稅收入,真個猶如金山銀海一樣往庫房裏塞。
偌大的萊國公府,也只是涇陽盧氏推出來,放在鎬京朝堂上的一塊招牌。
萊國公府的確有錢有勢,但真正的龐然大物,還得數盤踞在領地上,不顯山,不露水,一心一意坐享無邊富貴的涇陽盧氏本宗。
“他們,有地,本家領地橫跨數萬裏;他們,有人,奴婢無數,私兵無數,自家苗裔數以十萬計;他們,有錢,礦山,牧場,萬億畝的農田,還有商會行遍八方。”
朱崇突然站定,手指著地面大聲說道:“但是,那是勳貴們。”
“我們文教子弟,多出自草根,多出身平民。我們文教的先賢對他們說,好學,就能上進,上進,就能榮達,榮達,就能富貴!”
“我們,也對我們的弟子、學生耳提面命,說讀書是登天捷徑,只要用心鑽研文教典籍,就能聞達天下,功名利祿也就唾手可得。”
朱崇大聲道:“我文教於大胤崛起,已三百年。三百年哪,諸如我們,朱氏、公羊氏、令狐氏等等,我們這些被尊為‘聖人世家’、‘亞聖世家’的大族且不言。”
“我們的那些門人弟子,那些對文教忠心耿耿的門徒,三百年時間,他們要結婚生子,他們要開枝散葉,他們當中,很多人從三五口之家,已經繁衍壯大成數百、數千人的大家豪族。”
朱崇絲毫不掩飾的大聲喝道:“這麼多人,都是我們文教弟子,是我們的忠實擁躉,是我們能夠立足朝堂,把持朝政的依仗。”
“所以,他們要吃好的,要山珍海味,要陳年老酒。”
“所以,他們要穿好的,要綾羅綢緞,要金釵玉佩。”
“所以,他們要住好的,要豪宅大院,要森森園林。”
“所以,他們要坐好的,要珍奇駿馬,要四輪華車。”
“所以,他們要玩好的,要嬌妻美妾,要俊童俏婢。”
“所以,他們就算死了,也要風光大葬,要選風水寶地,要營造地宮墳塋,要金銀珠玉各種殉葬。甚至就連棺木……同僚使了一尺二寸板的金絲楠木,內外三重的棺槨,你好意思用九寸厚的水曲柳?”
朱崇站在了白長空面前,微笑道:“以上種種,全都要錢!所以。”
一旁生得白皙水潤,好似一塊糯米糍團一樣,看上去人畜無害的戶部尚書崔無怖幽幽道:“所以,當年賑災之時,所有錢、糧、藥材,乃至重建城池、屋舍的磚瓦、木材,其他一應物資,前前後後,大體錢八十億貫、糧二十億石,沒有一分一文用在災民身上。咱們,全分光了。”
崔無怖笑容滿面的說道:“那時,幼天子登基,年僅七歲的天子,他啥都不懂;太后垂簾,一個深宮婦人,她啥都不懂;大將軍忙著收買人心,一個殺狗的屠夫,他懂什麼?”
搖搖頭,崔無怖悠然道:“至於那些武勳,他們更不會關心一群草民的生死。”
雙手一拍,崔無怖笑得極燦爛:“全分光了,除了一部分注定要死的替罪羊,整件事情,處置得妥妥當當,滴水不漏。”
朱崇微笑看著白長空:“白大人,你問安平州的地。”
搖搖頭,朱崇淡然道:“安平州的地,如今全都是我們的地。朱氏、公羊氏、令狐氏、諸葛氏、王氏、崔氏……嗯,大體就是民間所說的,我們文教六聖十九賢六十三達各家,我們占盡了安平州的地。”
他凝視著白長空:“安平州的人,如今也都是我們的人。那一場天災中活下來的安平州土著,現在全都是無地之民,他們,在為我們耕作,為我們勞務。”
“他們的子弟,給我們當牛做馬;他們的女子,任我們恩寵把玩。”
大司寇公羊旭淡然道:“整個安平州,四周環山,唯有三五條通道通往外界。這些年來,已經被我們整治成了金湯城池,一絲風聲都漏不出來。”
朱崇微笑道:“所以,我們才說,是宗室?是勳貴?是諸侯?又或者,是那兩位,他們想要對我們動手麼?除開他們,就安平州的那些泥腿子,他們能鬧出這麼大動靜?”
擺擺手,朱崇笑道:“不可能,斷然不可能!”
朱崇向白長空伸出了手:“我做主,可以給白家在安平州一塊膏腴之地。今日朝堂上,白大人一個示意,就有這麼多門人弟子踴躍而出,白大人可謂是,深得我文教之精髓。”
白長空看著朱崇的手,他知道,這是朱崇給出來的善意。
今天他的門人弟子在大朝會上的表現,讓朱崇認定,自己有資格,從文教放在表面上的招牌,成為文教核心的圈內人了。
‘六聖十九賢六十三達’!
他白長空,終於有資格踏入這個文教的核心圈了麼?
快哉!
白長空伸出手,握住了朱崇的手:“原來如此,理所應當。我要,國子監山長的正職。”
一直以來,白長空都掛著國子監副山長的頭銜。
這個‘副’字,白長空早就想挪走了。
朱崇緊了緊白長空的手,猶豫了一會兒,點了點頭:“不是很好辦,但是,應該可以試試。”
兩人用力握了握手,然後同時鬆開。
白長空望著朱崇,他當然知道朱崇所謂的‘不是很好辦’是什麼意思。
偌大的大胤,偌大的朝堂,各部衙門,各處坊市,從軍隊到民政,從行政到錢糧,要說有哪些地方是文教的官兒們無法伸手的。
一個是太史台,那是太史令魯步崖的世襲地盤。
史官,這不是好招惹的,人家自成一係,雖然文教將‘史’也編入了文教體係中,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史家就是史家,他們和其他學派絕無任何瓜葛。
想要插手,你就準備著遺臭萬年吧,所以起碼現階段的文教,還沒那個底氣插手太史台。
一個就是國子監。
國子監這衙門,收天下俊才而教之,是為國納賢的機構。
按理,國子監天經地義是文教的地盤,但是大胤國子監現任的山長,是個沒人招惹得起的怪胎、異類。
那老家夥人不在鎬京,四處雲遊已經近十載,白長空也硬生生被按在副山長的位置上近十年。
想到那有點可怕的老家夥,朱崇也覺得有點牙痛。
實在是不好辦,但是白長空既然提出了訴求,朱崇也有心將白長空真正接納進文教的小圈子正如他所言,今天的大朝會上,白長空已經展示了足夠的力量。
在朝堂的基層官員這一塊,白長空有著可怕的話語權。
文教君子們,是講道理的,白長空你門徒眾多、黨羽無數,你就有資格成為切蛋糕的人。
白長空入夥的第一個要求,文教,得努力幫他實現才對。
朱崇心裏有點惱火。
白長空的這個願望,施行起來,會很紮手。
而白長空之所以有機會,在他面前提出這個願望,毫無疑問是因為,在大朝會上,朱崇要求白長空不要狙擊盧仚,讓盧仚順利的得封天陽公。
而朱崇之所以要欠下白長空這個人情,毫無疑問是因為,天子用安平州的事情,威脅朱崇等文教官員,抵對盧仚封爵天陽公。
所以,關鍵就在這裏。
朱崇之後,之所以要幫白長空努力爭取國子監山長的正職,全都是因為盧仚啊!
相比起來,平息安平州的事情,反而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這個盧仚啊。”朱崇背著手,看著大廳內十幾名已經完全成了自己人的紫袍重臣:“諸公,這個盧仚啊……嘿,嘿嘿。”
一眾重臣紛紛琢磨過味道來。
嗯,沒錯,這個盧仚,現在是天子推出來的,和他們這些文教君子搗亂的小混蛋。
否則的話,以天子和太后的秉性,什麼安平州之類的,這些地方上的政務,直接交給袞袞諸公處置就行了麼。
甚至是,平日裏一直蹲在九曲苑遛狗的天子,根本沒機會知道‘安平州’這個名字。
如果不是因為要給盧仚封爵,如果不是唯恐滿朝臣子反對,天子會用‘安平州’這件事情,和諸多大臣打擂台麼?
可見,罪魁禍首,就是盧仚了。
本來可以歲月靜好,悠悠閑閑的在幕後處理妥當的事情,卻非要被弄到朝堂上,讓滿朝文武都知曉,讓天下人都知道,讓那些宗室、勳貴、諸侯,也都一個個關注到了這件事情。
這種‘虧心事’被放在了聚光燈下的滋味,很不好。
如果不是盧仚,能有這事?
“此子,當鏟除了他。”
大司寇公羊旭捧著茶杯,慢悠悠的說道:“得讓天子清醒清醒,不是隨便推個狗腿子出來,就能肆意妄為的。”
“十六歲的‘公’?簡直荒唐,簡直滑稽,曆朝曆代,哪有這件事情?”
白長空腦海中閃過一道信息。
不說太古老的,就說大胤剛立鼎,四方征戰的時候,有異人救駕,從重兵合圍中救了大胤的開國太祖那位異人,時當十三歲,武道修為已至絕頂。
開國太祖賜玉碟金牌,封他為‘武王’。而那異人辭官不受,只取了三壇老酒,暢飲高歌而去。
白長空淡然一笑,將這消息丟去了九霄雲外,幽幽道:“這小狗,最近是有點猖狂。是要給他點教訓了。”
話音未落,大廳外,就傳來了一陣喧嘩聲。
守在大廳外的護衛厲聲呵斥。
而一個蒼老的聲音遠遠傳來:“相爺,相爺,不好了,兩位公子,兩位公子,被盧仚那小賊打得吐血不醒了。”
‘哢嚓’。
朱崇手中的茶杯碎成了渣滓。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19 03:49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19 03:51 PM 編輯
第九十四章 直面,文采壓迫
任憑朝堂紛紛擾擾。
無論皇城裏鬧鬼,還是大丞相府兵災,老百姓的生活得繼續。
連通武胤坊和雨順坊的大石橋上,盧仚帶著馬隊飛馳而過,在雨順坊這邊的橋頭,被一大群擁堵的人擋住了去路。
這裏,距離盧仚的勘察司駐地,以及白家的宅邸,只有三個街口。
一座規模極大的酒樓墨雲樓,正好杵在橋頭,四周種滿了古梅、青竹,鄰水還有一排十幾個雅致的觀景水榭。平日裏,雨順坊的達官貴人們,最喜歡邀約三五好友來這裏欣賞河景,品嚐河鮮,吟詩作對,高談闊論。
盧仚帶隊過來的時候,十一層酒樓裏固然是座無虛席,十幾個花費極高的水榭裏,也是人頭洶湧。
除此之外,橋頭附近,酒樓前方,極大的一片地盤,擁擠了好幾千人,而且一水兒都是帶著紗帽、身穿長衫,大冬天還拎著各色扇子附庸風雅的讀書人。
在冰封的運河河面上,更有大量的木筏子整整齊齊的排列著。
無數讀書人在木筏子上備了小火爐,精細的酒菜等等,一個個猶如長脖子的呆頭鵝一樣,伸長了脖頸,直勾勾的盯著墨雲樓的頂層。
“下一首,下一首,輪到誰了!”
這些讀書人興奮得面皮通紅,一個個手舞足蹈的叫嚷著。
哪怕盧仚帶著大隊騎兵,放慢了速度,順著大橋猶如一條鋼鐵洪流般碾了過來,這些狂熱的讀書人,也就最後面一圈有幾個人回頭朝著他望了一眼,然後不屑的轉過頭去。
人群堵塞了橋頭的街道,根本無法通行。
盧仚皺眉,遠處更有無法通過的百姓低聲的罵罵咧咧。
但是面對這些讀書人,普通百姓也只敢在遠處低聲咒罵,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和他們說理的。
盧仚跳下坐騎,走到一個讀書人身後,一把掐著他的脖子,強行將他的身體轉了過來:“這位兄台,這墨雲樓裏,出什麼事了?”
看模樣年過四旬的讀書人被盧仚掐得脖頸生痛,他正要開口喝罵,猛不丁看到盧仚身後跟上來的神武將軍們,目光掃過神武將軍們手上的節杖、九曲青羅傘等儀仗,這讀書人即刻堆起了滿臉的笑容。
“這位大人,裏面是我鎬京的十二青年俊賢,他們在文比一決高低呢。”
“哎,您知道國子監山長白長空白大人吧?”
盧仚立刻糾正他的話:“副山長!”
讀書人瞪了盧仚一樣:“遲早的事情……嚇,這都是閑話。白大人的孫女為霜小姐,前兩日不是有十二賢才登門求娶麼?”
盧仚眉頭一挑,前兩天的熱鬧,他記得清清楚楚。
熊頂天,還有那些九陰教的教徒,就是那天一大早來襲殺他,結果被他反殺。如今熊頂天他們的屍體,還躺在雨順坊令衙門的仵作房裏呢。
“這十二賢才,個個都是我鎬京城文教弟子的人中之龍,個個都是滿腹詩書,才華蓋世,哪一個都是鎬京城無數閨閣小姐心中的如意郎君啊!”
“十二人同時登門求娶,為霜小姐好大的福氣,真是……鎬京城再也沒人能比得上了!”
“但是,為霜小姐只有一人啊,所以,今天一大早的,為霜小姐就在墨雲樓設下文比酒會,邀請了一批鎬京城的名士、賢人做評審,要從這十二人中,挑選一位如意郎君呢。”
中年讀書人興奮得面皮通紅:“這可是我鎬京城百年不遇的風雅之事,文壇盛世,勢必要流芳百世的。學生我前天收到的消息,馬不停蹄趕了兩天一夜,今兒一大早才趕到雨順坊。”
跺了跺腳,這廝痛心疾首的搖頭道:“可惜,還是來晚了。不要說樓裏沒了座位,這運河上的席位也都被搶了一空,無奈何,只能在這門前觀望了。”
盧仚的臉色變得無比怪異。
白家,還真是不擇手段哪?
嘖嘖,前天是十二俊彥登門向白露求婚,今天就搞了這麼一場文比,為白露從十二人中擇優挑選一名未來夫婿。
“上杆子找死的活計,還真有人做。”盧仚譏誚冷笑。
附近的幾個讀書人同時回過頭來,怒視盧仚想要開口呵斥。但是和那中年讀書人一樣,見到盧仚身後神武將軍們手中的各色儀仗,他們一個個下意識的微微彎腰,向盧仚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盧仚向前方揮了揮手。
神武將軍們和一群護衛立刻粗暴的分開人群,不管這些讀書人呵斥謾罵,他們暴力的推搡開了一條通道,盧仚施施然大步走進了墨雲樓,一路登堂入室,直達頂樓文比會場。
墨雲樓的頂樓,所有的包房隔間都被拆得乾乾淨淨,整個頂樓變成了一個極大的通暢空間。
頂樓北面,放了四張圓桌,上面有各色茶點、酒食。一群二十幾名年齡四十歲往上,做文士打扮的男子,一臉矜持的笑著,圍坐在圓桌旁。
頂樓南面,是一排十二張短書案,各自搭配了一張小幾子。
小幾子上有熱茶,有點心。
短書案上有筆墨紙硯等等。
前兩天,一大早跑去白長空家門口,向白露求婚的十二名鎬京賢才,正坐在短書案後面,一個個搖頭晃腦的壓榨著腦漿。
頂樓西面,一排掛了一張張雪白的大紙。
幾名卷著袖管,做派狂放的文生,正笑呵呵的站在一旁,手中拿著毛筆,筆尖上墨汁淋漓。大紙上,抄寫了幾首詩詞,墨跡鮮明,顯然是剛剛抄錄的。
有一個嗓音洪亮的男子站在窗口,正朝著下方大聲吟誦紙上抄錄的詩詞。
墨雲樓內外,包括一旁的運河河面上,無數人齊聲複述吟誦,聲浪震天。
頂樓東側,窗下,放了一排精致的小幾子。
白露,還有她的一群平日裏關係極好的閨蜜,比如犖山侯的大閨女黃珨等,一群出身不凡,在鎬京城裏也頗有名望的大小姐們,坐在小幾子旁,一個個做出了大家閨秀應有的溫柔款款的模樣,低聲笑著,指指點點的點評著那幾首詩詞。
和這些裝模作樣擺出溫柔嘴臉的大小姐相比,白露身邊,緊挨著她坐著的,一名身高八尺開外幾近九尺,身量極高,身材極火爆,面容絕美,雙腿極長的少女,則是滿不在乎的斟酒,喝酒,大口吃菜,大口吃肉。
這少女做派豪放,完全不符合文教君子們一力主張的女德、女訓等清規戒律。
偏偏頂樓的男人當中,十個人有八九個的目光都黏在了她身上,包括那十二名正在壓榨腦漿的賢才,他們也時不時,偷偷的朝這長腿少女撇一眼,再撇一眼。
盧仚一上樓,就看到了這等精彩的景象。
他頓時放聲大笑。
這群賢才,顯然是白長空找來配合演戲的了,看他們這模樣,他們對白露哪有什麼真的慕艾之心?
盧仚不笑還好,他這一笑,他在皇城裏修為大進,不提無量歸墟體凝聚歸墟仙元帶給他的強悍實力,就他數次淬煉強大後的肉體力量,也已經是超凡脫俗的存在。
一陣大笑猶如巨鍾轟鳴,震得頂樓的水晶窗嗡嗡直響,幾張懸掛的大紙嘩啦啦直抖,那些裝模作樣的文士、賢才們,十有八九被巨大的笑聲震得頭昏腦漲,忙不迭的捂住了耳朵大聲訓斥。
“哪裏來的狂徒?退去!”
那些被請來做評判的文士中,一名年過七旬,保養得極好,精氣神極佳的老夫子站起身來,朝著盧仚一聲大喝。
這老夫子的武道修為,怕是也在拓脈境十重天以上。
一聲大喝宛如平地炸雷,空氣中蕩起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水波般漣漪,當面朝著盧仚轟了過來。
盧仚的笑聲越發洪亮。
他的嘴巴前面,也有一圈圈波紋向前衝出,老夫子的呵斥聲被他的笑聲震得稀碎,開口呵斥的老夫子面色一白,身體一晃,狼狽的向後踉蹌了兩步,差點沒一頭栽倒在地。
“狂徒!”數十名士齊齊起身,一個個臉色發白,指著盧仚放聲呵斥。
“呵,呵呵!”盧仚輕笑了幾聲,背著雙手,深深的盯了一眼臉色變得極其扭曲的白露。
在皇城裏,他已經換下了守宮監將軍的守宮紅袍,換上了大胤朝宗室封君才有資格穿戴的暗銀紋鯤鵬扶搖大紫袍。
但凡對大胤的禮製稍有了解的人,都會認出來,這一裘紫袍意味著什麼。
神武將軍們魚貫而上,手持各色儀仗登臨頂樓。
節杖、九曲青羅傘,金刀銀劍等光華耀目,每一件都透著一股子濃烈的,名曰權勢的味道。
三十六名衣甲鮮明、身軀魁梧的神武將軍往盧仚身邊一站,那些名士一個個面色驟變,呵斥聲戛然而止。
“唷,熱鬧著呢?”盧仚向白露拱了拱手:“為霜妹子,有一陣子沒見了。本來今天沒想上來攪和你的好事,但是你的仰慕者,把下面大街都給堵死了,我只能上來看看熱鬧了。”
白露顫巍巍站起身來,盯著盧仚身上的紫袍,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盧世兄……果然,賣身求榮,你是得逞所願了?”
“牙尖嘴利,該打!”盧仚笑著指了指白露:“但是我做人,有個原則,那就是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打女人。但是剛剛我揍了個男人,叫朱鈺的,半張臉都被我抽碎了。”
白露的臉色慘變,她想要詢問清楚,但是此情此景,當著十二位追求者的面,她怎可能開口詢問朱鈺的情況?
盧仚笑著,走到了幾張懸掛著的大紙前。
他看了看上面抄錄的詩詞,點了點頭:“哦,君子之德詠梅,嗯,光鮮亮麗的牌坊,君子之德……呵呵,不要是專門做下三濫肮髒事情的偽君子就好。”
“你,放肆!”十二賢才中,一名華服青年指著盧仚怒叱。
“呵,呵呵。”盧仚笑了笑,搶過了一名文生手中的毛筆。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19 08:47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21 12:22 PM 編輯
第九十五章 直面,文采壓迫(2)
盧仚站在一張雪白的,尚未有人落筆的大紙前,聲音洪亮,緩緩說來。
“小子盧仚,出身涇陽盧氏旁支,無煊赫身世,也無聞達之名。生平所願,並不宏大高遠,無非是,農婦,山泉,有點田,缸內有米,身上有衣,一日三餐,無病無災,則此生足矣。”
十二賢才齊聲冷笑。
剛剛那華服青年見盧仚不搭理自己,只顧自言自語,他氣急敗壞,厲聲喝道:“盧仚,這裏有你說話的份麼?”
“放肆!”魚癲虎‘鏗鏘’一聲拔出佩刀,刀指青年厲聲喝道:“天子節杖在此,誰敢對公爺不敬,是要造反,想要被抄滿門麼?”
華服青年,十二賢才緊緊閉上了嘴。
魚癲虎冷笑一聲,手腕一旋,佩刀重重插在了地板上,直入地板一尺許。
白露的面色越發扭曲僵硬,臉色發青,身體微微的搖晃著,雙眼一陣通紅‘公爺’?
殺千刀的盧仚!
他怎麼成了公?
如果他成了公,白家這幾年費盡心思的汙他名聲,一心退婚,以及後來的這麼多小手段,究竟是圖了個啥?
不就因為盧仚是個破落戶,朱鈺是聖人苗裔嘛。
朱鈺固然是聖人苗裔,但是朱氏如今的爵位,也不過是一個‘公’!
這個‘公’位,除非朱崇這一房的嫡係子孫死絕了,否則怎麼也不可能輪到朱鈺頭上。
可想而知,朱鈺就算借著朱氏的力量,能夠在朝堂上登臨高位,但是他想要成為‘公’,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白露,白家,選擇了履行婚約,認認真真的將白露嫁給盧仚。
豈不是,今日她白露,已經可以穿著超品公爵夫人的誥命袞服招搖過市,羨慕死身邊的這群‘閨蜜’小-婊-子了?
白露的身體晃了又晃,坐在她身邊的長腿少女眯了眯眼,一把抓住她的腰帶,將她按回了座位上:“堂姐,你發什麼呆,坐下,且看看我們這位新晉的,享受宗室封君儀仗的‘公’,能作出多好的詩詞嘛。”
長腿少女笑顏如花,甚至很慷慨的朝著盧仚拋了個秋波。
白露的身體又是一哆嗦。
盧仚封公了,而且,享受的是宗室‘封君’的儀仗。
可見,盧仚簡在帝心,他一定是得到了天子的極大恩寵,才有這樣離譜的際遇!
盧仚向那長腿少女笑著點了點頭。
這丫頭,不就是前兩天熊頂天襲殺他的時候,坐在白家牆頭,嗑著瓜子看熱鬧的那位麼?
這姑娘,有點意思。
而且,她是白露的堂妹?
盧仚手持毛筆,曼聲道:“奈何,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人生坎坷,不過如此。其中細節,關係人家名節,小子就不在這裏贅述了。”
‘關係人家名節’!
這句話一出口,白露就好像被雷轟了一般。她直勾勾的盯著盧仚,女人的直覺告訴她‘盧仚什麼都知道了’!
下一瞬間,她雙手在袖子裏死死握拳,告訴自己:“盧仚一定要死。”
盧仚繼續說道:“短短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小子的經曆,可用驚濤駭浪來形容,人生之危險,人情之冷暖,人性之不測,真是讓小子一顆心,千瘡百孔。”
“所以,諸位詠梅,多詠其高潔,而小子,獨說它之‘孤傲’!”
轉過身,面對大紙,盧仚在身邊的硯台上沾了沾墨,用在大胤朝前所未見的‘瘦金體’,鐵筆銀鉤間,一首詞在大紙上冉冉出現。
“這字!”有名士嘶聲驚呼。
“這詞!”有幾個名士猛地朝著盧仚這邊撲了兩步,然後突然醒悟自己的立場,又訕訕的停下了腳步,但是一雙眼睛噴著精光,直勾勾的盯著盧仚的筆頭。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十二賢才中,一名衣衫略顯寒酸的青年大聲狂笑:“盧仚,你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你就算爭春,你能爭得過誰?”
這青年雙眼通紅,咬著牙死死盯著盧仚,已經把盧仚嫉妒、恨到了骨子裏。
這詞……
吊打今日在場的十二人。
他們心知肚明,他們寫不出這樣的詞來。
所以,只能雞蛋裏挑骨頭,只能抓著盧仚作品中的一句話,無限製的放大他的缺點。
“可見,你是個妄人!”這青年蠻橫的做出了決斷。
其他十一賢才紛紛點頭:“然也,果然狂妄,不當人子!”
盧仚轉過身來,笑吟吟的朝著一眾賢才:“我今年,剛滿十六。”
“我,為大胤,為太后,為天子出力,剛滿十六,我立功封爵!”
“我,剛滿十六,我拓脈境大圓滿的武道修為,你們十二個加起來,我一隻手可以把你們打成肉餅!”
“我,剛滿十六,腹中也有錦繡詩書,一支筆寫出的文字,我想,你們暫時無一人能在書法上贏我。”
“我,剛滿十六,我靠我自己的功勞,得授良田數百萬畝,得授食邑三萬戶,得授封地方圓數千裏!”
一群賢才被憋得面皮通紅,說不出話來。
盧仚悠然道:“我不爭,只是因為我想太平過日子。我若有心爭……呵呵,小子僥幸,你們看看,我稍稍爭一爭,我就是國朝的公爵了。而諸位呢?平日裏下-窯-子的錢,怕是還要從你們爹娘手中討吧?”
十二賢才緊緊閉上嘴,一個個面色慘白說不出話來。
盧仚的話極其難聽,但是一矢中的,他們無法反駁。
盧仚又笑了。
他手中毛筆,朝著墨雲樓頂樓的一群名士、千金、賢才指指點點,大聲笑道:“見到你們啊,我突然明白了,‘朋黨’兩個字做何解釋。”
“難聽的話,我也不說了,再說下去,未免得罪了太多人。”
“但是你們捫心自問,你們今日來墨雲樓,搞這麼大的場面,甚至堵塞了街道、大橋,使得民間百姓只能繞道而行,平白耽擱他們營生……你們來這裏,是出自本心麼?”
“白露的婚事,和你們!”盧仚指了指那一群做評審的名士。
“和你們!”盧仚又指了指那群千金小姐閨蜜們。
“和你們!”盧仚乾脆的指了指那十二名賢才。
“究竟有多大的干係呢?”
“你們來這裏,無非是……一個名,一個利,你麼看不破而已!”
“所以,今日你們詠梅,我還非要詠點別的東西。”盧仚微笑,又用一手極其流暢,甚至囂張跋扈的‘狂草’,在大紙上揮毫潑墨。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盧仚書畢,一名充當評審的名士猛地皺起了眉頭:“這詞不對,其意殘缺,盧仚,你怎生不把全文寫出來。”
盧仚歪著頭,異常陶醉的看了看大紙上自己的狂草字體,曼聲道:“殘缺就對了,這詞,我抄的,你們信不?”
一眾名士紛紛搖頭。
抄的?
抄誰的?
這一首詞,單單那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就足以廣傳天下。
你說,這是抄的?
盧仚笑著,他又看了看坐在那邊,臉色猶如死人的白露,輕輕的搖了搖頭。
“今日之後,怕是,我會是很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人人恨不得食我血肉。”盧仚笑道:“但是,就算我委曲求全,某些人,又會放過我麼?”
“所以,今日恰逢盛會,小子就放肆一把。”
“人不輕狂,枉少年。”
“至於後果麼,我的靠山是天子呢,在鎬京城裏,誰敢不給天子面子?”盧仚‘嘿嘿嘿’笑得很古怪。
“所以呢,諸位啊,今天最後一首……嗯,也是我抄的!”
盧仚很認真的,用‘魏碑體’,在大紙上一筆一筆蒼勁有力的書寫起來。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字好。
詞絕。
一眾名士好似雷打過的蛤蟆,一個個呆呆的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如此的豪放不羈,如此的……如此的……
名士們,竟然不敢評點盧仚的這首詞。
盧仚丟下毛筆,雙手叉腰,認真的欣賞了一下自己在紙上的大作,悠然道:“這三種字體,我名之為‘盧氏瘦金體’、‘盧氏狂草體’、‘盧氏金碑體’,你們若是模仿使用,要記得,這三種字體是我創的,你們誰用了,以後要叫我一聲先生。”
“這三首詞嘛,我抄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盧仚深深的看了一眼白紙上的三首詞,一揮袖,轉身就走:“白家妹子,歡迎你來我家做客,呵呵。”
盧仚昂首,大步下了墨雲樓,他大聲吟唱《定風波》,‘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聲音高亢如雲,可裂金石,墨雲樓上下,但凡聽到盧仚吟唱者,無不渾身寒毛直豎,一個個驚得合不攏嘴來。
漸漸地,運河冰面上,有書生齊齊附和。
‘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這一日,盧仚‘文動鎬京’,這幾日裏喧囂日上的‘國賊’罵聲,居然硬生生被他的三種字體,三首詩詞打得氣焰全消,再無人敢在公眾場合提起。
作者:
k8813849
時間:
2021-10-19 08:48 PM
本帖最後由 k8813849 於 2021-10-21 12:46 PM 編輯
第九十六章 煉化,機緣
接下來幾天,鎬京城無風無雨,只是市井中,那些文教弟子們相互吵嚷得厲害。
他們爭吵的,無非是,盧仚究竟是‘自成一家的大賢’,還是‘附庸閹黨的國賊’,他究竟是‘別有風骨的君子’,又或者是‘嘩眾取寵的偽君子’?
當然,這些盧仚都不關心。
得授公爵的第二天,盧仚備了一份禮物,去了天恩侯……哦,不,天恩公府。
胡夫人見了盧仚,就好像見了仇人一般白家許諾給她的鹽鐵文書,在盧仚加入守宮監後,自然是被作廢了。
壞了胡夫人的財路,沒被她叫人將盧仚打出去,已經是她克製得好。
盧旲則是極熱情。
他並沒有提起‘長生’一事,而是設下家宴,和盧仚把盞言歡,又逼著胡夫人作陪,不斷給盧仚斟酒布菜,狠狠的彌補了這幾年他去北界城鎮守,和盧仚變得疏遠的親情。
酒桌上,兩人也就敲定了,攏共三百戶,大概兩千名盧氏族人,會從天恩公府分出來,加入盧仚的天陽公府。
三百戶人家中,盧仚首先就挑選了和他關係最親近的盧安一家子。
其他的各戶人家,盧仚挑選的,都是之前幾年,對他頗有關照的親近族人,也都是心底忠厚、家庭康寧,沒有什麼不成器子弟的好人家。
只等盧仚的公府建成,這些盧氏族人,就會搬去公府的後街居住。
離開天恩公府時,盧仚順便帶走了盧安,以及數十名學識不錯,個人能力不差的族人。
接下來,盧仚的心思,全放在了他從秘史監得來的好處上。
嘉佑十九年,正月十五。
難得的烏雲散去,東邊天際,有大片紅霞浮現,雨順坊勘察司的後院裏,枝頭的積雪不斷‘簌簌’掉落。
後院小樓,盧仚的房間裏。
盧仚盤膝而坐,五色氤氳彌漫四周,一枚亮晶晶指環懸浮在他面前,緩緩的旋轉著,一絲絲五色光霞,在神魂靈光的催動下,不斷融入指環中。
指環,來自傳承石碑。
隨著五色光霞的不斷融入,指環上細密的紋路一絲絲亮起,眼看著只欠最後一兩條細紋,整個指環就會被全部點亮。
後院正中,大黃狗在盧仚的小樓門前,口鼻之間黃光氤氳。
其他四個方向,四位大爺也在吞吐靈機,尋常人肉眼見不到的五色靈光籠罩了整個後院,好似硬生生將這個院子的空間,從這方世界切割了出來。
盧仚的膻中穴中,一點歸墟仙元急速旋轉著。
五色氤氳不斷從盧仚口鼻中納入體內,隨後好似萬流歸海,盡入膻中穴,被這一點歸墟仙元吞得乾乾淨淨。
盧仚在秘史監,全身元罡凝成一點歸墟仙元時,這點仙元只有芝麻粒大小。
但是經過幾天的嚐試修煉後,這一點仙元的體積,已經膨脹到了黃豆般大。
盧仚這幾日嚐試過,一旦離開他布置了五行風水陣的後院,任憑他用盡吃奶的力氣,無量歸墟體也無法動彈分毫。
但是在這後院中,盧仚可以自如運轉無量歸墟體,而且修煉速度很是不慢。
當東邊一輪紅日升起,陽光灑遍大地時,盧仚一夜的功課終告結束。他一口氣吞盡了房間內的五色氤氳,然後張口將一縷縷五色霞光噴出。
大黃等也同時深深呼吸,將盧仚吐出的五色霞光緩緩納入體內。
它們體表毛發泛起一絲絲油潤的光澤,體內的精血氣息一陣瘋狂的波動,隱隱傳來了河水流淌的‘嘩啦’聲,其聲勢比在天恩公府後街小院時強大了何止數倍?
‘嗡’的一聲響,盧仚面前懸浮的指環光華大盛。
指環表面所有圖紋同時亮起,盧仚和指環之間,突然有了一種血肉相連的奇異感覺。
神魂靈光往指環中輕輕一探,盧仚就欣然笑了起來:“哈,如此神物,我的運道,不壞。”
出現在盧仚面前的,是一個光線暗淡的小小空間,空間呈球狀,直徑只有區區一丈多點。
一縷信息從指環中流出,盧仚的笑容驟然收斂。
這指環就叫‘北溟戒’,是太上北溟仙宗掌教傳承信物,是一件極強大的靈物,其內部空間極其廣大,方圓數萬裏,足以容納一片山川河嶽,自成一方小洞天。
但是如今的北溟戒給盧仚的感覺,奄奄一息宛如重病垂死。
世界靈機崩碎,北溟戒藏身傳承石碑中,自身靈機不斷散溢,早已油盡燈枯。戒內龐大的空間早已消散,只勉強保留了一丈方圓。
直徑一丈的球形空間,可存納萬物,這是給盧仚的極大驚喜。
但是驀然得知,這空間原本有數萬裏大小……
盧仚,很心痛。
“不過,也不壞了,這寶貝,怕是當今之世唯一的一件了吧?”盧仚手指上一點點五色氤氳飛起,不斷注入北溟戒中。
北溟戒內的小小空間就微微的蠕動著,盧仚隱隱覺得,它似乎往四周稍稍的脹了脹。
“哦?靈機崩碎,本源尚存。”盧仚喃喃道:“只要我修為足夠,你就還有恢複之機?”
盧仚點點頭,神魂靈光掃過北溟戒中的空間。
這一丈方圓的空間,是曾經北溟戒數萬裏空間最核心的區域,也是最晚崩碎的區域。
如今懸浮在這小小空間正中位置的,只有一支一尺多高,造型古樸優美的長頸水瓶。
盧仚心念一動,北溟戒已經套在了左手中指上,而這長頸水瓶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盧仚手中。
水瓶剛剛出現,就聽一聲巨響。
恐怖的重量襲來,盧仚雙手一沉,筋骨被壓得‘哢哢’直響,差點被這瓶子的重量硬生生扯斷了雙臂。
盧仚剛叫了一聲‘不好’,他身下的床榻,床榻下的樓板,‘嘩啦啦’的齊齊崩塌,盧仚就好像一塊從天上砸下來的隕石,無比狼狽的接連撞碎了五層樓板,‘咣當’一下砸在了一樓的大廳裏,硬生生將大廳的水磨青磚地面砸開了一個深有五六尺的大坑。
盧仚趴在大坑裏,摔得頭昏目眩,五髒劇痛,差點沒痛得暈了過去。
“好……寶……貝!”盧仚咬牙切齒的低呼一聲,咬破舌尖,一口精血混著五色氤氳噴在了長頸水瓶上。
左手的北溟戒光華搖曳,點點幽光流入了水瓶。
水瓶表面幾條符紋微微一閃,盧仚噴上去的精血被瓶體急速吸納,水瓶的重量驟然消失,盧仚雙臂哆嗦著,小心翼翼的捧起了這個水瓶。
這水瓶,儲存在北溟戒最核心的區域,北溟戒中的所有物品全都已經崩毀,唯有這個瓶子留存了下來。很顯然,它當為北溟戒中最珍貴的寶物,才會被存放在這核心區域中。
盧仚輕輕拎著水瓶,認真的打量了一下,就看到水瓶細細的長頸上,自上而下,一抹流光閃過,顯出了一行蠅頭小字。
‘太初歸墟瓶’!
流光消失,小字消逝,一抹信息湧來,盧仚已經明白了這水瓶的來曆。
“這寶貝……太上北溟仙宗鎮教七寶,排名第五,可納天地靈機,凝太初玄元神水,滋養萬物,補益元神,是無上修煉秘寶。”
輕輕晃了晃太初歸墟瓶,就聽瓶裏隱隱有‘叮叮’聲傳來。
盧仚湊到瓶口往裏面看看,就看到一片淡淡的光氣中,隱隱有三顆蠶豆大小的黑色水滴宛如水銀一般,不斷的在光氣中旋轉滾動,異常的靈動神妙。
這,是當年留存在太初歸墟瓶中的三滴玄元神水,怕不是世上僅存的三滴。
‘咣當’!
盧仚小樓的大門被大力推開,大黃、兔猻,還有一腦袋大汗的阿虎急匆匆的狂奔了進來。
透過大門,可以看到,外面的小院裏,魚癲虎等護衛,已經將整個小院圍得水泄不通。
盧仚擺了擺手,走到門口,朝著魚癲虎等人說道:“修為有所精益,不小心毀了樓板,無甚大事。稍後請泥瓦木匠師傅過來,將這小樓重新修繕一二。”
魚癲虎等人紛紛行禮,然後撤出了小院。
阿虎繞著盧仚轉了兩圈,又看看一樓大廳地上的大坑,搖了搖頭:“仚哥,你又在糊弄人哩。”
盧仚就翻了個白眼,朝著阿虎瞪了一眼:“少說我的事情。這幾天沒空管你,給你的那尊佛像,你可弄明白了麼?”
阿虎憨憨的苦笑了一聲,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水:“仚哥,我可沒偷懶,這兩天,我睡覺都抱著它,但是……你說這佛像裏有寶貝,我啥都沒找到啊?”
盧仚搖搖頭,晃了晃手中的水瓶:“我的錯,我就該知道,你這夯貨弄不清裏面的玄虛。不過,是我的機緣,也是你的機緣到了。”
“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成全了你。哎,誰讓你是我兄弟?這寶貝用在別人身上,我是會心痛的,但是你阿虎嘛。”
盧仚走到門口,朝著外面大吼了一嗓子:“今天是十五了不是?去看看,白家今天要嫁女兒麼?去探探,看看誰家的娃這麼倒黴,被白家給選中了?”
門外傳來了小太監細聲細氣的應諾聲。
盧仚則是帶著阿虎,來到了隔壁一棟和盧仚居所同樣製式的小樓。
小樓的一樓,大廳裏,一張亂糟糟的床榻前,盧仚從秘史監裏弄來的那尊佛像,正端端正正的杵在那裏,佛頭上,還蒙著一條枕巾。
看樣子,阿虎說他這幾天摟著佛像睡覺,還真是這麼幹的。
“坐下罷,我琢磨著,這法子可以。”盧仚一掌將阿虎按在了佛像前,又晃了晃手中的太初歸墟瓶:“等會,你放空心思,聽我指揮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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